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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之书 第4节 白海豹

海卡其自豪地把头埋在他肥胖的双肩之间假装睡了几分钟,但其实一直都在密切监视准备战斗。既然所有的海豹和他们的妻子都已经上了岛,你从几英里开外的海面上都能听到他们的喧闹,直盖过最猛烈的暴风雨声。最低统计,海滩上也有超过一百万头海豹——老海豹、海豹妈妈、小宝宝、单身汉们,他们打斗、混战、咩咩叫着爬来爬去,一起玩耍嬉戏——他们成群结队跳进海里,又从海里爬上岸,躺在目力所及的每一寸土地上,然后又穿过大雾一对一对前去战斗。诺瓦斯托什那几乎总是大雾天,除了太阳出来的一会儿,阳光照得万物都散发出珍珠和彩虹般的色彩。

“呸!只有单身汉才去沃特岛。要是我们也去,他们就会说我们胆小。我们必须维护面子啊,我亲爱的。”

玛特卡的孩子柯提卡就出生在那场混战之中,他的头和肩部整个都是灰白色的,长着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就和所有的小海豹一样,但他的外表还是有点儿特别,他的母亲仔细看着他。

“我总是想如果我们改变主意到沃特岛而不是这么个拥挤的地方的话,我们会快乐得多。”玛特卡说。

“海卡其,”最后她说,“我们的孩子会长成白色的!”

“从五月中开始,我什么都没做,就只在打架。这一季海滩真是挤得要命。我已经碰到了至少一百头从卢卡农海滩来抢地盘的海豹。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待在自己的地盘?”

“一派胡言!”海卡其哼了一声,“世上从来就不曾有过白色的海豹。”

“噢,你真英勇,你真是大丈夫!”玛特卡说着伸展后蹼,“你们为什么不能通点儿事理,安安静静地商定地盘呢?你看起来就像和虎鲸打了一场。”

“我也没办法,”玛特卡说道,“现在就要有了。”然后她低声温柔地唱起了海豹歌谣,这是所有的海豹妈妈都会唱给她们宝宝的歌:

他被抓伤了,身上有二十个地方都在流血,一只眼睛几乎瞎了,肋侧也是一条条伤痕。

六周之前你可不能游泳啊,

“就应该找以前的老地方,”海卡其说道,“瞧瞧我!”

不然你会头下脚上沉下去呀;

海卡其待在海滩上的四个月内是不吃任何东西的,所以他的脾气一般都很糟。玛特卡知道最好不要回答他。她环视四周柔声说:“你想得真周到啊。你又抢到了老地方。”

还有夏天的风暴和虎鲸

一年春天,海卡其刚打完他第四十五场架,他身段柔软、皮肤光滑、眼神温柔的妻子玛特卡从海里上了岸,海卡其捉住她的后颈把她提起来放进他占领的地盘上,粗鲁地说:“和往常一样晚到。你去哪儿了?”

都是海豹宝宝的敌人呀。

从一座名叫哈金森山的小山上,你可以看见周围超过三英里半的地面全都是打斗的海豹,而在海浪中也到处都是海豹的头,他们也急着登陆加入打斗。他们在碎浪里打,他们在沙滩上打,他们在磨得光溜溜的玄武岩海豹窝里打,因为他们就像男人一样愚蠢而不肯通融。他们的妻子直到五月底或六月初才会登岛,因为她们可不想被撕成碎片;而那些年轻的两岁、三岁和四岁的海豹还不用开始维持家庭,于是就穿过打斗的行列往岛内前进半英里,他们成群结队在沙丘上嬉戏,把那里长出的每一棵绿色植物全都蹭个光。他们被叫作霍鲁斯切奇,也就是“单身汉”的意思,他们的数量单在诺瓦斯托什那可能就有二三十万。

都是海豹宝宝的敌人,亲爱的小老鼠,

但是海卡其从不会追赶一头打败的海豹,因为那是违背海滩法则的。他只想在海边有个地方做他的育儿所。但因为每年春天都有四五万其他的海豹也在争抢同样的地方,海滩上响起的哨声、怒吼声和咆哮就已经非常惊人了。

最坏最坏的敌人啊;

海卡其知道这一点,于是每年春天不管他在哪儿,他都会像一艘鱼雷快艇一样直奔诺瓦斯托什那而来,花上一个月跟同伴打斗好在岩石上争得一个尽量靠近大海的好地方。海卡其已经十五岁了,是一只巨大的灰皮海豹,他肩胛上几乎长满鬃毛,还长有长长的凶恶的犬牙。当他用前面的脚蹼站起来时,他离地超过四英尺高,他的体重,要是有谁曾大胆称过他的话,将近有七百磅重。他全身到处都是疯狂打斗留下的疤痕印记,但他又总是随时都准备好再打上一架。他把头偏到一边,就像是害怕正脸面对敌人一样;然后他的头就像闪电一样射出去,当他的大尖牙牢牢咬在另一只海豹脖子上时,那只海豹如果能逃就会逃走,但海卡其才不会帮助他们。

但是打水吧,茁壮地长吧,

除非有事要办,不然谁也不会来诺瓦斯托什那,在那里经常有事要办的只有海豹。夏季时节,他们成千上万地从冰冷的灰蒙蒙海上而来。因为诺瓦斯托什那海滩有全世界最适合海豹的栖居地。

你可不会出差错。

所有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几年之前一个叫诺瓦斯托什那的地方,那里也叫东北岬,在遥远的白令海的圣保罗岛上。这个故事是冬鹪鹩利莫森告诉我的,那时他被风刮到一艘开往日本的轮船的绳索上,我把他带回我的客舱让他取暖,还喂了他几天直到他又能重新飞回圣保罗。利莫森是只非常古怪的小鸟,但他却知道怎么讲述真相。

因为你是广阔海洋之子啊!

