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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对达莉拉历史的一番评说

“再也别跟我提这些事了,”斯坦勃克嚷叫道,“我真傻。”

“可怜的孩子!我还记得您在杜瓦伊纳街夜里做工的情景。您可真有点儿。就像一个饿鬼见到了面包,迫不及待地结了婚。您对巴黎毫不了解!瞧您现在落得个什么地步!您对贝特的忠告充耳不闻,也不理会一个巴黎女子的爱,她对巴黎可是了如指掌。”

“您要的一万法郎会有的,我亲爱的万塞斯拉斯,可有个条件,”她一边摆弄着头上那妙不可言的发卷,一边说道。

“可惜啊!我要是大王爷,就不会以借债人的身份来这儿了,”万塞斯拉斯叹息道。

“什么条件?……”

说罢,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跌坐在他的身旁,故意让他看到了别在胸口的那朵小玫瑰花。

“喔,那就是我不要利息……”

“您可真是大有王爷气派,斯坦勃克伯爵!”她推阻了一下,说道。

“太太!……”

斯坦勃克仗着波兰人胆大包天的脾性,想显得跟这位沙龙仙女很亲热的样子,他遂以蔑视的目光扫了斯迪德曼、克洛德·维尼翁和克勒维尔一眼,抓住瓦莱莉的手,硬要她跟他一起坐到沙发上。

“噢!不要生气;您可以用一组铜雕小人像来抵嘛。参孙的故事,您已经动手雕了,把它做完吧……做一组达莉拉剪掉犹太的赫拉克勒斯头发的雕像!……要是您听我的话,您一定会成一个大艺术家,希望您能理解这个主题。要表现出女人的力量。相比之下,参孙就算不了什么了。他不过是徒具力量的尸首。达莉拉,却代表着毁灭一切的激情。这件出自同一历史题材的作品……你们的行话是这么说的吧?”克洛德·维尼翁和斯迪德曼听他们在谈雕塑,凑了上去,瓦莱莉见他们这一架势,便机巧地问了一句,“这件以赫拉克勒斯跪在翁法勒脚下的历史为题材的作品,比希腊神话不知要美多少!这段象征性的神话,到底是希腊模仿了犹太?还是犹太得之于希腊?”

“你们在这里说什么呢?”瓦莱莉来到莉丝贝特身旁问道,“上茶吧,贝姨。”

“啊!太太您这下可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涉及《圣经》各个部分的成文年代。伟大而不朽的斯宾诺莎被人划到了无神论者一派,这真是荒谬绝伦,他用数学证明了上帝的存在,认定《创世记》和《圣经》中所谓政治的那一部分成于摩西时代,并以文献学方面的真凭实据,指出其中有后世添加的段落。为了这事,他在犹太教堂门口给人捅了三刀。”

“啊!我在杜瓦伊纳街的时候就是这么跟您说的。真正属于您的孩子,是您那些小人像,大雕塑,是您的杰作。”

“我还不知道自己这么博学呢。”瓦莱莉见她两人的悄悄话被打断,不快地说。

“艺术家是决不该结婚的!”斯坦勃克高声道。

“女人凭本能就通晓一切,”克洛德·维尼翁回答道。

“家里有一个就足够了,”莉丝贝特答道。

“好了!您答应我了?”她像个痴情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捧起斯坦勃克的手,问道。

“真的,”万塞斯拉斯说,“奥丹丝是天使,我这样岂不成了魔鬼。”

“您真太幸福了,竟然太太还有求于您,嗯?……”斯迪德曼高声道。

“您要是这么说话,万塞斯拉斯,”贝姨回答道,“我真不该帮您借这一万法郎,会叫我后悔一辈子的。您难道跟那些男人一个样儿,”莉丝贝特指了指别的客人说道,“都疯一般地迷上了这个女人?好好考虑一下,这一来您就成了您老丈人的情敌了。再好好想想,您这样会让奥丹丝多伤心。”

“求什么?”克洛德·维尼翁问道。

“怪不得我岳父会那么着魔,”万塞斯拉斯对莉丝贝特说。

“一小组铜雕,”斯坦勃克回答道,“达莉拉剪去参孙的头发。”

这一来,更激起了万塞斯拉斯的强烈欲望!他对瓦莱莉愈发殷勤。一个女人惹人注目,就会撩人心弦!女戏子们一个个都有那么可怕的魔力,原因正在于此。玛纳弗太太深知自己受到众人的注目,于是一举一动,俨然似一位大受欢迎的女戏子,她实在迷人,大获成功。

