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莱恩博士对宗教音乐十分痴迷,在教众看来,这恰好是他性格古怪的一种表现。一些信仰天主教的人会提出这样的疑问:“既然参加短短一场弥撒就可以让人升入天堂,那又何必去参加一场又长又无聊的弥撒呢?”
艾米丽之所以加入唱诗班,主要是兴趣使然。唱诗班里的那些农夫跟意大利的修道士不同,高音上不去,低音又下不来;因此,德莱恩只好依赖那些农妇。星期四这天晚上,唱诗班正在排练《圣体颂》,作为一名新教徒,艾博凯尔上校坐在最后排的长椅上,听着阵阵激越的歌声穿过阴暗的大厅。这首曲子是莫扎特所作,旋律简单而清纯,没有过于华丽的音符,也不需要过于繁复的演唱技巧。德莱恩博士并没有奢望唱诗班的成员能把这首曲子演绎得近乎完美,但偶尔会提起自己在罗马听过的唱诗,要求他们学会罗马人的发音。正确的唱法是“颂——歌”,节奏和韵律要与音乐合拍,“歌”字接近结尾时,声调要渐渐低沉下去,声音似息未息之际,高音部的“圣体诞生”几个字要紧跟着拔到高处。同样道理,“诞生”两个字低沉下去时,“圣母马利亚”几个字的高音要紧接上去。这是罗马唱诗班的标准唱法,而德莱恩的目标在于,尽量让众人接近这个标准。眼下,幸好在罗马变得满目疮痍,唱诗班被禁声之前,德国人放弃了这座城市。
卡伦太太也加入了唱诗班。她把丈夫和聪明的儿子留在家里,从三英里外一路走到教堂,目的正是学一学罗马的修女是怎样唱歌的。对于艾博凯尔而言,天主教的歌曲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他想听一听若是这些歌曲清唱出来,或是配上莫扎特的曲子,会是怎样一番味道。他看到艾米丽站在卡伦太太后面,白皙的脸庞神采飞扬,与卡伦太太那张吉卜赛人般的褐色面孔形成鲜明的对比。当他听到“从他被刺穿的肋下”一句时,激动的心绪仿佛飞到高处,飞出了德莱恩博士那不甚雄伟的教堂,旋转着飞到无尽的夜空里。
在这座歌声起伏的天主教堂里,情报官察比恩上尉和涅夫斯基军士找到了艾博凯尔。两人打过他的电话,但没有找到人,于是便去了帕克斯街,不料却听一位邻居说,上校陪着太太去教堂练习唱诗去了。两人出现在教堂里可谓极不寻常,通常来说,这意味着出现了紧急事件。的确,两人刚刚收到了一份最新情报,于是便立刻赶来报告给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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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恩屋手上的伤口已经痊愈,此时正在主路一侧的沟渠边锄草。他把战俘区周围的草丛铲了个遍,让最底层的刺网暴露出来。这样一来,那些日本战俘就无法借着草丛作掩护,偷偷地剪断刺网。在郑恩屋的对面,那些意大利人也做起了同样的工作,有些人在锄草,有些人在平整土地——指挥官并不喜欢战俘营里出现太多的碎石破瓦。有时候,意大利人会冲着韩国战俘叫道:“你们好,日本!”
每当这个时候,郑恩屋就会感到一阵热血上涌,冲着意大利人叫道,“再见吧,日本”,权当这微弱的声音是在为祖国的独立而呐喊。
意大利战俘中有个帅气的男孩,平日里工作时,他总是跟其他战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每次靠过来时,郑恩屋都能闻到他身上无比浓重的汗臭,就像是一个不爱洗澡的农夫。
“名字,日本?”意大利人用英语问道。
“郑恩屋。”他答道,“韩国。不是日本。日本臭得很。”
听到他如此评价昔日的盟友,意大利人并没有表示反对。对方说,他的名字叫弗兰克,于是郑恩屋便用这个名字称呼他。两人相视一笑。郑恩屋的战友们也凑过来聊,但由于大家的英语还处于“原始”水平,聊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各自回去锄草了。不过弗兰克的兴致却丝毫不减,似乎对自己少得可怜的单词量颇感自豪。他指着营房说:“屋子。”又拍了拍篱笆桩说:“木头。”随后又摸了摸刺网,说出了它的英文名称:“刺网。”
郑恩屋也试着读了读,但说得吞吞吐吐,大感吃力。弗兰克不停地点着头,鼓励他,直到他顺利地说出来为止。这个男孩很单纯,郑恩屋心想,还蛮招人喜欢。
“从这儿爬过去。”弗兰克说着,跪在了地上,在铁丝网上打开一扇“小门”。原来,不知是谁锯断了一截木桩,只要搬开这截木桩便能像开门一般,在刺网上打开一个秘密的缺口。这里恰好位于主路附近,而且周围的草丛很深,显然不是守备队干的。意大利人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偷偷跑到主路上,用他们的格拉巴酒换取C区的香烟。但凡身材瘦点的人,都可以躺在地上,从这个缺口里挤过去。事后回头想想,郑恩屋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要听那个男孩的话,为什么要离开众人,独自从那个缺口下面笨手笨脚地爬过去,或许是出于好奇,或许是不忍拒绝对方的热情。当然,这种行为几乎算得上是越狱。两人穿过刺网,来到了意大利战俘区,这里的战俘没有那么反动,在里面转转或许会比较刺激。
