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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些人一些事,教会我们幸福

我点点头,给他介绍了身边的泰迪,随后跟在他后面,进了他的店。

他说,我远远就看到你了,还以为是看错了呢,原来你真的还没走。不等我说话,他又说,你看,我刚从家带的青稞酒,就这么巧地看到了你,进去喝一杯好吧?

我们三个在里间坐下来,他找出杯子,倒了满满三杯,他自己拿起来便开始喝。我和泰迪也不管不顾,跟着他一起喝起来。然后听到他喊,喂,你喝那么急干嘛,哎哟,慢慢喝,青稞酒的后劲挺大的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有多大,我还没领教,只是觉得味道挺好,清香甜爽得很。那天索朗店里的客人不多,我们就在隔间说话,中间来了几位他的朋友,一个藏族男孩、一个四川大叔和一个北京女孩。索朗像是和我熟识很久一样,向他们介绍,并强调说我是一个很特别、很好的女孩子。我听了,竟破天荒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好奇地看着我,说,我应该在哪里呢,喏,前面不就是我的店吗?

坐了些时间,我们起身和他们告了别。索朗有些失望,说本来晚上想请我去跳锅庄舞喝青稞酒的,对此我很抱歉,应允第二天晚上再去。从索朗店里出来,我和泰迪叫了辆三轮车去拉萨河疯玩了一个下午。

第三天老孟去火车站看票,我和泰迪一早叫了辆三轮车又跑去八廓街,因为总觉得那里的阳光实在是好。小巷子太多了,路也不好记,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的记性太差劲。边走边看的,不知怎的,低着头走着走着就听见了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顺着声音抬头看,还以为是幻听,正当我愣神的空闲,索朗已经笑呵呵地站在了我的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桶饮料似的东西。我说这么巧啊,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定下了回去的日子,认识的那些可爱的人只要还在拉萨的,都来电约着聚聚。然后就有了一晚上四个场子的聚会。先是一木夫妇、老孟、泰迪他们,饭没吃完又去了在拉百认识的阿桑那里,之后是小臧,再是去“尘埃落定”客栈的丁丁那里。小臧一听说还要去“尘埃落定”,觉得不放心,一定要陪行。我说你要去那就去吧,其实都是一些很单纯的人,哪有那么多的不放心。小臧说还是小心点好,毕竟你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的,什么都得当心点。小臧的话我自是明白的,只是我不愿意对谁都充满着防备,想想这样的人生,该是多累。

泰迪出来后,我们和丁丁告了别,去“驴窝”餐厅吃了午餐。晚上等到老孟忙完他的事情我们又一起去了“玛吉阿米”喝酒。一来二去,又认识了很多投缘的朋友,不过大多都不记得名字。

你尝试过把五斤的酒桶码一排的阵势么?我有。就是在“尘埃落定”。一群亮烈飞扬的人,肆无忌惮地说笑,那种感觉,真真叫作痛快。大碗大碗地喝酒,大声说话,大声笑。人和人之间没有距离,心和心之间没有防备,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信任和相拥,在这个被称为高原的地方,我第一次觉得人生是这样的惬意又满怀豪情。

第二天,我们三人去八廓街闲逛,中途老孟约了从墨脱一起出来的朋友相聚,就剩下了泰迪和我。泰迪想去大昭寺看看,因为之前我已经去过,便不想再去,所以就留在了广场上晒太阳。晒太阳的空隙认识了住在“尘埃落定”客栈的丁丁,听说他在那一带还小有名气。他留了我的电话,说有时间一起喝酒。

丁丁说三进藏区,直到留下来,从来没有见过像我一样肯无条件相信别人的人,他说他想把我当作一个可以牵挂的朋友。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离别的愁绪渲染,丁丁在说了很多很多话之后,伏在我的肩头哭了。他说你要一直这么快乐,他说他会一直记着我,记着那个大碗喝酒、肯无条件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的我。他把他颈上的念珠摘下来说要送给我,说它会保佑我一生安康幸福。我没有收,因为我知道那串沉重的念珠对于他的意义,但我把他的祝福牢牢记在了心里,记着这个在他人眼中放浪不羁的男子内心有多么赤诚。