“那有难度,因为床的缘故……”克洛德·维尼翁指出。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决不会不要任何代价,便让一个男人产生轻易得手的想法。假作正经的女人将满怀激情强压在心底,她那不胜慌乱的举动意味深长,远远胜过最为狂热的爱的表白。

“恰恰相反,那容易极了,”瓦莱莉微笑着反驳说。

玛纳弗太太看了看万塞斯拉斯,满脸慌乱的神色,突然站了起来。

“啊!那您就给我雕一组!……”斯迪德曼说。

“她在杜瓦伊纳街的时候就一个劲地对我说您爱着我……”

“太太真该是雕塑的对象!”克洛德·维尼翁意味深长地朝瓦莱莉瞟了一眼,说道。

“她跟您说什么来着?……”

“好了!”瓦莱莉接过话说,“我是这样理解整个创作的。参孙一觉醒来,头发全都没了,就像许多戴假发的花花公子那个模样。英雄坐在床沿,您只需表现床的底部即可,以衣服和床幔为遮掩。他在床上,就如玛里尤斯身置迦太基的废墟中,双臂交叉,光光的脑袋没有一根头发。反正,就是拿破仑在圣赫勒拿岛呗!达莉拉跪着,差不多就像卡诺瓦雕的玛德莱纳。当一个姑娘毁了她的男人的时候,肯定对他很心疼。依我的看法,那个犹太女人曾经很怕参孙,因为他恐怖,力大无比,但他一旦成了小情郎后,她该是很爱他的。所以,达莉拉对自己的过失后悔莫及,她恨不得能还她情郎一头秀发,她不敢看他,可她还是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微笑,因为从参孙那种软弱的样子,她发现他已经宽恕她了。这一组雕像,再加上凶猛的朱迪斯,女人便被解释得一清二楚了。德行砍人脑袋,邪恶只剪头发。先生们,小心你们的头发!”

“啊!您是个天使,太太!”万塞斯拉斯同样轻声地回答她说,“我没有听莉丝贝特的话,可真是办了一件大蠢事……”

说罢,她丢下两位艺术家走开了,他们俩不知所措,跟着批评家对她齐唱赞歌。

“今天晚上可不是我们能谈事的时候,除非您想留下来最后一个走。莉丝贝特和我会把事情为您安排妥的……”

“再也没有更美妙的女人了!”斯迪德曼高声道。

她朝万塞斯拉斯俯下身子,几乎碰到了他的耳朵,轻轻地对他说:

“噢!这是我见到的最聪明、最迷人的女子。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真是太难得了!”克洛德·维尼翁感叹道。

美味佳肴,加之醉人的玉液,终使万塞斯拉斯陷入了欢乐的泥潭。仗着酒兴,他饭后竟往沙发上一躺,经受着精神与肉体这双重快感的撩拨,轻盈芬芳、娇美得可把天使引入地狱的玛纳弗太太来到他的身旁,更令他心花怒放。

“您有幸与嘉米尔·莫班相识,而且又是知己,连您都下这样的断论,那我们还会有别的什么看法呢!”斯迪德曼回答说。

斯坦勃克自然不愿让他的同伴占了上风,使出浑身解数,故作风趣,妙语连珠,果然奏效,自己颇为得意;玛纳弗太太一次次对他嫣然而笑,向他示意她已心领神会。

“要是您愿意把达莉拉雕成瓦莱莉的模样儿,我亲爱的伯爵,”克勒维尔刚才什么都听到了,他一时放下牌局,说道,“我要一座,付给您一千埃居。噢!真的!哎呀!一千埃居,我放血!”

斯迪德曼看男爵这么和蔼可亲,便插科打诨,报之以巴黎人的诙谐和艺术家的兴致。

我放血!这话是什么意思?”博维萨日问克洛德·维尼翁。

于洛见女婿在场,心里很高兴,而且他想,只要答应让玛纳弗接替高盖的位子,定能与瓦莱莉重修与好,让她忠贞不贰,这一来,更是心满意足,所以在吃饭的时候,他一直都客客气气。

“那要太太肯屈尊做模特儿……”斯坦勃克给克勒维尔指了指瓦莱莉,说道,“您问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