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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忠实信徒的绝妙典型

老人点了点头。

“准备盘您店铺的那一位今天上午就会去找您,他会付您一万法郎,”男爵继续说,“您去非洲的开销不就全有了吗?”

“至于那边的资金,您就放心吧,”男爵继续说,“您这家铺子余下的钱,就由我来收吧,我急着要用。”

“到贝督因人手中去夺这些钱,我看没什么不好的,”阿尔萨斯人心安理得地说道,“在帝政时代,就是这样干的……”

“一切全都归您了,献上我的血也无妨,”老人说。

“可以征购,抽税,还有酋长们提供。阿尔及利亚(尽管我们已在该国八年,但对该国还很不了解)有的是粮草。不过,这些物资在阿拉伯人手上,我们去要得费很多口舌;即使物资为我们所有,他们还会想方设法再夺回去。为了争夺粮草,双方经常打仗。可谁也说不清楚双方到底抢掠了多少。那里都是大平原,没有时间像在中央菜市场那样一升一升量麦子,或像在地狱街那样称干草。阿拉伯的首领也好,我们的那些北非骑兵也罢,他们都喜欢现钱,以很低的价格把手中的粮草卖出去。陆军部的管理部门有固定的需要,它所签的合同价格高得吓人,因为搜集物资的困难以及运输的风险全都考虑在内。阿尔及利亚的粮草供应情况就是这样。刚刚设立的管理部门乱糟糟的,那些账目谁也理不清。不花上个十年工夫,我们这些当官的不可能查个水落石出。不过,自己做买卖的人都有一副好眼睛。所以,我要送您去那儿发财;我派您去,就像当初拿破仑委任一个穷元帅去当国王,在那儿,当国王的尽可以暗地保护走私的。我的家业都败了,我亲爱的费希。这一年之内,我需要十万法郎……”

“噢!什么也别担心,”男爵以为费希老爹看出了什么破绽,连忙说,“至于我们的土著税方面的事,您为人清白,不会受到玷污的,一切都由当局去办,不过,当局的那些人,都是我安插的,我对他们很有把握。费希老爹,这可是个秘密,是生命攸关的事,我了解您,所以直截了当,不绕一个弯儿,全都跟您说了。”

“谁提供给我呢?……”

“我一定去,”老人说,“要呆多长的时间?……”

“供应军需物资,包括粮草,我这儿有正式签署的任命状。当地提供给您的物资价格要比我们限定您的低百分之七十。”

“两年!到时您可得十万法郎,可以回孚日老家安度幸福的晚年。”

“到阿尔及利亚去干什么?”

“一切都按您的意思办,我的名誉就是您的名誉,”矮个子老人坦然地说。

“陆军部有个退休职员,没有生活来源,他会盘下您这家铺子。”

“我就喜欢这样的人,不过,先得等您小外侄孙女快快活活地办了婚事,您再走,她就要当伯爵夫人了。”

“那手头的生意怎么办?……”

土著税、征购款以及退休职员盘下费希粮草行给的钱全加在一起,眼下也不可能马上凑足奥丹丝的那六万法郎陪嫁(其中包括约五千法郎的嫁妆)以及为玛纳弗太太花的或准备花的四万法郎。另外,他早上刚刚送来的三万法郎,又是从何处寻来的呢?情况是这样的。

“为了拯救我们大家,”男爵说,“您得上阿尔及利亚去……”

几天以前,于洛去两家保险公司保了三年的寿险,保险总额为十五万法郎。保险费用付了之后,他拿了保险,跟贵族院议员纽沁根男爵开完了贵族院会议,一齐出门上了纽沁根男爵的车,与他一道去吃晚餐,在车上,对他说:

“一个美丽的地方!……法国人跟小伍长拿破仑去过那儿。”

“男爵,我需要七万法郎,想问您借。您去找一个出面的人,我把我三年的薪俸可抵押的部分转至他名下,一年的数目是两万五千法郎,三年为七万五。您听了肯定会对我说:‘可您也有可能死的呀?’”

“您觉得非洲怎么样?”

