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有夫之妇,一个很体面的女人,”贝姨继续说。
“小太太!怎么,是个上流社会的女子?这个混蛋,他可真有福气!怎么总是只有他走运!”
“真的!”听到“一个很体面的女人”这几个字,他像是中了魔法,加之欲火中烧,他睁大了眼睛,嚷道。
“啊!我不知道。不过,为装修那位小太太的住房,他可花了三万多法郎呢……”
“真的,”贝姨又说道,“她多才多艺,懂音乐,今年二十三岁,一张漂亮天真的面孔,又白又迷人的皮肤,小狗般整齐的牙齿,星星般的眼睛,美丽的额头……娇小的双脚,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小巧玲珑的,不比她撑裙用的鲸须薄片大多少……”
“是的,长期交下去;您就指望他吧!”克勒维尔高声道,“男爵到哪儿弄钱去?”
“那耳朵呢?”克勒维尔被这番煽情的描述激得兴奋不已,问道。
“我不在乎这一万法郎的终身年金,那每年差不多有五百法郎的利益,我更看重自己的为人,要绝对保守秘密,”莉丝贝特说,“您瞧,我的好克勒维尔先生,男爵对我可好了,他就要为我付房租了……”
“模样俊极了,”她回答道。
“啊!要是您愿意帮我报仇,”老化妆品商继续说,“我就把一万法郎的终身年金存到您的名下。告诉我,漂亮的贝姨,只要您告诉我是谁接替了若赛花,那您就有钱交房租,吃饭,喝您那么爱喝的好咖啡了,您还能喝上纯正的莫加咖啡呢……怎么样?啊,那多香呀,纯莫加咖啡!”
“手小吗?……”
“可我有自己的尊严,我决不想让任何人为我花费什么,”贝姨说道。
“我告诉您吧,一句话,那是颗女人中的珍珠,为人端正、贞洁,感情细腻!……一颗美丽的灵魂,一位天使,高贵优雅,因为她父亲是个法兰西元帅……”
“我知道,”克勒维尔说,“您是老姑娘中的珍珠……呜!哎哟,事情总有例外的嘛。不是吗,他们家里可从来没有给过您以后养老用的钱……”
“一个法兰西元帅!”克勒维尔气得跳了起来,叫道,“我的上帝!混账!见鬼!该死!……啊!小人!对不起,贝姨,我都要疯了!……我想,我都愿出十万法郎。”
“处于我的位置,”贝姨回答道,“我是只能听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您不用担心什么,有话尽可以跟我说。别人想告诉我什么知心话,我是决不会搬一个字的。您为什么要我有违于自己的这种行为准则呢?那就没有人再会信赖我了。”
“啊!真的,我告诉您,那是个端庄的女人,品行好。男爵可算是找对了。”
“啊!”克勒维尔说道,“我得想方设法,不能让他太得意;我是不可能再把若赛花给夺回来了,这种女人是决不会再回头找最初的情人的。再说,人们都这么讲,吃回头草不叫爱。不过,贝姨,我可以给钱,我是说我愿意花个五万法郎,把这个大美男子的情妇抢过来,向他证明一个挺着国民自卫军营长肚子,长着将来能当巴黎市长的脑袋的胖老头,是决不肯让人白白偷走他的女人的……”
“他可是一个子儿也没有……我告诉您。”
“噢!不,”莉丝贝特回答道。
“可有一个做丈夫的被他推上去了……”
“啊!他可真快活,第二天就找到了接替若赛花的女人,”克勒维尔继续说,“对这我才不感到奇怪呢,有一天晚上我们一起吃宵夜,他对我说,他年轻时,为了预防万一,他总是有三个情妇,一个是准备抛弃的,一个是在享用的,还有一个是在追求着的,准备将来用。他准是早有了预备,在他的鱼塘里或者鹿苑里,养了个轻佻放肆的女工!他呀,这个家伙,纯粹是个路易十五。啊!生来是个美男子,他真有福气!不过,他也老了,已经显出老态来了……他肯定是迷上了某个打工的小女子。”
“推到哪上头去了?”克勒维尔苦笑着问道。
莉丝贝特点了点头。
“推到了副科长的位子上,那个做丈夫的肯定会讨好他……那人还有可能得十字勋章呢。”
“喝酒上了瘾,一定还会再喝的!”克勒维尔高声道,“您在讥笑我!男爵一定是找到了别的安慰。”
“政府应该小心才是,不要乱授勋章,对受过勋的要尊重,”克勒维尔像个政治家,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说道,“可这个混账老男爵,他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能耐呢?”他继续说道,“我看自己也完全能有他那两下子嘛。”他摆好姿势,照了照镜子,找补了一句:“埃洛伊丝常常对我说,我这个人很出众,那可是在女人不撒谎的时候说的。”
