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邻居们的讲述里,我能够想象得到父亲当时的样子,也能体会到父亲的那份挣扎和疼痛,那一刻,我也如母亲般,爱极了父亲。
亲没相成,母亲被恼怒的姥姥关在家里,三天没出门,父亲就在门前站了三天。邻居们看在眼里,劝父亲死心,可父亲雷打不动,依旧守在门口。听邻居们说,那时候,谁也猜不透父亲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就那么傻傻站着,直到院门里母亲的哭喊声跑进了父亲的耳朵里,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父亲竟破门而入,扯着嗓子大声喊着要娶母亲。
这件事情,在当时,很是激烈,整个村子在那一天之后几乎都在议论一个话题。说谁谁家的儿子死活要娶谁谁家的女儿,谁谁家的女儿非谁谁家的儿子不嫁,村子不大,父亲和母亲的“情事”就这样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相亲的那天,平日里乖巧的母亲第一次违背了姥姥的意愿,把自己反锁在房里,死活不见人。那天,父亲一大早就在姥姥屋后面的老榆树下等着,一直到太阳下了山,月亮挂在了树梢,他也没进姥姥家的门。父亲生来嘴笨,心里着急,却不知道该怎样去做,他想对母亲好,又怕了耽搁了她的幸福,毕竟,家境不富裕,怕日后苦了她。
姥姥不愿意了,紧关着大门,一屁股坐在黄土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开,说母亲是狼崽子,自己有主意了就不要娘了,还说母亲大不孝,想把她气死才了事。母亲不言语,自己坐在门槛上默默流泪。
媒人在姥姥迎来送往中一拨接着一拨,直到姥姥有了中意的人。男人在县城谋职是吃公粮的,稳重儒雅,在姥姥心里,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和她的女儿相配吧。
亲朋好友相继来姥姥家劝慰母亲,可母亲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丝毫不动摇。在那段日子里,最苦的还是父亲,不被姥姥看好,看着母亲百般委屈又没有什么主意。
老人们说,年少时的母亲,爱慕者很多,姥姥自是希望母亲能有个好的归宿,物质和经济条件便作为了首选,姥姥想着,让母亲找一个吃公家饭的人,这样手里有了铁饭碗,才不至于受苦受累。姥姥的心意自然是好的,天下间,哪有不为儿女考虑的父母呢。可姥姥不知,青梅竹马长大的小儿女,已然有了情愫,蒙蒙的,虽说不清楚,却是一份深重的依赖。
事情耗了大半年,姥姥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性,不敢太强硬,终日软磨硬泡,不见改变,最后,索性应承下来。
再大一些的时候,听街坊说着父亲和母亲的故事,才了解那段感情的轰轰烈烈,还有姥姥一直叨念母亲不孝的缘由。
母亲说,姥姥答应的那一天,她食欲好极了,总也忍不住地笑,仿佛,这世间最让她幸福的事情,就是嫁给父亲。
母亲的那种羞涩牢牢印在我的脑海里,长大后,每次想到这些片段,我的心便会变得很柔软,仿佛一汪晴日的春水。于是明白,于母亲,那是怎样的一份爱。
父亲得知姥姥应允了他和母亲的事情,一口气跑到姥姥家里,站在门厅外看着门里的母亲傻傻地笑,什么话也没有说。笑完了之后,父亲就挽起袖子,埋头帮姥姥做着活,铲地,浇水,劈柴,他恨不得把姥姥家所有的力气活都做完,他想做给姥姥看,他想用行动向姥姥证明,你的女儿跟着我不会受苦。
母亲听了,会有片刻的神游,她通常不作答,只是笑着低下头,许久沉默着,那神情里,有种小女儿的羞涩。
一个月之后,父亲用一辆凤凰牌自行车把母亲迎娶回家。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父亲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不英挺,不帅气,眼睛不大,甚是瘦弱,这样的父亲如何配得上母亲那样美的人,相比之下,心里不免为母亲感到委屈。
婚宴办得很简单,父亲那天没敢多喝酒,因为怕母亲不高兴,客人都散了以后,父亲对母亲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委屈。
记得小时候问过母亲,你这样好看,为何嫁给了父亲。
母亲说,听完父亲的这句话她哭了,没完没了地哭。
母亲长得秀美,乌黑的长发散在肩后,青涩的容颜里有种纯粹的美好,尤其是嘴角处含着的浅笑,盈盈着一抹娇羞。那样的母亲,是让人怜惜的,是需要有人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的。
如果父亲那晚说给母亲的那句话是承诺,那么,作为女儿的我,见证了他用行动履行的承诺。因为,三十多年来,他把母亲当成了自己的小火女儿一般疼惜着,地里的重活,他不让母亲做,冬天天冷,他让母亲坐在热炕上,自己去生炉火,做饭菜。这一切,都像一部黑白电影一样,烙在了我的心上,我开始了解,这世间,真的唯有父亲的爱,才可以让母亲这样幸福。
我和妹妹都很喜欢翻看家里的老照片,那是独独属于母亲的珍藏,藏着她的美,也藏着她的爱。每每看到那些已经泛黄发旧的黑白照片,我的心里总是暖的,我的手总是软的,小心翻,仔细看,爱极了那个长发及腰的母亲。
长大之后,我再也没有问过母亲,你为何选择了父亲。
母亲素来不善言辞,或许,在她的意识里,这只不过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然而在我听来,却是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话,没有之一。
长大以后,我总乐此不疲地向身边的朋友说着我的父亲,那个寡言寡语却心思细密的男人,那个其貌不扬却能给人安稳幸福的男人,是如何如何的优秀。
母亲常说,这世上最好的男人,是父亲。
妹妹曾问母亲,父亲到底是哪里好,让你这样死心塌地跟着他。母亲说,谁知道呢,反正就是他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或许,这世间,爱,是最没有理由的,不知道哪里好,亦不知道哪里不好。古人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或许,母亲的爱情也是这样的吧。
但尽管如此,我仍希望这世间的好女子,都遇见最好的爱情,收获一份尘埃落定的幸福。因为爱情,永远都是这世间最美好,最值得期许的遇见。
我们本身,才是爱的渠道
这是一份诚实和信赖,我不能给感情戴上面具,除非,我打算骗自己一辈子,而我,不想欺骗自己,一辈子那么长,总归会有不能圆的谎,我亦不能心软地为一场他人的执着用一生的守护买单。
米禾在凌晨三点打来电话。我正在老家大得离谱的房间里烹水煮茶。
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了一个肩膀可以让我依靠,并从此不想离开,我确定,那一定是我爱了。可如果没有那一天,身边纵然有再多的人停留,我们却只能是朋友,此外,我不能回馈更多。
相信么,我爱得没了力气。米禾的语气里有着翻江倒海后的平静。我不知道为何用这样的形容词,只是潜意识的,觉得就是如此。
我向往,日落而息,日出而作,就像父亲和母亲一样。或许他们一辈子没有做过几件浪漫的事,可他们相互依恋着。
往火炉里添了几块木炭后,我斜靠在沙发上,姿势很舒服,适合长久聆听。
从前,有人问我,你向往爱情么?