去波密的路上还碰上了泥石流、塌方,一路上好不惊险。在波密住了几天,天天下雨,大的小的,细的粗的,一天下六场雨,每一场的形态都不一样,时时可以看到彩虹,常常把自己搞成落汤鸡,不过好在从来没有感冒过。等到再回到拉萨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事情了,离开的时候是一个人,再次回到拉萨的时候却成了一行人。他们是我在波密遇到的老孟、一木夫妇和泰迪。从波密回到拉萨已经是凌晨,我们一起去了一木夫妇订下的宾馆,由于怕房间不好订,我和老孟、泰迪便住在了一间。几个人在一起,也算是有了伴。

之后老孟和泰迪不放心,终究还是赶了过来。夜已经深了,等我们走出“尘埃落定”的时候,热闹的八廓街已经安睡了,大昭寺门口磕长头的老人还在,只他一人,俯身长跪。记得,刚来到这座神圣之城的时候,我也如此过,一颗心安详又温暖。

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暖阳走了之后,我先去了哲蚌寺,然后决定搭车去波密走走。当时说是去波密,但却不知道波密有什么,我去干什么。只是听到有人说起过这个地方,听着名字挺有意思,当下便有了去看看的兴趣。

天亮之后,我和老孟坐上开往北京的列车。泰迪则一早去了日喀则。

暖阳的话让我很是气恼,趁她不注意给了她一脚,然后快跑了出去,回头说,你才眼拙呢,天长日久地看着我,竟没看出我的好来。

如今,看到索朗的消息,一颗心瞬间便飞向了千里之外,那些曾行走在我生命中的人,那些曾给我温暖和感动的人们,我都记得。他们淳朴、可爱,他们拥有最善良的心,还有最宽广的胸怀,他们给予陌生的我以最温暖的问候和接纳,一如鲁朗小镇里那位听不懂语言的阿婆,当她用干枯粗糙的双手抚摸我的那一刻,却能给我一种踏实的温暖,她让我明白,只要我真心和这个世界相拥,真诚和所有相识或者不相识的人相拥,那一刻的我们,就是无限富足和丰满的。

可不,我还想呢,他眼睛真是不靠谱,你这么隐蔽的女性特质他都能看出来。

谢谢你曾如此看重我

他真是这么说的啊?

开始整理书籍。想着要再送自己一个书橱。

她们从索朗店里出来的时候,我还在隔壁店里流连,暖阳进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可以了吧,小帅哥还念叨你呢,说和你一起的那个漂亮姐姐怎么没来。说到这里,暖阳还撅起了嘴,说这个孩子还真不会说话,潜台词就是说我不如你好看呗。

阅读,是跟着年龄一起成长的伙伴。仿佛只要听着那些老旧的、发黄的纸张清脆作响,内心便自有一片清明。

暖阳很用心,直接带了泮她们去索朗店里,暖阳说,她觉得索朗是个朴实的孩子。我没有进去,在隔壁的小店里看一位温暖的女子。对于这一点,暖阳总是不屑,她说真搞不懂你,女生有什么可看的。我对她的话嗤之以鼻,据理力争说人世间的人皆有爱美之心,看到令人悦心的人和物,想欣赏一番也是人之常情。但她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说我这是狡辩。哎,狡辩就狡辩吧,反正我也没有非让谁来了解。

很多很多年前,我还在校园里。他说,等哪天,把自己写成书赠我。

几天之后,暖阳她们要走了,想再去八廓街买些当地的工艺品带回去给朋友们把玩。正巧那天我也没什么事,索性就陪着她们一起去。

那年,我是十四岁的中学生,他是三十不到的青年老师。

我们点着头连连说好。

在很多老师眼里,彼时的我是个古怪的学生。上课爱走神,看到教室外面有什么稀奇的事情发生,便不受控地去凑个热闹。一天八节课,总有那么几节是在酣睡中度过的,被老师罚站,站着亦能做一小段的梦,老师无法,只好作罢。好在,靠着一点小聪明,成绩还不算太差,县里几所中学选尖子生比赛,我还有幸列在其中。

