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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印象——例如 博尔西希(1854)

[1] 博尔西希:由德国企业家奥古斯特·博尔西希(AugustBorsig,1804–1854年)于1837年在柏林建立的机械制造企业。(译者注)

在某些特色工业领域,柏林的一些企业形式至少在欧洲大陆还没有找到与其相同的。在西里西亚门前,赫克曼的铸铜厂便建造于此。这里能锻造出甜菜制糖厂所需要的那些巨大真空罐,拉制出电报机所需的铜线。赫克曼直接从英国、瑞典、尤其主要从俄罗斯采购原材料。拉文内从事的锻钢、铅、黄铜、锡和所有金属粗制品贸易,其交易量同样十分可观。拉文内有一次突然心情大好,把波尔多地区出售的葡萄酒全部买下了,作为私人的娱乐消遣,他还树立起了卓越而又稳定的葡萄酒商店典范,在他看来,这样的葡萄酒生意在柏林很有必要,这就刻画出了柏林批发商的性格特点:他们不能够放弃其原始的、单纯小市民的欲望。戈尔德施密特和达嫩贝尔格尔运营的那些平布纺织厂,有数以千计的人都在那里工作,相当于一个小市区的人口,除此之外,这些工厂还包含着导致贫困化而且需要被审慎处理的因素……

[2] 珍妮·林德:JennyLind(1820–1887年),瑞典女高音歌唱家,有“瑞典夜莺”之称。1852年嫁给了德国钢琴家奥拓·戈尔德施密特(OttoGoldschmidt)。(译者注)

柏林的街道、房屋、人口和各种形式的工业企业都大幅增多。在这个地方,我记得,曾与玩伴们躺在草地上,拽着风筝线嬉戏玩耍,现在却是有人与某位房屋女主人坐于此,喝着茶,谈论着歌唱学院学术性的大课。以前蓝色矢车菊绽放的田野,现在矗立着一座座宏大的厂房,耸入云天的烟囱被熏得漆黑。柏林的工商业发展壮大得让人难以置信,令人赞叹,例如,有一位受自然与幸运喜爱的人才——机械工程师博尔西希,为了能够同时管理三座位于城市不同边缘的大型工厂,我们可以瞧见他的圆形贵格会教徒礼帽下令人印象深刻的、肥胖的身躯,乘着一辆小小的马车来来回回地忙碌奔波。有三千人在博尔西希的三个不同的工厂工作,其中在莫阿比特地区附近的大型轧钢厂看起来就像是火山的巨大车间。博尔西希工厂那里有120马力的压路机,现在正在制造第五百辆铁路机车。博尔西希企业仅仅通过机车制造就能有六百万塔勒的营业额收入。博尔西希个人觉得,有必要将其事业所取得的幸运成功带到对艺术的资助中,而且这类资助恰好符合柏林的审美品位,并支持了国王的艺术事业,如此,这些作为给这个富有的人赢得了荣誉。他建造了一幢富丽堂皇的别墅,还监管料理着一座艺术园,这座艺术园大得可以邀请所有柏林人前来参观园里绽放的王莲。

[3] 第五种元素:四元素说是古希腊关于世界的物质组成的学说,包括土、气、水、火这四元素。此处作者用第五元素表示未知物质。(译者注)

近些年来人们一直在装扮美化这座城市,其中一处的装扮跃入了我的眼前,宫殿桥的花岗岩立方块上的立体雕像,如今它们终于完工了。那些赤裸裸的立方块大概屹立了有二十多年了吧,一直在静候着它们未来的命运。为什么人们起初都不曾想瞅它们一眼呢?圣人和先知,猎豹与雄狮,著名的将军和饱受考验、警惕的首都司令官。从希腊式的观点来讲,如今“武士的生命”就是由以上这些元素组成。有许多人抱怨雕塑群逼真得太过于厉害,无论这些抱怨是否有理,现今的徒步漫游者对它们还不能够做出正确的评价。暴风雪阻挡了所有的视线,简陋的人行道使得路面变得狭窄,地面太湿了,以致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会滑倒,这样就可以舒服地仰望笼罩在白色大理石雕塑群上方的爱奥尼亚的天空了吧。这些可怜的武士看起来还是习惯于希腊的平原,他们作为摔跤手在那里的尼米亚竞技会上赢得奖赏,而如今,厚厚的雪积满了他们的肩膀,成为他们的肩章。人们以为,他们都被冻住了,对他们产生了些许同情。显而易见,他们按照近卫军中最俊俏的卫兵模样而被雕凿出来;显而易见,他们通常并不是一丝不挂,而只是在柏林的艺术工作室里,在供暖良好的火炉旁恰巧偶然地被脱去衣物罢了;显而易见,他们的托寓[4]只是针对普遍义务兵役制,一年和三年的服役期,演习期,出征行军,还有光荣的勋章或职位所带来的有限成就。胜利女神巨大的翅膀是否仍与希腊有善意的关联,已经令人怀疑。近段时间以来,在这里,人们已将胜利女神的翅膀塑造成固定呆板的新普鲁士形象,也就是说,用它装饰智天使[5]:这些基督教的胜利女神,她们在瓦赫[6]的画中保护耶稣圣墓,她们守卫着通往宫殿穹顶祈祷室的大门。除此之外,她们现在也已逐渐成为城市中常见的装饰物,甚至是被用于商业用途。这些与其说是古希腊罗马的智天使,不如说是基督教的智天使,给武士们戴上了桂冠,并唤起人们联想到现代正在履行其义务的年轻卫国者。那么柏林人对这些被冻结起来的服义务兵役者产生同情怜悯,并多次表达出想要给他们送去保暖的大衣与长裤的愿望,看来并不完全毫无缘由。人们只是不公平地抱怨这些太过于逼真的人物复制品。这些年轻的步兵们站得太高了,花岗岩立方块上方还有那么巨大的一个立方体建筑物,以致年轻的女士参加完在大教堂的布道会后路过这里时,看到宫殿桥上的这些现代希腊人,会感到不快,还很可能会觉得十分好奇……