说吧。我没有安慰的话,只有这样简单的两个字。我从来学不会说一些听起来体贴而实际上毫无意义的安慰话,而且我知道,米禾是不喜欢听的,至少,不喜欢听我说。
父亲笑着说,她不觉得,我又怎么会觉得呢?
米禾与我不同,她是一个性格亮烈分明的人。她喜欢一个人就会让那个人明白她的意图,至于结果,她总是想得不太清楚,以至她常常受伤。
曾经,我问父亲,天长日久地和母亲一起变老,会不会觉得厌倦?
在难得相聚的日子里,米禾总喜欢赖在我身边,不停地说着话,说着那些我错过的或者没有参与的她的故事。每次,我都很用心地听,且一脸愉悦的表情。
而最根本的问题是,我们从来没有一个可以交汇的点,因为,我们不爱,或者,有一方没有回应另一方的情感。如此,爱,就成了一座牢,一条锁链。我们就这样,丧失了最原本的自由和欢喜。
米禾说,在男女的情爱中,爱是一个人的事,恨也是一个人的事,如果牵扯到两个人的话,那才是相爱,相爱过了,分开,即使恨,也还是一个人的事。这些话,是我曾经说给她听的,可她总忘,总说这样的话,一定不会从我口中讲出来。她说,那些话,是她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郑重的、一本正经的样子,所以,尽管我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听,连偷笑也是不能。
这就是我们身在爱情中的一种常态,我们都自私地想要主导对方的思维,可结果,我们被其累,被其苦。
我就像一个记录者,见证着米禾的每一段情感征程。在爱情里,她豁达、果决。我看她轰轰烈烈地爱过,如扑火的飞蛾,不计代价;我看她不能爱、无力爱时的放手决绝,连眼泪也来得大气磅礴。所以,她的爱与不爱,再怎样迅猛,我都已习惯,可她却说,你不会懂的,因为——你不爱。
于是,我们成了彼此眼中最自私的人,却忽略了,我们本身的自私:当他/她期望我有所改变的时候,我直言他/她的自私,当我企图说服他/她放下的时候,我何尝不是和他/她一样自私呢?
我不会跟她辩驳,我会说,米禾,其实你是一个悲天悯人的人,行大善者,才如你这般。其实,我是用很真诚、很认真的态度来表明心迹的。可是,她不认为,她会觉得我的言语里装满了对她的讽刺,她会因为她以为的讽刺意味而笑得前仰后合。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爱的人能成为自己所希望的样子,他/她如果再有些内涵是不是更好?他/她如果再体贴一些是不是更完美?当我们的眼光中带有雕刻和审视的成分时,爱情也不再纯粹,而矛盾的出现终将是不可避免。
我看了,很是无奈,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成分,因为我真的觉得她是一个悲天悯人的善人,在我孤单单的剩女时光中,她总是这样丝毫不嫌弃地陪伴着我,而且,从不说一些三从四德之类的女德来驯化我。
当我用自己的思维去思考你时,你已经不再是纯粹的你;同样的,当你用你的思维来衡量我时,我也将不再是真正的我。
很多时候,我是羡慕她的,渴望做她那样的女子,敢爱敢恨、义无反顾。只是,我做不到。或许,这就是上苍给人的一种寄望吧,对一些你想拥有的东西,总是拉出很遥远的距离,你想拥有,总是不及,因了这些,便认为那是最好的。
所以,很多时候,爱是主观色彩最浓烈的一个词。
当米禾在电话那端沉默了许久之后,我预感到了这次事件的严重性,这跟以前的她大不相同。我知道,她是真的受伤了。
但,我说的却是实话。想想看,如果你不爱我,我却为你倾尽我的所有,用尽力气为你好,那么,你会因为我的爱而感到快乐么?是或者不是,其实早就清清楚楚地写在各自心里,只不过,有些人不愿面对而已。
米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是智者,甚至,我有些神经质和不可理喻。这些,我都知道,本质上,我不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没什么的……米禾急急地打断我的话,说,这一次,我是真的累了,觉得自己空空的,很难过。
就像我对千祺说,其实,当我有了爱人的心意之后,它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如果我爱的那个人给我回应,这才是两个人的事,如果没有,那还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可她总说我太个人情绪化,说我没有陷入进去,说什么都是云淡风轻,轻描淡写得如同自己是一个智者。
怎么回事?你先告诉我。然后我知道了事情的整个过程:
爱,原本是让人喜悦的,但如果造成了所爱的人的困扰和束缚,这就是背道而驰了。可是,很多人懂得,也做不到。
米禾爱上一个比自己大十五岁的男人,那个男人叫南山,是参加同事婚宴时认识的。米禾说,那天去参加宴会的人很多,在那么多人当中,她一眼就被他吸引住了,像着了魔一般,她无法控制自己高涨的热情,放任自己一路走到那个男人面前,固执地说,我有些喜欢你。
