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自助,中式大圆桌早就过时了,太土。且不卫生。
空气中传来了烧烤的香味,循味找去——是宅子里的露天中庭架起了烧烤架,几个头戴高筒帽一身雪白的人在忙乎,是从著名的北京饭店专门请来的大厨!庭院有缕空的墙窗,隔窗可见一支高脚荷花,宛如美人托腮。真是匠心。
盘盏闪闪,刀叉亮亮,
——人人都是兴高采烈的。
专业的服务生身穿制服背手立在一旁。也都是从五星级酒店请来的。长条木桌上的不锈钢容器只只都满钵满盆,菜肴、主食、果蔬、点心、面包、奶酪、坚果、饮料、酒类,无一不闪耀着广告般鲜艳的色泽——象牙白、樱桃红、咖哩黄……长的方的高的矮的圆的扁的,闪闪烁烁,它们跟平时不一样了,仿佛进了豪宅,也换上了最好的衣服,连它们自己也都认不出自己了。海红看到一款绿色糙皮如枇杷般大小的水果,拿起一看,原来是荔枝,家乡圭宁就是荔枝的产地她都差点认不出了,它红衣换了绿衫,是那样营养优良,气势逼人。
旅美画家一行来到,几辆豪车鱼贯开到栅栏外。黑的奔驰,白的宝马,他带来的是整整一个亲友粉丝团——美国的妻子和混血的女儿,美国的医生、律师、一个退役拳击运动员、一对宛若儿童的老夫妇,他们都没来过中国呢,第一次,来捧场,也顺便玩玩。
等到所有人聚到大客厅,主人拍拍手的时候,众人才意识到聚会的高潮才刚刚开始。
盛夏艳阳,白光闪闪——
大客厅的穹顶真是高啊——要把下巴仰到天上去才能看到顶,巨型水晶吊灯瀑布般流泻烁烁珠玉,巨大的钢琴来自哪里?啊是昨天半夜两点才运到,今天早上才调好音,一切都是为了今夜晚。昂贵的家伙,一百多万,叫“贝森多夫”?跟随钢琴到来的还有一名钢琴代表,他算是半个钢琴家,他什么曲子都会弹,任何人演唱他都能配上音乐。他儒雅,谦逊,像仆役般站在钢琴的旁边,他大概有五十岁了,头发花白。
草坪上还支了一架原木秋千,一顶绿色四方遮阳蓬,蓬下有白色的沙滩桌椅。
主人请出一位真正的钢琴演奏家,他在国际比赛中获得过某某奖和某某奖,又请出一位男高音,也是在国际比赛中金奖和银奖都领过的。一个个出场,人人堪称一流,旅居维也纳的小提琴手年轻貌美,一头黑发遮住了半边脸,她是很有个性的,很重视自己的艺术,钢琴代表要帮她伴奏,她坚决谢绝;现代舞者面容忧郁五官俊朗,他表演了一个自编的独舞叫《牡丹》……
石榴、李子、梨子、海棠……主人把他的果树一一来介绍,仿佛是自家养在深闺的乖女儿,乖女儿绣出了花,石榴树结下了石榴果,有拳头大,半红半绿的。李子和梨子也都挂果了,躲在叶子中间。草地的一角,挖了荷塘,荷叶宽宽荷花红,主人适时向客人们邀功——这是今天上午才移来的。
海红始终和同来的女伴沾在一起,遇到人多的大场面,她总免不了慌张。一个兼做记者的诗人给她介绍了瞿湛洋,海红年轻时写诗,跟京城诗歌界算是面熟。瞿湛洋,啊她知道他,而且,居然,他二十年前的诗她竟想起了一句,鬼使神差地,溜出了嘴边。
要区分一所宅子是否豪宅就要看草坪了,没有足够大的私人草坪是决不能称之为豪宅的。这里这里,那里那里,这草坪能顶半个足球场。不是平铺的,那样一览无余可不够品位,而是有缓坡,微微隆起又徐徐滑下,流线型——如大地的肌肤一般美妙。周围种了一圈植物,松树和竹子是少不了的,松树粗而高,这可不是树苗,不知从哪移过来,一棵油松少说也要八千元!
