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麦田炎热的艰难跋涉,三人到了森林顿时感觉凉快下来。阿道弗斯扛着奥托的来复枪,感觉自己又重拾起了青春——宿醉退却,肠胃餍足,呼吸里尽是乡野的新鲜空气。
*
“快点,孩子们,跟上。”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上来,但都兴高采烈,他能看出来他们不会承认,尤其是马丁。他们一起喝完了半瓶水。“还有一两公里,我们得快点走了,之后就看我们的运气了。知道吧?”
看到马丁露出一丝笑意,他更觉得自己没错了。他伸手抓住马丁的胳膊,对他使了个眼色。
“好的,知道了,”一个说。
“我没问你喜不喜欢,他们和我一起去,就这么定了。”
“好的,”另一个也说。
“我不喜欢…”
“好小子们,那我们走吧。”
“如果非要他们成为农村孩子,那他们就得学点农村孩子的生存技能。”
他们应该多来几次,他想,这样他能更多时间陪着儿子们,也让儿子们能好好陪陪他们的老爸。他们真是好孩子。对习惯城市生活的他们来说,被丢弃在这里,过得真不容易。说来也怪,他开始享受这样的简单生活了,不用担忧工薪阶层的福利,也不用操心镇压和剥削。曾几何时他为这些事情都操碎了心。
“用来复枪?你有时候就忘了,他们才十三岁啊。”
在这里,一切都简单明了,他只有最基本的需要——打猎、喝酒和偶尔的性交——生活如斯,夫复何求?既然想到这点,那个小女孩的妈妈还真是不赖。大胸翘腚,一笑百媚。她来告诉他关于双胞胎偷窥行径的那次,他没好好看她,因为那是他最黑暗的日子。那个叫莫妮卡的女孩,和她妈妈长得真像,将来有一天会是双胞胎其中一个的好老婆。她应该能分清兄弟俩。也或许,兄弟俩能轮流搞她!她弄不清谁是谁也说不定。
“哦,拜托,当然啦。”
他们到了奥托往常的狩猎点。这个地方打鸟和野兔都不错。奥托说过,他有一次在湖边打到一只翠鸟,那个头,简直是超乎寻常得大。即使他说的是真的,阿道弗斯也不相信,不赞同——那么美丽的东西,打下来造孽啊。
“你真觉得这样明智吗,阿道弗斯?”玛尔塔还站在炉子旁。
“好了,孩子们,别说话,”他小声说着,尽管他们一早晨几乎什么话都没说过,“在这片阴凉下躺上一会,或许运气就来了。”
“又怎么了?我会教你们使用来复枪,说不定你们还能亲手猎到晚餐呢。”
兄弟俩盘着腿坐在凹坑里,像要等着野炊,“不不不,那样不行,卧倒——趴着,就这样。”他挤到兄弟俩中间趴下,胸脯靠在凹坑边上,来复枪枪口朝外指着,“现在别说话,肯定很快就会有猎物出现的。”
还是没人吭声。
森林里窸窸窣窣——四处都是虫鸣鸟叫、动物活动的声音,但目前为止什么都没看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又似乎静止在此时此刻。但都无关紧要——他现在最富裕的就是时间。他翻了个身,彼得已经在他旁边睡着了。在肋间轻轻一推就醒了,“对不起,爸爸,”彼得没出声,只用口型说道。
“马丁?彼得?”
阿道弗斯笑了,这才是生活。
没人吭声。
“嘘,我看到有东西在动,”他说着扳了下来复枪的安全栓,放低视线盯着视镜,“是只野兔,在那儿,快看。看见了没?快,宝贝儿,再近点…就这样,待着别动,阿道弗斯爸爸来了,别动,亲爱的,别动…”
“孩子们,准备好和你们老爹一起出去了吗?”
一声枪响惊动了整个森林,杂声四起,动物的疾走声、奔逃声、振翅声、跳跃声同时爆发出来。兄弟俩躲在爸爸身后,屏住了呼吸。
玛尔塔已经做好了早饭——稀饭和咖啡,她站在炉子旁边,手里拿着木勺,脸上新添了一道青肿。双胞胎和他都坐在餐桌前,兄弟俩都不怎么说话,和往常一样闷闷不乐。他知道为什么,他们不想看他打妈妈,他们讨厌他这样。懦夫。他自己的老爸以前对他和他老妈可是凶狠多了,他有过抱怨吗?老妈有过抱怨吗?不,当然没有过,他们不敢,不过这对他和老妈都有很大好处,教会了他做一个坚强的汉子。让他学会了直面人生。
“太好了!我想我打中了——快,孩子们,我们去看看。”他爬出凹坑,兄弟俩紧跟着跳出来,三人兴高采烈地高声呼喊,“在那边,”他边说边指着往过跑。
晚上阿道弗斯和新朋友一起过得非常愉快。在这个被纳粹遗忘的鸟不拉屎的小村子里度过消沉的几个月后,又能在这贫瘠落后的鬼地方结交到这样一个好朋友真是一件幸事。总体来说,情况开始一点点好转起来——村民们都开始适应和接受这个被驱逐的共产党人和他的家了。老婆玛尔塔和他与邻居相处和睦了,双胞胎和他们的女儿莫妮卡也关系融洽了。然后又认识了奥托。这个装了玻璃眼珠的家伙真不得了,除了来复枪,还有能和他自己不醉不归的酒量。
突然他一脚狠狠地撞上了一截树根,一个趔趄,双臂平摊倒在地上,然后爆发出一声枪响。一个孩子的尖叫声划破长空,传入森林深处,一时间森林似乎前所未有地高大起来。
阿道弗斯觉得宿醉未醒,不过多数早上他都这样。但他可不能因为头重脚轻恶心反胃就放过好好利用奥托的来复枪的机会。星期天他朋友要去四公里外的邻村赶集。前一晚在两人烂醉时,出于友谊之举,他同意让阿道弗斯在这天使用他的来复枪。获得奥托的信任,让阿道弗斯觉得很荣幸,因为奥托说他从没借过枪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