曾经,暖阳说青野是可以托付的人,只是她不了解,这个再好的人如果不适合我,他的好对我而言便没有意义,甚至,是一种负担,一份强加于我的罪过。
她总是这样,做任何事都不给自己留一点回头的余地,她的爱,太过赤裸。
爱你,想对你好,想把你安置在生命中,倾尽心力去疼爱。我相信这是很多人的真实想法,但一定不是很多人的真实做法。人们总是很容易就陷入对爱的痴迷中,心心念念,如何才能让自己的爱得到成全,却不知,没有任何人可以成全你,除了你自己。
从那之后,她和南山之间,开始有了一种很暧昧的距离,日日问候,甜蜜中有着不能逾越的小心翼翼,有些把持劳心劳力。他有家室,对此,米禾是知晓的,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坦白,没有丝毫欺骗,当然,对米禾,有爱,却不能给,怕是伤害,又难以割舍。
其实,爱情真的没有那么复杂。至少我如是认为。
那你要怎样办?米禾,我不希望你为此受到伤害。这是我唯一能对她说出的安慰话,是的,我不能看到她受伤。
她听完,脑袋有些大,她说她有点头晕,需要喝杯酒醒醒脑。
我爱他,是真的爱,从未有过的认真。
从前,我对她说,爱情是两个人的事,爱是一个人的事。我说如果我爱上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同样爱我,那么我们的爱情便是存在了。反之,爱情是一种臆想。她问怎么讲。我说一个人单方面的爱,永远构不成爱情,因为这世界,人们大抵都做不到只问付出,不问结果。
他呢?
我给过她答案,无一例外,她从来都不相信,可她还是屡屡追问。有时我会想,她真的是一个可爱的小女人,很认真地碰壁,又很认真地执着下去。一如她对爱情的执着,孩子般的纯粹。
他要我等他,你相信我,他是个好人,真的很好。我见过他的爱人,很好的女子,贤良、温婉。见到她之后,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坏,怎么可以这样,去伤害这么好的人。
所以,对于爱情,我总有自己的腔调。这种腔调在传统文明里,显得异常地格格不入。千祺曾不止一次地问我,爱情,在你眼里,究竟是不是存在的。
沉默了一会儿,米禾说她想要离开,出去走走,她说她打算放手,因为明白,这样偷来的爱不会长久,她说虽然很受伤,虽然很痛,但如果自己可以成全自己,那么,放手,才是海阔天空。
我觉得我的骨子里,天生流着偏执的血液,我不是安分宁和的女子,从来都不是。
最后,米禾叹息着,仿佛想了许久才说,我错了,从前我总说你不懂爱,其实很多时候,你比我更懂得如何看待爱。
最后那句话,仿佛不在我大脑的控制范围内,这是我在说完之后才意识到的问题。这有些不像我。我是说如此堂而皇之地谈爱情,这不像我。
这是她第一次不再那么固执。放下电话的时候,茶已经凉了,我啜了一口,很苦,很涩。
一直以来,很喜欢一个词——尘埃落定。说不出具体的缘由,只是偏爱着,就像偏爱一切带有岁月味道的事物一样。暖阳问,为何喜欢这个词呢?她歪着头,笑得狡黠。不理会她的别有用意,自顾自地说,喜欢它的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琐碎凌乱渐渐消弭,万物归于宁和,就像,就像爱情。
人总有这样多的际遇,不知好,亦不知坏。我不能责怨米禾,亦不能怪南山,因为,在这样众生芸芸的俗世尘缘中,谁都可能是谁的等待,只是,有些错了时间,有些错了地点,有些,等不及。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她是幸福的,也希望她能好好爱自己。因为,人只有珍爱自己之后,才谈得上去爱别人;因为,我们自己本身才是爱的渠道。
尘埃落定的爱情
你的好,我都知道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说,或许他并不是最爱你的那一个,以后记住了,勇敢点,如果爱他,就让他马上娶你,自己的幸福,要自己去争取,因为真爱你的人,是不会舍得让你傻傻等着的。
青禾和小嵬谈恋爱那会儿,他们的日子很窘迫。
暖阳的爱情不幸被我料中,半个月后,他们的爱情结束了。暖阳流着眼泪问我,为什么爱情这么伤,我只不过想找个爱的人好好生活,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
那一年,二十出头的青禾刚从别人手里盘下来一个摊位,卖茶。
其实说白了,是我们对爱情缺乏足够的信心,我们总以为爱情的圆满必须有个物质基础做铺垫,我们用一种功利心去定义爱情,殊不知,是对爱的一种怠慢和漠视。
青禾是福建人,老家在山里,据说是一个很艰难的山村。青禾很小就出来工作了,补贴家用,给弟弟挣学费。年纪不大的青禾有着壮年也比不了的坚韧,她想在大城市站住脚,想在大都市安个家,她不想再回到山村,她说那个山村太苦。
可是,为什么非要等有钱了呢?如果没钱都不肯和你结婚,有钱难道就会吗?事业成功与否,和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再者,难道有了爱情,梦想就不能完成了吗?