瞿湛洋,
是啊草坪,
他反应是何等迅疾——啊一看你就是广东广西那边的,他小时候在湛江待过几年,湛江离她老家只有半天车程。“落雨大水浸屋系呒系啊”,他说出了一句她的家乡话。不算原汁原味,却已是无限近似。
男主人笑眯眯的,圆润得像一尊弥勒佛。“哈外面更好玩”他领大伙绕着宅子转悠,在草坪上徜徉来徜徉去。
他深深地看了海红一眼。
某个著名跨国公司中国区的女总裁也到了场,在这个经济时代,她比谁都更著名,比谁都更是中国青年的偶像,女总裁从底层一路奋斗上来,像一个永不破灭的气泡从水底升起。她是奇迹,同时也是美女——风姿绰约气度不凡,白皙、性感,穿一身黑色长裙。她大约比安娜.卡列尼娜大个十几岁。
海红这时候,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油菜花,她早就把自己长得金灿灿的了,她烧着自己的肌肤,在头顶燃起花朵,她还要往豆荚里结满油菜籽,把每只豆荚撑得饱饱实实的。她等着一阵风到来,把自己吹得哗哗响,花叶起伏,华彩降临,一阵风,把这片金黄吹向她的血液和骨头。而这阵风迟迟不来,她金黄得是多么寂寞啊。
个个的名字都烫人,名字和真人合在一起就加倍烫人了,烟花一样绚丽明亮,你一看,啊那不是谁谁吗,只在电视上见过,或者竟连电视他也不上的,所谓江湖没有哥的身影,但到处都是哥的传说。想不到也来了,呼啸声窜上半空,亮堂的光流灼痛你的双眼。顶级的作曲家、画家、小提琴演奏家、钢琴家、导演、明星、诗人、作家、男高音和女高音、舞蹈家、文化评论者、南方大媒体的文化记者。来客带着妻子或女友,美女如云,活香生色。
她在深井里,
京城的文化名流都来了,全都是最最著名的——
听到远处传来一句话“落雨大水浸屋系呒系啊”,遥远的南方遥远的亚热带遥远的少女时代,纷纷落下,伴随着,还有芭蕉叶,枇杷芒果荔枝杨梅番石榴,灼热的气浪午后的阵雨……
游泳池也是在室外,但是加了活动的玻璃隔墙,上头也是玻璃顶,如果仰泳,可以看到蓝天白云,或者夜里的星星;如果夏天,把玻璃墙敞开,风透过果树和竹林一路吹到水面,不是真正的大自然又是什么!冬天,玻璃墙就要关严实了,供暖,恒温,这又比大自然舒适。游泳池真是大啊,总有三四十米长,满满一池清水,波光闪闪掠过你的皮肤…….不知堆了多少钱!
