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个人,离您那些乱七八糟的荒唐事儿远远的,我可以担保自己,特别是我要照顾我们的孩子,又在我坚强、高尚的母亲身边,她的一生对我内心强烈的冲动是会起到作用的。在那里,我可以做一个好母亲,好好抚养我们的孩子,好好生活。在您这里,女人的天性会扼杀了母亲,无休无止的争吵会影响到我的性格。
半个月来,我对人生,对爱情,对我们的结合和我们相互的责任,考虑了很多很多。我母亲所作的牺牲,我已经全都知道了,她跟我诉说了她的痛苦!二十三年来,她天天都在勇敢地苦熬着;可我觉得自己没有力量以她为榜样,并不是因为我对您的爱没有她爱我父亲那样深,而是出于我性格方面的原因。我们的内心会变成一座地狱,我有可能会丧失理智,做出有辱于您我,有辱于我们的孩子的事来。我不可能去做一个玛纳弗太太;一旦走上那条路,像我这样性格的女人也许就刹不住了。对我来说不幸的是,我是一个于洛,不是一个费希。
我宁愿死一个痛快,也不愿像我母亲那样做一个二十五年的病人。死心塌地,始终如一地爱了三年之后,您会为了您岳父的情妇而背叛了我,今后什么样的女人您不会找来跟我作对?啊,先生,您比我父亲还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早早地就开始走上了这一条路,放荡不羁,挥霍无度,有辱于家长的名声,丧失儿女的尊敬,最终落得个耻辱与绝望的下场。
不要指望我会回心转意。别以为这是年轻人的冲动和轻率,是稚嫩的爱情受到伤害作出的强烈反应,要是这样想,您就彻底错了。
我并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在上帝的目光下生活的脆弱的生命,绝不会是铁石心肠。要是您以不懈的工作获得荣誉和财富,放弃那些淫妇,离开卑鄙、肮脏的死路,那您还会得到一个无愧于您的妻子。
当您读到这几行字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您的家,跟孩子回到了我母亲的身边。
我觉得您很有绅士风度,不会求助于法律的。伯爵先生,请尊重我的意志,让我在我母亲家生活;尤其永远不要上门来。那个可憎的女人借给您的钱,我全都给您留下了。再见!
我附上的信可以向您说明我何以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奥丹丝·于洛
伯爵先生:
这封信写得非常艰难,奥丹丝为自己的爱情受到了伤害而不停地落泪,呼喊。她一次次丢下手中的笔,又一次次拿起,只简单地表白自己的内心,而不像在这类遗嘱般的信中平常发出爱的呼唤。她的心在呼号,在幽咽,在哭泣;可理智在控制着她。
说罢,她进了卧房,坐到桌前,写了下面这封信:
听到露易丝的禀报说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少妇慢慢地在小花园、卧房和客厅走了一圈,想最后再看一眼。然后,她对厨娘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一定好好照顾先生,并且许了诺言,若厨娘本本分分,以后一定奖赏她。
“亲爱的,”她吩咐厨娘说,“让露易丝帮你一下。你们赶紧收拾,把我在这儿的所有东西和我儿子的东西全都包好。给你们一个小时时间。等全都收拾好了,到广场去雇一辆马车,再来叫我。不要说什么了!我离开这个家,把露易丝带走。你留下,跟先生在一起;要好好照顾他……”
最后,她上了马车回娘家去,心里像碎了一般,哭得贴身女仆也非常难过;她疯了似地对小万塞斯拉斯亲了又亲,可见,她对孩子的父亲,还是爱着的。
奥丹丝处于这种窒息的状态,前后经历了差不多十分钟。突然,脑中掠过母亲的影子,她为之一震,随即变得冷静而镇定,恢复了理智,她摇了摇铃。
男爵夫人已经从莉丝贝特嘴里得知,女婿这次失足,跟他岳父有很大关系,所以见女儿回来,她没有感到诧异,反而对她的做法表示赞同,同意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奥丹丝把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她眼中看到的只是这张涂满黑道道的白纸,除了这张白纸之外,她周围的一切全是黑乎乎的。大火正在吞噬她幸福的大厦,照亮了她手中的这张纸,而她已被紧紧的黑夜所笼罩。小万塞斯拉斯的玩耍叫闹声传到了她的耳畔,仿佛孩子处在深谷,可她却置身于山顶。刚刚才二十四岁,美得像一朵怒放的鲜花,又有着纯洁和忠贞的爱,却不料受到了侮辱,这岂止是给她一刀,而是要了她的命。初次的打击仅仅是神经性的,肉体经不起嫉妒心的压迫而被扭曲;可确凿的事实击中了她的心灵,她的肉体因此而被毁灭。
阿德丽娜发现自己的温柔和忠贞从未曾阻挡住她的艾克托尔,对他的敬意渐渐地已经开始消失,因此,女儿决定走人生另外一条路,她觉得也有道理。
少妇为这封信付了二十法郎。自杀的人需要鸦片、手枪或煤,也往往是自己出钱买的。
短短二十天时间,可怜的母亲便遭受了两次伤害,其痛苦超过了她以往的一切磨难。男爵先是让维克托朗夫妇陷入了窘境,接着又把女婿引上了邪路,因为按莉丝贝特的说法,万塞斯拉斯被勾引,是他一手造成的。
于洛男爵幸福得像个结婚才一年,盼着有个继承人的丈夫似的,走出了瓦诺街,正在这个时候,奥利维埃太太故意让奥丹丝截走了那封本该亲手交给伯爵先生的信。
多少年来,靠妻子难以想象的牺牲才得以维持的这份家长的尊严,如今已经丧失了。年轻的于洛夫妇心痛的并不是自己的钱,而是对男爵的不信任和担心。他们的这种情绪显而易见,使阿德丽娜深感痛苦,她预感到这个家庭就要被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