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小心地斟酌着字眼说:“他总是非常……有进取心。没有钱,也没有什么背景。那时,在基督教会学院这样的地方,这些东西非常重要。每踏上一级楼梯就会遇上一位伯爵,或者伯爵的子女,甚至还会在这里遇上闲逛的王公。他虽然非常傲慢,但约翰尼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阻止他。他让自己变得非常有用。”
“什么样的事?”
“怎么做的?”
主教点了点头,“但对于约翰尼,总是有……”他叹了口气,“太多分散注意力的事情。”
“他常在假期组织奢华的旅行,比如到克罗斯特斯滑雪、到威尼斯避暑之类的事情。约翰尼总是走在最前面,第一个走下陡峭的山坡,第一个走进酒吧,而且……”他湿润的嘴唇好笑地颤了颤,“不过,有一点必须说明,他总是第一个向房间里最美丽的女人搭讪。你父亲总是能够让自己出名。”
“你非常投入,不是吗?”
“冒险,你的意思是这个吗?”
“如果他认真一些,可能会取得更好的成绩。”
维克汉姆回忆这些往事的时候,一根手指滑过胸前的耶稣十字架。哈里注意到他的手指修剪得非常漂亮,差不多够得上专业水平。或许,他是在弥补自己轻视钱财这个事实。“你要知道那是六十年代。越南战争、披头士、普罗富莫、避孕丸。世界动荡不安,一切似乎都非常容易得手,每一条规则都受到了质疑。它是一个曾经让我暂时失去自己信仰的时代。不过,你父亲从来不会有太多时间注意规则;相反,他拥有的是大量的朋友,特别多。我认为约翰尼发明了‘构建关系网’这个游戏——他的朋友从贵族到一名来自沃克索普学习工程的学生,各式各样。那个学生名叫理查兹,我记得好像是这样,在学业上相当聪明,但是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社交技巧。一个挂着钥匙的孩子怀着工人阶级的怨恨,憎恨牛津,但是约翰尼却和他成了朋友,发现他在电话技术方面相当有天分,能够破坏掉电话系统。在那个年代,想打电话的时候,必须向投币孔投入四个大的旧式便士,接线员才会给你连线。理查兹发现只要按照正确的方式叩击电话听筒,他就可以模仿硬币落下来的声音,免费给家里打电话。后来,他扩大了范围,自己动手用胶带拼凑了一个小工具,连上电线,便可以向世界各地打电话了。那个时候,如果想打国际长途,必须提前预定,费用也非常高。约翰尼有许多朋友,他们在美国或者瑞典或者澳大利亚这些地方有女朋友。这些人都非常富有,非常乐意付钱享受和年轻的女友聊天带来的乐趣,尤其是同时又可以通过欺骗邮政总局而获得兴奋感。约翰尼和理查兹合作,赚了相当多的钱。”
“我不知道。”
哈里异常震惊,心里非常期待,呼吸也变得不顺畅起来,仿佛一页历史——他自己的历史——首次发生转折。“然后呢?”
“哦,上帝保佑约翰尼。你知道他以前是一名非常优秀的争球前卫吗?”
“理查兹当然被抓了。他因此被捕,指控的罪名滑稽可笑,好像是盗用国家电力。案件在诉讼过程中,当局还在想办法。他们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荒唐可笑,没办法令罪名成立。理查兹最后被判无罪,在他走下法庭的台阶时,邮政总局的人才醒悟过来,雇佣了他。”
“我希望你能给我讲讲我父亲的事情。”
“那我父亲呢?”
“可是我们有那么多话要谈,时间却非常短,”主教接着说,“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
“他的动作总是快一步。没有人动约翰尼一根手指头,他一点没事,一向如此。”
哈里要的茶送上来了,他很久都没有碰它。
“我猜想是这样,”哈里喃喃低语,语气有些苦涩,“你和他是好朋友?”
“啊,看来你做过功课了,”主教咯咯笑起来,他的嘴唇动着,像池塘上的波纹。尽管事实上关于这位主教的信息能够找到的极少:维基上只有稀疏的一条信息,寥寥无几的访谈和档案,没有他在教会的信息。“我发现这个城市……差强人意。”
“有一阵子是。那时候我们一起做很多事情,喝潘趣酒,背诗歌,在平底长船上消磨漫长的下午,还有一些特别帅气的人。六十年代的人个个都很帅气。”
“在进入教会之前,你在金融城工作过,是吗?”
