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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原田夫人说:“这里不方便讲话,请到二楼”,便和蒲生太太进了昨天的卧室,然后把自己昨天目睹的一幕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说给蒲生夫人听,蒲生夫人也大吃一惊:

“哪里,镇静得很呢!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客客气气嗲声嗲气地说:‘太太,原田夫人来访。’”

“发生这种事情,你为什么昨晚不告诉我?这张肮脏的床,我昨晚还睡在上面呢!”

“没有用可怕的眼神瞪你吗?”

“实在对不起!对不起!我也被吓到了,失了分寸。”

“电话里不好说,我本想请蒲生夫人到我家,可又一想,让那两个人留在家里不知又做出什么事情,所以我就去了大森。结果那个叫小夜的女佣,今天一个人来给我开门,还恬不知耻地说什么‘昨天实在失礼,今天夫人在家’。”

两位夫人坐在龌龊的床旁边的椅子上,注意着楼下的动静,接下来密谈了两个小时,商量应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电话里说的?”

蒲生夫人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一次曾经瞥见两个人好像在厨房里接吻,当时就怀疑是不是同性恋。有这样的女佣让人不快,一直想找个机会辞掉她们,可是想想另外再找人不容易,虽然心里不高兴,还是让她们干着。

“看那架势,不知道以后要多恨我。反正她们也看见是我,我不怕她们记恨,今早就告诉蒲生夫人了。”

据蒲生夫人观察,好像阿节扮演男性的角色,她骨架大、健壮,而小夜举止言谈慵懒散漫,皮肤干燥,像是荷尔蒙严重不足的样子,就充当女性。蒲生夫人本想只要她们认真干活,暂时不去管,反正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只要不给别人添麻烦,就当作没看见,忍忍算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同性恋,竟然会发展到这种程度,以这种龌龊的方式进行肉体的结合。

“应该尽快告诉蒲生夫人吧。”

以下内容读者可以认为是原田夫人和蒲生夫人之间的对话。

“我一直想问问蒲生夫人,有没有发现两个人的特殊关系。昨天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急忙就逃了出来。同性恋实在是……”

“我用小夜的时候,想过是否应该先和千仓家打个招呼,你说没有必要,想想千仓先生不喜欢才赶走的女佣,也难怪会如此。阿节的情况又不一样,当时不应该擅自把她留下。”

“没见到蒲生夫人是吧。”

“你这么说,我也有责任。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反正千仓家没有意见的。接下来怎么办,这两个人如何处理?”

“下午两点左右,大白天。”

“你帮我个忙,先要把这个处理一下。”

“这到底是昨天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蒲生夫人说着,把头探出窗外,先吐了两口唾沫,然后用指尖捏起床上的垫被,像是丢掉什么龌龊东西一般,扔出了窗外。

原田夫人说在电话里不方便详谈,当晚特地赶来热海,把事情前前后后详详细细讲了一遍。听她说,虽然平时很少见到蒲生夫人,不过经常到她家附近办事,所以有时候顺路去拜访一下。蒲生夫人经常不在家,去三次肯定有一次是两个女佣到门口来应答,告知“太太不在家”。几次都这样,原田夫人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两个女佣总是双双来到门口,很少有一个人出来的时候。按门铃之后,每次都要很长时间才来开门。有一次,正好门铃坏了,原田夫人用力推门,门就开了,进去以后招呼了一声,阿节慌慌张张从二楼跑下来,小夜紧随其后。看那副模样,像是趁着主人不在,两个人躲在二楼的什么地方,在干什么勾当。那次之后,原田夫人也觉得好奇,每次去蒲生家附近的时候都一定去拜访一下。结果就在昨天,发现了这个秘密。夫人和往常一样按门铃,门铃不响,耐着性子按了五分钟,怎么都不响。于是轻轻推推门,门也打不开。因为已经打定了主意,尽量不发出声音小心绕到后面,厨房的门开着,礼数也不管了,进去一看,楼下没人。便蹑手蹑脚地上到二楼,看见主人的卧室好像就在楼梯旁边,房间内主人的双人床上竟然躺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体。那景象实在是下流疯狂,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能任你想象了。事情太突然,原田夫人也惊呆了,转身下楼。床上的两个人这时也察觉了,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找东西遮住赤裸的身体,可是抓在手里的只有被子,不由分说慌忙披在身上,可被子翻卷着,四条腿露在外面,磕磕绊绊。夫人慌忙从后门冲了出去,不知道后来如何。这么奇异的景象从来没有见过,直到现在心还怦怦跳呢。

“原田,你是有责任的。我来拿这边,你帮着拿那边。”

“那看来是去了大森之后吧。一个偶然的机会正好被我撞见了。”

靠垫、床单、枕头,各种东西从二楼的窗口落到了院子的草坪上。

“什么时候的事情?在我们家的时候没有发现啊。”

“马上把修剪庭院的大叔叫来,让他浇上汽油,把这些都烧掉。”

“她们是同性恋啊!”

