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这是个行当,”若赛花说。
“夫人,她仗着您,结识了一个戏院雇来鼓掌捧场的,圣玛尔索郊区一个做床垫的老头的侄孙子。那个懒鬼,跟所有的英俊小生一样,是个吃软饭的,就是这样!他是坦甫尔大街的大宠儿,在那儿推销新戏,据他自己说,是为女戏子开道。他一天到晚又吃又喝,到了戏开演的时候,情绪激动得不得了。他天生爱喝酒,打弹子。我对奥林普说,‘这可不算是个行当。’”
“奥林普到底还是给那个小白脸弄昏了头,夫人,跟他来往的都不是好东西。有一次,他差点在小偷常聚在一块的咖啡馆里被抓起来。当时,给戏院捧场的头头布霍拉先生为他求了情。那家伙戴着金耳环,游手好闲,靠那些为小白脸发狂的女人生活。他把图尔先生给小丫头的钱吃了个精光。铺子搞得一塌糊涂。绣花挣来的钱,全被弹子砸了。夫人,那个小子有个漂亮的妹妹,跟他操同样的行当,在大学区里鬼混,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搞的!”
“大茅屋舞场的轻佻女,”若赛花说道。
“啊!上帝啊上帝!”比茹妈妈说,“她待老头不好的时候,我们就是这么说的,可怜的老人,他的脾气可真好啊!唉,她把老头折腾得好苦。奥林普已经堕落变坏了,夫人。”
“是的,夫人,”比茹大妈说,“伊达摩尔,他自称伊达摩尔,这是他的假名,他真名叫夏尔当,那小子认为你舅舅的钱比他嘴上说的要多得多,他想了个办法,没让我女儿起疑心,把他的妹妹埃洛蒂(他给她起了个戏名)打发到我们铺子做工。上帝啊!她把铺子搅得一团糟,带坏了那些可怜的姑娘,一个个全都变得不可救药,尊敬的夫人……她想尽法子把图尔老头骗到了手,不知把他带到哪儿去了。这下,我们可麻烦了,老头留下的债,我们今天还没能还清;不过,这个由我女儿去偿还……伊达摩尔为他妹妹把老头搞到手后,就抛弃了我可怜的女儿,现在跟一个走钢丝头牌小女子在一起……我女儿这才嫁了人,您会明白的……”
“你们把他怎么样了,他还在你们家吗?……她离开他真是犯了个大错,老头如今有几百万呢……”
“您知道那个做床垫的住哪儿吗?……”若赛花问道。
“是的,夫人,图尔老头……他可真够老的,身子骨都散架了……”
“夏尔当老头吗?这种人哪有住的地方!……他从早上六点起,就喝个烂醉,每个月只做一张床垫,一天到晚呆在不三不四的咖啡馆里打母鸡……”
“她那么漂亮,还不是您生的,她不该忘恩负义。”若赛花接着说道,“她怎么不来看看我?当初可是我把她许配给我舅舅,让她脱离苦海的……”
“什么,他需要母鸡?……真是只骄傲的公鸡!”
“唉!福气,女儿每个月给我一百法郎,她倒是坐车子进出,吃饭用的是银餐具,成了百万富婆。奥林普本该让我不再辛苦操劳的。到了这把年纪还干活!……这算是好福气吗?”
“夫人,您没听明白。这是一种弹子游戏。他一天能赢上三四回,赢了就喝酒……”
“怎么!比茹大娘,现在倒是真有福气,您女儿的运气真好。”歌女对老妇人说道,老人裹着一件花格子上衣,好像穿着节日盛装的女门房。
“喝母鸡的奶!”若赛花说道,“不过,伊达摩尔总在大街上活动,跟我的朋友布洛拉打个招呼,就能找到他……”
“您会吓着她的。”她对男爵夫人说,“要是她猜到您跟她谈的秘密有关,就什么也不会说了,让我来叫她说真话!您藏在里边,什么都听得见。这种情景,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在戏里,都是常有的。”
“我不知道,夫人,事情过去都六个月了。伊达摩尔这种人恐怕早上了法庭,被打进莫伦大狱了,然后嘛……哼!……”
过了十分钟,仆人通报说比茹太太来了。出于谨慎,若赛花请男爵夫人先到小客厅去,顺手拉上门帘。
“然后拉去服苦役!”若赛花说道。
“看来您的事情糟糕了,”歌女对男爵夫人说,“男爵已经不在我安顿他的地方了。”
“啊!夫人什么都知道。”比茹大妈笑着说,“要是我女儿没有搭上这个家伙,她,她或许……无论如何,像您说的那样,她运气还是很好的,因为格努维尔先生爱上了她,把她娶了过去……”
“是的,夫人,”仆人说,“他在婚约上答应给比茹小姐三万法郎的年金。听说比茹的姐姐也要嫁给一个有钱的肉铺老板。”
“这桩婚事是怎么办成的?”
“又是个克勒维尔!”
“因为奥林普绝望了,夫人,当她发现自己因为一个走钢丝的小女人被抛弃后,便去找她算账!哧!还打得她一脸的指印!……奥林普丢了疼她的图尔老头,铁了心要跟男人断了一切来往。这时,格努维尔先生想要安慰她,他可是我们的一个大主顾,每个季度要在我们店买二百条中国绣花披巾;不管他是真是假,奥林普什么也不愿意听,除非上区政厅和教堂结婚。她总是说:‘我要做个正派女人!……要不就去死!’反正她死活不让步。格努维尔先生最终答应娶她,但有个条件,要她跟我们断绝关系,我们认了……”
“不,夫人,真的结婚了。她现在是个大铺子的老板娘,老板在意大利大街有一间大时装店,有几百万的生意。她跟店主结婚后,把自己的绣品铺子给了她姐妹和母亲,做了格努维尔太太。那个大商人……”
“让对方花了点代价?”若赛花一针见血,问道。
“是同居吗?……”若赛花问。
“是的,夫人,一万法郎,再给我父亲一笔年金,他已经不能干活了……”
“夫人,”半个小时后,仆人回来报告,“比茹的母亲正在路上,可是小奥林普是没指望了。夫人的绣花女发迹了,结了婚!……”
“我拜托您女儿,一定要让图尔先生幸福,可她却把他扔进了粪堆!真不像话。我以后再也不为别人操心了!真是好心没好报!……看来发善心也得要算计一下才行。奥林普耍花招,至少也得跟我先打声招呼!从现在起,要是您能在半个月内找到图尔老头,我给你一千法郎……”
普通人都将天才视作怪物,无论是吃,喝,走路,还是说话,都与旁人迥然而异,男爵夫人与众人一样,期望看到的,是一个迷人的若赛花,一个歌女若赛花,一个机智而多情的交际花,却发现她是个冷静稳重的女子,高雅、多才、纯朴,深知自己不过是个晚上才做王后的演员,更难得的是,她的眼神、态度和举止,充分表现了她对这位贤德的女人,对这位赞美诗歌颂的苦难圣母的敬意,并用鲜花抚慰她的伤口,就像在意大利,人们用鲜花供奉圣母像一样。
“这可太难了,我的好夫人,不过,一千法郎,那可是一大堆一百苏的硬币呀,我会想尽法子,把您的赏钱赢到手的……”
若赛花站起身,到花架上摘了几朵珍贵的鲜花,做成个迷人芬芳的花束,递给男爵夫人,说实在的,男爵夫人根本没有这种奢望。
“再见,比茹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