——《海豹摇篮曲》

当然,一开始小家伙是不能明白歌词的。他划着水,往妈妈边上爬去,当他爸爸在和别的海豹打架,大吼着在滑溜溜的岩石上滚上滚下时,他学会了扭到一边去。玛特卡经常下海捕食物,宝宝两天只喂一次,但他把能吃下的都吃了,因此长得很强壮。

在柔柔起伏的海水怀抱里安睡吧!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爬去岛内陆,在那里他碰到了成千上万和他年纪相当的小海豹,他们就像小狗一样一起嬉闹,在干净的沙子上睡觉,然后又起来玩耍。海豹窝那边的老海豹不理睬他们,单身汉也都待在自己的地盘上,因此这些宝宝玩得很开心。

风浪吵不醒你,鲨鱼也不会追赶你,

当玛特卡从深海捕完鱼返回,她就直接到宝宝们玩耍的地方呼叫他们,就像绵羊呼叫小羊羔一样,然后她一直等到听见柯提卡咩咩的叫声。接着她会沿最笔直的路线向他走去,她用前鳍往外拍打,把那些小海豹撞得四脚朝天,东倒西歪。这里经常有几百只海豹妈妈在游乐场上寻找她们的孩子,孩子们也总是被翻来翻去。但正如玛特卡告诉柯提卡的那样:“只要你不躺在泥巴浆里染上疥癣,不把硬邦邦的沙子蹭到伤口或擦伤的伤痕里,你不在海上狂风暴雨时游泳,什么都不会伤害到你。”

啊!疲倦的小鳍足,舒服地蜷起来吧!

小海豹和小孩子一样都不再会游泳了,但不学会他们就不会开心。柯提卡第一次下海时,一道浪把他卷到超出他深度的外海,他大大的头沉了下去,小小的后鳍却翻了上来,就正和他妈妈在歌里告诉他的一样,要不是下一道浪又把他送回来的话,他可能已经被淹死了。

浪涛相接的地方,就是你柔软的枕头,

从那以后,他就学着躺在海滩上的水洼里,海浪只能盖住他,他拍着水花就能浮起来,他总是睁大眼睛警惕着可能会伤害到他的大风浪。他用了两周才学会运用前鳍;那两周里,他在水里来回扑腾,不是呛到水直咳嗽,就是咕噜咕噜喝了水,他爬上海滩打个瞌睡,就又回到水里,直到最后他发现自己真正属于海水了。

在沙沙响的浪窝之间休息。

然后你就可以想象他和同伴一起度过的时光了,他们躲避在卷浪之下;或者是乘在碎浪浪峰上,随着浪头一起冲到远远的海滩上,“啪”的一声着陆溅起水花。要么就是像老海豹一样用尾巴直立起来,抓挠自己的头;或者是在波浪正好冲刷不到又长满草、光溜溜的岩石上玩“我是城堡之王”的游戏。他不时看见一个薄薄的鳍,就像是鲨鱼的鳍那样,正漂近海滩,他知道那是虎鲸格拉普斯,他够到小海豹就会吃了他们;然后柯提卡就像箭一样冲向海滩,而那鳍就会缓缓摇摆离开,仿佛他本来就没在找任何东西一样。

月亮,在碎浪之上,低头寻找我们

十月末,海豹们开始以家庭或部落为单位离开圣保罗去往深海,海豹窝上也不再有打斗了,单身汉们就在任何他们喜欢的地方玩耍。“明年,”玛特卡对柯提卡说,“你将成为一个单身汉,但今年,你必须学会怎样捉鱼。”

漆黑的是海水,正闪着墨绿的光芒。

他们一起出发穿越太平洋,玛特卡向柯提卡展示如何仰躺着睡觉,把鳍都缩在身体两侧,小小的鼻子刚露出水面。再没有比太平洋摇晃的波浪还舒服的摇篮了。当柯提卡感到全身皮肤刺痛时,玛特卡告诉他那是因为他正在学会“海水的感觉”,这种刺痛、发痒的感觉意味着坏天气要来了,他必须拼命游好逃开。

噢!安静啊,我的宝贝,黑夜就在我们身后,

“很快,”她说道,“你就会知道要游到哪里去,但现在我们还是跟着海豚波帕伊斯,因为他非常聪明。”一群海豚正躲在水下破浪前进,小柯提卡尽他最快速度跟着他们。“你怎么知道要去哪里?”他气喘吁吁地问。那群海豚中领头的转着他白色的眼睛躲在下面。“我的尾巴刺痛,小家伙,”他说道,“这说明我身后有暴风雨。跟我来!当你在黏糊糊的海水以南时(他是指赤道),如果你的尾巴刺痛,就意味着你前面有风暴,你必须朝北游。来吧!这里的海水感觉真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