——有什么在激烈摇晃。当她再次望向他的时候,她感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家伙。
女主人毫不珠光宝气,宽腿裤,白色勾花开襟上衣,几乎是铅华洗尽。她领客人参观宅子,一层一层的上去,再一层一层的下来,楼梯宽,木板厚,木纹也是且妖娆且蕴籍,让人不忍一脚踩下去。放映室整整一面墙的宽银幕,跟影院没什么两样;茶室是幽僻的,榻榻米,中空下沉,支一方木桌,一侧头,满窗竹子,扶疏掩映。图书馆呢,当然也有,环墙的仿古书橱里书快塞满了。啊活动室是空的,只放了一张乒乓球桌,这个年龄的人,谁不能打两板乒乓球。其他活动,当然是到户外的好。
他身边的女伴异常鲜明地飘拂,她绚丽的长裙在飘拂,白色的低胸上衣在飘拂,颈顶上蓝色的绿松石,绿松石上的花纹在飘拂,她手腕上的象牙镯,象牙镯在飘拂,耳垂的坠子,头上的粗大发辫,嘴唇上的口红,
也是谦逊的、平和的、亲切的——
它们在飘拂——
一块天然巨石,某某山庄几个阴刻大字赫然在目。山庄门禁森严,车子开进去又是大片草坪树木,弯了几个弯,才停在一座灰色斜顶四面不甚规则的大房子跟前。这就是传说中的豪宅么?它是这样低调雅致——啊当然,主人早年毕业于北大,现在也不能说不算知识分子,他眼下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副总,公司十亿美元,他占股10%,名副其实,是令人瞠舌的亿万富翁。
那是一位女画家,浑身上下散发出异域色彩,犹如弗里达。她打扮得就像弗里达.卡洛,墨西哥的女画家弗里达.卡洛,传奇而美丽,才华横溢声名远播,画风充满神秘感。他们结婚了吗?不知道。
就到了。
瞿湛洋身旁的弗里达在飘拂,鲜明而寂静——在闪闪烁烁的喧腾中。
下午三点多,城里少有的不堵车的时段,一路畅通呼呼出城,郊区的路也都修得处处宽直油亮,绿化的树木也都连成了林带,疏疏密密一路绵延。忽然有水腥气,原来到了一片水域跟前,水边几棵粗大的柳树随风荡着无数柳条,洇得眼前泠泠疏绿。
多么令人绝望!
是啊着火了,火从女伴的惊呼中窜得三丈高,把海红燎得晕头转向,还是去玩玩吧——她只来得及换上一条鲜艳的布裙子,车子就到了楼下,慌乱中她准备戴上的一只手镯也忘记了,简直丢盔弃甲。
瞿湛洋是什么人,一个高手,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女人心中的那团风暴。过了几天,他打电话给海红,请她去喝咖啡。
她临时打来电话,像着大火似的叫道——海红海红海红啊,你一定要去一定要去快下来吧!在她一连串的呼喊中海红听明白了:一名旅美画家回国举办回顾展,这人的名字海红二十多年前就听说过,据说在美国获得了巨大成功,每一幅画都卖出了惊人的天文数字。隆重的开幕式已经举行过,这时要举办一个盛大的Party,在郊外一个什么人的豪宅里,有车去,她已经坐在了车子里,车马上就到海红家的楼下。
海红心里砰砰跳着来到那家星级酒店的咖啡厅,她低眉垂眼,脸上一阵阵发烫,她都已经多大了?在传统社会里,这种女人被称作花痴。她是无视年龄的,根本就忘记了自己有多大,她身上一直没有成长的那一小块地方发了酵,越发越大,一个怀春少女在这个一把年纪的女人身上滋滋茁壮,生命的热情如水一样弥漫,香气隐隐一路上升,从内到外现了形。
女编辑事先没有约好海红,这两个人其实有几分相像,都有点神经质、没脑子——所有从边远的西南省份来闯荡京城的文艺青年都有点如此这般,或可称之为边地气质?
她脸上大概就是这样一种神情。
是在夏天,海红已经很久没有出门见人了,一个熟识的女编辑,也是从广西小县城来闯北京的,她们平素交往极少,但是偶尔,在跟广西有关的事情上会不期而遇。上一次,是家乡电视台要做一个跟张艺谋有关的文化话题,张电影学院毕业后分到广西电影制片厂,出了大名之后广西把他当成了家乡人。但是那次,大家都来了,唯有张一人未到。
他们闲聊了十几分钟,瞿湛洋,他是当机立断的,他说别老坐着我们来转转吧这个酒店还是不错的。海红恍恍惚惚跟在他身后,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玻璃幕墙、人工瀑布、水晶吊灯、华丽的垂帘和沙发、绿色植物高大茂盛……你在这些亮闪闪的东西中间恍恍惚惚,人工的光线使人晕眩。
在一个豪华的堪称资产阶级的场合,海红认识了瞿湛洋。
忽然他一把就揽住了她!
