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疑点,凶手为什么要把禾小玉的尸体搬回来?”
多此一举!
那么多警力,都找不到第一案发现场,说明要么距离很远,要么就是很隐蔽。如果是前者,那直接在路上找个抛尸地就行了。若为后者,就地深埋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要知道,越简单的作案手法,破案难度越大。所有的多此一举,都会成为警方的抓手,成为凶手的破绽。
一定要把尸体搬回来,说明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是什么?
死者的斜挎包也不见了。不止一个同学,还有林俊琢均反馈,禾小玉有个随身的斜挎包,但在寝室没有找到。
“是不是要做成入室劫杀的样子,所以故意把包拿走了?还是落在了案发现场?”杰克问道,但“吴浩”没有回答。看来当年没有答案,更没有把包找回来。
“包里有什么?”
“寝室钥匙。”
钥匙?四十年代还用钥匙?
“因为她没有芯片,没法做电子识别,所以自己搞了把锁装上。”当年的宿管这么告诉的吴浩。
这样一来,就没办法确定是熟人作案。因为判断她S大研究生的身份并不难,毕竟有学生证,难的本来是确定她的寝室。但独一无二的钥匙和独一无二装了锁的门,简直就是昭告天下这种对应关系。
“还有本活页笔记本。其他同学用的都是电子笔记,所以大家都对她的那本纸质笔记本印象深刻。”
“他们知道里面记的什么吗?”
“课堂笔记,还有实验室项目的演算草稿。和其他同学电子笔记的内容没什么不同。”
“林俊琢对这本笔记有提过什么特别之处吗?”
“他们的专业不同。那些搞研究的,学位越高,方向越专,哪怕同样的计算机专业,都能隔行如隔山,更何况他两专业不一样。平时的交流,更多是概念上的,不会具体到数据详情,所以笔记本上有什么,林俊琢说他不知道。”
“那禾小玉遇害前一个月,他两闹不愉快的学术矛盾是什么?”
“禾小玉想让林俊琢帮她联系一台隧道显微镜用于实验。但林俊琢没有答应,还教训她应该把时间花在考博上。那段时间,禾小玉似乎私下在做着什么研究。想想也能理解林俊琢,他不过是跟了个好老板,在国内的学术研讨会上露了几次脸,就被禾小玉利用上了,以为是万能人脉,随随便便就能调用到扫描隧道显微镜那种级别的设备。”
扫描隧道显微镜,杰克有听说过,猎人这行,什么都得知道点。那是原子级的显微镜,世纪初刚发明出来的时候,全世界都没几台。四十年代虽然制造成熟了,好一点的高校基本都有配备,但也不是随便一个博士生卖个面子就能调用的设备。
“她那段时间似乎不太顺,电脑在她出事前一个礼拜还进过水,什么内容都没留下,不然我们也能知道她私下在做的研究到底是什么。哎……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买不起防水的新电脑,结果存着的资料全没了。”
“吴浩”这么说,等于又断了一条线索,怪不得冷案的复刻数据包里会缺失电脑这么重要的物证。
但如果禾小玉喜欢用纸质笔记本,说明她的演算也喜欢在纸张上完成,那她过去的演算稿呢?总不可能全随身带着。
杰克立刻翻箱倒柜,“衣柜”、“储物柜”……“寝室”里有什么一目了然,似乎没有存放草稿纸的地方。还有个地方……
杰克爬上那张被闲置的“床”,“床”上有个电风扇的“包装箱”。一打开,果然是满满一箱A4纸大小的“演算稿”。他高兴极了,但伸手去拽,却发现那看似纸张的东西,竟然全坨在了一起,像有人用胶水把数千张A4纸胶粘在了一起。
他立刻明白了原因——四十年代的技术,是物表0.5mm分子级扫描,对于复刻仪而言,堆在一起的纸是个整体,和白色的实心箱子没任何区别。只有零星几张有褶皱的“纸”,被完整复刻了下来。但上面都是杰克看不懂的公式……
“当年我找专家看过,都是他们凝聚态专业什么准粒子、声子、晶格的模型演算,没什么特别的。”“吴浩”找了张“椅子”坐下,似乎早料到了杰克做的是无用功,“所以没花人力去做复刻。”
“吴浩”说的没错,“花人力”三个字,特别准确。
即使到五六十年代,技术已经非常成熟时,复刻书本也是件非常累人的活计。得有人或者机器人,将书一页页打开。好在后来纸质书渐渐销声匿迹,否则刑侦系统说不定会专门设置个课题去攻克书本的复刻。所以,当2044年的调查队判断这些稿纸对破案没有帮助后,复刻师也乐得清闲。
所以,那些“书”……
杰克一本本去抽书架上的那些厚“书”……一本本都是“砖”,没有一本做过复刻。
他也累了,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来根烟吗?”“吴浩”已经吞云吐雾。
30年前的烟,是什么滋味?
他其实蛮想尝一尝。但……
“我是‘两栖人’,不是‘数人’。这种高级别的感官模拟功能,我没买。”
“‘数人’是什么?”对30年前的“吴浩”而言,这是个新概念。
“是那些,昆域开放后出生的人。他们出生的时候,就被植入了全感官芯片。比如说,我们‘两栖人’进昆域要戴全息眼镜,他们不需要,昆域的视觉影像是直接投射在他们视网膜上的。”
“哦~那更进化了。”“吴浩”所处的年代,媒体一直宣扬,“两栖人”相对“原人”的改变,是一种进化。所以他自然而然也认为,“数人”相对“两栖人”是二次进化。
“是不是进化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些‘数人’一辈子都生活在狭小的磁舱里,没有见过真正的山川,更没有踏足真正的土地。”
对“数人”而言,世界有且仅有一个,就是昆域。这算不算认知的不同?他不知道。
“烟”没有接下,杰克却踢到了一本掉落在地上的“书”。应该是凶手布置现场的时候,故意仍在地上的。
杰克拾起它,抖了抖,又是本“砖”。但不同的是,可能因为掉落在地的缘故,它的封面和扉页之间有空隙,以至于让复刻机复刻下了扉页的内容,还有扉页之下的0.5mm。
是洞吗?
杰克的手指抚过那个长条状的封闭浅痕,他感受到了凹陷的下探感,虽然只有0.5mm,但扉页之后,确实有个长条状的洞。不知为何,他脑海里蹦出的,是《肖申克的救赎》那部电影,主人公在《圣经》里挖了个洞,放进了一柄鹤嘴锄。但他再也不可能知道30年前这本书里的洞,有多深,藏的到底是什么了。
杰克回翻封面,7个硕大的宋体字令他感到陌生——《马约拉纳费米子》。
这本书掉在地上,寝室的正中间,杰克拾起了“书”,却不知道该归进哪一头的“书架”?凝聚态物理?还是量子计算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