和索朗聊了很久,直到朋友来电话说已经到了,我和暖阳才起了身。我俩各自挑了几串念珠和松石挂坠,索朗收了很低的价格,我们很是过意不去。临告别的时候,索朗邀约说,你们日间没事的话就来玩吧,我请你们喝自己家酿的青稞酒。

而他不同。念书期间,他是唯一一个不觉得我怪的老师。他原谅我在他的课堂上神经质地跑出教室站在空旷无人的操场上看突然起来的火烧云;他原谅我在下雨天听到上课铃响却依旧迈着小碎步慢慢行走;他原谅我洋洋洒洒万字写成的《论义务教育》害他被校长批。

我不禁想,假若我生长在这片土地上,是不是也会长出快乐的翅膀,然后跟着山风自由来去呢?我当然明白这种假如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毕竟,我没有生长在这片土地上。人们对一些美好的界定,常常是出于自己的无法拥有。如果我真是这里的一分子,那么,此时我还能这样向往它的可爱与美好么?或许不能。现实有时候就是这样残忍,让那些美好只存在于你的幻象中,因为只有这样,它才会一直吸引着你。我想如果我不是在北京待久了,不是天长日久地看着这座城市,看得太久,或许,我也是深爱着北京的。

尽管如此,他也只是说,以后上课尽可能专心一些,你很聪明,不然可惜了。

在他的讲述中,我似乎真就看到了那个可爱的孩子,挥着小小的鞭儿,和羊群牛群欢快地跑在山野间,湛蓝的天空很安静,白白的云朵软软地坠在天幕的一角,还有穿梭在山间的风吹着他黝黑的脸。

他用了“尽可能”,没有像那些年纪大的老师们那样严令呵斥。这让我很感激,在后来的学习生涯中,我虽然还会犯一些错误,但开始有了些羞愧之心,并努力地想要改之。

很显然,我们聊得很是投缘,他听我们讲一路进藏的趣闻,我们则听他讲他家的牦牛和羊群,讲他小时候是如何陪着他家牛羊满山遍野地飞跑。

他教我们语文,写得一手工整漂亮的粉笔字,普通话讲得极好,这在那时的农村来讲,很是难得。在那个不识愁滋味的年纪,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武侠迷,在课堂上见缝插针地沉迷于武侠小说所描写的快意江湖中,但对于正儿八经的文学,却是没兴趣的。

他招呼我和暖阳坐下,我俩想着反正时间尚早,坐坐也无妨。我俩把各自看好的几串松石手串和蜜蜡挂件指给索朗看,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并给我俩讲如何辨别松石质地的好坏,讲蜜蜡的质地有何不同,怎样区分真假。他讲得很仔细,像一个朋友似的推心置腹。

他说我是个很有写作天赋的人。他说得极其认真,可他哪里知道,小学三年级写日记,我通常不及格。我不会那些繁琐的遣词造句,也不太明白语法该如何安排,标点符号更是我的死穴。犹记得四年级的语文老师对我说的话,他说,你的句子里总是没有主语,你总把逗号、句号、冒号、叹号用得一塌糊涂。我辩驳,我已经是讲述的人了,为什么还要一再表明呢;再者,一句话我认为我讲到那里该停止了。他听了,一脸悲悯地看着我这个冥顽不灵的孩子,摇着头背着手走了。我清楚地记得他的脚步很沉重,他的叹息重而长,一下一下地,影子都没了,叹息还在。

之后和索朗聊天,他汉语说得并不算流利。他问如何称呼我们,在得知了我们的名字之后,并反复念了几遍用心记下。他的这个小动作让我特别感动,在如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如果没有什么利益关系,还有多少人肯花费心力去记一个陌生人的名字呢。仅这一点,我就对这个藏族男孩充满了好感——当然,此好感非彼好感。

我把这话说给他听,他笑。他说,每句话都有它的意境和背景,自己明白的,不代表他人也懂。

索朗的认真模样让我和暖阳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如果再打趣他当真是不应该了。

他推荐很多他喜欢的书给我看,那时候,我能接触到的一些所谓的文学书——《简·爱》、《飘》、《茶花女》、《吉檀迦利》、《七片树林》、《夜莺颂》、《呼啸山庄》等,几乎都出自他那里。从此,我和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结缘,开始知道了大仲马、小仲马、莫里哀、济慈、叶芝、泰戈尔、夏洛蒂、莫泊桑和艾米丽等文坛巨匠。

反正你们就是好人,我看得出来。

曾一度,我认为他是最懂我的人。

好人?难道我们两个脑门上写着“好人”的字样吗?