独自生活的青禾很能吃苦,瘦小的肩膀背着几十斤的货物上楼下楼,碰到刁难的客人,点头赔笑,把所有委屈交给出租屋的枕头。她说,眼泪什么用都没有,只会让自己不坚强。
不见得。亲爱的,等着我,等我将来有钱了,我一定娶你;亲爱的,等着我,等我有了成功的事业,我一定跟你结婚;亲爱的,等着我,等我完成我的梦想后,我一定回来嫁给你……
过早体味到生活艰辛的人,大抵都是隐忍而坚韧的,青禾也是如此,再大的难处,再多的苦,她都放在自己心里,然后把笑容挂在脸上,把干练和豁朗落进旁人眼里。所以,很多人说,青禾是个快乐又精明的人。
那个被等着的人,应该是幸福的吧?但那个等着的人呢?真的可以做到“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会在这里衷心地祝福你”吗?
那时候,小嵬经常去青禾店里坐,喝喝茶,聊聊天,每一次,青禾都会泡上一杯碧螺春,清凌凌的茶汤,轻悠悠的果香,小嵬品得有模有样,后来,青禾才得知小嵬素来不喜绿茶的。
歌词写道,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会在这里衷心地祝福你。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天空中虽然飘着雨,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时间久了,青禾拿他当知己好友,至于别的想法,她倒从来没有过。直到有一天,小嵬捧着一大捧的玫瑰花站在青禾面前,那一刻,青禾才觉察出仿佛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上前围观的人很多,他们在人群中成了那天傍晚最美的一道风景。多年后,青禾说,那是小嵬近十年中做得最浪漫的一件事。她说,其实有那么一件就够了。
当年,齐秦的一首《外面的世界》红遍大江南北。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举动,就那么平平淡淡的,很踏实,也很温暖。
如果我们真的相爱,为什么不现在就决定在一起呢?等待,说明它还远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重要。
青禾要强,一心想把店面打理得有声有色,小嵬知道自己帮不上她太多,便安安静静地陪在她身边,他觉得这样也是好的,至少,让她知道,最艰难的时候,她也不是一个人。
其实道理大家都懂,可真正碰到了,还是要思来想去,权衡半天,却不肯去面对。那些需要等待的爱情,是多么不值得。想想看,如果一段感情要因为别的因素放到若干年后才能得到成全,那么它本身也就没有太重要的成分了。
一晃几年,在青禾精心打理下,店里的生意越做越好,也越做越大,小嵬看着自然也是欢喜。他常常和聊得来的朋友说,这辈子没什么想法,他说他就是这么没出息的人,有个家,有家人陪着,这辈子他就过得心满意足了。他说青禾是他的主心骨,是他的方向盘,也是他的梦想,他说只要她在身边,他也就没别的奢望了。可同样的话,他却从来不和青禾说,他觉得那样的酸言酸语,写写也就罢了,可真正要对着她说出来,饶他脸皮再厚,也是觉得难为情的。
他一琢磨,决定长痛不如短痛,以后的日子,谁说得准呢。
小嵬喜欢孩子,喜欢得不行,一看到小孩,就满脸笑。身边的朋友都看得出来,小嵬是想早点结婚的,毕竟,也三十好几的人了。可青禾似乎还不想,她太忙,又喜欢自由,她怕婚姻会束缚住她,毕竟,她一个人在外生活了那么久,独立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他也痛苦,但想起母亲的话又觉得不无道理。母亲说,儿子,感情的事哪里有个谱儿呢,她能放弃你跑到异国他乡读书,说明什么?说明你在她心中的位置远远没有那些个东西重要,她还这么年轻,外面的花花世界什么人没有,你能保证她两年后真能回来和你结婚过日子吗?再说了,两年的日子长着呢,她远在国外,你看不着摸不到,光凭那点爱情,耗不起啊。
偶尔,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会劝她,赶快选个日子把婚结了吧,都老大不小了。可她听不进去,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她说看着身边那么多人分了合合了分的,还不如就这样在一起。她说婚姻也不过是个形式,如果感情很好,结不结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这方面,她很执拗,执拗起来谁都劝不了半分,对人生,她总有自己的主意。我不好再说什么,因为说到最后,就会引火上身,变成她对我单身身份的讨伐。在这一点上,我俩倒是很像,不听劝,不检讨,总觉得自己的想法才是好的。坐在一边的小嵬也不想让她为难,堆着一脸笑,嘴里说着不着急。怎么会不着急呢,他的弟弟妹妹都相继有了孩子,孩子们又那么可爱,怎么可能不急?
他和她谈了好几年恋爱,她要去美国读书,临行之前,她问他能不能等她两年,两年后她一定回来做他的新娘。他没有给她想要的答案,他拒绝了。她哭得伤心,怪他心硬,说那么多年都一起走过来了,为什么两年却不肯等了?
