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鼎鼎的年轻律师的全部财产,就是巴黎最漂亮的一座房子,房子坐落在和平街和路易大帝街之间的那条林荫道上,是一八三四年准备婚事时置下的。
一位投机商在横街和林荫道上建了两幢房子,房子中间有两个小花园和几家院子,当中有一幢华丽的小楼,虽属韦纳伊大公馆的陈迹,但还能看出它当年的辉煌。
小于洛对克勒维尔小姐的嫁妆自有把握,在拍卖中,出价一百万法郎,置下了这处漂亮的房产,当时先付了五十万。他自己住小楼的底层,以为可靠出租房子来付清余款:但是巴黎的房产业虽说是保准有钱可赚,收益却来得慢,并且很不稳定,因为这还要取决于一些无法预见的因素。
好闲逛的巴黎人定能注意到,和平街和路易大帝街之间的那条林荫大道收益来得很慢,道路的清除和美化进展艰难,直到一八四〇年,生意人才开始亮出五光十色的店面,摆上兑换的黄金、美妙的时装和无比奢侈的商品。
当初克勒维尔对女儿的婚事颇为得意,加之男爵还没有抢走他的若赛花,所以给了他女儿二十万法郎陪嫁。尽管有了这笔钱,而且维克托朗七年间也偿还了二十万,但由于做儿子的对父亲太忠,还是债台高筑,整整欠了五十万法郎房款。
幸好租金渐涨,地段好,这两幢房子眼下终于价有所值。整整八年之后,房产才有收益,这八年间,律师为了积攒一点钱,偿清利息和置房欠的债,弄得焦头烂额。
眼下,一些生意人主动提出增加店面的租金,条件是租约期限为十八年。房子涨价,是因为商业中心的迁移,交易所和玛德莱娜教堂之间的这个地段,如今成了巴黎金融和政治权力的所在地。
部长给的钱,加上房客预付的年租及“好处费”,使维克托朗的债务缩减到二十万法郎。整个租出的那两幢房子每年还要有十万法郎进账。
今后两年里,小于洛靠元帅提供的美差,薪金翻了一番,生活有了保障,处境将会大为改观。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处。
这样,维克托朗把小楼的二层全都给了他母亲,三层给了妹妹,莉丝贝特住其中的两间。
在贝姨的操持下,这个合三为一的家庭终于能应付各种开销,而且门庭也很体面,不辱一个名律师的身份。法院里的明星人物总是昙花一现,但是小于洛出语稳重,又严格秉公办事,法官和推事都听他的意见;他总是认真研究案情,没有依据从不轻易下结论,也不随便接案子,给律师界添了不少光彩。
男爵夫人对甫吕梅街的住处已是憎恶万分,因此也就乐得被接到路易大帝街来。
在儿子费心的安排下,阿德丽娜住进了一间华丽的屋子;生活上零碎的事情她也不必操心,因为莉丝贝特自愿来操持,重新发挥她在玛纳弗太太家使过的那套省钱的门道。对这三个如此高贵的人,她心里总闷着一团仇恨,打从她希望落空后,对他们就愈发仇恨了,如今她终于又看到了复仇的机会。
每个月她去看一次瓦莱莉,是奥丹丝和塞莱斯蒂娜俩派她去的,她们俩一个想了解万塞斯拉斯的消息,另一个也实在太担心,因为她父亲公开承认跟那个害得她婆婆和她小姑倾家荡产、受尽苦难的女人有染。
如同人们猜测的那样,莉丝贝特利用了她们的这种心理,经常到瓦莱莉家里去。
前后差不多二十个月过去了,这期间男爵夫人的身体变得硬朗了,只是神经性的颤抖还没有停止。她熟悉了自己的各项工作,工作的高尚排遣了她的痛苦,滋养了她天生神圣的心田。
此外,她偶尔有机会,要跑遍巴黎的大街小巷,她也觉得这是寻找丈夫的一个好途径。
在此期间,沃维纳借据的事情已经了结,于洛男爵六千法郎的养老金的抵押期差不多已到,可以支付了。元帅给维克托朗的那份委托遗赠还另加了一万法郎的利息,这样,维克托朗就承担起了他母亲和奥丹丝的一切开销。
阿德丽娜的薪水为六千法郎,再加上男爵的六千法郎养老金,母女俩很快有一万两千法郎的收入,而且再也没有别的负担。
可怜的女人差不多已是很幸福了,可惜她无时无刻不在为男爵的命运操心,家境刚刚开始有所好转,就恨不得马上让他一起分享;此外,她的女儿如今还遗弃在娘家;她自己又屡遭莉丝贝特不怀恶意但却非常残酷的打击,如今,贝姨魔鬼的本性已经可以尽情发挥了。
莉丝贝特的仇恨深藏而持久,而且玛纳弗太太始终在一旁,一八四三年三月初的一幕,便是其后果的一个说明。
玛纳弗太太家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她生了一个死婴,一口棺材给她换回了两千法郎的年金。
第二件是有关玛纳弗老爷的,十一个月之前,莉丝贝特在玛纳弗府上打探一番之后,给家里带回了如下的消息。
“今天早上,那个可恶的瓦莱莉,”她说道,“请了比昂松医生,想知道前一天给她丈夫判了死刑的那些医生有没有弄错。比昂松医生说这个卑鄙的家伙当晚就要踏入地狱之门了。克勒维尔老头和玛纳弗太太送走了医生,亲爱的塞莱斯蒂娜,你的父亲还为这条好消息赏了那医生五个金币呢。回到客厅里,克勒维尔又蹦又跳,像在跳舞,他亲了亲那个女的,叫着:‘你总算要做克勒维尔太太了!……’等那个女人离开我们去看他那个奄奄一息的丈夫时,你可敬的父亲对我说:‘有瓦莱莉做我妻子,我一定能当上法兰西贵族院议员!我要买一块我早就看中的地,在普雷斯莱斯那边,德·塞里齐太太正想出手呢。到时我就是克勒维尔·德·普雷斯莱斯了,成为塞纳瓦兹省参议员和国会议员。我还要有个儿子!我想什么就会有什么。’我问:‘那么,您女儿呢?’‘啊,她总归是个女儿,’他答道,‘她已经成了典型的于洛家的人,瓦莱莉恨透了这种人……我女婿从不愿意来这里,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装出门托、斯巴达之流的模样,像是个清教徒,慈善家?再说,我跟我女儿已经两清,她得到了她妈妈的所有财产,外加二十万法郎!所以我要做什么,随我的便。等我结婚时,我再决定怎么对待我女儿女婿:他们怎么样,我就怎么样。他们要是对他们后妈好,我再看!我可是个男子汉!’反正他是满嘴蠢话!他摆着那个姿势,就像是圆柱上刻的拿破仑!”
《拿破仑法典》规定寡妇再嫁要孀居十个月,这个期限现在已经过了几天了。普雷斯莱斯的地也置下了。
维克托朗和塞莱斯蒂娜一大早便派莉丝贝特去玛纳弗太太府上,打探这位风流寡妇和当上了塞纳瓦兹省议员的巴黎区长结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