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被交际花一类的女人称为“机遇”的条件在巴黎比较难以实现,尽管在这座城市里有的是百万富翁,以及游手好闲的、感觉麻木的或心血来潮的主。上帝在这方面恐怕也是给了职员家庭和小市民阶层以有力的保护,对这些家庭而言,由于他们的发展受环境所限,所以面临的障碍至少是别的阶层的双倍。
一个巴黎的交际花,首先必须找到一个有钱的主,对她迷到几乎神魂颠倒的地步,肯为她出足价码。她特别要保持秀逸的风姿,这对她来说等于是块招牌,她还要有良好的举止,以满足男人的自尊心,有索菲·阿尔诺的才智,以唤起麻木的富翁的激情;最后,她还要装出只钟情于一人的模样,令所有好色之徒都欲火中烧,因为独享的幸福才让人眼红。
不过,在巴黎,还是可找到不少玛纳弗太太之类的人物,因此瓦莱莉有必要作为一个典型人物出现在风化史中。
一个卖身的美人,若无人光顾,没有名声,也没有毁人家财而带来屈辱的十字架,那无异于一幅柯勒乔的名画扔在顶楼里,或一个天才在小阁楼里奄奄一息。
这类女人中,有的为自己真正的激情驱使,同时也是由于不得已而为之,比如柯勒维尔太太,她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迷着左翼的一个最有名望的演说家,即银行家凯勒;另一些则是为虚荣心所驱使,比如拉博德莱太太,虽说她跟鲁斯托私奔了,但就其人而言,一辈子差不多还是规规矩矩的;后者是因为好穿着打扮,经不起诱惑,前者则是因为收入实在微薄,实在无法养家糊口。可以说,是国家和两院的吝啬造成了诸多不幸,也引起了诸多腐化。眼下,人们对工人阶层的命运深表同情,说他们被工厂主榨干了血汗;但是,比起最贪得无厌的工厂主来,国家还要残酷百倍;在报酬方面,国家简直是吝啬到了丧尽天良的地步。你要是干得多,工厂还会根据你的劳动付给你相应的报酬,可那些忠心耿耿而又默默无闻的小职员,国家给了什么呢?
邪恶并非轻而易举就能大获成功,它与天才有相似之处,两者都需要机缘相助,方能集财富与才情于一身。若除去大革命的荒唐阶段,那拿破仑皇帝便不存在,他也只能做一个法贝尔二世而已。
偏离贞节之道,这对一个有夫之妇来说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但这种情况也有程度的不同。有的女人,她们远远没有到放荡的地步,而是掩盖着自己的过失,表面上还是规矩的,如我们上面刚刚提及其遭遇的那两位就属于此类;而另一些女人,则在失足的同时,掺杂进投机取巧的卑鄙心理。玛纳弗太太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这类野心勃勃的娼妓,她们是有夫之妇,一开始就甘心堕落,不管有何结果,她们横下一条心,不惜任何手段,要在寻欢作乐的同时发一笔大财;不过,她们几乎都像玛纳弗太太一个模样,身后都有丈夫为她们寻找目标,共同密谋。
一个女人一方面要去干出卖姿色的可耻营生,想从中捞取种种好处,而另一方面又要保全良家妇女的面子,这是不行的。
这帮女性马基雅维里是最为危险的女人;在形形色色的巴黎女人中,算她们最险恶。一个名符其实的交际花,如若赛花、舍恩兹、玛拉嘉、贞妮·卡迪娜之流,对自己的身份毫不隐讳,从中往往闪现出某种警示,就像妓院的红灯,或赌场的明灯那般醒目。一个男人见了即刻就能明白,这事情最终会弄得他倾家荡产。但是,一个有夫之妇,总显得温柔而规矩,装出守德的模样,一举一动仿佛都很善良,可这一切却格外危险,因为人们往往莫名其妙地表示原谅,实际上,这种女人要人看到的,是她家中那种庸俗的需要,表面上,她反对疯狂的挥霍,但最终总是教人不明不白地倾家荡产。而吞噬了别人家财的,正是她这种卑鄙猥琐的开销,而不是那种纵情欢乐的挥霍。一个做家长的为此断送了全部家产,却没有丝毫的得意,在穷困潦倒的生活中,连虚荣心得到满足的那份自慰也无从谈起。
其原因是:
上面这番议论,犹如一支利箭,直刺众多家庭的要害。在社会各阶层,甚至在宫廷之中,都可见到玛纳弗太太之流,因为瓦莱莉是一个可悲的现实人物,连她身上最细末的表现都取自于现实。不幸的是,她的这幅肖像改变不了任何人对爱的癖好,那一个个天使,含着甜蜜的微笑,一副出神的模样,满脸天真,虽然她们的心底像是个销金窟,但总是有人爱的。
在巴黎,当一个女人打定主意,要拿自己的美貌作营生搞交易,那并不一定就能发财。在这里,不少慧心丽质,令人不胜艳羡的女人,生活中都以纵情享乐而开场,而最终落得个穷困不堪的悲惨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