只要是一个画画的、写小说的、写诗的,你就冲她放电吧,你换一种温柔的眼神,含情脉脉地盯紧她,别移开——她敏感得很,只要你看着她超过两分钟,在整个大厅的半径之内她都会感觉得到,她感到她的后背、或脸的侧面、或者她的一只耳朵,那里热呼呼的有种异样的麻酥,于是她那块地方就变僵了。她僵硬着,从她原来动作的惯性中慢下来,慢下来……忽然,她飞快地扭头,准确无误地朝你所在的位置投去闪电雷鸣般的一瞥,在黑暗中,她的眼睛多亮啊,携带着饱满的能量和激情。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撞,发出“叮”的一声,新的大陆就出现了,旁边的人群,顿时变成微微荡漾的水浪,她在波涛上面,忽悠忽悠的就驶将过去。
就在回廊上他一把揽住她的腰非常紧,他使她贴紧同时他的嘴按在了她的嘴唇上。公共场所,一个男人紧贴着自己并且吻在了她的嘴唇上,海红吓得心都要蹦出来了她闭上眼睛听见身后的高跟鞋得得响,来来往往仿佛擦身而过。
纵然如此,她也不能阻挡自己追求爱情。陷入各色泥潭的机会太多了——
心惊肉跳……
我们的海红,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深受熏陶,追赶各种源源不断涌来的西方理论和主义,兴奋兮兮气喘嘘嘘的,只要是新鲜的,样样都是好的。喜欢现代派(这个词在八十年代代表一切新玩意儿),尤其向往女权主义的波伏瓦,简直是崇拜,不为理论和观念,只为她与萨特终身不结婚的伟大而奇迹的爱情。但是海红的萨特始终没有出现,她总是受到挫折,总是初时以为某人是萨特,不久又发现是自己弱智搞错了。后来看到一篇揭秘文章,原来,偶像不过是神话一桩,原来,偶像千疮百孔,嫉妒、伤害、谎言,种种不堪像蜂拥而至的白蚁,嘎嘎嘎,偶像一下就被蛀空了,卟然倒地。
仿佛是前所未有的爱情——强悍,富有侵略性。毫无道理的不容置疑。一阵飓风摧枯拉朽,深井里的根系连根拔起,再也不可能获救。身后杂沓的脚步声来来往往。她简直不敢睁开眼睛,她将看见自己无地自容,她将不敢再看他,她将不再是原来那个人。她指望血液慢慢被加热,却忽的一下燃起了大火。那狂暴的……是否,也好?
——世界上真有这种人。
不知怎么你们就来到了他的工作室,似乎坐在出租车里沿着二环折到东三环,护城河杨柳依依灰色楼房在光影中浮动。一套大四居,工作室兼住宅,阔大的落地玻璃窗,光线满盈,巨大的实木案桌,没有抽屉;一个房间四面墙都是CD,西方古典音乐,所有的名家,无论是交响乐还是协奏曲,每个曲子都有五到十个版本——用来把人镇住。不同的乐团,不同的指挥,不同的演奏家——他的音乐评论就是把它们之间的区别讲出来。有一台很好的音响,放点什么呢?他似乎征询,当然,她是个音盲,他头一侧,给你听这个吧。他拿出一个碟,格伦.古尔德弹巴赫《戈德堡变奏曲》,录像,古尔德的身体像老鼠一样探在键盘上,他的手则像蝴蝶,很是奇异。只看了一小会儿,他又换了一个碟,是一个黑人舞蹈家编的舞蹈,叫尤利希斯。黑人,像火一样来自生命的旋律,六个黑女人,然后是六个白人,三男三女……爱情、死亡。而流淌的乐声漫过头顶。
这个人,他还有很高的情商,看一眼就明白你的心思了,然后在一秒钟之内做出自己的反应。此外他喜欢炫耀自己的身体,有一年在纽约,零下多少度,他穿着一件衬衣,外面只套了件薄薄的皮夹克,在室外呆了三个小时手还是热的。
不知怎么你们来到了他的卧室.