“还有艾玛姨妈俱乐部。”
“是啊,不过从这个高度它们会落下很长一段距离。我的任务是劝说那些拥有巨大财富的人,他们不仅能够供得起游艇、几个前妻以及各色年轻的女伴儿,也能够付出良心。”
“啊,对,还有艾玛姨妈团。它只不过是一个非正式的聚会,气氛非常好。那时候我们大学生不能参加综合大学俱乐部,所以我们自称青年槌球俱乐部,在学校的草坪上乱打。你父亲,哈里,是我认识的打槌球的人中最凶猛的。”主教哈哈大笑,“就像一只准备钻大铁环的猛虎,和他一比,我就像一只无头的小鸡。”
“我猜想有许多渺小的人类都令人印象深刻。”
“大学毕业之后呢?你们还有联系吗?”
“当然不属于我。这是贪欲之神的世界,我只不过是一个偶尔过来的访客。我想从这些桌子旁捕捉一些渺小的人类,教堂非常需要他们。”
“夏天的色彩总会褪色。年轻人各奔前途。我进了金融城,而他……嗯,约翰尼继续交朋友,在任何可能的地方寻找机会。”
“这个地方很不错,兰德尔主教。”哈里说。
哈里意识到这位主教有很多过去没有提到,便伸手掏出衣袋中的照片。“这些人……”他将照片放在崭新的亚麻桌布上指着,“这是你,这是我父亲。”
女侍者神态平静地离开了。
“嗯,嗯,”维克汉姆说着伸手摸索着从胸前的衣袋中掏出了夹鼻眼镜,上面系着一根细细的金链子,看起来有些俗气,但这位主教自然会摆脱这种感觉。
“就茶吧,谢谢,印度茶。”
“你们两个都是苏珊娜·拉尼拉格的朋友。”哈里再次指着照片说。
“茶?咖啡?还是力道更大一点的饮料?”主教问。
“对,她的名字听起来很有节奏。我们不是亲密的朋友,至少我和她不是,只不过在槌球场周围遇到过几次。我不知道她后来怎样了。”
哈里刚坐下来,视线沿着蜿蜒曲折的泰晤士河看到肯特市外笼罩着薄雾的乡村景色,女侍者就出现在他身边。
“这是克莉丝汀·勒克莱尔。她胳膊圈住的这个是阿里·阿布·阿尔-马斯里。”
主教抬起了头,“欢迎,”他说着伸出了一只手。他的手指细细的,像爪子一样,小手指失去了指尖,令这种难看的感觉更加强烈。曾经驰骋在橄榄球场上所向披靡的身体现在已经萎缩,而且微微有些佝偻。他的全盛时期已经过去——他的双眼暗淡无光,目光有些忧郁,湿润的双唇透出粉色,不断动着,好像在寻找某个难以记起的字眼。他的头已经有些秃顶,下部有一圈凹下去的印子,那是他围在神职人员黑色衬衫上的专用领子留下来的,白发卷缩在周围。根据英国天主教堂的传统,他在脖子上戴了一个精致的十字架,一直垂到了胸前。“很高兴与你见面,琼斯先生——我可以叫你哈里吗?”
“是的,我记得他们。他们因公殉职,太令人难过了。”
在哈里看来,“小黄瓜”对一个宗教人士来说似乎是一个非同寻常的隐蔽处。以前的波罗的海交易所被爱尔兰共和军的炸弹夷为平地之后,就在原来的旧址上建造了“小黄瓜”。跟旁边一座十七年历史的建筑以及另外两座建筑一样,这栋四十一层的建筑表面全是玻璃,它迅速成为金融城一座标志性的建筑。有的人认为它外形酷似阳具,是生殖器崇拜一次不知羞耻的体现,当然也是金钱的一个体现,这笔巨资正是保安重重和窗户异常清洁的原因。哈里不得不更换电梯才能到达建筑顶层,然后发现主教坐在窗边的一张桌子旁,一瓶外国牌子的冰川水在崭新的白色桌布上投下了影子。这名神父转动着右手上一枚硕大的紫水晶戒指,目光看向将近六百英尺下令人屏息的风景,似乎陷入了沉思。哈里看到了一侧伦敦塔中世纪宫廷风格的墙壁和圣保罗教堂的炮塔;在另一侧,他的视线下移可以看到英国国会大厦蜂蜜蛋糕一样的开垛口。“小黄瓜”俯瞰着所有这一切。
“这个是芬德利·弗朗西斯吧?”
