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怎么,一个可怜的女人,平生第一次做错事,哪怕她丈夫再下贱,给了她自由,她也不能不好好思过呀?……您以为我这人没有灵魂?没有信仰,也没有宗教?您今天晚上高兴得什么也不顾了,弄得我丢尽了脸面。真的,即使是毛头小伙子,也不会像您那么得意忘形。那些女人呀,又是挤眉弄眼,又是讽刺挖苦,把我的脸面都给撕碎了!哪一个女人不珍惜自己的名声呀?您可把我毁了。啊!我就是您的人了,随您啦!错就错了,再也没有别的借口,只能对您忠实。魔鬼!”她笑着说,任男爵亲她,“您知道您都做了些什么。高盖太太,就是我们那位科长的太太,她故意坐到了我的身旁,对我衣服的花边赞不绝口,对我说:‘是英国货。您肯定花了不少钱吧,太太?’我对她说:‘我不知道。这些花边是我母亲给我的,我可没有这么有钱,能买得起这玩艺儿!’”
“我挺幸福,可却让您感到伤心,瓦莱莉,”他在车上把瓦莱莉往自己身边拉,一边说。
诸位自可看到,玛纳弗太太最终把帝政时代的老风流整个儿迷住了,弄得他还真以为是他让她犯下了平生第一个过错,是他给了她几多激情,令她神魂颠倒,忘却了自己做妻子的一切责任。她说可恶的玛纳弗跟她结婚三天后,就以十分恶劣的理由,把她丢在了一边。打那之后,她一直规规矩矩的,过得倒也很开心,因为她觉得结婚实在是桩可怕的事。如今她这么伤心,原因也在于此。
男爵把妻子、女儿和女婿送上车子之后,抓紧机会悄悄地溜了,留下儿子和媳妇去认真扮演主人的角色。他登上玛纳弗太太的车子,陪她上她的新居;可他发现她一声不吭,在想什么心事,甚至显出几分忧伤。
“谁知道这场爱是否会落个当初结婚那样的结局呢……”她哭泣着说。
男爵不慎犯了一个错误,他给玛纳弗太太送的那套行头对一个副科长的太太来说实在太华丽了;这一身打扮,加之人又漂亮,其他女人打心眼里妒忌。于是,女人们用扇子遮着,凑在一起议论纷纷,因为局里谁都知道玛纳弗家境困难,男爵在打他太太主意的那阵子,玛纳弗还常求同事帮忙呢。再说,艾克托尔这人也不善于掩饰自己,见瓦莱莉举止庄重,雍容华贵,令众人不胜艳羡,但不像初次踏进上流社会的女人那样担惊受怕,而是任旁人去评头论足,在舞会上占尽了风光,男爵好不得意。
处于瓦莱莉目前这种状况下的女人,几乎无一例外地都会编造出这些动人卖俏的谎言,可这些话却让男爵隐隐约约地瞥见了七重天上的玫瑰。就这样,瓦莱莉在这儿卖弄风情,而坠入爱河的艺术家和奥丹丝也许正在迫不及待地等待着男爵夫人给女儿最后一声祝福,最后一个亲吻。
诸位不难明白,克勒维尔能跟他朋友于洛谈起玛纳弗太太,掌握到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原因正在于此。殊不知玛纳弗先生近来不在家,也只有贝姨、男爵和瓦莱莉三个人知道事情的底细。
男爵幸福到了极点,因为他发现他的瓦莱莉是个无比纯洁的少女,又是个淫荡至极的魔鬼,直到清晨七点钟,他才回到家里,接替小于洛夫妇去忙那些苦差事。来这里跳舞的男男女女,几乎跟他家都不沾亲带故,遇到婚礼,好不容易占了个场子,跳起四组舞来就没完没了,至于那些玩纸牌的赌客,一玩起来就不离开牌桌,克勒维尔老头总共赢了六千法郎。
贝姨如今已经住到瓦诺街的一套房子里,房子虽不大,但很漂亮,是在四楼。她十点钟便离开了舞会,回家去看那一千二百法郎年息的存单,钱是分开存的,共有两张存单,一张的虚有权属于斯坦勃克伯爵夫人,另一张属于小于洛太太。
专人分送的报纸里,有巴黎新闻一栏,上面登着这么一小条消息:
“永远都是朋友,”男爵对化妆品商说,“我答应你,一定好好待你。一个月后,保准安排你跟那个小天使一起吃晚饭……老伙伴,我们现在可是遇到天使了。我劝你跟我一样,赶紧离开那些女魔吧……”
斯坦勃克伯爵先生与奥丹丝·于洛小姐今天上午在圣托马斯·达冈举行婚礼。奥丹丝·于洛为国务参事,陆军部局长于洛·德·埃尔维男爵之爱女,德高望重的德·福兹海姆伯爵之侄女。
“喂,于洛,要是你愿意介绍我去她家做客,你以往那些对不起我的地方,我会尽量原谅的,到时我也会在埃洛伊丝那儿招待你。谁都在打听,这个迷人的尤物是何许人?你担保你办公室的人中间就不会有人把事情戳穿,把她丈夫被提拔的事挑明了?……噢!小子你真走运,她可比一个科有价值……啊!我呀!我很乐意上她那儿……我们还是做朋友吧,西拿?……”
婚礼隆重,吸引了诸多贵宾。参加婚礼的宾客中,有艺术界的名流:莱翁·德·洛拉、约瑟夫·布里多、斯迪德曼、比克西乌等,还有陆军部、参事院的高层人士,两院的数位议员以及波兰侨民的领袖巴兹伯爵,拉金斯基伯爵等等。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万塞斯拉斯·德·斯坦勃克伯爵为瑞典国王查理十二世麾下的骁将之侄孙。年轻的伯爵因参与了波兰起义,前来法国寻求避难,他才华横溢,富有名望,从而获得了半国籍许可。
“就那个你提拔的副科长的太太,上帝也明白,是玛纳弗太太。”
可见,尽管于洛·德·埃尔维男爵处于令人极为尴尬的窘境,但公共舆论所要求的一切不缺分毫,连报界给他女儿婚礼的报道也照旧十分热烈,总之,他女儿的婚礼可和儿子与克勒维尔小姐当初的婚礼媲美。办了这一场喜事,有关局长家庭经济状况不佳的议论少了,因为他要给女儿陪嫁,借钱自然也就有了理由。
“哪一个?”
至此,这个故事的开场差不多就算结束了。对于整个故事而言,上面的叙述就像一个命题的前提,一部古典悲剧的情节展示。
舞会办得最热闹的时候,克勒维尔拉住男爵的胳膊,凑近他的耳朵,以世上再也自然不过的神态对他说:“哎嗬!瞧那个一身玫瑰色的小女子,多漂亮哟,她一直在用目光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