只是后来,山高水远,信息渺茫,再也无缘相见。我想,他终是读不成我的书了,我也终不能成为他期望的样子。

他听了,一只手挠着后脑勺,咧着嘴笑着道,不怕,你们看上去就是很好的人。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于是,我俩就乖乖地进去随便看着。等到他弄完,我们已经进了最里面的隔间。暖阳打趣道,你倒是很放心,这么一屋子的宝贝,若是丢了可怎么好?

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

逛到索朗的店时,他在打扫卫生,低着头说了一句,随便看看吧。

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

记得那时候约了朋友去“玛吉阿米”坐,因为时间尚早,便和暖阳在八角街溜达,挨家挨户地淘着自己喜欢的小玩意。

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

看着蓝屏上这几个简单的汉字,眼前立即就出现了那个有着羞涩笑容的大男孩,不言不语低着头,只是望着一个无关的物件笑。

多少人爱过你青春的片影,

他问,你最近好吧?

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是真情,

收到索朗的短信我感到很意外,离开拉萨后一直没有和他联系过,有几次他在网上发消息,因为口拙说不出问候的话,竟也作罢。总是不承认自己是个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的人,可是想想自己的所为,顿然间觉得很抱歉。

唯独一人爱你那朝圣者的心,

那些,行走在生命中的人

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所以,别让我们的心因为这世界的浮躁而变得迟钝和冷硬,面对情谊带来的温暖和妙不可言,我们需要这颗心变得再柔软一些,再敏感一些。这样,我们才能和情谊——这个世间最圣洁的灵物相遇。

在炉栅边,你弯下了腰,

我用了很长时间想把这个问题回答得圆满一些,结果发现:其实不用费心力去做注解,因为情谊的世界,是语言无法触及的,我们想要了解,唯一的途径是通过我们的心,去触摸,去感知,就会知道,情谊在你心中,有多么厚重。

低语着,带着浅浅的伤感,

她问,怎样的生命,才是丰厚的?

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

我曾经对暖阳说,太单薄的生命,是不幸福的。

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其实,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一些默默作陪的情谊。它们很安静,在等待着被发现,被感应。

这是他最后送我的《叶芝诗集》里的一首诗——《当你老了》,我曾搜遍所有的译文,独独爱着冰心这一版,这些句子那么柔那么软,念上一句,整颗心都是酥软温暖的。这些字,我反复咀嚼,纯熟于心。这本诗集现在躺在老书橱底层的抽屉里,书皮有些水渍,泛着些许的黄,就像那些看不清的岁月,渐行渐远,只留下一丁点儿不明了的念想。

我不再写,我知道,那些说出去的话,她们都记下了。

其实,他还送过我一些书,一些我偏爱的诗集和散文,遗憾的是,那些记录着我青涩时光的书,随着我的不断辗转和迁移,也一路散落了。以至后来想起,总觉得每个回忆的角落里都有“遗珠”。

这样的话,从我这个笨嘴拙舌的人嘴里说出来,她们一时还不能适应。可我不管不顾,照旧来,继续写道,让我对你们说声感谢吧,你们认真接着,可不许丢了。然后,又是一连串的“汗”。

我想,如果还有机会遇见他,我会向他说声谢谢。这是我十几年前就该说的话。我要谢谢他为我开启的那扇书香之门,通过那扇门,我才得以看到世界的广阔与辽远。我才了解在文字的千变万化中珍藏的那些感动和震撼。真的,如果能够重逢,我想对他说,谢谢你曾如此看重我,虽然我不能将自己写成书赠予你,但于我而言,却早已经是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人各回复了一个流汗表情。