今年,三十而立的青禾像是变了个人,突然母性情结大泛滥,对孩子喜欢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说,我想要个孩子了,特别想。她的这个想法,还要得益于她的妹妹。她妹妹要做妈妈了,每隔一段时间,妹妹总会给她打通电话,说她身体的反应,她肚子里宝宝的反应,每一句都溢着满满的幸福,从头到尾都笑声朗朗。
之后,又听说许多故事,有关爱情,有关等待,却无关幸福。
青禾不明白,怀个孕而已嘛,怎么就那么幸福呢?她皱着眉说,听人说,生孩子是很痛苦的事情呢。可慢慢地,她发现,她开始盼着妹妹的电话,盼着妹妹跟她说说那个小生命。青禾开始隔三差五地跑婴幼儿服饰店,挑挑拣拣,对哪个都爱不释手。她说,真想把整个店都买下来送给妹妹的孩子。她说,怀孕怎么就那么幸福呢?怀孕真那么幸福吗?她像个碎碎叨叨的婆婆,喜笑颜开地念叨着。我笑,笑着顺着她的意思走,我说,我不知道结婚幸不幸福,但是我确定怀孕很幸福。她拍我的肩,像个孩子似地捂着嘴乐,她说,我都忘了,你妹妹也快要生了呢。
多年后,鱼头再谈起这段感情时,平静得像个旁人。她说,或许我们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中爱得那么深,不然,我不会在我的爱情和梦想之间做选择,如果我那么爱他,又怎么会把他放在梦想后面呢?梦想和爱情根本是没有冲突的啊!
后来有一天,我们坐在一起喝茶。她说,我明年要结婚,我要生个孩子做妈妈。我问,你不怕了?你决定了?她点头,边点头边说,其实,我知道小嵬很想结婚,很想要个孩子,他是那么窝家的一个人,一天到晚待在家里都嫌不够,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有多想呢,我只是不说而已。是呢,她常说,小嵬宅家,只要在家里,世界上再美的风光都可以忽略不看。她从前说过,小嵬的父亲是很大男子主义的男性,他的家是一言堂,只要父亲说的话,没人敢反对,即使错的也不能。小嵬的童年是在父母的争吵中度过的,小嵬说,他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一家人能开开心心地在一起,父母恩爱,兄弟和睦,他觉得,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应该是家,如果连家都冷了,还有什么地方能温暖呢?
看到那条信息后,鱼头简直要傻掉了。不过一年的光景,爱情就不见了。说好的一辈子,说好的未来,在时间面前就这样不堪一击。原来,谁也许不了谁一辈子,当然,等待也会被时间漂成苍白。
这样的小嵬是让青禾心疼的,她心疼小嵬,用她自己的方式来维护他。在很多人眼中,青禾长得好看又有能力,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而小嵬属于那种看上去各方面都太过平凡的人,他的知足和沉默又给人一种不思进取的感觉。所以,很多人说,小嵬无论从哪方面都配不上青禾,他们说,青禾和他在一起会吃亏的,不求上进的男人是没有安全感的。他们说他俩怎么看都不匹配,不匹配的爱情,是不长久的。可他们不知道,爱情抑或婚姻,就像是一双鞋子,不是他人觉得好看就一定是适合当事人的。青禾冷眼看着那些诋毁小嵬的人,平日里的笑容变成了冷言冷语,但是她仍保留她的尺度,她说,是你们不了解他,所以看不到他的优秀。她说,没有他站在我身后,我又怎么敢这样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呢。
那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承诺一生一世的爱情,会在一年的时光里褪了色,成为一段曾经。鱼头说那是圣诞节的前夕,是每对恋人都相互依偎取暖的平安夜。孤零零的鱼头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等待男友的电话,一直到凌晨,她也没有等到,快要睡觉时,她收到了男友发来的一条信息,信息很简单,但对鱼头而言,却像一记重拳击在她的胸口一般,让她难以呼吸。他说他年底要结婚了,女孩是他母亲同事的女儿,在银行上班,工作很安稳,每个周末都可以回家陪老人吃顿饭。
今年,是他们相恋的第八个年头,他们用八年的相互陪伴,把那些人眼中的质疑打磨成了羡慕和肯定,爱情是很长久的事情,不一起携手走过一些风雨艰难一些蜚短流长,怎么可以说那就是爱情呢?青禾说,知道吗,不管别人如何说小嵬,但只有我知道,他对我有多好,他有多么宠着我。也只有在他面前我可以不矜持,不坚强,不精致,可以大呼大叫,可以乱发脾气,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无所顾忌。
他说,行。
青禾说这些的时候,眼睛泛着红,柔软的语气里,有她的爱,也有她的抱歉。人们说,真正的爱,是把对方当作自己的孩子。我突然觉得,他们就是彼此的孩子,不管别人如何不看好,但在对方心里,他们却是彼此的宝。
等我实现我的梦想后,我们就结婚。
那天,我看到小嵬的微信,他写道:我们可以耐心等,幸福可以来得慢一些,但只要它是真的,一切都值得。
他说,会。
我想,他们都是应该被幸福眷顾的人,他们都应该得到幸福。
当时鱼头为了梦想,决定到北京发展。临行前的那天晚上,她盯着他的眼睛问,你会等我吗?