[4] 托寓:(英语:Allegory,来自希腊语的αλλος与αγορευειν,解作“公开演说”)是一种有比喻性质的表达方式(representation),把语意(meaning)而非字义(literal)的意思表现出来。一般而言,会被当作一种表现性的修辞手法,但它不一定必须以语言的方式出现。反之,经常以视觉上的方式示人,例如现实主义的雕塑、绘画(寓意画),以及其他的模仿或者其他表现艺术(representative art)。

雨雪、风暴与严寒使得柏林的广场与街道上大面积的污泥看起来加倍的恐怖。水面一望无际。菩提树下大街的马路清洁工把十分奇特的、完全呈糊状的物体扫到了一起,众所周知,也就只有在柏林或者还有柏林附近,第五种元素[3]才有可能从街道污秽中创造出某种雕塑。流动着的熔岩逐渐冷却,从克兰茨勒咖啡馆到胜利女神酒店,它们每个小时都会被清扫到一起,难道不正是从这些熔岩、街道灰尘中,艾希勒的雕塑作坊才能制作出陶器吗?针对冰、雪和尘垢的警方规定,这里并不缺少关于其如何实施的规章制度。在每一处繁华热闹地区的街角都有一名警察站岗,依照普鲁士君主国的特色,他主要作为一个斯巴达式的、只是戴着武士头盔的人,关心着公众的和平。然而,头盔的革新本不应该走得太远太过,头盔也本不该随处可见。能够佩戴头盔,是一种荣誉,幸好现在又不再允许马车夫戴头盔了。

[5] 智天使:Cherubim Schmuck,是个超自然的生命个体,屡次在旧约和新约·启示录中被提及。它旧约中被描述有翅膀、服从上帝的天物。

若是一个人来到柏林之前,没能借助电报向菩提树下大街的任何一个旅店老板提前通知他的到来,让他们为自己适宜地准备好一间在二楼的套房,那么在这个知识之都,他就会对下榻之处如此乡村式的简陋感到难以理解与不满。住宿费用可谓是与时俱进,但是房间设施却很简陋,家具从一切可能的拍卖中买来拼凑在一起,装饰显露出一半某种表面上的华丽和一半由于过度使用而产生的剥蚀。比如说,地板上不可缺少的油布,再次突出了柏林舒适设备的贫乏,更别提那些狭窄的床和百磅重的羽毛枕头了。在这个热爱光亮的城市里,很少见到双层窗户。在这些方面,柏林的人们总是十分了解它的古老特色并且满足于此,对此,只要柏林人文精神上的建树能够得到更多的回报就行。

[6] 瓦赫:全名KarlWilhelmWach(1787–1845年),德国画家。(译者注)

柏林的街道越来越多,人口也增加了不少,但你在晚上九点钟到达安哈尔特火车站时,却只看到从威廉大街到菩提树下大街也就仅有一辆马车在行驶,甚至宽阔的弗里德里希大街看着就像一条绵长的坟墓大街,你大概会以为自己身处赫库兰尼姆或者庞贝古城呢。五辆马车从铁路那边摇晃而来,随后跟着两个走路的人,一个在右边的人行道,另一个在左边的人行道。偌大的城市,却如此寂静,真是奇特。御林广场笼罩着一片庄严的肃静,剧院则像幽灵一样独自伫立在那里,也许里面正鸣奏着好几百声部的返始咏叹调。至少有戈尔德施密特的妻子——珍妮·林德[2]这样的歌手曾在它的音乐厅里演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