“我在笑您的这些念头呢,”莉丝贝特回答道,“是的,我堂姐还相当漂亮,足以让人动情;我要是个男人,也会爱上她的。”
“噢!”贝姨接过话说,“女人都爱胖男人,胖子一般都是好人;在您和男爵之间,我嘛,当然选择您。于洛先生风趣,长得英俊,有风度;可您呢,您实实在在,另外,噢,直说吧……您看去比他还要坏!”
“我知道他,”克勒维尔接过话说,“可我们俩在某些方面很相像:于洛过日子怎么也不能没有爱。他一定会再回头去找他妻子,”他又自言自语道,“这对他可真是新鲜事儿,可我的仇就报不成了。您在笑,费希小姐?……啊!您准知道一点什么事?……”
“真不可思议,所有女人,包括正经虔诚的女子,都喜欢坏模样的男人!”克勒维尔得意洋洋走过去,搂住贝姨的腰。
“于洛先生年纪已经不小了,”莉丝贝特狡黠地提醒道。
“问题不在这里,”贝姨继续说,“您明白,一个女人得了这么多好处,不会因为一点小利就对她的保护人不忠的,那可不是值十几万法郎的事,因为那位小太太过不了两年就能看到丈夫升为科长……是因为家境贫穷,才把那个可怜的小天使推进了深渊。”
“不可能,”克勒维尔像钟摆似的来回踱着步,突然停了下来,说道。
克勒维尔像疯了似的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
“可我堂姐夫并没有把这桩倒霉事放在心上,”贝姨回答说。
“他该是迷着那个女人吧?”克勒维尔的欲火经莉丝贝特一阵扑打,他简直气疯了,片刻后,他又问道。
“埃洛伊丝有消息都会告诉我的,那帮浪子的事,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您自己去判断!”莉丝贝特回答道,“可我并不认为他已经捞到了手!”她用大拇指弹了一下白白的大门牙,说道,“不过,他已经送了一万法郎的礼。”
“‘我的好老头,肖夏街的帐篷我搭好了。我挺用心的,让一帮子朋友把新房给拾掇干净了。一切均好,先生,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夏甲[1]在等候着她的亚伯拉罕。’”
“噢!要是我赶在他前面,岂不是一场好戏!”克勒维尔高声道。
“若赛花!”克勒维尔高声道,“若赛花离开他了,把他给甩了,把他赶走了!好极了!若赛花。若赛花!你为我报了仇!我从前的好宝贝,我要送给你一对耳珠!……这事我还一点都不知道呢,那天,美丽的阿德丽娜请我上她家去了一次,就在第二天,我见了你的面,之后便去了科贝伊,在勒巴家呆了一阵子,刚刚才回来。埃洛伊丝跟我闹别扭,让我到乡下去,我知道她为什么要我走,因为她要跟那些艺术家、戏子和文人在肖夏街喝酒,庆贺乔迁之喜,不要我在场……我被骗了!可我会原谅她的,因为她让我很开心。真是一个新名角,又一个黛雅泽。这个姑娘,可真有趣!瞧我昨天晚上收到的短笺:
“我的上帝!我真不该跟您搬这些闲话,”莉丝贝特像是内疚似的说。
“可怜的人啊,被情妇给抛弃了,又要受妻子的骗,太残酷了!……”
“不。我要让您的家族感到羞耻,明天我就以您的名义存一笔终身年金,利息为百分之五,这样您每年可得六百法郎的利息,条件是您得什么都告诉我,包括那个可爱的女子的姓名及住址。我应该跟您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过很体面的女人,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结识一位。穆罕默德天堂的仙女比起我想象中的上流社会的女人来,那简直不值一提。总而言之,那是我的理想,我的疯狂的爱,您瞧,我都已经疯到这个地步,于洛男爵夫人对我来说永远不会有老的一天。”他居然不知道自己说的这话,跟上一个世纪最风流的一位才子说的不谋而合。“噢,我的好莉丝贝特,我已经打定主意,决定牺牲十万,二十万……嘘!我的孩子们来了,我看见他们正穿过院子走来。我从来没有从您这儿探听到什么,我可以向您发誓,因为我不愿意您失去男爵对您的信任,绝对不愿意。那个女人,男爵肯定是喜欢极了,我那个老伙计啊!”