稳稳的幸福

前几日,我在微博里大咧咧地写道,感谢那些丰富了我生命的挚爱,感谢这一路有你们陪我一起走。

去梵净山时,在老金顶遇到一位老人在中途休息,我看他脸色不太好,便上前问候。他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心慌的老毛病犯了,歇息一下就好。我怕老人一个人会出点什么问题,便和他一路照应着前行。

然后就想到了那片艳烈的情花,花香是蛊,却总有人甘愿饮服。那么情谊呢,情谊也是一朵情花,只是,此花非彼花,无毒,悦性。我采撷若干,安放在生命经过的旅途。

途中,我们边走边聊,一路上,聊的话题很多,聊行走,聊生活,聊短浅的人生,也聊人生的不如意。很多时候,人都有一个通病,一些很私密的话,跟亲近的家人或是很好的朋友都不能倾诉,却总能对一些萍水相逢的人,说个仔细。

我说她酸,我说她越来越酸。她反驳,说酸就酸吧,想念又不是多丢人的事儿。

老人就是这样,那些积压在他的心里太多太久的话,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在我这陌生人面前,他毫无顾忌,他想说了,他觉得那些话再不说,就要把他的心挤破了,所以,他说给了我。

她回,想到已经想不起你的样子了。

他说他在国企工作,现在退休了。他说他身体不太好,几十年的应酬推杯换盏,生活水平推上去了,可身体却滑了坡。他说这些话时叹着气。他说他羡慕我,能在最好的年纪做最想做的事。他说这是一种幸福。我永远记得他苦涩的笑容,把脸上的沧桑堆积到或横或竖的皱纹里,看了,让人心酸。

我说真有这么想?

他说他是从山村里走出来的孩子,辛酸艰难的童年生活在他心里留下的烙印,让他对大都市有着近乎狂热的渴望,所以,大学毕业后他想尽一切办法留在了城市。为了能够拥有更好的生活,年轻时候的他可谓拼尽了全力。可是到底怎样的好才算是好呢?他没有问过自己,只是觉得还可以更好。于是,他拼命应酬,拼命找机会升迁。就这样拼命追,拼命赶,等到他抬头看时,才发现曾经的一头黑发不知在什么时候变白了,从前光洁的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那个在他臂弯里小鸟依人的爱人也老了,儿子也循着他的路子奔前程去了。仿佛,这是他要的生活,仿佛,又不是。他说,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奔了大半辈子,图什么呢?

她说,想你,都要想死你了。

是呢,图什么呢?他说前两年他的老伴走了,儿子忙,也顾不上他。和老伴生活了几十年,他都没有陪她出来看过外面的世界,他说老伴在世的时候,总念叨着想和他一起出去走走,他答应过许多次,最后都因为工作忙成了泡影。再后来,老伴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这样的要求她再也没有提过。老人说着,叹息连连,眼眶也泛起了红,他望了一眼远处绵延的山,再叹,如今退休有大把的时间了,可是她却不在了。

我笑着问她,怎么,想我了?

听着老人的话,看着他唏嘘的表情,我感到很难过。

她叹了气,说咱们有些日子没见了。语气中有些小失望。

史蒂芬曾说过,我到过许多地方,发现世上许多人的生活比我们简单得多,然而却能体现他们自身的价值,更平静、更悠闲。自然的生活原本是简单的生活,但是,我们的文化鼓励我们竞争,让我们一忙再忙。我们已经看不到窗外的阳光,听不到树林的鸟鸣声音,甚至无法一心一意地去做一件小事情。

很久没有和洛恩她们聚,她问我晚上要不要过去,我说不能,安排了好多事情。

在现实生活中,如老人一般的人也有很多吧?他们奔忙,他们苦熬,他们想着等将来生活好了,他们可以做很多从前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只是,他们没想到,等到他们认为所有的条件都已经达到的时候,人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人,梦也不是那个时候的梦了。时间总会在无声无息中带走很多东西,或者改变很多东西,人年轻时,怎么也不会想到,所谓的幸福生活和自己的内心希冀会有这样大的差距。

当然,这里不是武侠小说中的绝情谷,而我们,都是有情人。

从老金顶下来,我们在木屋告别。临别前,老人请我吃了顿饭,他说,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失败,现在连和自己最亲的人吃顿饭都成了不可能的事。

我还说,情谊是这世间最美的情花,此花馨香,能解愁思。

我看着他嗫嚅的嘴唇,很心疼他。我不知道当自己老了,会不会和他一样,一个人爬山,一个人走路,一个人看风景。背着背包走的那一刻,他把相机挂在我的脖子上,他说,孩子,如果你想做一件事的时候,一定要马上去做,这日子,一晃眼就过去了,不等人啊!

