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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牵线搭桥

“你要和公爵吃顿晚饭。我的德·埃鲁维尔会客客气气地招待你,好像你拯救了国家一样!明天你要拿定主意。好了,快活些,老家伙?生活就是衣服:脏了就刷!破了就补,但是得尽量穿点什么!”

“睡一觉就有主意了,明天我们再谈吧。”

这种邪恶的哲学和她的开心劲儿,消除了于洛钻心的苦痛。

“你!”若赛花喊叫道,“还是你把品行留给做小买卖的,当大兵的和法……兰……兰……兰西的公民吧,他们也只有品行那点资本了!你呀!你生来就不是个乖乖让人骗的料,你这种男人就像我这种女人,是个天才无赖!”

第二天正午,吃了一顿丰盛的中饭后,于洛看见进来了一幅造物主活生生的杰作,世界上只有巴黎,由于贫富、善恶、节欲和引诱的混生不息,才能产生这种杰作,也才能使这座城市步上尼尼微、巴比伦和帝国时代的罗马的后尘。

“我是想改邪归正,正经做人!……帮我借二十万法郎,我好去美洲发财,就像我朋友哀格勒蒙当初给纽沁根搞得倾家荡产时那样……”

奥林普·比茹小姐年方十六,一张清纯的脸庞,让人想起拉斐尔笔下的童贞女,天真烂漫的一双眼睛由于过度劳累而显得忧郁,黝黑的眸子充满着幻想,睫毛细长;由于在灯光下熬夜辛劳,眼眶里渐渐干涸,眼神也因疲惫而黯然;脸色白如瓷器,近乎病态,嘴巴却似微微开裂的石榴,胸部高低起伏,身段丰满,漂亮的双手,珐琅似的皓齿,头发黑而浓密。她穿的是七十五生丁一米的印花棉布,绣花领,皮鞋没有鞋钉,手套是二十九个苏一副的。

“路子和钱的事你就放心吧,”若赛花接着说,“我的公爵会借你一万法郎,七千给比茹开家织绣铺子,三千给你办置家具,每三个月,你立个借据,可以在这里领到六百五十法郎。到你又可以拿养老金时,你再把这一万七千法郎还给公爵。这期间你可开开心心的,像只受宠的公鸡躲在个小窝里,警察也不可能找到你!你可以穿海狸呢的大衣,就像是街上有钱的房产主。你可以改名叫‘图尔’,随你的便。我把你交给比茹,就说你是我一个叔叔,破了产,从德国回来,他们会像对神一样敬着你。就这样,爸爸!……谁会知道?也许你根本没什么好遗憾的?要是有时闷得慌,就穿上你的漂亮的衣服,来我这儿吃顿饭过个夜。”

这个姑娘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打扮得漂漂亮亮来到了阔太太家里。肉欲的利爪再次抓住了男爵,他感到整个生命都在眼波里消逝。在这个尤物面前,他忘记了一切。

于洛想结束她这番诱人的鬼话,做了个数钱的姿势。

他就像猎手发现了猎物一样:见到珍贵猎物,当然要瞄准击中!

“看啊!你冷冰冰的,像寒冬腊月的石头路面!”她惊讶地继续说道,“瞧!你是给一家人造福啊!那家的爷爷还在为生计奔波,母亲累坏了身子,两姐妹中另一个长得奇丑,她们俩为了赚那三十二个苏,都要把眼睛弄瞎了。这可以赎你在家里造的孽,你即可以赎罪,又能像小女子进了玛比伊舞场[1]那样开心。”

“还有,”若赛花对着他耳边说,“保证是新鲜的,人也规矩!只是没有饭吃。这就是巴黎!我以前也是这样!”

于洛没有犹豫,已打定主意拒绝;只是这位出色的歌女在以自己的方式行善,他不能不感激,于是,他装出一副在邪恶与德善之间摇摆不定的样子。

“那就说定了,”老人站起身来,搓着手说道。

“我会对她说:‘你要不要一位七十二岁的先生?他干干净净,不抽烟,跟我的眼睛一样精神,比得上个年轻人。你可以跟他同居,他会好好待你的,他会给你七千法郎让你去支配,给你一套带桃木家具的房子;另外,你要是乖乖的,他有时还会带你去看戏。他每个月会给你一百法郎,另加五十法郎零花!’我了解比茹,我十四岁时候就是她这副样子!可恶的克勒维尔当初向我出他那些坏主意时,我高兴得直跳!好!老家伙,你可以在那边快活三年了。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过日子,还可以有点幻想,就过个三四年,不要太长。”

等奥林普·比茹一走,若赛花便狡黠地望着男爵。

“我已经没有什么年纪可言了!”

“你要是不想闹个不愉快,爸爸,”她说,“就得像总检察官审判时那样严肃。看紧点小姑娘,要像巴尔多洛那样行事!当心奥古斯特、希波利特、纳斯托耳、维克托这样的金色少年!哼!她一旦有吃有穿,昂起了脑袋,你就会像个俄国人,被她指使个团团转……我会帮你安顿好的。公爵做事很漂亮;他借给你钱,也就算给你了,那一万法郎,其中八千放在他公证人那里,每三个月由公证人给你六百,因为我对你不放心。我好不好?”

“对了!小比茹明天要给我送一件绣花睡袍来,那可是件好宝贝,他们绣了半年工夫,没人有这样的衣料!比茹喜欢我,因为我常给她一些糖果和我穿旧的衣服。此外还常送她家一些肉票、柴票和面包票,我想要点什么,她一家人都会为我跑断腿的。我尽力做一点善事!啊!我知道我以前挨饿时遭的苦!比茹对我说过她的心里话。这个小姑娘倒是有在滑稽剧院当配角的天分。比茹梦想着穿和我一样漂亮的衣裙,特别是想出门能坐马车。我会对她说:‘孩子,你要不要一位……’‘你多大年纪了?……’”她停下来问道,“七十二岁吧……”

“可爱至极!”

听到这番残忍的说笑,男爵也止不住笑了一笑。

在他离家出走十天之后,阿德丽娜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泪水涟涟朝围在身边的家人低声问道:“他在干什么?”而此刻,艾克托尔已化名“图尔”,在圣莫尔街与奥林普两人掌管着一家织绣铺子,取了个不三不四的店号,叫做图尔比茹。

“你需要女人。女人可以消愁。好好听我说。在库尔迪耶区下方的圣莫尔杜坦甫尔街上,我认识一个穷人家,那家里有一笔财宝:一个小姑娘,比我十六岁的时候还要俊俏!……啊!你眼睛迸出火花了!她替丝绸商人做精细的镶绣活儿,每天要做十六个小时,只拿十六个苏,一个小时就拿一个苏,真可怜!……她像爱尔兰人一样吃土豆,只不过是用耗子油炸的,一个星期只吃五回面包,喝的是从乌尔克运河引来的水,因为塞纳河的水太贵了;她想自己开家铺子,却缺六七千法郎,没有开成。为了这七八千法郎,她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来。你家里人和你妻子让你讨厌,不是吗?……过去你被看做神,现在什么都不是,总不好受。一个没有钱财没有名誉的父亲,就像个稻草人,像个玻璃柜里面的摆设……”

[1] 由玛比伊于1840年开设,坐落在香榭丽舍大街,非常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