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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巴黎的七祸之一

一般来说,这极少有例外,不然他们就有资格得蒙迪翁道德奖了。凡是厨子和厨娘,都是家贼,拿了工钱还要偷,一个个厚颜无耻,可政府往往放纵他们,充当他们的窝藏犯,从而壮了他们的贼胆。对那些厨娘来说,“买菜揩油”那句古老的笑话,差不多让偷窃成了一桩天经地义的事,从前,这些女仆只揩上四十苏的油去买彩票,如今则要偷拿五十法郎去存银行。

在所有家庭中,佣人这一祸害如今是让人破财的最厉害的灾祸。

而那些冷酷的清教徒,到法国来取乐一番,做了一点博爱的试验,竟以为让平民百姓都成了正人君子!

一八三八年之后,还有哪位家庭主妇没有受到某些煽风点火的作家在下层阶级散布的那些反社会论调的不良影响?

在主人的餐桌和菜市场之间,下人们私自设立了秘密关卡,巴黎市政府征收入市税,其手法远不如什么都要捞一把的仆役灵活,除了从吃的东西上取百分之五十的税之外,他们还要从别的供应商那儿索取重礼。面对这股无形的势力,地位再高的商人也害怕;无论是马车商、首饰商,还是裁缝,谁都不多吭一声,乖乖地给钱。

每天早上,贝姨总是一大早就跟厨娘上巴黎中央菜市场去。根据贝特的计划,这一笔笔家用开销要叫于洛男爵倾家荡产,也要让她亲爱的瓦莱莉大发一笔,事实上,也真让瓦莱莉肥了。

谁要是胆敢监督他们,仆人们便无礼顶撞,或者故意装呆,做些傻事让你破财。以往,是当家的了解下人们的底细,如今都是下人们来打听主人的底细了。

她还继续给利维先生做那些最难的镶绣活计,据她说,这只是为了不虚度光阴而已。可是,如诸位在下文就可看到的,她一天到晚可忙极了。乡下来的人脑子里总有那么一个念头,任何时候都不好放弃挣钱糊口的手艺,就这一点而言,他们与犹太人颇为相似。

这个祸害已经发展到极点,为了达到惩治的目的,法庭多得成了灾,可这是白费气力,要让这一祸害绝迹,除非颁布一条法律,规定仆人要像工人那样持证上岗。这样,祸害恐怕就会像奇迹般消失。仆役上工须出示证件,如辞退,主人须在证上注明理由,若切实施行,日渐败坏的世风必将得到有力的遏制。

“像头饿山羊似的度过了童年生活之后,我这晚年的日子要过得像母狮一样风光,”她常这样说。

那些一门心思在玩弄时下权术的人物,对下层阶级堕落到何种地步全然不知:其堕落的程度,唯有与要他们命的妒忌心可以相比。

贝特再也不用为余生的吃穿发愁,性情也变得迷人了,不管上哪家吃饭,都带上她那份欢快的兴致。再说,男爵还帮她付那套小公寓的房租,里面的家具,诸位都已清楚,是从女友瓦莱莉原来的卧房和小客厅搬来的旧货。

不少二十岁的青年工人跟靠偷盗发了财的四五十岁的厨娘结婚,数目多得实在吓人,但正式的统计没有显示。从犯罪、种族退化和不良的家庭生活这三方面考虑,想一想类似的结合所产生的后果,真令人不寒而栗。

贝特犹如克拉纳赫和范·爱克笔下的处女,或像拜占庭式的童贞女,走出了画框,但依然保持着她们一样的呆板和拘谨,那可是些神秘的人物,可谓埃及雕塑家塑造的伊希斯女神及其他女神的表姐妹。这一来,贝特简直成了一座在走动的花岗岩、玄武岩或斑岩雕像。

至于家贼偷盗这一纯经济方面的祸害,从政治角度看,危害太大了。生活的费用无形中增加了一倍,致使许多家庭无法再有额外的花销。额外的花销!……这可是国家商业的一半命脉,因为额外的花销意味着生活的优雅。对许多人来说,书籍和鲜花跟面包一样不可缺少。