爱情,让他们相拥
只是,他们的爱情,没有挨过等待。
林颐离开曾诚的第五天,曾诚坐在饭厅里的餐桌前,望着一碗白粥,神情恍惚。
鱼头的初恋故事也是如此。那时候她大学毕业刚开始工作,和单位的一个同事交往。男孩长得一表人才,业务很好,自身的发展空间也大,他们彼此都很珍惜对方,而那也是她的第一段感情。人们常说,初恋是一个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们也是如此,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一起上下班,一起逛街看电影,一起坐在拉面馆分享一碗分量足的牛肉拉面,一起满怀着美好憧憬构想属于他们的未来。
在这之前,曾诚曾以为他的生命中、生活中,是可以少了林颐的,就像参加所有的公司聚会和商业活动,他从来不会把林颐带在身边一样。他出差,他应酬,成宿成月不回家,他甚至从不主动给林颐打一通电话通报一声。他和女下属一起去参加酒会,一位合作伙伴问他,你爱人不生气?他听了,想了又想,在他印象中,林颐好像从来没有跟他生过气。所以他说,她从来不生气。
我看着她,没有安慰,也没有说话。感情的事情,别人又如何能插上嘴呢?我很想问她,如果你们当时就在一起了,没有诺言,没有等待,结果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最终我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人生没有如果,爱情没有如果,人生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
这样的日子久了,曾诚越来越觉得林颐在他生命中真的是可有可无了。
她看着他醉言醉语,一脸心疼,眼泪含在眼眶里,滴滴地打着转儿。她说,是我错了,我以为只要我们之间有爱情,时间根本不是问题,一年,两年……多长时间都可以,因为我爱他。可是,当爱情在等待里慢慢变得面目全非的时候,等待就会变成一个笑话。最后,她一脸泪水看着我,说,你能明白我曾经很爱他吗?你相信我曾经很爱他吗?
五天前,林颐给他做好了早餐,一碗白粥,一碟小菜,都是他宿醉后最喜欢吃的东西。他坐下来吃,吃得香甜,神情里满溢着一种心满意足的情绪。林颐就坐在他的对面,托着双腮看他吃,看他舒展的眉眼。他的眼圈因为熬夜应酬显得有些暗,他的胡茬冒了出来,让往日英俊干净的脸显得有些落拓,但他喝粥的样子却和往常一样,是很享受的。
最后他喝多了,趴在我肩上对我说,你是看着我俩走过来的,你能想象我们会是今天的样子吗?千万不要相信谁会等谁一辈子,梁山伯和祝英台不就是等瞎的吗?杜十娘等到最后,还不是含恨沉了百宝箱。这两个人若真有爱,又何须什么承诺和等待啊!
或许是被林颐这么盯着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曾诚问,你怎么不喝?
后来朋友聚会上,他和她都来了,曾经沧海,早已人事全非,他们握手寒暄,生分得如同陌人。他喝了很多酒,劝也劝不住。
林颐说,我不饿。
他站在她所居住的小区门口,看着她挽着别的男人的手,偎在别的男人怀里,笑容莞尔,脉脉含情,他觉得很讽刺。他想到了她当初对他说的话,她说我一定会等你,等你骑着白马来接我。结果呢,他用了两年的时间让自己变好变优秀,他努力着,不怕吃苦受累,终于,他可以给她曾经渴望的生活了,也有了“白马”,他带着满心的欢喜来见她,最终却是看着她躲进别人的怀里,成为别人的新娘。
他没有再问,继续喝碗里的粥。
为了这个目标,他辛苦创业,改善了老家的清贫,也有了自己的事业。两年后,他带着欢喜和期待去找她,谁知,时间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来到她的城市,却听闻,她结婚了。
过了一会儿,林颐问,好喝吗?
他和她都是我的朋友。大学毕业后她留在大城市工作,而他,因为当时家里出了点事,毕业后直接回了老家。她送他到车站,一脸梨花带雨,她说,你要好好干,两年后,我要你骑着白马来接我。
他回,好喝。
在看到太多以分手告终的爱情后,我开始怀疑了,我不是怀疑爱,我是怀疑我们对爱的态度,如果我们相爱,为什么还要等呢?
林颐咽了口唾沫,停顿了下说,那就多喝点吧,我今天做了挺多。
可是亲爱的,我们真的可以等么?真的可以毫无怨愤,甘愿在流水般的日子里等待么?
他抬头,看了一眼林颐说,又不是没机会喝了,你做那么多干嘛?说完,他又低下了头,继续喝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忽然有种怪怪的感觉,他觉得,这个早晨,要发生点什么。
就像年少时的爱恋,我们笃信彼此间的爱情可以经受任何的考验,于是不惧怕距离,不惧怕时间。面对遥遥无期的未来,坚信彼此的诺言一定会得以兑现,所以,年轻的我们可以很坚定地说出一句话:亲爱的,我会等你。
公司派我去海南分部工作一年。林颐说。
从前,我也一度认为,只要有爱情,时间就不是问题。
海南?一年?这么突然啊,你要去吗?他一连抛出了好几个问题,眼睛望着桌上的那碟咸菜,眨巴眨巴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沮丧和不悦,而是一脸幸福的憧憬。只是,我和她想的并不相同,我原本想告诉她,只要有爱情,何必再等,等日子变好,等他越来越优秀,等到那些条件合适了,爱情也许会像那些花儿一样过了季就枯掉了。当然,这些话我没有说出口,我有些不忍,不忍看到她失落难过,所以,我点着头,沉默地笑。
嗯,我答应了。东西都收拾好了,下午的飞机。
她回我,他说再等等,等他一切都稳定了,他再来娶我。
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下,你走了,我怎么办?他突然不安静了,眉毛拧作一团,他觉得林颐不该这样,好歹,也要跟他商量一下才是。
原本,暖阳他们是打算结婚的,日子都提上了日程。结果,后来没了动静。我问,定好日子了么,最近也听不到你念叨了。
曾诚,我没有找到机会跟你商量,你应酬太多,工作太忙。你出差的时候,半个月一个月是常有的,你不出差的时候,应酬多,回来都是半夜,我看你累,也不想叫醒你。有时候认真想想,这几年我陪你的时间,都不如白粥和咸菜陪你的时间多,所以,即使我不在,你也可以很好的。林颐的语气是轻柔的,像安慰一个要独自在家的孩子一样,安慰着曾诚。她的言语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
好姑娘,要勇敢爱
可曾诚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是林颐诚心给他出难题,他觉得林颐心里有怨气,是在指责他。所以,他把汤匙往碗里一扔,汤匙和碗底剧烈撞击后发出一声刺耳的哐当声。林颐缩了缩肩头,看了曾诚好久,没再说话。
最后,我给鱼头留了言:渴望被爱,是每一个人的内心诉求。但是爱情并没有福德一致的回报,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爱自己,并从容爱他人。我想,这也是我说给自己的话,不管是否能遇到那个对的人,我都应该为自己确认一份幸福。
林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很委屈对不对?你觉得我冷落你了,我对你不关心对不对?
