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我折腾您。您瞅着，我还没怎么折腾您呢，”她眯着一双眼睛说道，而她泛起一片绯红的脸上又一下子露出了她所有的酒窝。“再会！”
“哪儿的话啊，玛丽亚·尼古拉耶芙娜，我干吗要生您的气？”
萨宁鞠躬告辞。他的身后又响起一阵笑声—这时，他在经过的一面镜子里清晰看到以下的场景：玛丽亚·尼古拉耶芙娜将自己丈夫的菲斯卡小帽的帽檐拉下来盖住了他的眼睛，而他用两手无力地乱抓乱挥。
“真的？您真是完人。不过，我也不赌。糟蹋浪费钱愚蠢至极—毫无疑问。但是您去赌场看看那些尊容吧。什么样滑稽可笑的人都会遇到。有一个老太太，额头上系了一根缀满宝石的发箍，嘴上长着胡须—简直神奇！那里还有一位我们的公爵—也是好样的。魁梧的身材，鹰钩鼻子，而搁上一个塔列尔注90—就在坎肩下悄悄画十字。读读杂志，散散步—一句话，干什么都行……三点钟我等您来……de pied ferme注91。最好早一点吃午饭。可笑的德国人，戏院六点半就开演。”她把手伸过来。“Sans rancune, n'est-ce pas? 注92”
注87 见前注，意大利语：野蛮人。
“我从不赌博。”萨宁说。
注88 意大利语：够了！（原注）
“还能说什么呢？”她终于说道，“这个价钱我似乎并不吃亏。不过我已经给自己定了一个两天的期限—所以您必须等到明天。我认为我们会达成一致的，那个时候您再说一下，您需要多少预付金。现在basta cosi！注88”她看到萨宁想表达什么不同意见，紧接着说：“我们谈铜臭钱的事儿足够多了……á demain les affaires！注89您知道吧：我现在放您假（她看了一眼系在腰带上的珐琅挂表）……到三点钟……应该让您休息放松一下。去玩玩轮盘赌吧。”
注89 法语：明天谈正事儿吧！（原注）
玛丽亚·尼古拉耶芙娜抬头望着天花板，好像在盘算。
注90 德国17—19世纪的货币单位，硬银币，折合三个纸马克。
“嗯……我觉得……少于五百卢布是不行的。”萨宁吃力地说。（唉，庞塔列奥内，庞塔列奥内，你在哪里啊？这才是该你再来喊一声“Barbari注87”的时候！）
注91 法语：一言为定。（原注）
“那好吧！”玛丽亚·尼古拉耶芙娜终于说道，“对您的庄园我了解得……不比您差了。每个农奴您要价多少？”（那个年代，庄园的价格，众所周知，是根据农奴的数量确定的。）
注92 法语：尽释前嫌，不好吗？（原注）
萨宁开始“陈述正事”，也就是第二次将自己的庄园又描述一遍，但是没有再说环境优美，还时不时请波洛卓夫旁证一下，以证实他说的“事实与数据”之准确性。但波洛卓夫只是摇头晃脑哼哈—赞同还是不赞同—可能连鬼都搞不清楚。不过，玛丽亚·尼古拉耶芙娜也不需要他真参与其中。她表现出来的商业和行政管理上的才能让人只剩下惊叹的份儿！她对全部的经营底细一清二楚；她对一切都亲自过问，亲力亲为；百发百中，分毫不差。萨宁没料到有这样的考试：他也没准备。而这场考试足足考了一个半小时。萨宁体验到了被告坐在狭长木凳上、当着严厉而目光犀利的法官时的全部心情。“这真成审问了！”他烦恼地暗自嘀咕。玛丽亚·尼古拉耶芙娜一直面带微笑，好像在开玩笑，但萨宁并未因此而感到轻松；结果在“审问”过程中，他对“土地重分”和“耕地”的真正涵义理解并不透彻—急得他甚至汗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