他什么时候学的书法?篆隶楷行草,无不像模像样的,据说有人要买,他还不愿出手!他要留着办一个书法展。他还会拉二胡,把《二泉映月》拉得呜咽呜咽的,不过他不喜欢中国音乐,认为缺乏建筑感。他还会吃——能烧一手好菜。他甚至还会说几句广西东南部方言,“落雨大水浸屋系呒系啊”,也当然,两广不分家,他小时在广州呆过几年,桂东南方言跟粤语是很接近的。
卧室,卧室有一只白瓷大浴缸隔着玻璃……
难道仅仅是一个文化掮客?决不是。他能写一流的文章,诗论和诗评;音乐评论、美术评论、剧评、影评,他还能写出热门的文化批评。
这些你都没有看清。因为人在飘浮中,半是恍惚半是迷糊。又因为他忽然说;我想和你做爱。
瞿湛洋回国,风生水起,他是一个很有热情的人,精力充沛,像瀑布一样溅起万千水花——他做书商、策划商业演出,美术策展,独立电影制片,筹划MOOK(杂志书)、策划摇滚节、民谣节、诗歌节,无一不是他在穿梭来往穿针引线。他总是高瞻远瞩的,又是马到成功的。他认识所有应该认识的人,他还有国际资源呢,请进来拉出去——所谓文化交流是也。
——如此直截了当雷霆万钧,再次让她五脏趄趔。农耕文明的小桥流水遇到了龙卷风,她一点也不想这么快就干这个!她想谈恋爱,柔软的触角,僻静的青苔,屋檐的漏水一滴又一滴,一滴一滴凝成珍珠戴在手腕上,悠长的气息隔着一层芭蕉叶,而叶儿卷得正紧。花半开,面半遮,琵琶声半断半续——海红以为她到这里来是听音乐和参观书法的!
啊他不写诗的理由也是这样深奥别致。
来做爱吧,他又说了一次。
一混混了十几年。新世纪到来,离婚,回国,两个孩子都留给了美国妻子。他早已不再写诗,写不出了——是不接地气吗?一个用汉语写作的人,长年浸泡在英语里,写诗不跟见鬼一样荒谬?啊不是的,地气,地气是什么?莫须有的玩意儿,他写不出诗来是因为,他是有意识停笔,他担心写多了会“滑”掉,他认为诗歌应该“涩”而切忌“滑”。所以他把自己像一只开关那样——关掉了,等到将来某一天,他再把开关一拧,到那时,他定会写出绝世诗篇。
海红感到自己的身体晃动了一下被什么抱着一下悬空了,几步路,她落到了一个富有弹性的东西上。她睁开眼睛,看到天花板在她的上方,男人的脸也在她上方。她是不愿意的,不愿意,所以她开始挣扎,但是男人使出了强力,她蹬腿要踢人,踢不动——被什么压住了;她伸手要抓他的脸,两只手却早已被他握得紧紧的;还有什么武器没使出来?吐唾沫,是啊吐唾沫,她撮起了嘴唇,还没来得及吐出去,闪电般,他连人带嘴罩下来——封死了。
他简直就是国际性诗人——坊间也是这样定位的。
她全身瘫软没了力气。但是眼泪却从眼角流下来——其实不是真的不愿意,而是不愿这么快就愿意。他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已经娴熟的手段更加娴熟,至末尾,他把她摆弄得水淋淋的,她感到,某朵沾了污泥浊水的棉花重新变得洁白,在太阳下,重新聚集了丝絮……而变得饱满。
这个人,小时候在军队大院长大,父亲是南海舰队的,八十年代初调到总装备部,全家跟着到了北京。这个瞿湛洋,他是个天才呢,智商特别高,八十年代是诗歌的年代,所以他就成了诗人,他的诗因为深奥奇诡暴得大名。八十年代末,他出国了,荷兰德国各一年,英国法国各年半,美国最长,呆了六年,娶妻生子,此外,新西兰澳大利亚加拿大的大学他也去讲学的,不是这里就是那里。
他得意。微笑。
让我们来说瞿湛洋。
跟她说,爱情是最好的春药,延缓衰老。
离婚是否因为瞿湛洋?海红不愿下这样的论断。她是为了自己,她认定必须离婚自己才能焕发出光彩,才能冲破压抑的生活,才能找到生机,才能给自己带来新的能量,才能成为一个自由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