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您觉得瓦莱莉怎么样?”莉丝贝特见外甥女婿被迷了心窍,问道。
一个傲慢的女人,尤其是一个危险的女人,往往能激起好奇,犹如辛香佐料能增添美味。瓦莱莉玩得得心应手的那份轻蔑,恰又是三年中轻易可满足自己乐趣的万塞斯拉斯从未见识过的。奥丹丝为人妻,而瓦莱莉则为人情妇。许多男人都想两者兼得,拥有这同一本书的两种不同版本,尽管对一个男人来说,若不善于把妻子调教成自己的情人,那便是他自卑感的一大证据。在这类事情上的反复无常是无能的标志。而忠贞不贰则永远是爱情之灵,是巨大力量的象征,而正是这种力量造就了诗人!人们恐怕应该让自己的妻子集天下的女人于一身,就如十七世纪污秽的诗人把自己生活中的曼侬塑造成一个个伊莉丝或克洛埃。
“太迷人了!”万塞斯拉斯回答道。
如瓦莱莉对莉丝贝特所说的那样,奥丹丝是一堆漂亮的肉;但在玛纳弗身上,姿色中蕴涵着才智,并给人淫荡的刺激。在他看来,奥丹丝的忠诚,是对丈夫应有的一种情感;绝对的爱情是无价之宝,但做丈夫的很快就会意识不到这一点,就像借了人家的钱,过了一段时间就会以为那钱本来就是自己的。这份高尚的忠诚在某种程度上便成了心灵的日常面包,而不忠则像精美的甜食一样诱人。
“您就是不愿听我的话,”贝姨接着说,“啊!我的小万塞斯拉斯,要是我们留在一起生活,那您早就是这个鱼美人的情人了,她丈夫一死,您就可以娶她,也就有了她拥有的那四万利弗尔的年金!”
他把瓦莱莉与他妻子作了一番比较,觉得前者胜过后者。
“真的!……”
波兰在政治上的所作所为,一如大多数波兰人在个人生活中的表现,尤其当灾难临头之时,更是相似。万塞斯拉斯·斯坦勃克三年来一心爱着妻子,也知道自己对妻子来说就像是上帝,因此,看到玛纳弗太太对他视而不见,心里气愤极了,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得到她的某种青睐。
“当然真的,”莉丝贝特回答说,“算了吧,您可得小心点,我早已把危险告诉过您,不要被烛火烧着了身子。走,把胳膊给我搀着,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波兰人在痛苦中更显得崇高,竟让压迫者打累了胳膊,在十九世纪,又拉开了基督教初期曾经上演过的一幕。波兰人性格那么直率、开朗,只要有英国人十分之一的诡诈,那双头鹰掠过的地方,如今准是高贵的白雄鹰天下。若稍稍有点心计,也许就会阻拦住波兰,免得它救了奥地利,反又被奥地利瓜分了土地,不致向普鲁士借债,被巧取豪夺的普鲁士盘剥一空,也不致在第一次被人瓜分时便落个四分五裂的地步。富有魅力的波兰民族曾受惠于诸神,被赋予了最闪光的品质,但在它洗礼的时刻,一个被诸神冷落的驼背女妖前来说道:“你尽可以拥有我众姐妹赋予你的品质,但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你所想要的东西!”倘若波兰在与俄罗斯的英勇决战中获胜,那波兰人今天恐怕也会自相残杀,像从前在议会里你争我夺,谁也别想登上王位。等到这个只有热血与勇气的民族到了通情达理的一天,在它的国土上寻找一位路易十一式的人物,接受他的专制统治和他的王朝,那它也就得救了。
再也没有比她这一番话更邪恶了,因为只要给波兰人一指,哪怕是深渊,他也会马上纵身跳下去。这个民族尤其有着骑士的天性,自以为可以冲破一切困难险阻,最终总是胜者。
人总会染上他生活环境中的某种东西。波兰人与土耳其人不断交战,最终承袭了他们的习性,像东方人那样崇尚华丽的外表;他们常常为了面子上的光彩而牺牲不可缺少的东西,似女人一般装饰打扮自己,然而,气候的因素却也赋予了他们阿拉伯人一样坚毅的体魄。
莉丝贝特的外甥女婿经她这么一刺,激起了他的虚荣心,饭厅的排场,让他更是艳羡,但见精美华丽的银器熠熠生辉,他从中看到了巴黎奢华的极致与讲究。
因此,作为斯拉夫民族中最宝贵的一支的波兰人,性格中也有着未开化民族的那种孩子气和反复无常的因子。波兰人有勇气,有才智,也有魄力;但是由于生就反复无常,这种勇气、才智和魄力便无章法,也无心计,殊不知波兰人天生摇摆不定,就像在那片被沼泽地切断的大平原上肆虐的风;他们虽说有着狂风般的威力,横扫积雪,摧毁房舍,将之席卷而去,但也像那可怖的空中飞雪,一落入池塘,便会溶化成水。
“我本该娶一个塞莉梅娜的,”他在心底对自己说。
斯拉夫人和所有本性野蛮的民族一样,身上都有孩子气的一面,他们与其说是靠自己真正变成了文明人,毋宁说是闯入了文明的民族之中。斯拉夫人种犹如滔滔洪水泛滥开来,占取了地球上的广阔地域。他们所居住的是一片片荒凉地带,幅员辽阔,生活自由自在;在那里,人们不像在欧洲大陆那样拥挤,然而,没有思想的磨擦和利益的冲突,便不可能产生文明。乌克兰、俄罗斯、多瑙河平原,总之,斯拉夫民族的生存空间,是欧洲和亚洲、文明与野蛮之间的连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