其实,情谊就是这样一株成长缓慢的植物,不能太过迫切,也不能冷漠怠慢,顺其自然就好。

是啊,不等人。所以,如果想做一件事,就莫要再耽搁。

而情谊也因为这一份云淡风轻后的细水长流,才愈加显得温情绵绵,就像是一颗种子萌发,有雨露滋润破土,阳光照耀发芽,然后跟随着日子,在无察觉中悄然长大,等我回看的时候,它已静静开出了欣喜的花。

从梵净山回来后,心,突然就变得安分了,每日都陪在父亲母亲身边。似乎,远方的好风景,再也不能诱惑我半分。

人世间,努力争取就能得到的东西有很多,但我偏执地认定:唯有情谊,是不能如此的。我觉得你好,便自然亲近,你觉得我好,也真诚悦纳,当我们对望或者微笑时,心弦就会被情谊拨动,于是,有了心音,我们就成了对方眼中很亲近的人。

那段时间,父亲爱上了吃核桃,因为我的一句话。我说,老头,你的记性不太好了,应该多吃些核桃健健脑。结果,核桃成了他每日的消遣食品,咔咔敲击的声音在平淡的日子中奏成了一支旋律,很温暖,很幸福。我在一边看着,心里欢喜,对枭说,我是认真的,突然就哪儿都不想去了,只想这样一直看着他们,陪着他们,你看,他们都这么老了,需要陪着。

倘若没有人问,我永远不会想到这样的问题。是的,我没有想过,没有想我的性格如何,而他们的个性又是怎样,我只是这样随心随性地走到今天,和那些可爱的人成了很好的朋友,就是这样简单。这一路走来,或许我们对彼此的成长历程并不熟知,甚至,连家庭背景都是模糊的,却皆是真诚相待,记挂于心的人。我们之间,没有淡如水的清浅,亦不是甜如饴的酽口。我们的情意,总是顺其自然的亲密或者疏离。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是真的哪儿都不想去了,就想待在家里安安静静的,看着父亲的笑,刻在眼角的皱纹中,听着母亲的念叨,暖暖的竟再也不觉得吵。

很多人问我,你身边有那么多性格迥异的朋友,以你的性子,怎么做到安好相处的呢?

阳台的阳光那么充足,照在身上暖暖的,我可以煮上水,温一壶老头最爱喝的老水仙,敲开几颗核桃,说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偶尔给父亲捶背揉肩,洗脚剪指甲;听母亲念叨家长里短,生活抱怨。日子就这样,过得恬淡舒缓。总是醒得很早,睡得很迟,总是觉得有很多很多的话说不完。

一直认为,真正的情谊,就像一株成长缓慢的植物,它可能无声无息,却能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绽放给你最美的惊喜。

枭嘲笑我,说我这次回来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越来越爱腻歪人,越来越爱撒娇。弟弟也跟着起哄,一言一语地数落着我的孩子气。父亲和母亲听了他俩的话眼里眉间全是笑,笑得一脸的满足和骄傲,仿佛,他们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一般。而那一刻,似乎也确实如此。

一看,竟有些懵。情谊的题目,情谊该有怎样的题目呢?我不禁问自己。每日里忙忙碌碌,闲暇了约着好友聚聚,习惯了这些情谊的存在,却很少去想关于友爱的问题。很多时候,数着身边的人,总是暗自庆幸,如我这样性情顽劣偏执的人,却有这样多的好友担待着,想来该是怎样的幸福。可对于这样的情谊,我要赋予怎样的含义呢?