所以,一个人如果想要幸福,就要明白,幸福的标尺不是拿在外人手里的,有没有感触,自己说了才算。就像我们买一双鞋子,重点是要适合自己的脚,如果不适合,纵使再精致漂亮,也不会和自己发生联系。我们需要的,是一双能踏实安稳走路的鞋子。想想看,人生的路那么长,如果没有一双合脚的鞋子,那该是怎样煎熬的路途。
曾诚,我今年三十一岁了。林颐没有回答曾诚的问题,只是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人活一辈子,面临最多的就是选择,而生活中所发生的一切也都是源于我们的选择,就像人生有幸福也有痛苦一样,重点是我们选择怎样活着。如果我们让幸福从心底衍生,那么根植于心的幸福谁也拿不走。
曾诚一头雾水地看着林颐,他不明白她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曾经,我不敢要幸福,太多的幸福来临,我会恐慌,会觉得自己承载不了。而现在我发现,我不是不敢要,不是承载不了,而是我自己不具备感应幸福的能力。因为幸福从来不是别人能给予的,它是由自己内心衍生出来的。可是,我们总会忽略这一点,习惯了向外界索取,并介意外人的眼光和评断。听到好的自然开心,不好的就放在心里反复琢磨。琢磨久了,心也变得不安静了,于是想三想四,平白给自己找了许多麻烦,出了很多难题。其实,幸福很简单,想要,就不要太“过敏”。太过敏的人,一有风吹草动便心生疑虑,就好像自己拿了好多条绳子绑住自己一样,束缚了自由,不得解脱。
我们在一起五年了,我想说,如果一个三十一岁的女人没有婚姻的话,那至少,她的工作可以更好一些。曾诚,我只是想对自己好一点儿。
我没有打扰她,我也在沉思。沉思一个和幸福有关的问题。幸福可以要么?不可以。因为幸福不是别人能够给我们的,而是要由我们自己来解脱,自己来超越的。
林颐说完,把钥匙放在桌上,拉着简单的行李走了。门关上的那一刻,曾诚大手一挥,餐具跌落在地板上,成了碎片。
过了五分钟,鱼头说,我似乎应该静下来好好想想。
他认为,林颐是在威胁他。而他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威胁。
是的,你爱,而且十分爱,当你全身心投入的时候,你甚至忘我地爱他。可是你想过没有,在你们的爱情中,他回应给你的是多少呢?你的这份爱持续了多久呢?是曾经,还是到现在依然。你会认为幸福是要来的么?如果一个人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这不仅是自己的不幸,也是对方的不幸。鱼头,如果你自己不具备幸福的能力,你又如何能给别人幸福呢?
难道我对你很不好吗?难道我拼命工作只是为了我自己吗?他在心里为自己辩解,他觉得女人都是小心眼的动物。
我……,可是我是很爱他的,我要的不多,只要他能让我感受到幸福就好。
那晚,他约了朋友去酒吧喝了一夜的酒,语无伦次地向朋友诉苦,说女人如何如何有心机,女人如何如何耍小性子。第二天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头痛欲裂。
我说,亲爱的,这不一样。如果是后者,那你有没有想过是你的自尊心作祟,或许是你忍受不了由他来提出结束这段感情,但如果是你先说,结果会怎样呢?你还会这么受伤,这么恨吗?
他喊,林颐,给我倒杯水。
鱼头说,都一样,他伤害了我。
他喊了三次,没有人应。他起来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然后重重地拍了拍脑门,才想起林颐走了。
鱼头,让你如此受伤的是爱情没了,还是因为他先迈出分手的第一步。我如此问,问得有些不近人情。
他自己起来胡乱在冰箱找了点儿吃的,匆匆穿了衣服,他今天有个重要客户要接待,他几乎翻遍了柜子找那条浅棕色带暗纹的领带,结果没找到。他心里生气,随便拽了条暗紫色的领带系上就出了门。
“我曾经那么那么爱他”,那么现在呢,她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觉得心情很糟糕,特别是一低头看到胸前的那条暗紫色领带,心里就有莫名的烦躁。如果,他想如果林颐在,他应该不会这么糟糕。不过,他也只是想想。
她用了“曾经”。这样的字眼已经很明确地表明了她最深层的想法,也就是说她没有定义那个人是个坏人,如果是,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另外,“曾经”这个词是个过去式,可能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她心里,她对这段感情已经产生动摇了。
晚上,陪客户吃饭游逛,曾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推开门,大片大片的黑,像是漩涡把他裹在其中,喘不过气来。他感到胃有些不舒服,喝了杯热水,就上床睡了。天色渐青的时候,他被难以忍受的疼痛折腾醒来,额头上,满是汗。他虚弱地爬起来,望着安静的房间,突然想喝碗热粥。
终于,屏幕上闪现了一行文字,她说,可是,我曾经那么那么爱他。
第三天,他浑浑噩噩地度过,写字楼里的他,没有了往日的激情。
一连串的问题抛给她,这让我觉得自己十分冷血。这个时候,我似乎应该扮演一个知心姐姐的角色,苦苦开导,循循安慰。
坐在冷清的办公室里,他越来越想喝一碗粥,一碗简单的白米粥。粥里,食材简单,只有米和水,但它们完美地融在一起,黏稠柔滑,喝一口,暖暖地直入五脏六腑。为了喝到那样一碗粥,他发了疯似的跑遍了大大小小的粥铺,可每一次,都是失望。他想不明白,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一碗白粥,他怎么就喝不出那种香糯温暖的味道呢?