弗兰克戴着顶怪模怪样的帆布帽子,冲郑恩屋笑了笑,然后摘掉他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又把自己的帽子戴在对方头上,这样一来,从远处看,郑恩屋就像个意大利人。两人穿过沙土铺成的操场,绕过几簇草丛,朝着意大利战俘的囚室走去。一个偷懒的意大利战俘正坐在台阶上,在阳光下拉着手风琴——这是意大利人最擅长的乐器。
弗兰克四下里打量了一圈,然后带着他走进了一间囚室。拉手风琴的人叫道:“Imbecile(蠢货)!”但郑恩屋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放心好了!”弗兰克学着警卫的口气,用英语快活地说道。
两人走进囚室。这里跟C区的囚室差不多,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煤焦油味和一种熟悉的气息——只有那些百无聊赖、萎靡不振的囚徒才会有的气息。弗兰克坐在自己的床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郑恩屋坐在那里。既然进了屋,他便出于礼貌坐了过去,但心里那份探险的渴望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弗兰克虽然头脑简单,却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躺在床上,从下面抽出一本书来。书上写了些什么不得而知,或许是意大利人的经文,不过从厚重的封皮来看,也许是本字典。接着,弗兰克拉过床边的小桌子,横在两人中间,把书放在了上面。
接着,他又从床下摸出一个小笔记本,给他看了看夹在里面的几张照片。其中一张照片上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她紧紧地皱着眉头,仿佛是第一次拍照,面对照相机不太适应。另外一张照片里是弗兰克和四个女孩,几个女孩长得都很漂亮。“姐妹,”他说道,“我的几个姐妹。这个是我。”
说着,他自豪地挺起了胸脯,然后把照片恭恭敬敬放了回去。接着,他冲郑恩屋眨了眨眼,身子向下一探,掀起一块松动的地板,从下面的孔洞里掏出一本杂志。杂志的封面上是个裸体女孩,挺着一对丰满的乳房,两只眼睛正望着郑恩屋。“不错吧?”弗兰克说着,像个孩子般得意地笑了起来。
这时,弗兰克站起身,解开裤带掏出那玩意儿,坐下之后,把杂志放在腿上,示意身旁的同伴跟着一起做。郑恩屋虽然有些动心,但总觉得这样太过幼稚。
正当他坐在那里犹豫不决时,一名警卫出现在门口。满脸横肉的警卫骂了一声,挥舞着警棍便冲了过来,钢头皮靴踩得地板咚咚作响。
郑恩屋连忙抓起帽子,扣在头上,而弗兰克则一把丢开杂志,用他自以为比较隐蔽的方式系好了裤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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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比恩上尉的性格似乎有些乖僻。虽然出生在澳大利亚,他却选择在名古屋生活了一段时间,在当地的一家技术学院教授英文,后来才搬到悉尼。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赶到加韦尔,随机挑出一些战俘来审问,只不过他来的时间并不固定。他会把战俘说的话跟他们刚进战俘营时的审问笔录进行对比。那些被选中的战俘往往记不清当初说了些什么,给出的答案总会和之前的版本有些出入。察比恩十分注重观察和判断,并且非常重视涅夫斯基对战俘的分析。艾博凯尔和萨特都注意到,这名上尉对涅夫斯基十分尊重,就像是尊重一位学术造诣很深的学者。审问过程中如果有新的发现,察比恩会跟涅夫斯基商量一番,然后把他们的意见转达给萨特和艾博凯尔。
涅夫斯基对察比恩说,禁闭室里关押了一名B区的韩国战俘,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爱国者,而且十分鄙视C区的日本战俘,他是澳大利亚人的盟友,而不是敌人。察比恩认为,或许跟这个人谈谈会有所收获,于是便让警卫把他从禁闭室里带了出来。警卫一边叫骂着,一边粗鲁地将他拖了出来。这让郑恩屋产生了一丝警觉。不过当他来到战俘营办公室的时候,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看到了涅夫斯基,至少这张面孔是他所熟悉的。接着,他注意到了从悉尼赶来的温文尔雅的上尉。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他看起来十分开心和自在。
上尉用日语说道:“我们知道你在意大利人的囚室里被发现了,你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吗?”
