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跟那个叫沃维纳的说过,让他明天来找我,”维克托朗继续说,“可凭我的抵押担保,他就会放过吗?我想不会的。这种人要的是现钱,好再去刮人家的血汗钱。”
奥丹丝话没说完,掏出手绢捂住嘴巴,只顾默默地流泪,真担心会一下哭出声来。
“卖掉我们的终身年金!”莉丝贝特对奥丹丝说。
“啊!我的上帝,维克托朗,我们都是魔鬼,”奥丹丝对她哥哥说,“我们早该料到的,非要莉丝贝特给我们说了才明白。这顿晚饭,都要把我憋死了!”
“这又抵什么用呢?只有一万五六千法郎,”维克托朗回答说,“要六万呢。”
“不行,不。”莉丝贝特说,“她已经伤心透了,这一说还不要了她的命,还是免了吧。您不知道她现在的处境。要是没有您伯父,您今天在这儿就吃不上这顿晚饭了。”
“我亲爱的姨妈!”奥丹丝以发自内心的纯洁的感激之情,拥抱着莉丝贝特,喊了一声。
“唉!是的,”维克托朗回答说,“有一个放高利贷的,叫沃维纳,他手头有我父亲的一张六万法郎的借据,想要告他!我刚才在国会想跟父亲谈一谈这件棘手的事情,可他不想理我,简直在躲着我。是不是应该把这事先跟母亲说一说?”
“不,莉丝贝特,您那点钱还是留着吧,”维克托朗握了握洛林女子的手,说道,“我明天看看那个家伙到底打什么主意。要是我妻子同意的话,我一定会有法子阻止他去告我父亲,或者让他先缓一缓;眼看着我父亲的名誉要受到损害!……这真可怕。到时陆军部长会怎么说呢?我父亲的薪水早在三年前就已经作了抵押,要到十二月底才期满;所以眼下不可能再拿他的薪水作担保。那个沃维纳先后把借据的期限延了十一次,你们算算我父亲付了多少利息!无论如何要堵住这个无底洞。”
“出什么事了,维克托朗?”莉丝贝特问道,“我敢打赌肯定是你父亲又惹什么祸了。”
“要是玛纳弗太太能离开他就好了,”奥丹丝痛苦地说。
这时,维克托朗碰了碰莉丝贝特和奥丹丝的胳膊,她们俩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让万塞斯拉斯、塞莱斯蒂娜、元帅和男爵夫人进了卧房,他们三人留下,聚在了一个窗洞处。
“啊!上帝还是免了我们一难吧!”维克托朗说,“离开了,父亲说不定还要去找别的女人,至少在她身上,最大的开销已经花了。”
大家跟着玛丽埃特,穿过了大客厅,客厅里昏暗一片,连一盏吊灯也没有。玛丽埃特在前面举着饭桌上的那盏灯,正往阿德丽娜的卧房走。
这两个孩子发生了何等的变化!从前,他们对父亲是那么毕恭毕敬,长久以来,母亲一直在他们的心底维系着对父亲一种绝对的爱。可如今,他们已经看透了父亲。
“妈妈!”奥丹丝觉得莫名其妙,回答说,“噢,可怜的妈妈,我还恨不得能给她弄点钱呢!你不知道,莉丝贝特,唉!真可怕,我一直怀疑她在偷偷地做活儿。”
“要是没有我,”莉丝贝特继续说,“你们的父亲败得比现在还要惨。”
“你该感到高兴才是,”莉丝贝特离开餐桌时对小外甥女说,“你妈妈已经给了你钱,帮你解了难。”
“我们进去吧。”奥丹丝说,“妈妈心很细,不然会看出什么来的,还是听我们的好贝姨的话,什么都要瞒着她,显得快快活活的!”
饭桌上,活跃的倒有三个人:莉丝贝特、塞莱斯蒂娜和万塞斯拉斯。奥丹丝的爱激发了艺术家身上那种波兰人好热闹的天性,就像法国西南部的加斯科尼人,机智灵活,爱说爱闹,惹人欢喜,跟北方人就是大不相同。万塞斯拉斯的精神状态和脸上表情,足以说明他很自信,而可怜的奥丹丝听从母亲的劝告,家里有什么烦恼全都瞒着他。
“维克托朗,你们的父亲就喜欢女人,你们不知道他这个脾性会把你们弄到何种地步。”贝特说道,“你们还是考虑一下,让我跟元帅结婚,留条后路吧。我等会儿特意先走,你们今天晚上就得跟他谈一谈。”
诸位不妨想象一下,由于老元帅耳聋,这顿晚饭本来就冷冷清清的,加上奥丹丝和她哥哥心里发愁,男爵夫人又那么忧伤,这顿晚饭吃得就更加凄惨了。
维克托朗进了母亲房间。
所以,打从进门第一刻起,贝姨就已看出做母亲的根本就没有给过女儿什么钱,因为急于用钱,借钱的人往往会编造出一些骗人的鬼话,如今阿德丽娜竟已落到这步田地。
“哎呀!我可怜的小姑娘,”莉丝贝特低声地对小外甥女说,“你可怎么办呢?”
奥丹丝显然在为自己的不幸而烦心。早在十五天前,莉丝贝特就知道她因为缺钱,心里开始感到很不安,像她这样的少妇,为人清白,生活一直又非常如意,一旦缺钱,自然发愁,只是闷在心里不说而已。
“你明天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我们好好聊聊,”奥丹丝回答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知道生活有多难,给我出出主意吧。”
这位大名鼎鼎的年轻律师内心是悲伤的。在他凝望母亲时的那副痛苦的表情中,表现出了他对母亲深深的爱。
全家聚在一起,正想方设法跟元帅谈结婚的事,唯独莉丝贝特一人往瓦诺街赶,可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激发了玛纳弗太太之类的女人身上的那股邪劲儿,逼着她们施展出种种作恶的招数。不过,我们首先要承认这么一个事实:在巴黎,谁都在忙着生计,恶人也不能由着自己的天性去为非作歹,他们只不过求助于邪恶,防止自己被侵害而已。
莉丝贝特酷似处在自己编织的网中心的一只蜘蛛,在察看周围每个人的神情。奥丹丝和维克托朗是她看着出生长大的,在她眼里,他们的脸宛若镜子,可从中清楚地看到两颗年轻的灵魂。而从维克托朗偷偷地投向母亲的目光中,莉丝贝特感觉到又有什么不幸即将降落到阿德丽娜的头上,维克托朗拿不定主意,是否要跟母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