谁初次见到贝特,都会情不自禁,为瓦莱莉赋予她的浪漫而富有野性的突出外表激动不已,瓦莱莉实在能干,善于利用装束,把她塑造成一个血腥的女修士般的人物,那张橄榄色的干瘪的脸,巧妙地饰以厚厚的头巾,两只黑眼睛闪闪发亮,又配上那头黑发,连她那原本僵硬的身段也没忘了利用。

莉丝贝特对巴黎家庭中这个可怕的祸害了如指掌,她有心要替瓦莱莉管好家,不久前遇到紧急情况,她曾跟瓦莱莉发誓结为姐妹,并答应帮助她。

贝姨如此一番修饰,再披上那条黄色开司米披肩,与她阔别三年之后再与她相见,恐怕就认不出来了。那颗黑钻石,乃钻石中最为珍奇的品种,经一只灵巧的手琢磨之后,再加上合适的镶嵌,让一些野心十足的公务员见了欣赏不已。

莉丝贝特从孚日山区找来了一位母方的亲戚,这是个为人极其正派、虔诚的处女,曾在南锡主教府上当过厨娘。莉丝贝特担心她在巴黎没有生活经验,更担心她听了人家的坏主意,跟众多经不起诱惑的诚实人一样被腐蚀,所以每次玛杜利纳去中央菜市场,莉丝贝特都陪着她,尽可能教她,让她学会买东西。

这个古怪的老姑娘如今也戴上了胸褡,束起了腰身,本来光滑的头发还抹上了发油,女裁缝送上的衣裙欣然接受,不再改动。另外,她还穿上了考究的小皮靴和灰色的长统丝袜,所有费用都由供应商记在瓦莱莉的几账上,由该付的人来付。

知道货物实际值多少价,让卖主不敢小瞧你;时鲜的菜不吃,比如鲜鱼;等价格不贵的时候再买,了解食物的行情,能够预计到什么时候会涨价,待降价时买进,在巴黎,要节省家庭开销,这套女当家的生意经是最少不得的。

贝姨身上像是发生了一场大革命;瓦莱莉存心要打扮她,结果令人再也满意不过。

玛杜利纳拿的工钱不薄,而且东家又常送她礼物,因此对这个家还是相当喜欢的,很乐意买些便宜货。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她买菜的本领已经可以跟莉丝贝特比试了,莉丝贝特觉得她经验已经相当老到,人也相当可靠,平常也就不再跟她一起去中央菜市场了,除非瓦莱莉家中来了客人。不过,瓦莱莉请客倒是常事,其原因,下文自有交待。

此外,玛纳弗太太考虑到她女朋友的婚姻大事,对她悉心照顾,无意中给别人的谣言增加了分量。下面我们可以看到,玛纳弗太太关心的那门亲事,最终让莉丝贝特彻底报了仇,雪了恨。

男爵已经开始变得再也规矩不过。可近来他对玛纳弗太太的感情实在太炽烈,太狂热,恨不得一刻也不离开她。前段日子,他每周有四天跟她一起吃晚饭,现在觉得天天都在一起才过瘾。女儿出嫁六个月之后,他每月都要给玛纳弗太太两千法郎用于膳食开销。玛纳弗太太于是经常把她心爱的男爵乐意相处的一些朋友请到家里来作客。而且晚饭一般都备六个人吃的,男爵可以随时带两三个客人来吃饭。

莉丝贝特和瓦莱莉之间的友情那么炽烈,在女人间甚为罕见,让人看了为之感动,但巴黎人向来风雅过度,很快对她们说三道四。不过,洛林女子生硬而阳刚气十足的天性与瓦莱莉富有异国情调的柔美性情形成的反差,倒也给他们的诋毁提供了口实。

莉丝贝特凭她的理财之道,用一千法郎就把膳食的难题处理得体体面面,每月省下另一千法郎交给玛纳弗太太。

贝姨在玛纳弗家中占有亲戚的地位,并担当伴娘与管家的双重职责;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双重委屈,在大多数情况下,谁若生活不幸,不得不接受这种尴尬的处境,那总免不了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