……
第四天,总公司的高层来公司开季度会议。坐在会议室里的他,面容消瘦,神情恍惚,和往常意气风发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会议结束后,老总把他留下,说,曾诚,你领导的团队可是咱们公司的核心,你这么年轻,走到这个位置很不容易,一定要好好把握。
是他背叛了你让你不再相信爱情了么?
他笑着道谢,殷勤地把老总送出门。他当然听得出老总话里的意思,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他整个人像是虚空了似的,就是不在状态。他懊恼地握紧了拳头,一回头,看到玻璃窗上自己的脸,是一张中年男人疲倦的脸。
是他让你丧失了争取幸福的能力么?
第五天,他请了假。一大早起来,淘米,添水,他想煮一碗白粥。他等在灶台边,看白米在沸水里翻滚,突然,眼睛就酸了起来。从前的很多日子,漫长的五年,林颐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吧。早早起来为他煮上一碗香糯可口的粥,调配一碟清淡爽口的小菜;晚上,早早把饭菜准备好,守着一盏通明的灯,等他回家。那么长的日夜,她就是这么熬过来的。他出差在外,没有问候过她一个人怕不怕黑;他应酬到半夜,没有打过电话告诉她不要等他,早点休息。五年,他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她为他付出的所有,却从来没有问过她,你需要什么。
是他剥夺了你爱人的能力么?
他想起林颐临走前说的那些话,他开始懂了那句“曾诚,我今年三十一岁了”,有多么无奈,多么凄凉。
她依旧沉默。
粥熬好了,他含着泪一点点地吃,却总也吃不到从前的味道。他知道,那些香糯温暖的味道就是林颐的味道,是林颐对他的爱和包容。
我又问,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么?
林颐走后的第六天,曾诚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向公司请了长假,这几年他为了工作为了让自己有更好的前途,他几乎没休过假。之后,他去林颐的公司要了她在海南的工作地址和公司电话。回到家,他把自己用心守着砂锅一点一点慢慢熬好的白粥装在一个小保温盒里,然后揣着定好的机票赶往机场。
她没回复我。
飞到海南的时候是夜里十一点。走出机场,他叫了出租车,往他事先打听好的酒店赶去。他知道,林颐就在那里。
我问鱼头,他是个坏人么?
门开了,林颐对他的到来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说,你来了。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感到了心疼,但更多是叹息。如果一场爱恋走到最后可以封闭一个人的感官,这无疑是一场浩劫。人如果把一生的幸福下注在一场失败的爱恋上,这是对对方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嗯,我来了。给你煮了碗粥。
她说,以后我再也不能感受幸福了,我失去了幸福的能力。
好喝吗?
鱼头梦幻般的爱情在最后的阶段变成了易碎的肥皂沫。当这个奇异多彩的泡沫在顷刻间碎掉的时候,她推翻了所有的美好。她的城堡,她的王子,她的伊甸园,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梦魇。
不好喝,你不在,粥也变了味儿。我觉得,这辈子我都离不开你的味道了。
或许,每个陷入爱情的人,总会对未来寄予太多的美好吧,他们憧憬着一幅美丽的画卷,城堡、王子、爱的伊甸园。但现实毕竟不是画卷,它有时候也会给我们泼一点儿凉水。当然,我们不能说生活就是残酷的,我们只能说生活不是一道道规范的程序,它有太多的变数和不可预知,也正因为如此,生活才会呈现得这般丰富多彩和绚烂多姿。
可是,你那么忙。
诚实讲,起初看到消息时我并没有太在意。本质上讲,我不是一个很热情的人,对他人更是缺乏探究欲,很多时候连自己都解读不明白,对他人,也便丧失了剖析的勇气。但我很感念她对我的信任。生活中的不如意,情感上的喜悦和苦痛,她愿意与我分享。尽管她了解我是一个对爱情不甚明白的人。对于她的生活,一度,我曾尝试着理解,其中,包括她的敏感和对感情的不确定。
是啊,我很忙。忙着来看你,忙着来娶你,忙着把从前亏欠你的,用后半生来补上。
和鱼头是通过文字认识的。她说她喜欢看我的那些碎碎念,尽管带着很多的神经质,但她喜欢那字里行间的固执。对此,我深感不安,那样阴郁的文字,被他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仿佛成了一种罪过。
林颐笑了,眼泪在笑容里开出了花。他们拥抱在一起,仿佛要把对方揉进各自的生命里。林颐说,你知道吗,五年前,就是你的一个拥抱,让我坚信我们会幸福一辈子。
鱼头说他们分手了。从她敲过来的那一行行字中,我仿佛能嗅出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味道。
那么现在呢?
合脚的鞋子好走路
一样,从没变过。曾诚望着正面的落地玻璃窗上的影像,夜色里,他们相互拥抱着,温暖而亲密。
亲爱的,我们生来就孤独。所以,我们才努力地想给生命找个陪伴。那么,相拥吧,因为相拥后,我们才能收获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