纽沁根男爵点了点头。

“恰恰相反。”

“这是一份十五万法郎的保险单,我把其中的八万法郎给你,”男爵从口袋里拿出那份单子,说道。

“炎热的气候对您身体不适吧?……”

可要是您罢了官呢?……”身为百万富翁的男爵笑着说。

“结实得要存终身年金,”老人乐呵呵地回答道,他个子矮小,又干又瘦,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

另一个男爵可不是个百万富翁,马上变得忧心忡忡。

“我们上您的小花园里去吧,费希老爹,”当大官的说道,“您身板真结实。”他坐在了葡萄架下,两只眼睛打量着老人,那神态就像一个壮丁贩子在打替死鬼的主意。

您别担心,我不过是问您一句,想让您明白我这人借给您钱还是讲交情的。您手头肯定是很紧了,因为银行还有您借款的签字呢。”

“您想让法兰西银行的人知道那三万法郎是您借走又还给我的吗?……像您这样身份的人,在借据上留下笔迹,就已经太不小心了!……”

“我女儿要出嫁,”于洛男爵说,“我又没有家产,跟所有继续在官场混的人一样,碰上这么个年代,无情无义,那五百个有钱的人只顾自己坐在议席上,决不会像拿破仑皇上那样慷慨对待忠心耿耿之士的。”

银行的来人一走远,费希马上招呼马车往门口来,那车上,他尊贵的侄女婿、拿破仑的得力助手还在等着呢。他把男爵迎进屋里,一边对他说:

哎哟,您还养过若赛花呢!”贵族院议员说道,“这还不说明问题嘛!就我们之间说说吧,埃鲁维尔公爵把您钱包里的那条蛀虫给抓走了,可真是帮了您一个大忙。我也有过不幸,所以才有同情心,”他又补充了一句,自以为是在引法国诗句呢。“请听朋友的忠告:还是趁早收场,免得丢了饭碗……”

“把车子驶到前面第三个门停下,我等会儿再把事情细细跟您说,”费希老人说。“给你,年轻人,”老人回到屋里,边说边把钱点给了银行派来的代表,然后把他送到门口。

这桩不正当的交易最后由一个名叫沃维纳的小户人家做中间人,他是放高利贷的,属于帮大银行出面办事的那类小人物,就像跟在大鲨鱼身后的小鱼。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老人马上奔到街面上,十分有把握地朝男爵伸出手去,男爵把三万法郎的钞票递给了他。

这个贪婪的金融资本家的小学徒,一心想得到于洛男爵这位大人物的保护,答应再争取为他借三万法郎,期限为九十天,可续借四期,而且借据不对外。

当差的身着灰色制服,制服上镶着银绣,他知道这位阿尔萨斯老人很守信用,想把那三万法郎的借据先丢给他,可老人硬留住他,跟他说八点钟还没有到呢。

接替费希开店的那一位为了盘下这家粮草行,不得不拿出四万法郎,但也得到了承诺,允许他为巴黎附近的一个省份供应粮草。

“玛格丽特去取钱了,离这儿就两步路,”他对银行的当差说。

事情就是这么错综复杂,令人咋舌,本是一个最为清正廉洁的人物,拿破仑属下一位最能干的官员,却因为情欲,使他越陷越深:用贪污的公款去还高利贷,再借高利贷去满足自己的情欲,给女儿陪嫁。

这位可敬的老人,已年迈七十,白发苍苍,如今还经营着粮草生意,铺子的租金为八百法郎。他对于洛信赖极了,简直到了盲目的地步,在这位波拿巴的信徒眼里,男爵就是拿破仑太阳射出的光芒。所以,当银行派来当差的,他还不慌不忙,跟那人在粮草行的底楼来回踱着方步。

这种挥霍的门道,所有这些努力,为的只是想在玛纳弗太太眼里显得有多了不起,要做这位市侩女神达那厄的主宰朱庇特。哪一个想清清白白挣一份家业的人,都不可能像男爵这样努力,费心和勇敢,硬伸着脑袋去钻马蜂窝:本来他局里的公务就够忙的,可他还要去催促地毯商,去监督做工的,细心检查瓦诺街那间新居的装饰,不放过一个细节。他整个心思都用在玛纳弗太太身上,但还照旧去出席议会会议,像是有分身术,无论是家里人还是外人,谁也没有觉察出他在操劳些什么。

就在前一天早上,若翰·费希老人替侄女婿借的那三万法郎到了期,若男爵不还他这笔钱,那他只得宣布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