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真心地对待我、爱我,使我真正得以安心。”
“那我究竟该怎么办?我们不是说好以前的事不再提了吗?”
“那么,首先你得相信我……”
“这是我不好,可对我来说,因为事出有因,所以才变得神经过敏。你应该理解这一点。”
“好好,我相信你,今后一定相信你!”
“没有证据却还要怀疑,这就是你的不是。你不相信我,不给我一个妻子的自由和权利,还要我和你过像样的夫妻生活,那是不可能的!让治啊,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偷看我的信件,像侦探那样跟踪我……我全知道。”
在这里,我必须坦白一个男人的卑贱。白天姑且不谈,一到夜晚我就是她的手下败将,与其说我败给了她,毋宁说是她征服了我体内的兽性。说句老实话,我还远远谈不上对她业已信任,可我的兽性却强迫我盲目地向她投降,让我抛弃一切向她妥协。也就是说,娜噢宓对我而言,早就不是什么珍贵的宝物,难得的偶像,而是变成了一个娼妇。她的身上没有恋人的清纯,没有夫妇之间的情爱,那些东西已成为过去的梦幻而烟消云散了!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还要如此迷恋不贞、污秽的娜噢宓呢?那完全是因为她肉体的魅力,我只是被她的肉体拖曳着前行。这既是娜噢宓的堕落,也是我的堕落。因为我已经舍弃了一个男人的节操、洁癖和纯情,抛却了过去的自傲,在一个妓女面前恬不知耻地弯腰屈身,有时竟然把这卑鄙无耻的娼妇当作女神来顶礼膜拜。
“证据嘛,倒是没有……”
可恨的是,娜噢宓对我的这一弱点了如指掌。她深知自己的肉体对男人而言是难以抵御的诱惑,一到夜晚就能击败男性。意识到这一点,白天她就会摆出一副极为简慢冷淡的态度,自己只是将“女性”出卖给眼前的这个男人而已,除此之外对他是既无兴趣也无因缘。她的这种想法越来越露骨地表现出来,如同陌生人一般对我冷若冰霜、不理不睬,偶尔我与她搭话,也不好好地回答,非答不可时,仅用“是”和“不”来表示。我只能认为这是她在内心对我进行消极的反抗,向我显示她对我的极度的蔑视。——当我来到她跟前时,她会瞪着眼睛,仿佛对我说道:“让治,我对你再冷淡,你也没有生气的权利!你不是从我身上取走了你能取走的东西吗?你不是因此而感到满足了吗?”而且她的眼神还动不动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视的情绪:“哼,多么可恨的家伙呀!活像一条狗那么下贱,我是被逼无奈,只能忍受而已。”
“哼。”她的鼻尖处浮出讥讽的笑容,打断我的话,“那你说说,我的态度哪里不正常?有的话拿出证据来!”
但是,这种冷战状态是不可能长久持续的。双方都在揣摩对方的心思,进行阴险的暗斗,谁都做好了总有一天会爆发摊牌的精神准备。一天晚上,我以比平时更加温柔的口吻叫她:“我说,娜噢宓呀。咱们都不要再这样无谓地憋气、任性下去了,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我可再也受不了这样无情的、冷冰冰的生活了……”
“一只碗不响,两只碗才叮当吧。你的态度令我难以放心,所以我才起疑……”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可没有与你勾心斗角,那样做的正是你!”
“让我们再一次重新成为一对真正的夫妻,我们俩都不要再怄气了,这样下去可不好。我们应该认真、努力地唤回以往的幸福才对。”
“我从你的神态就能看出来。这段时间我俩虽然没有争吵,但在内心深处却在勾心斗角,这样的话,我们还算夫妻吗?”
“再怎么努力,情感这东西是很难恢复的。”
“你干吗这么问?……”
“也许你说的也对。不过我想我们俩重获幸福的办法还是有的,只要你肯答应……”
“是吗?你讨厌我吧?如果是你就明说吧……”
“什么办法?”
听我这么说,娜噢宓不得已把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眼睫毛的阴影里眯缝着的眼睛望着我,使她的表情显得更加冷酷。
“你帮我生个孩子吧,做个母亲吧。只要生一个孩子,我们就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夫妇,就能获得幸福!拜托你,能答应我吗?”
“那你就睁开眼来,我有话跟你说,你闭着眼睛像话吗!”
“我不同意。”娜噢宓当场干脆地拒绝,“你不是要求我别生孩子吗?要我做永远年轻的姑娘。你说过,夫妻间有了孩子是最最可怕的事。”
“我可没有装睡,只是想睡而闭上眼睛而已。”
“没错,过去是曾经这样想过……”
“怎么回事呀……摆出装睡的样子。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这么说,你已经不打算像过去那样爱我了?无论我怎样老衰、怎样丑陋都没有关系了?不错,准是这样的。就是,你已经不爱我了!”
“喂,娜噢宓!”一天夜晚,我摇着冷冰冰地板着脸装睡的她的身子叫道(那时我已经不叫她“小娜”,而是以“娜噢宓”直呼其名了)。
“你误会了。我曾经像朋友那样爱你,今后要把你当作真正的妻子来相爱。……”
在镰仓度过的夏天就这样以我的惨败而告终,我们又回到了大森的家中。不过,由于我心中的芥蒂并未消除,在任何场所都会自然地流露出来,所以,两人间的关系难以变得和谐融洽。虽然表面上看我们是和解了,但我心里根本不可能宽恕她。去上班时依然担忧她会与熊谷幽会,自己不在家时就会担心她的行动,每天总要装着离家出门,然后悄悄绕到后门站立静观,她去学英语和音乐的日子,我会悄悄尾随跟踪,不时乘其不备偷看她的来信内容,一来一去的,我怀着密探一般的心情对待她,而娜噢宓呢,像在心中嘲笑我那些小儿科的手法,虽然嘴上不来争辩,行为却变得古怪乖戾。
“那样的话,你认为还能找回过去那种幸福吗?”
娜噢宓见我默默地流泪,一改白天时的态度,对我说,我照例哭着点头答应。然而,即便嘴上说“啊,会原谅你”,内心却怎么也消除不了那种无可挽回和弥补的懊丧。
“或许不会像过去那样,但真正的幸福……”
“让治,原谅我……”
“不,不要!我已经受够了!”我的话还未说完,她就猛烈地摇晃着脑袋,“我要的是过去那样的幸福,否则就宁可不要。我是和你有了这样的约定才来到这儿的!”
当天夜晚,我和娜噢宓在床上温存地闲聊,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然而,要说我的真实心情,就绝非那么愉悦和爽快了。身边的这个女人已不再是纯洁无瑕的——这种阴霾不仅笼罩我的心头,而且使我的宝贝女人的价值丢失了大半。这是因为娜噢宓的价值的大部分就在于我对她的亲力亲为的养育,是我亲自造就了她,而且只有我才对她肉体的任何部分都了如指掌,也就是说,娜噢宓如同我亲手栽培的一颗硕果。迄今为止,我经历了何等的千辛万苦,才殚精竭虑地培育出如此成熟美妙的果实,所以,能够品尝她的只有我这个栽培者,这是我理所当然的报酬,其他任何人都不该有这样的权利,然而,现在竟然在不知不觉当中被完全不搭界的他人剥皮吞噬。一旦遭遇玷污,那么不管她如何追悔道歉,也无可挽回了,因为两个盗贼的沾满淤泥的脚印将会永远留在“她的肌肤”这块宝贵的圣地上。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我就心疼得无以复加。我并不憎恨娜噢宓,只是这种局面的出现令我恨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