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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又没动静了,”马丁自顾自地说着,依然没有理会父亲,“应该是在等咱们上钩呢。如果绕过那些石头,一定能抓住他们。”

“没准他们真有枪呢?”壮牛卡伦说道。

听着壮牛粗重的喘息声,马丁生怕父亲会心生怯意。在他的内心深处,一个声音问道:为何要如此执着地追捕这些无助的战俘?而另外一个声音却说道:这些人绝非无助之辈。如果换作凯撒,会对这些人手软吗?哈姆雷特呢?他杀死了波洛涅斯、罗森克兰茨和吉尔登斯特恩,换作他,他会心软吗?对于躲在森林里的那群人,还有他们背后那个邪恶的帝国,凯撒是绝不会手软的——为了他自己,也为了他的臣民。想到这里,马丁顿时坚定了信念,而这股信念恰恰是加韦尔高中的英语课本和拉丁语课本帮他树立起来的。

这时,山上传来一阵吆喝声——敌人在转移他们的视线。

父子二人隐匿在草丛里,缓缓地绕过那些巨石——地理老师讲过,这些石头是冰川留下来的——爬上山脊,“猎物”就躲在那堆巨石和那片密林间。这时,林子里刮起一阵大风,吹得草丛弯腰。马丁躲在草丛里,不时回头看看父亲。

“你确定?”父亲问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安。

“现在怎么办?”壮牛低声询问儿子的意见。眼前的马丁已经不再是那个软弱怕事和自作聪明的胆小鬼了。父子俩专注地望着眼前那堆岩石,两人的呼吸渐渐变得同步。

“如果从那边过去的话,”马丁没有理会父亲,而是指了指右侧山顶的密林和石堆说,“咱们就可以从侧面发起突击。”

“咱们俩中间,必须有一个人从旁边绕过去。”马丁说,指了指一块巨石,“我从右边绕过去,你爬到石头顶上就行。”

“反正都已经发现他们了,咱们不如先回麦金塔农场,通知军队来抓他们。”壮牛说道。

“你要不要拿着霰弹枪?毕竟你是在平地上面对他们,不是在高处。”

此时此刻,父亲终于意识到,在这片丛林地带,儿子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带领。马丁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可以跟他平起平坐的搭档。自从那道紫褐色的身影出现后,父子二人的角色突然发生了转变——马丁变成了领导者,父亲反倒需要他的鼓励才肯继续前行。壮牛的志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看到马丁如此锲而不舍地追赶那道身影,壮牛卡伦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骨子里根本没有猎人的血性。

马丁举起了手里的“.22式”步枪。“只要在六十码以内,这家伙都管用。”

“不,”马丁说道,“我才不回去。”

说完,他用力托起父亲的身子,让他攀住岩石上的裂缝。就在父亲爬到岩石顶端喘着粗气时,马丁也绕到了岩石侧面。马上就要正面遭遇敌人,他的心里充满一种疯狂而又恐惧的快感。步枪里只有一发子弹,但他知道,这发子弹足以镇住所有人。

“咱们必须加倍小心了,”壮牛喘着粗气说,“你还是回去多叫些人来吧。”

岩石堆间坐着六个人——整齐地分作两组,每组三个人,每个人都坐在岩石的凹陷处。他们正轻声细语地谈论着些什么,但语气却显得十分急迫,似乎正期待着被人发现。

那个人影消失在巨大的岩石和高耸的桉树中间。马丁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那身影已经牢牢地刻在他的脑海里。这就是他的敌人。济慈和莎翁的敌人。发现敌人的行踪后,他的整个世界都改变了。那个逃跑的身影便是他为自己设定的最新目标。奇怪的是,他的心里居然涌起一股追上去的冲动。他迈开轻捷的脚步,沿着崎岖不平的小径一路跑了上去。跑到陡峭的地段时,马丁停住脚步。他感到自己的气息还算顺畅,于是便朝四周看了看,又回头看了看落在身后的父亲——卡伦先生正气喘吁吁地朝山坡上爬来,他的决心已经不似起初那般坚定。马丁只好等了父亲一会儿,心里有些懊悔。

“我在这儿!”马丁这一声是为父亲喊的。

“快看!”他大声叫了起来。见到苦苦追寻的“猎物”,他似乎一点都没有感到害怕。

几张陌生的面孔抬了起来,神情无比呆滞。看来自从越狱之后,这群人早已精疲力竭,手中这支小口径猎兔枪足以将他们制服。

接着,两人越过一道峡谷——由于长期大旱,河床早已干涸,农业部的人经常把这个责任归咎于农民和旱灾。凑巧的是,旱灾结束时,正是日本人意图染指英美两国的势力范围的时候。父子二人没法绕过峡谷,只好从河床中穿过,靴子上沾满了泥土。等他们爬上岸时,马丁突然看到一个紫褐色的身影朝山坡上的树林里跑去。不知为何,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难道这就是用来牺牲的诱饵?恐怕更多的人还藏在树林里。父亲也看见了那个身影。