“你别太激动,发生火灾可不得了。”

“什么关系?”

“不在眼皮底下把这些东西烧掉,我不安心。”

“那两个人怎么是那种关系啊!”

“那不如扔到别处的垃圾场去。”

阿节在信里说:“我感到无比幸福。希望这种幸福能够持续到永远。”可她的这个愿望并没有实现,就在两三个月之后的一天,原田夫人打来电话,披露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

“这个床也卖给旧家具店,今天就让他们来搬走。”

磊吉和赞子完完全全中了小夜的圈套,这下阿节也被抢走了,不能不说小夜的复仇计划十分周密。不过事情并没有结束,还有下文。

“来不及买新床呀。”

不好意思,麻烦你帮我把行李物品邮寄到信封所示蒲生家地址。

“我到楼下的榻榻米房间和孩子们一起睡。”

前几天晚上给你添麻烦了。蒲生家答应用我,我就在这边干活了。能够和自己喜欢的小夜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我非常高兴,感到无比幸福。希望这种幸福能够持续到永远。

一番折腾之后,接下来要对两个同性恋人下最后通牒了。原田夫人负有责任,走在前面,下楼去女佣房间,只见小夜和阿节已经早早地把行李包裹整理好,镇定自若地坐着。

后来磊吉夫妇再没有听说任何消息。只是四五天之后,阿梅收到了一封字迹端正的来信:

“这是这个月的工资。”

磊吉耿耿于怀,生气地说。

原田夫人说着,从蒲生夫人手里接过两个信封,分别交给两个人。

“是的,一定是的。”

“你们知道了?”

“就是说,这次的事情是小夜挑唆,把阿节叫过去的。”

“是的。”

听了这些话,磊吉还是无法想象阿节当时的愤怒模样。

“要帮你们叫车吗?”蒲生夫人说。

“给小夜打抱不平的时候,阿节就会变得气势汹汹。”

小夜回答:“实在不好意思,因为行李比较大,能不能让我们从大门出去?”

“是吗?阿节这么说?”

“可以,没关系。”

当天,磊吉夫妇离开箱根,返回热海。听阿梅说,阿节和小夜十分投缘,关系很好,两个人在下鸭一起干活的时间不长,按道理没有理由会如此要好。据说,两个人虽然分别在京都和热海,却一直保持通信往来。小夜被赶走之后,阿节被叫来热海这边,她很同情小夜,一直说“小夜太可怜了”。因为实在同情小夜,便迁怒于把小夜赶走的磊吉:“也没什么理由,因为不喜欢就赶人走,这也太粗暴了。小夜是个好人,又正直,又有同情心,这种好人太少见了。先生做得太过分,不讲道理。”“我去找先生说,让先生改变态度,作家怎么能这么不懂道理呢。”平日里那么老实的阿节因为小夜的事情言辞激烈,像变了个人似的。

“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反而添了很多麻烦,实在是失礼了。蒲生太太和原田太太请多保重身体……”

在磊吉的追问之下,阿梅不知如何是好,说了实话。

阿节一声不吭,羞愧难当地跟在小夜后面走了。

“小夜那里?!”

车子开走之后,蒲生夫人马上打电话给家政中介,请他们马上派一个人过来。这件事在蒲生家这边就此告一段落。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去了小夜那里。”

被赶走的两个人当晚在哪里过夜呢,多半是找了个便宜旅馆住下吧。可是这也坚持不了几天,也不可能找到愿意一起雇用两人的人家。听说几天之后走投无路,阿节回了老家鹿儿岛,离开东京的时候一定和小夜抱头痛哭吧。千仓家知道了这个消息,这才安心,为阿节高兴:“阿节遇到的人不对,只要离开那个女人的控制,阿节一定会幸福的。同性恋什么的,很快就会忘记。”两三年前,磊吉听说阿节找到了好人家再婚,又生了一个孩子。

“去了东京哪里?”

听说小夜又回到热海,一边在学生宿舍做管理员,一边进行皮肤病的治疗,磊吉一家再也没有见过她。据说,小夜经常给蒲生夫人写信,寄去一些萝卜咸菜之类的,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后来有一天,突然从她的老家德岛寄给蒲生夫人一个包裹,里面有一只像是抓过炭灰的黝黑的手套、一个烧牛肉火锅的旧锅子,还有好多其他破烂东西。紧接着又来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神让我把这些东西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