主教终于有了答复。他发送了一封邮件,为迟到的答复道歉,同时解释了那是因为自己有些杂乱的日程造成的,不过他清楚地表明自己很高兴为约翰尼·马尔特拉瓦斯-琼斯的儿子安排见面的时间。他午饭约了人,在那之前有一个空当,十一点半,在圣玛丽·埃克斯街30号[1]顶层,他坐的位置是市里一家重要的金融机构预定的。
主教眯着眼睛看了看,“是吗?那是他的名字?我不记得了,太久了。不要介意,到了我这个年纪,大部分事情的年代都非常久远。”
一个失踪的老作家,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女儿。就像谜语一样,线索不多,但是杰玛在午休时间吃意大利面时找到了更多的线索。事实上,只用了吞下一口饭的时间就做到了。她在自己的Facebook账户上输入芬德利·弗朗西斯这个名字,片刻之后便出现了一百条搜索结果,但是包含“失踪”这两个字眼的只有一条。它链接到的网页是他家人创建的,是寻找一位失踪的父亲同时也是祖父的寻人启事,内容简单扼要。其中有一张照片,照片内是一个中年男人,而不是七十岁的老人。他的家人在启事中说,他因为工作的缘故去过世界上的许多地方,但他们认为他在返回英国的时候失踪了。“警方无能为力,你们能帮助我们吗?”他们在向大众祈求帮助。相对类似的事情,启事中的语言干瘪无味,缺乏情感,也许这就是只有相对较少的“同类人”点击它的原因。联系方式只有一个专门建立的“findlayfrancis-missing”的网址。虽然对这起神秘事件并不清楚,杰玛还是输进了一条留言,说她的同伴哈里知道一些信息,他认为可能有用,请求对方答复。下午上课的铃声响了,她用力敲下了按键。除了等待,没有其他事情能做的。
“你们槌球俱乐部的成员的结局,多数都令人难过,这让我感觉有些奇怪。”
“我会试试看。”她说。
“都七十岁了。”
现在,哈里在电话中令她更加困惑。总有一天,她会头脑清醒,抛掉该死的男人们。总有一天。
“我觉得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地面有些滑,她的立场开始动摇。她任由他们之间的关系重新开始,因为它如此肤浅,只不过是短暂的性爱关系,毫不重要。或许过去也是如此,但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史蒂夫变了,他以前闪烁的眼神现在似乎只专注在她身上,她发现更难将那些甜言蜜语抛到一边,它们听起来非常真诚,进入脑中难以忘怀。史蒂夫——真诚?她甚至不再查看他的梳子里是否嵌有奇怪的头发。他当然不可能像哈里那样。她爱哈里,可是——她能够容忍他吗?史蒂夫为人简单,身材很好,没有伤口,没有疤痕,没有过往,除了成为一名好教师,也没有其他雄心壮志,而哈里……史蒂夫和她在体育馆中度过了几个晚上,最后参加了一场男女混合篮球赛,没什么要紧的,只是令人感到口渴。头一天晚上,他们两个一起去喝加了冰水的威士忌,最后倒在了彼此的怀中。汗水,气味,原始的性紧张。在赛后还没有离开前,他俯到她耳边低声说“爱你”,不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表明他是认真的。该死的家伙!情况不该是这样的,令她感到困惑。
主教的嘴唇不再有节奏地颤动,而是好奇地噘了起来,“你是什么意思,哈里?”
她不得不做出决定来,而且这个决定非常重要。哈里在向她求助,几乎是在祈求,这样的事情是第一次。她身上仍然残留着史蒂夫的气息,不管她冲洗了多久。
哈里盯着主教的眼睛,“一个是飞机失事,一个是遭遇刺杀,一个是突发心脏病。现在,苏珊娜·拉尼拉格和芬德利·弗朗西斯已经失踪了。”
“他是我父亲的一个朋友,也在那张照片中,失踪了。七个人中有五个消失了,不像是巧合,杰玛,感觉像是一个古老的屠宰场。”
“是吗?我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觉得有些疲惫,“千万别告诉我,哈里,我要帮你找的人也和你那该死的家族有关。”
“我觉得我父亲和拉尼拉格小姐一直有联系。我认为他们每年都有碰面,在十月份。”
“他已经失踪了。”
“真的吗?他们的关系真好。”
“还有其他线索吗?”
“不知道你对他们是否有所了解?他们的关系?他们的会面?那是槌球俱乐部的年度聚会,还是其他之类的?还有这个女人,她是谁?她完全是一个谜。你了解她吗?”
“社会媒体,Facebook之类的。你是这方面的专家。”
主教将视线从照片上移开,取下了眼镜,“哈里,你比我知道得多。恐怕我帮不了你。”
“我应该怎么帮你?”
“你和俱乐部的其他成员没有联系吗?”
“我必须找到她,或者他。”
“其他的艾玛姨妈俱乐部的成员?没有,没什么联系,包括你父亲。他常常外出。”
“没有。”
“我可以问问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吗?”
“不,对方是一个特别的女人,一个独特的女人。”该死的,他正把这件事弄得一团糟。也许他不像自己认为的那么清醒。“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过我知道她是一个名叫芬德利·弗朗西斯的人的女儿。你听说过他吗?”