“看看上面是谁!”马丁吼了一声,向上指了指。战俘们显然看到了岩石上的壮牛——霰弹枪的枪口正对着他们。看到父亲终于显露出威风,马丁顿时感到一阵满足。

吃完午饭后,父子二人站了起来,朝第二道篱笆走去。他们还算有些安全意识——穿过刺网的时候,一个人负责拿枪,另外一人负责拨开刺网。

“往后站点,孩子,”壮牛说,“别跟他们靠得太近。”

说着,卡伦先生打量着麦金塔农场一侧的树林。或许那里会藏着什么人。他眯起警觉的双眼,在树林里扫视了一圈。马丁的心里十分难过。他并不在乎加韦尔镇的人把他看成软骨头;他也没打算长期生活在这里,纵容他们一直轻视自己;他更不相信父亲刚才说的那番话,不相信仅凭抓几个战俘就能让人高看一眼。

“接下来怎么办,先生们?”马丁快活地问道。

父亲的眼睛一亮,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渴望——渴望能够展现他的英勇和机智。他撇撇嘴,笑了笑说:“在镇子里博个好名声,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人人都觉得我呆头呆脑,有些人把你看成软骨头。你就不想证明自己给他们看看?抓几个战俘回去,准会让这些人另眼相看。”

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戏剧或是电影中的人物——展示口才的机会到了。

“你为什么要去追捕日本人?”儿子问。

“还记得你们在东南亚屠杀的那些人吗?”他问道,“还记得受害者的鲜血染红了亚洲的海水吗?说话!”

“你好像饿得很呢,小老虎。”父亲说。

马丁手里的步枪原本只能用来打些小动物,此时却让他心里充满一股强大的力量,让他勇敢地面对前方的六名战俘。几名日本战俘全都站了起来,他们虽然有些意外,却没有一个人表现出胆怯。其中一人发出一声命令般的尖叫,其余的人则各自用手比画着,就像几个听老师讲解舞蹈动作的学生。

马丁站住了,父亲的话仿佛是块磁铁,吸得他一步也迈不出去。接着,父子二人翻过山脊,进入麦金塔农场的地界。两人坐在一根圆木上,吃起三明治,喝着马丁用保温壶带来的茶水。马丁很快吃完了自己那份,似乎认为这样就可以尽快结束这可笑的旅程。

“小心点,马丁!”壮牛叫道。

“看看,又来了吧!说你像个娘儿们还不服气。”

首先发声的战俘迈步向前,撕开外衣和衬衫,露出胸膛。壮牛站在岩石上方,嘴里不住地提醒马丁注意安全。这时,那名首领模样的日本战俘朝马丁走了过来,喉咙里发出阵阵嘶吼声。突然,马丁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爆裂声。父亲手里的霰弹枪开火了。战俘的咆哮声戛然而止,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被枪声震撼。飞射而出的弹丸撕裂了一名战俘的胸膛,但他身后的首领似乎并没有受伤,依然神情专注地朝马丁步步紧逼。开完一枪后,壮牛不得不再次填装弹药,而这个时候,其余四名战俘立刻抢步上前,就像在战场上替换受伤的战友一般。

“我是不会开枪的,还是回家好了。”

首领模样的战俘仍在步步紧逼。他袒露胸口,嘴里喷出一阵阵白气和一连串请求。他的脸上罩着一层怪异的表情,仿佛要凸显自己的表演才能,然而那怪异的语言却无论如何也产生不了莎翁戏剧般的效果,威胁的语气远远超出马丁的解读能力。当他离自己只有七步远时,马丁一枪打穿了对方的喉咙。他早已看出,仅凭手里这杆枪,如果只打身子的话,绝对达不到理想的效果。汩汩的鲜血从对方的伤口和嘴里喷出,流出的血液之多,足以与波洛涅斯相比。马丁的心里虽然无比震惊,却并不后悔。

“那要看他们的表现了。”壮牛说道。

在岩石的上方,马丁的父亲兼战友已经重新填装了弹药。卡伦先生早已作好准备,在将这群敌人——华兹华斯和柯勒律治的敌人——赶出麦金塔农场的后山之前,他绝对不会退缩。

“我们不会真的开枪吧?”马丁问道。

有两名战俘依然敞着胸口,不住地请求父子二人开枪,然而过了一阵,两人全都跪倒在地上,似乎不再奢望什么。另外两名战俘开始忙碌起来,草草地处理了被壮牛打死的那名同伴。马丁的对手倒在山脊的石丛中,早已断气。对于父子两人而言,应付剩下的四名战俘绰绰有余,没有必要继续逼迫他们。

