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紧紧地盯着局长,看着他从门口走到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一个字也不说。
“亲王,我前来听命!”于洛神态超然,不失优雅地说道。
这沉重的目光犹如上帝的目光,于洛难以承受,神色慌乱地垂下眼睛。
这位贝尔纳多特的有力对手曾有过受封为王的希望。情绪发作时,两只眼睛便变成两道可怕的闪电。原本沉沉的嗓子发出刺耳的嚎叫。一旦动怒,亲王即刻恢复大兵的面目,满口是科坦少尉的那一套,一点面子也不给。于洛·德·埃尔维瞥了老雄狮一眼,只见他头发蓬乱,像狮鬣一般,双眉紧锁,背倚壁炉架站立着,两只眼睛看上去一副茫然的模样。
“他什么都知道了,”于洛心里想。
雪白的头顶,灰色的脑壳,两道突出的弓形浓眉下,闪烁着两只拿破仑似的湛蓝的眼睛,平常总含着忧伤,充满苦涩的念头和遗憾。
“您的良心就没有对您提醒过什么?”元帅声音沉闷而严肃地问道。
元帅年过七旬,一头白发,脸色像所有上了这把年纪的老人一样,黑黑的,脑门大得出奇,十分抢眼,让人想象是一个战场。
“亲王,提醒过,瞒着您在阿尔及利亚掠财,我恐怕是错了。我这个年纪,加上我的那些嗜好,在部队服役了整整四十五年,如今却是一点家产都没有。法国四百位议员的原则,您是了解的。那些先生对什么职位都嫉妒,连部长们的薪俸都克扣,这够说明问题了!……去向他们为一个老公仆讨钱哪能行呢!……那帮人,能指望他们什么呢?那帮人不仅对行政官员很苛刻,对土伦港的工人也是一样,每天只付给他们三十个苏,可没有四十个苏,工人们根本养活不了他们全家。在巴黎,公务员们只拿六百、一千、一千二法郎的薪金,这有多惨啊,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可一旦薪俸到了四千法郎,他们就想要我们的位子了……还有呢,他们连在一八三〇年没收的王室财产也拒不返还给王室。有份财产,还是路易十六用自己的钱置下的!跟他们去为一个穷亲王讨回来,他们根本不肯!……要是您没有家财,我的亲王,他们准会让您跟我大哥一样,靠那点干巴巴的薪俸过日子,才记不起您曾经跟我一起,在波兰的那片沼泽地里救过大军呢。”
于洛脸色煞白,一声不吭地穿过候见厅、客厅,心里怦怦乱跳,最终来到部长办公室门前。
“你盗用了公款,该上重罪法庭,”元帅说道,“就跟那个国库的出纳员一样,可先生,这事你却说得这么轻巧?……”
“他恐怕对您恨得咬牙切齿呢,男爵先生,”传令官回答说,“因为听他的声音,看他的目光和脸色,像是一场要发作的风暴……”
“那可大不一样,大人!”于洛男爵嚷叫起来,“我往归我管的钱柜里伸过手吗?……”
“米图弗莱,亲王怎么样?”他关上门,跟上在前面走的传令官,问道。
“人要是做了这种丑恶的勾当,处在你的位子上,干得又那么笨手笨脚,那是双重的犯罪。”元帅说道,“你可耻地玷污了我们的高层领导机关,迄今为止,它是欧洲最为纯洁的!……而先生,这一切,仅仅是为了二十万法郎和一个破烂女人!……”元帅厉声说道,“你是国务参事,要是一个普通士兵私卖军用物资的话,是要判死罪的。前几天,第二枪骑兵团的甫朗上校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在萨维尔纳,他手下的一个士兵爱上了一个阿尔萨斯姑娘,姑娘想要一条披肩,缠着他不放,可怜我们那个鬼枪骑兵,在部队已经服役二十年,是团队的骄傲,本来要晋升为军士长,可为了给姑娘一条披肩,卖了连里的军用物资。德·埃尔维男爵,你知道那个鬼枪骑兵是什么下场?他把玻璃捣成了碎片,往肚子里吞,折磨了十一个小时后,死在了医院里……你呀,就想办法中风死了算了,这样,我们也许可以为你保住面子。”
尽管部长召见手下的一位局长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但于洛心病实在太重,发现传令官米图弗莱的脸上有一种阴森森、冷飕飕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男爵目光惊恐地看了看老军人,元帅一见这种懦夫的模样,气得脸色发红,两只眼睛冒出了火来。
就在这同一时刻,于洛男爵奉命离开陆军部的办公室,去见德·维森堡亲王元帅。
“您是要抛弃我吗?……”于洛结结巴巴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