“我只是好奇而已。”郑恩屋说道,“因为之前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意大利人……除了在装麦子时遇到过几个。我只是想看看他们的囚室是什么样,看看他们是怎么生活的。”
“如此说来,这还是一次文化观光了?”上尉说着,冲对面的涅夫斯基笑了笑。涅夫斯基摇了摇头,仿佛在说“这些人就是这样,编瞎话都不打草稿”。
“问题是,”上尉接着说道,“我们知道你为什么过去。应该是去买格拉巴酒,或是买淫秽书刊,然后再卖给你们区的战友。”
郑恩屋摆出一副清白无辜的面孔,否认了他的说法。“我可不是小贩,”他说,“应该说,我更像个学生,是因为求知欲太强,才会跑到那里去。”
“可是我们在那些被拘留的平民手里,发现了几瓶劣质的意大利格拉巴酒。所以,你的真正目的是从意大利人那里弄些酒回来,不是吗?”
“不是。这种东西,只有那些投机倒把的日本人才会去买,我连碰都不会去碰。”说着,郑恩屋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倒有几分讨人喜欢。不过在察比恩看来,眼前这个家伙明显是在“装着坦诚说鬼话”。郑恩屋也看得出,不论他如何解释,两人已经认定他是个投机倒把的商贩,而不是一个好奇的访客。意识到这一点,他才真正开始担心起来。禁闭室的滋味并不好受,又潮又冷,而且只有三张毯子盖,冷得他连觉都睡不好,最多只能睡上一个小时。
看到涅夫斯基和那名长官用英语交谈了一阵,郑恩屋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希望他们不要把自己当作商贩。干吗不去问问警卫?他们最了解战俘营的情况。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连忙说道:“我知道一件事情,这件事可比格拉巴酒重要多了。”
涅夫斯基和察比恩对望了一眼。“那会是什么事情呢?”上尉本打算冷嘲热讽一番,但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不知不觉便带了几分巴兹尔·雷斯伯恩般的宽仁。
“韩国人并不是你们真正的敌人,这一点,你们一定明白,所以才会把我们跟日本军人分开,让我们跟平民还有泰米尔人待在一起,不是吗?”郑恩屋说着,底气渐渐足了起来。
“我希望你们能明白这点,长官,否则我继续说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这么说,你现在开始讨厌那些日本战友了?”
“不只是现在,我一直都讨厌他们。除了教会我怎么使用武器,他们没给过我半点好处。不过总有一天,这些武器会用到他们身上的。这才是我最感兴趣的事情。我对黑市没什么兴趣。”
察比恩表示,既然他提到了“重要多了”的事情,不妨说出来听听,或许他们会感兴趣。
“如果我说了,就不用再关禁闭了,对吧?”
接下来,他把那名日本老军士和新来的战俘之间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老军士如何建议他们不要焦躁,如何安慰他们说机会很快就来了,他们会在黑夜里剪断刺网,虽然手里没有枪,但可以去抢守备队的武器弹药,反正左右都是一死。老军士还说,为了越狱大计,他们要尽量装作沉迷于棒球、摔跤、羽毛球和看戏等活动。
“他们真的会不顾危险,剪断三道刺网?”察比恩上尉问,语气里流露出专业人士特有的疑虑。
“冒险也好,不冒险也罢,反正他们是占尽了便宜。”郑恩屋坚持道,“按照他们的思维方式,被杀是种解脱,死前拉几名警卫垫背,更是一种解脱,杀人也好,被杀也好,总之他们是最后的赢家。我想这一点,您一定明白吧,长官?”