这番话更加印证了马丁的猜想。他非常确定,此行的目的就是抓捕逃跑的战俘。此时此刻,他实在想不出还有比这更徒劳、更凶险的事情。这天早上,爸爸听人说,那些战俘手里没有枪——或许是听军队里的朋友说的,因为当天恰巧有个当兵的开着卡车经过,在门前停了一会儿,还按了按喇叭。壮牛还听说,这群日本人根本没有能力实施报复行动,因为除了传说中的狡诈和奸猾,他们一无所有。

“快点到麦金塔农场去,”壮牛叫道,“让他们给军队的人打电话。”

“很好。如果你看到很肥的野兔,一定要告诉我。”

马丁已经掌控了眼前的局势,他并不甘心把手中的大权转交给父亲。

马丁说装好了。

“不,”他说道,“我已经搞定他们了。”

父子俩朝多伊尔牧场的后山走去,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壮牛用一种怪异的腔调问道:“子弹都装好了吗?”

“还是我的霰弹枪威力大些,把你的步枪也一并给我吧。快走,孩子。”

父亲刮完胡子后,马丁从抽屉里找到弹药,并在仓房里找到那支步枪。这杆枪很轻,用起来很顺手。他时常给枪管上油,如果不这样做,准会招来父亲的责骂。马丁从不喜欢跟爸爸一起出门,因为很难猜到对方的心思,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爸爸总会不失时机地取笑和奚落他。难道爸爸想去猎捕那些日本战俘?对于这个想法,马丁没有半点兴趣。不过他知道,壮牛早就盼着可以大显身手,为自己争得一份荣耀。

卡伦对敌人发出雷鸣般的呼喝声,马丁听了心里充满了兴奋与自豪。经历过这场“战役”后,父亲的脸上居然看不到丝毫惧色,也看不到半点虚荣。四名战俘再次袒露胸膛,嘴里不停呼喊着,请求卡伦父子开枪。这时,马丁突然意识到,伊丽莎白时期的戏剧中所描述的敌人,根本不是眼前这样一群人。这些人并没有被他打败,而是败在了他们自己手里。意识到这一点后,心里的骄傲与狂热渐渐冷却下来。

壮牛的哭泣总会让妻子心生同情。她对丈夫的温柔和体贴,甚至会让马丁嫉妒。每当这时,他就想问妈妈:“跟爸爸比起来,我更聪明些,不是吗?我做得还不够好吗?”他无法把壮牛想象成妈妈的爱人,只把他看作妈妈痛苦的来源。父母的婚姻之所以没有破裂,主要是因为妈妈笃信天主教,即便蜗居在多伊尔牧场的铁皮房里,她也只是选择默默忍受。

“杀!”几名战俘齐声央求道。他们的面孔是那样陌生,似乎只有在陌生的诗句里才能读到。

马丁渐渐长大,知道父亲严厉的责骂背后,隐藏着他的痛苦和从未实现的理想。爸爸跟妈妈说过,他这辈子就是个窝囊废,还不如开枪打死自己算了。听到这番话,马丁的心里充满了对爸爸的怜悯。他想冲到铁皮小屋的厨房里,像个三岁的孩子一样抱住爸爸。然而父子二人都明白,两人之间不可能出现拥抱这样亲昵的举动,这只会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尴尬。

“闭嘴!”壮牛吼道,“我们不是他娘的野蛮人,知道吗?”

马丁顺从地站了起来,开始做羊肉三明治。他知道爸爸喜欢吃咸菜,因此便多放了一些,没有丝毫吝啬。他是个听话且懂事的好孩子,但是他知道,如果他做的三明治达不到爸爸期待的标准,对方一定会责怪他读书读坏了脑子,做事笨手笨脚,根本不适合在社会上生存。

马丁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伸手把步枪递给了父亲。几名战俘仍在不停地请求着。

“不去试试的话,你怎么知道现在打不着?去,做些羊肉三明治来吃。别忘了放咸菜。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可以让你拿着那支步枪。”

“去你娘的!”壮牛骂道,“快走,马丁。”

“傍晚才是打野兔的最好时间,不是吗?”马丁问爸爸。

马丁再次看了一眼那具尸体——那个喉音浓重、决意求死的家伙。他正躺在一片血泊之中,仿佛是被人刻意摆在那里,目的是给人带来一份惊讶,让人感到困惑。一瞬间,马丁的虚荣心消散得干干净净,脑海中那个清晰而明朗的世界,顿时变得混乱不堪。之前构建起来的自我——那个鲜明而清晰的自我形象——突然在这群古怪的战俘面前土崩瓦解。他该如何面对今后的日子,面对今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呢?