“你知道,我不是特别肯定。也许是在基督教会学院的一次年度聚会上。参加聚会的本来还该有很多别的人,可是人老之后就没有那么大的热情——”
“那样的事你以前从来不要我帮忙。”
“如果你愿意,请好好想想,兰德尔主教。任何关联,任何细节,只要你能想起,无论多小都可以。”
“我准备找一个女人。”
“当然,我愿意。如果你不会觉得冒犯的话,我很乐意在祈祷的时候想起他。可是,恐怕其他方面我无能为力,尤其今天。”他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我希望你能够理解并原谅我。和我约好一起吃午饭的同伴马上就要到了。我愿意介绍你们两个认识,可是他和我还有一些事情要讨论。”
“反正我知道他们逮捕你不会是因为谋杀嫌疑那么简单。为什么应该简单,只因为现在是这个任期的最后一周吗?”
“堕落的渺小人类。”
“其次……”
“即使善良的撒玛利亚人也要求一些渺小的人担任上帝的工作。不好意思,哈里……”
“我在意,我当然在意,否则就不会这么受伤。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是不是一直在借酒浇愁?”
他推开椅子,站起身,伸出双手握住哈里的手。
“首先,想知道你还在意我。这对我现在很重要。”
“兰德尔主教,可以给我留个地址和电话号码吗?”
“你需要什么?”
“当然,可是我……我出去的时候比较多。你可以通过教会委员会办公室找到我,那样最容易。他们一直都知道我的行踪,或者用电子邮件。”
“没有,他们让我离开了。”
这样的话从他这个年纪的人嘴里说出来不完全是推诿。
“你……”
“上帝会保护你的每一步,哈里。”
听到这里,她顿了顿。
主教松开了手。哈里转身走向电梯时,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碰那杯茶。这位主教能够想起那个名叫理查兹学工程的学生的每一个细节,却连朋友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他们昨天又逮捕了我。”
在黎明前漆黑安静的那段时间后又过了很久,比利站在一家彩票店门口的遮篷下。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就在一条小巷里找到了哈里那辆旧的沃尔沃。爱德华兹给他提供了这个登记在册的地址。而且,伦敦的停车条例像首相的钱包那样严格,车子绝不会停在远处。比利再次看了看这条街道,什么都没有。他轻蔑地盯着那辆车子。如果他撬门进入车子,会比在三英尺外投中镖盘用掉的时间更少,但是没有那个必要。他屈膝在后面的车牌旁蹲下,向下面仔细看着,确保没有任何障碍,然后在车下扭动身体向前爬到与排气管路线平行的地方。借着牙间咬着的笔式灯的亮光,他查看了车子下面后轮轴上方的部分,然后从迷彩服裤袋里掏出一把钢丝刷,将那里薄薄一层灰尘刷去,直至表面一尘不染。他又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一个小东西,只比火柴盒大一点点,是一个邮购的汽车追踪器,可以直接定位手机。它的电池有十二个月加三个星期的使用寿命,实时定位,有密码保护,还有其他比利不需要明白的乱七八糟的功能。“功能强大,可以追踪没有刻苦工作的公司职员,也适用于家庭内部解决家人的关系问题。”这个追踪器拥有三个大磁铁,他利用它们将追踪器吸附到擦干净的地方,随着哐当一声就牢牢粘在了那里。他满意地笑了笑。这比爱德华兹坚持要求他常做的那些破事容易多了。也许,这位讨厌的警察在年老以后会和气一些。也许是该奋起反抗这个浑蛋的时候了。也许,极有可能,那就是他下一次确定要做的事情。上升的事物可以再推进一步。然而,在比利刚以一百个处女的圣洁发誓不再当失败者后,便呆住了。两只锐利明亮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他惊惶地向后抬起头,结果砰的一声撞到了轮轴的下面,如同有人用锤子敲了他一下痛苦难当。在比利发出一连串咒骂声的时候,这条老狐狗慢悠悠地离开了。
“我着急走,哈里。”
比利跪在排水沟旁洗刷衬衣上的灰尘时,才注意到那条狐狸狗留下一样东西,他此刻正跪在它的上面。这全是爱德华兹的错。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让那个浑蛋也遭受到自己遇到的这些。同时,比利又开始骂骂咧咧尾随着狐狸狗没入夜色。
“杰玛。”
[1]圣玛丽·埃克斯街30号:the Gherkin,又被称为“小黄瓜”,是伦敦市区第二高的建筑,英国最贵的办公楼。
哈里一晚上翻来覆去没有睡好,宿醉醒来只觉得头疼。两点钟的时候他想打电话给杰玛,但昏昏沉沉之间想起了以前,于是在最后一刻他掐断了电话。他一直等到自认为足够清醒的时候才打过去,而她正要出门到学校去。他感到自己的喉咙好像被生辣椒摩擦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