郑恩屋知道,自己这番分析有理有据。
就这样,他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禁闭室,然后被悄悄送回了囚室,C区的日本战俘或是韩国人中的亲日派,没有一个人留意。“这样很好。”他对护送的警卫说道。警卫听了哈哈大笑了几声。
在加韦尔镇,有关战俘越狱的谣言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守备队的警卫们心里十分清楚,即便战俘能够穿过刺网逃出去,也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毕竟四周十分空旷,无处躲藏。在运往C区的生活用品中,萨特少校放了几份《悉尼先驱晨报》,重要的文章都附上了日文翻译。从1943年到现在,C区的战俘们早该明白,他们的军队虽然暂时没有落败,但至少已经被盟军扳回了局势。
察比恩和涅夫斯基早就警告过萨特和艾博凯尔,说C区的战俘已经做好了自杀的准备,战争结束时就会自行了断。然而这一次,郑恩屋提供的消息不但十分具体,而且来自日本战俘内部,因而察比恩和涅夫斯基才会一路赶到教堂,找到了艾博凯尔。满月过后,战俘们随时可能越狱,果真如此的话,他们只有几周的准备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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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教堂回来后,艾博凯尔当晚便给悉尼总部打了电话,总部命令他连夜赶过去,参加专题讨论会——这意味着事态已经进入中等紧急状态。他坐在轿车的后排座上,抓紧时间睡了一会儿。车子伴着清朗的夜色,行驶在空旷的山路上,绕过蓝山后一路下坡,直接开到了悉尼所在的盆地。
第二天清晨,会议在营房后面一间简陋的屋子里开始了,主持会议的是弗洛伦斯将军,他跟艾博凯尔一样,是个英国老兵,曾在利比亚率领全团官兵对抗意大利人。如果敌人当初真的从西南方入侵澳大利亚,弗洛伦斯将军和艾博凯尔都会被委以重任。
然而敌军始终没有出现,弗洛伦斯只好来到偏远宁静的新南威尔士,在当地的通信中心做起了指挥官。他先是问了问艾博凯尔,让他讲一讲对察比恩和涅夫斯基的这份报告的看法。艾博凯尔表示,这份报告是不容忽视的,因为C区战俘中有激进派,目的是主动求死,而不是坐以待毙。但这并不意味着日本战俘内部已经分化为求死、等死两派。如果将军允许他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来形容,C区战俘就像是一群等待升天的基督徒,只是时机还没到而已。
“对于战俘营的防御系统和武器配备,你还满意吗?”将军问道。
艾博凯尔对军队里的现实情况了然于心,他知道,将军往往不会注意下属是否夸大了需求,这种情况在澳大利亚尤为突出,这会造成军用物资的匮乏,导致供给永远满足不了需求。
“首先,我们需要两挺机枪,长官,”他对将军说道,“这样便可以形成交叉火力,控制刺网以内的区域。就算战俘能逃出刺网,也躲不过机枪的扫射。”(尽管嘴上这样说,他心里还是不相信那些战俘能够冲破刺网。)此外,他还要求配备丛林作战武器——布伦式轻机枪和欧文冲锋枪。如果可能的话,还要给所有人配备步枪,炊事兵、军医、勤务兵和文职人员目前还没有配备武器。
在返回加韦尔的途中,艾博凯尔始终沉浸在内心的满足和喜悦之中,因为他提出的所有要求都得到了将军的批准,众多武器装备——特别是两挺机枪——已经连夜装上火车,由卫兵一路护送到加韦尔。然而随着夜色变浓,艾博凯尔的满足感渐渐消散,他琢磨着是否应该多要一挺机枪,就布置在C区中线的正对面。他在脑海里回忆着战俘营外围的布置,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如果在那里布置机枪,缺乏经验的机枪手没准会彼此误伤,甚至还会伤到守备队的官兵。是否有必要请求上级多分派些人手?要不要给那些年轻的士兵配重型武器?
轿车穿行在山路上,朝着西部平原驶去。艾博凯尔坐在车里,心里只有一个期望:希望自己这番“狮子大开口”不要被上级看成惊慌失措的表现。他知道,一名优秀的士兵应该对长官保持坦诚,即便这种坦诚会让长官很没面子,也绝对不能说谎。在锡兰的时候,艾博凯尔曾偷听到两个长官议论起他,说他是个“坦诚的小伙”。但他心里很清楚,两人之所以会这样评价他,完全是因为即便在长官心情好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出言顶撞过。这足以令他一生都感到骄傲。
两天后,主路大门附近竖起了一根木杆,木杆顶部装上了报警器。随后,他们接通了电源,测试了报警器的效果——刺耳的声音简直可以把人逼疯。C区的战俘纷纷转过头,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艾博凯尔甚至可以想象出滕根的反应——对方一定以为这是为了惊吓战俘,脸上准会露出鄙夷或愤怒的神色。
主路和凯利巷的交叉处建起一座营房,增派来的警卫队便驻扎在这里。此外,艾博凯尔还命令萨特到大城市采购了几台备用发电机,以便为战俘营上空的探照灯提供持续不断的电源。守备队的警卫都已接到命令,即便在睡觉时也要把步枪放在床边。尽管做了周密的准备,艾博凯尔还是不相信战俘会越狱——加韦尔这种小地方,怎么可能发生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
萨特少校依旧写他的广播剧本——《莫顿一家》。此时,剧本里的主人公正在安慰卡特一家,因为卡特的儿子刚刚在新几内亚岛的韦瓦克战役中牺牲。虽然萨特把多数心思放在了剧本创作上,但每天还是会去各个囚室巡查,密切关注是否有越狱的迹象。眼下正值月亏,夜里漆黑一片,战俘营的两挺机枪已经被抬上拖车,机枪手均已各自就位,整个战俘营笼罩在黎明前的薄雾之中。到目前为止,刺网还没有遭到破坏。
用不了多久,艾博凯尔心想,月亮就会渐渐变圆,夜里会洒满月光,这些战俘就更不可能轻举妄动,况且高处安装了探照灯,应该不会出问题。战俘大肆破坏内围刺网的可能性已经完全被排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