按照马丁原来的计划,他本打算整天都泡在书本里,还有一篇关于《尤力乌斯·凯撒》的论文在等他去写,他要力争把文章写得漂亮些。马丁可以随口说出莎翁戏剧的注解,就像济慈读查普曼译的《荷马史诗》一样,熟练到信手拈来。在学校老师的眼里,他是“十年一遇”的奇才,对于这份荣誉,他向来十分珍视。

“快走,马丁!”壮牛冲儿子吼着,语气里带着父亲的威严和坚决,“别磨蹭!”

“你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培养点正常的兴趣?”壮牛质问着儿子。他对这个聪明伶俐、前途不可限量的孩子向来存有几分嫉妒。

令马丁欣慰的是,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嘲笑他,说他只懂什么正弦、余弦,只懂得赫梯帝国史,只懂得丁尼生的《悼念》。他飞快地朝山下跑去,一路上尽量稳住脚步,不让自己摔倒。为了父亲的安危,为了保护神圣的“五步抑扬格”不受侵犯,他的心里陡然生出一股野性,发疯般朝农场冲去。

弥撒结束后,马丁回到家里,研究起他的三角学来。他对学习的热忱丝毫不亚于对宗教的信仰。这时,他的爸爸拖长了声音,说他打算刮一刮胡子,然后出去打野兔。马丁的思路被爸爸打断了。

来到麦金塔农场后,他把事情的经过讲给麦金塔先生。想到那个曾经清晰而明朗的世界陷入一片混乱,他忍不住哭了起来。麦金塔握住他的肩膀安慰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接着,麦金塔先生让他到厨房去,跟麦金塔太太坐在餐桌旁。麦金塔太太不仅身材魁梧,更在厨房的一角放了支防身用的步枪。女人不住地安慰他,根本想不到他之所以前来报信,只是为了防止那些美好的诗句被凶残的日本人玷污。麦金塔给警察打了电话,然后便骑上马,带上另一支威力无比的步枪。根据战俘营的建议,他还给几名逃跑的战俘带了两罐水。

这天早上,两位南十字座骑士——镇子里杰出的天主教教徒——正在教堂四周巡逻,手里端着步枪,确保信众不会受到干扰。艾博凯尔太太是跟着加纳太太一同来的,在这段时间里,加纳太太为了安慰上校的遗孀,时常陪她来教堂。德莱恩神父就战俘营的悲剧发表讲话时表示,这场悲剧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他请求上帝庇佑镇民,并向艾博凯尔太太表达他对死者的哀悼。自从上次见面他就发现,艾博凯尔太太似乎不愿让别人提到她的名字,更不喜欢被众人注视。

看到壮牛站在岩石上,居高临下地守着战俘,麦金塔忍不住叫道:“这种时候,你还敢带着孩子出来?而且一出来就是一整天?你真是蠢到家了!”

“如果可能的话,撞死他们。”多伊尔先生答道。他把胡子刮得很干净,光泽的面颊上显露出一丝优雅。

平白无故地挨了一顿数落,壮牛依然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没过多久,他和麦金塔便看到几辆军用卡车开进农场大门。士兵们把两具尸体扔在原地,押着四名战俘下了山。见到马丁后,壮牛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与此同时,他很想知道军队的人是否会高看自己一眼,而不是像麦金塔一般贬低自己。

星期天上午,壮牛卡伦睡到很晚才起床。事实上,他的身材很瘦,却偏偏得了“壮牛”这样一个奇怪的外号。起床后,他来到儿子马丁跟前。聪明的马丁坐在厨房的餐桌旁,正在研究三角学。卡伦太太不在家,她到镇上陪艾博凯尔太太去了——她们正等着法医结束检查,然后带走艾博凯尔的遗体。这天早上,马丁和妈妈去做过弥撒,多伊尔先生用轿车载着两人去教堂。多伊尔是个牧场主,卡伦一家便生活在他的牧场里。出发前,多伊尔解释说,轿车的后备箱里放着一把霰弹枪,他本打算拿到车子里,但又怕路上颠簸、擦枪走火,再说,即便遇上逃跑的战俘也不必担心,他们坐在别克车里,没有人追得上。这时,多伊尔太太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如果真的遇到逃跑的战俘,他会选择撞死他们,还是选择开车逃掉?

被俘的四人并不属于青木的小队。此时此刻,青木和几名忠心耿耿的手下正在北方的另一条山脊上,而高达率领的小分队就在几英里之外。听到枪声后,高达和手下那群激进的年轻人再次看到了希望,此时正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