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有希望,”阿德丽娜尽可能露出笑脸对莉丝贝特说。
他实在开心,见莉丝贝特伸过手,竟也上前握着亲了一下。
就在这时,小于洛夫妇也到了。
“阿德丽娜,我本想用这笔钱买个礼物送给您,”老人继续说道,“您不用还我了,自己去挑一样您最喜欢的礼物吧。”
“我弟弟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吗?”元帅问了一句,口气很生硬。
阿德丽娜脸一红,一直红到了头发根,两颗泪珠落在了细长的眼睫毛上。她默默地紧握着老人的手,老人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神情,像是个得意的情人。
阿德丽娜拿起一支铅笔,在一小张方纸片上写道:
“我交给了玛丽埃特两千法郎,”他凑近弟媳的耳朵说道。
“我在等着他呢,他今天早上答应我回这儿吃晚饭的;要是他不回来,准是有事被元帅留下了,他实在太忙。”
这时,元帅进了屋。来回的路上跑得太急了,只见这位老战士用围巾在擦着脑门上的汗珠。
写罢,她把纸头给了元帅。是她发明了跟元帅的这种交谈方式,桌子上放着铅笔,还有一叠小方纸片。
“可是,我亲爱的阿德丽娜,我敢说这是真的,我得好好让你把事情都看明白了。好了!我们还是考虑一下将来的日子!元帅已经老了,可他的日子还长着呢,他有一份很高的俸禄;要是他走了,他的遗孀每月能拿六千法郎的赡养金。用这笔钱,我可以负责把您的生活安排得好好的!你给这个老好人施加一点影响,让他跟我结婚。这决不是为了当元帅夫人,这种空名,就像玛纳弗太太的良心,我根本就不往心里去;可你们都需要面包。我看得出奥丹丝也缺钱,你不是把你的都给了她嘛。”
“我知道,”元帅回答说,“他为阿尔及利亚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阿德丽娜身子一动,像是心里挨了一刀。
奥丹丝和万塞斯拉斯此时也进了屋,男爵夫人见家人都聚在她的身旁,朝元帅看了一眼,目光中的那份欣喜,只有莉丝贝特才领悟得出。
“当然,可别提了!玛纳弗太太准备了一席丰盛的晚餐,她想让高盖先生辞职!这可比什么都重要,噢,阿德丽娜,听我说:你了解我的倔脾气,怎么也要自己独立生活。我亲爱的,你丈夫肯定会把你毁了的。我以为自己呆在那个女人家里,对你们会有好处。可那是个无比堕落的女人,她会想方设法从你丈夫那儿达到自己的目的,最后把你丈夫逼到绝路,弄得你们名誉扫地。”
艺术家有妻子的爱,又有上流社会的宠,春风得意,人也英俊多了。他的脸差不多已经圆了,漂亮的身段衬托出名符其实的绅士所具有的血统上的优越气势。他早早得到了荣耀,身处显要位子,加之上流社会对艺术家的阿谀奉承,就像见面相互问候或谈天说地一样随便,使他滋长一种了不起的感觉,而一旦江郎才尽,这种感觉就会蜕化为狂妄。他自以为已经是个大人物,如今又有了荣誉勋位团十字勋章,觉得身价倍增。
“你提醒过他今天是我们一起吃晚饭的日子吗?”
结婚三年来,奥丹丝待她丈夫就像一只狗对它的主人,对丈夫的一举一动,她无不投以探询的目光,两只眼睛总是注视着他,就像一个吝啬鬼守着金银财宝,那份忘我与倾心,令人不胜感动。在她身上,可以看到她母亲的天性和教化。她貌美依旧,但因难言的忧伤,像诗意般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于洛太太望着窗外的一棵高大的银色松树,莉丝贝特在她堂姐的双眼中看不出丝毫的表情。
莉丝贝特方才见外甥女进门,心里便想,压抑已久的痛苦就要爆发,再也顾不上那层薄薄的面子了。早在小夫妻俩度蜜月的初期,莉丝贝特就已经看透,他们的收入太少,根本无法维持如此炽烈的爱情。
“噢!他呀,像巴黎的新桥一样风光!像燕雀一样快乐,一心只想着他的小妖精瓦莱莉。”
奥丹丝跟母亲拥抱的时候,与她心贴心,咬着耳朵说了几句话,从她们那直摇头的神态,莉丝贝特马上明白了其中的秘密。
“谢谢,我的好贝特,”阿德丽娜擦了擦泪水,回答道,“这点小麻烦只是暂时的,将来的日子我都已经打算好了。从现在开始,我每年只用两千四百法郎,包括房租在内,这些钱我还是有的。贝特,千万不要跟艾克托尔露一个字。他好吗?”
“阿德丽娜就要跟我一样,要靠做活谋生了,”贝姨心里想,“我要让她告诉我以后她到底准备做什么……那么漂亮的手指头终于要像我的一样,尝到做活的苦头了。”
“弄得你都没有钱招待我们吃晚饭了,”贝特打断堂姐的话,说道,“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怪不得我一提起晚饭的事,玛丽埃特显得那么为难。你呀,阿德丽娜,还耍孩子气呢!行了,让我把我的积蓄给你吧。”
六点钟,全家进了饭厅,艾克托尔的那副刀叉也摆在桌上。
“他给的都很准时,只是奥丹丝急需用钱,弄得……”男爵夫人回答道。
“别撤走!”男爵夫人对玛丽埃特说,“先生有时会晚一点回来。”
“阿德丽娜,我亲爱的孩子,我全都知道了!”贝姨说道,“噢,刚才元帅把这张纸头弄掉了,他心里准是乱透了,跑得像条猎狗……那个可恶的艾克托尔已经多长时间没有给你钱了?……”
“噢!我父亲会回来的,”小于洛对母亲说,“刚才在国会分手时,他答应我的。”
莉丝贝特走进屋子,发现阿德丽娜在偷偷地哭,连忙过去搂住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