“她呀,把我当狗对待,甚至连狗也不如,把我当奴才;甚至可以说把我当政治犯。可我会成功的,”他捏紧拳头敲了敲自己脑门,说道。
“噢!他都要爱疯了!”贝姨说,“他没有办法为她女儿弄四万法郎的嫁妆,可为了这个新欢,却不知从哪个洞里掏出来了。”
“啊!那您肯定是在追我堂姐吧?”莉丝贝特微笑着说,“我猜想也是。”
“您觉得那女人爱他吗?”克勒维尔问。
“也许吧……”
“就他那年纪……”老姑娘回答道。
“那么是因为想要报仇,您才不再登于洛太太的家门?”
“噢!我真傻!”克勒维尔嚷了起来,“我竟容忍一个艺术家跟埃洛伊丝来往,就像亨利四世同意贝尔加德与加布利埃尔私通。噢!老了!老了!——你好,塞莱斯蒂娜,你好,我的宝贝,还有你的小宝宝!啊!在这儿呢!说真的,他可越长越像我了。你好,于洛,我的朋友,你都好吗?……我们家很快又有人要成亲了。”
“可爱的好人!……很可爱,太可爱了,”克勒维尔接过话说,“我不想让他倒霉;可这个仇,我还是想报的,我一定要报。这主意已经拿定了!”
塞莱斯蒂娜和她丈夫冲着莉丝贝特,互相递了个眼色,接着,她又放肆地问她父亲:“谁要成亲了?”
“可于洛先生还算是个好人啊,”贝姨说。
克勒维尔装出一副狡黠的样子,像是在说,多一句嘴并不要紧,有问题他会去补救的。
“您是个好姑娘,从来都很慎重,”克勒维尔老头继续说道,“那好!于洛先生在造孽呢,把我的若赛花给夺走了,您觉得我能饶过他?本来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好女子,我老了准备娶她的,可被他弄成了一个烂娘儿们,一个女骗子,一个唱戏的……不,不饶他!决不饶过他。”
“是奥丹丝,”他回答道,“不过还没有最后定。我刚从勒巴家来,有人在给博比诺小姐提亲,就是我们那位年轻的巴黎王家法院法官,可他是一心想要到外省法院当院长呢……走,吃晚饭去。”
“好像这有违您的心愿?”莉丝贝特狠狠地瞪了克勒维尔一眼,一针见血地反问道,“您阻挡我外甥女的婚事,到底对您有什么好处?据有人对我说,她跟勒巴先生家公子的婚事,就是您给搅掉的……”
[1] 《圣经》中的人物,夏甲是亚伯拉罕的妻子,撒拉的埃及使女。
“好呀!”克勒维尔一见贝姨,气呼呼地嚷叫起来,“是您干的好事,成全了于洛小姐,跟您一手为她培养起来的年轻伯爵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