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整幢房子变成了某种收费高昂的秘密情人旅馆后,二房东,真正的努里松太太,新圣马克街的服饰香粉商,慧眼识珠,看准了这些厨房间的巨大的价值,把它们改造成了饭厅。
这所房子每一层的楼梯口都有这么一个房间,原先是每家公寓的厨房间。
每间饭厅,都有厚实的墙壁,临街采光,楼梯口再安上两道特厚的门扇,便成了个与世隔离的小天地。在这儿可以边吃饭边谈重要机密,且无隔墙之耳的忧虑。为了更保险,临街的窗子,外面还护着百叶窗,里面遮着挡板。
这个乐园是许多人的乐园,只有一个房间,处在意大利人小区一所房子的五楼,正对着楼梯口。
由于这些特别的好处,每间的月租金高达三百法郎。
玛纳弗太太和万塞斯拉斯的乐园,一点儿也不像克勒维尔的小公馆。克勒维尔认为他那座小公馆已经没有什么用场,已经卖给马克西姆·德·特莱伊伯爵了。
这幢满是乐园和奥秘的房子,由努里松太太一世以二万四千法郎租下,不论年成好坏,扣除总管(努里松太太二世)薪水后,她还净赚二万法郎,因为她不亲手经营。
“呆在车上”,努里松太太对蒙泰斯说,“这儿可不像咖啡馆随便能进,我会派人来叫你的。”
租给斯坦勃克伯爵的乐园壁上糊着波斯绸,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那些蜡打得红红的丑陋方砖地又冷又硬,但在脚下却感觉不出来。屋里有两把漂亮椅子,一张床,床放在凹室中,给桌子遮住了一半。桌子上是精美晚餐的残杯冷炙,在爱神光顾过的酒神之所,扔着两个插着长木塞的空酒瓶和一个香槟酒瓶,瓶里也不见了泡沫。
那座将改写命运的房子门口停着一辆双马遮篷车,人们都管它叫“总公司”,因为车行的名字叫“总公司”。
烤火椅旁可看到一把软垫扶手椅,这无疑是瓦莱莉置办的。还有一个漂亮的红木五斗橱,上面的镜子周围镶着蓬巴杜式的图案,一盏顶灯发出朦胧的光晕,与桌子上的蜡烛、壁炉上的装饰蜡烛交相辉映。
巴西人没有回答。他又恢复了刚才饭桌上那种令人不胜钦佩的神情,沉着镇静,像是变成了猛虎。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如同一个第二天得提交清册的破产老板。
这幅素描,处处描绘出俗气十足的私情场面,这份俗气是一八四〇年的巴黎无所不在的印记。唉!从火神之网象征奸情开始,世事延续至今,三千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她让下人们十点来,另租了一辆马车到小公馆去会斯坦勃克伯爵了,在那儿吃过了饭,半个小时内她还要去歌剧院。干得真漂亮!”努里松太太说,“这一切总让你明白了,这么久以来,她是怎么把你蒙在鼓里的。”
当希达利兹和男爵上楼时,瓦莱莉站在柴火正旺的壁炉前,正让万塞斯拉斯给她系胸带。
马车经过时,男爵指了指瓦莱莉的车马随从。
一个像瓦莱莉这样清雅秀丽不肥不瘦的女子,往往在这种时刻才显出只疑天上才有的美艳。玫瑰色的肌肤,色泽滋润,再麻木的眼睛也会忍不住瞟上一眼。些微的遮蔽下,身体线条被衬裙的褶裥和束胸的凸纹勾勒得格外轮廓鲜明,让这个女人变得愈发难以抵挡,尤其在不得不分手的时刻。镜中那张幸福微笑的脸庞,不肯安闲的脚儿,在摆弄着还没有拾掇好的发饰上那些凌乱发卷的手儿,感激之情流溢的双眼,还有那股满足后的情焰,像落日般映照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小的地方,总之,此时此刻,这一切使她成为珍贵记忆的宝藏!……谁只要回头看一看自己早先的过错,都会从中辨认出一些类似的美妙细节,对于洛、克勒维尔之流的痴狂,虽不能原谅,却一定可以理解。
“巴西人!”努里松太太说,“好好看看有没有你那个天使的车和下人。”
对自己在这种时刻所具有的魅力,女人们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幽会之后,她们总是如人们所说,神采奕奕。
希达利兹、蒙泰斯和努里松太太登上了停在卡拉比娜门口的一辆出租马车。努里松太太悄声吩咐车夫去意大利小区的一所房子。那儿一会儿就能到,因为打圣乔治路走的话,只有七八分钟路;可是努里松太太却让走勒佩勒迪埃路,还得慢悠悠儿地过,好检阅一下路上停的车马厮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