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着急,”她对丈夫说,“我们的前程就在这座雕像身上,你慢慢来,要做出一件杰作。”
斯坦勃克伯爵夫人疯一般地爱着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爱又得到了满足,实在是得意,于是诅咒起陆军部长来,她竟然还去找他,对他说伟大的杰作可不像造大炮,国家应该像路易十四、法朗索瓦一世、莱翁十世那样,听从天才的指挥。可怜的奥丹丝以为自己怀中拥抱着的是天才菲迪亚斯,像母亲一样心软,总护着她的万塞斯拉斯,把爱情推到了崇拜的极致。
她常去工场。斯坦勃克充满爱意,七个钟头的工作时间,有五个被他跟他妻子一起消磨掉,他一个劲地给她描绘雕像,而不是动手制作。就这样,前后他花了十八个月时间,才完成了这件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作品。
婚后第一年,夫妇俩的日子过得相当舒坦。
等注入石膏,制好石膏模型之后,可怜的奥丹丝见丈夫花费了这么大的精力,身体已经疲惫不堪,都快累断了雕塑家的腰板、双臂和双手,自然对作品欣赏不已。她父亲对雕塑一窍不通,男爵夫人也懂不了多少,齐声赞扬这是杰作;最后,陆军部长经不起他们的诱惑,也被他们拉了来,只见石膏像兀自挺立,衬着绿色布幔,配以充足的光线,他也感到满意。
最终,德·维森堡亲王元帅动了气,说要再重新考虑当初的决定,才逼出了雕像模型。后来,在捐助委员会的一次次指摘和责骂下,他才又拿出了石膏像。每天干活回到家后,斯坦勃克明显是疲惫不堪的样子,直抱怨这种泥瓦匠的粗活累人,而自己体力又不济。
可惜在一八四一年的展览会上,这部作品却遭到了一致的批评,当初,那些人对万塞斯拉斯被当作偶像,转眼之间被捧上宝座本来心里就气不过,这下他们众口一词,又是嘲讽,又是取笑。斯迪德曼想开导一下他的朋友万塞斯拉斯,不料落了个眼红的罪名。报上刊载的文章在奥丹丝看来,纯属嫉妒的叫骂。
待到他要去巨石街的工场用粘土制作模型时,一会儿是亲王有事,为了他的那座时钟,非要万塞斯拉斯赶到弗洛朗和夏诺尔的工场去,因为时钟上的小人像正在那儿镂刻,一会儿又是天不作美,遇到了阴天,光线暗淡;今天要上街去买东西,明天又有家庭聚餐,且不提那些身体不舒服、才思枯竭的日子,还有那些跟爱妻嬉戏的时日。
斯迪德曼这个可敬的小伙子让人写了几篇文章,对那些批评意见进行了反击,说从石膏像到雕塑成大理石像,雕塑家一般都要大加修饰,待以后再看展出的大理石雕塑。
说到人像,倒造出了一个迷人的小万塞斯拉斯。
“从石膏像模型到雕塑成大理石像,”克洛德·维尼翁说,“在这个过程中,既有可能毁掉一件杰作,也可能将劣作化为伟大的作品。石膏像是手稿,大理石像是出版的书。”
奥丹丝倍加钟爱她的诗人,一尊庄严的蒙特科纳元帅雕像仿佛就在她的眼前。蒙特科纳应该是英勇无畏的理想化身,骑士的典型,具有缪拉式的胆略。啊!一看到这座雕像,人们该会想到拿破仑皇上的所有丰功伟绩。何等的大手笔!铅笔非常乖巧,悉听艺术家调遣。
在两年半时间里,斯坦勃克雕塑了一座人像和造了一个孩子。孩子无比漂亮,雕像却不堪入目。
这样过了六七个月后,雕塑家的手指已经不习惯再拿凿子。当工作迫在眉睫,纪念像捐助委员会主席德·维森堡亲王想要看看雕像时,万塞斯拉斯张口就是那句懒人的名言:“我这就动手。”然后他大话连篇,把不切合实际的艺术计划吹得天花乱坠,以此安慰他心爱的奥丹丝。
制作亲王的时钟和雕像的所得偿还了年轻夫妇的债务。斯坦勃克也养成了交际、看戏、上意大利剧院的习惯。他谈起艺术来令人啧啧称奇,在上流社会人士的眼里,他仍不失为一个擅长高谈阔论,精于批评阐释的大艺术家。
婚后头几个月,艺术家一心爱着他妻子。奥丹丝和万塞斯拉斯沉湎于合法、幸福而又狂热的爱情,热衷于可爱而放纵的爱情游戏。奥丹丝是第一个让万塞斯拉斯放弃了任何工作的人,她为自己战胜了情敌——雕塑而洋洋得意。再说一个女人的百般抚爱,往往会销蚀艺术家的才气,动摇其疯狂、坚毅和顽强的工作意志。
在巴黎,确有一些天才人物,靠大发宏论过日子,满足于某种沙龙的荣耀。斯坦勃克效法这些迷人的太监,对工作日渐厌烦。每次想动手制作一件作品,眼前便出现了重重困难,他遂勇气全无,变得心灰意懒。一看到这个病怏怏的情人,灵感这一精神创造的疯狂之神,便振翅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