我是变了,变得那么迫切,想把所有的日子就那么稳稳地度过,趁父母身体还硬朗,趁我们还年轻,一起把日子过得更温暖更亲密些。

佳佳说,帮我想几个关于情谊的题目吧。

有一天,我把那位老人的事情说给了枭和父亲听。父亲竟听得一脸泪。他说,折腾大半辈子想要好生活,他哪里知道,真正的幸福生活,是不会那么累的。

世间最圣洁的灵物

父亲的话很朴实,他从来不会教我们什么大道理,但他总能用生活教给他的经验来告诉我们,怎样能让自己生活得好一点儿。父亲总说,小孩子做小孩子的事,年轻人做年轻人的事,等老了,就只做老人的事就好了,这样,人的一辈子才能过得稳当,稳当了,人也就幸福了。

可是,我看的山再多,却也总觉得不如后山的风景好,总也不如后山总是让我惦念。后山有蒲公英,有野草,有清透的河,有肥大的鱼。重要的是,后山有个穿红衣服的跟屁虫,那一年她给我买了一盒软糖,对我说要争气。那一年,我们还有一个梦:三月三,放纸鸢。那一年,我担心善良的迎春不幸福,可如今,我放心了,善良的姑娘自有幸福在等她,迎春,她等到了。

每一次眼泪的滴落,是为了让笑容更加温暖

迎春听了笑笑,拍着宝宝的头说,千佛山有什么可看的,你姨看的山可多了。

以前混驴友论坛的时候,认识几个做过支教的朋友,看他们拍的片子,记录的日子,心里总会觉得沉甸甸的。喻然是我在驴友圈最早认识的做过支教的人。2003年,她去广西旅游,回来的车上听人说起了一个叫永顺的地方,心里很好奇,当下就下了车,决定走去看看。

去年我回家,迎春早早地就带着孩子回到了大妈家。我们在一起待了半个月,我们大小三个人,没事总去后山溜达一圈。宝宝说,姨,你去我们家吧,我们家里有很多好玩的,还可以让爸爸开车载你去千佛山,千佛山可比这个小土堆高,那才是大山呢。

这一看,让喻然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喻然说,太苦了,是你想象不到的苦。我在想,这世上到底有什么苦是我想象不到的。直到,她给我看了那些片子,我才了解她说的那种苦是怎样的一个境地。山里的孩子没有衣服穿,一年到头几块破旧的布片搭在身上,一家人连床像样的铺盖都没有,一间土屋,三代人住。五六岁的孩子,赤着脚背着竹篓去山上挖笋摘野菜,山路难行,一下雨,很多孩子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地上的树根绊住脚跌倒,身上被山石刮得青一块紫一块。可他们不哭,拍拍身上的土身上的泥,把竹篓重新往肩上一背,继续走。他们知道,家里还等着他们挖的野菜做饭呢。

是呢,后山再也不是小时候的后山了。后山成了一片树林,没有半人高的野草,也没有蒲公英了,就连山下的那条河也干了,种上了一排排的树苗。

喻然说,村子里的孩子上学,要经过一条河,河水很深很浑浊,孩子们坐一艘破旧的船,摇摇晃晃地到对面去读书。念书的学校是座很破的木头房子,一下雨就漏水,一刮风就摇晃,但是孩子们却很知足,他们会仰着头,笑着说,我们有书读呢。

迎春说,她每次回来都会带着宝宝去后山溜达,她说虽然后山什么都没有了,但就是觉得亲,总想去走走,去看看,就像看到了我们小的时候,一起摸鱼采花说悄悄话。

听喻然哽咽着,我的眼睛也跟着发烫。我仿佛看到了那些可爱的孩子,扬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眼睛里装着太阳般的笑,他们说,我们有书读呢。

这两年,无故多了些思乡的情绪,每年三月我都会回老院子看梨花。迎春知道后,总是带着孩子去老院子等。她让她的小宝贝叫我姨,她说我和你姨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我们还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呢。我听着迎春的话,看着她不再光洁的皮肤,总觉得这不该是她应该有的生活,可是,她眼中的那种满足感似乎又在证明着她的幸福。

几年前,我去湘西的麻冲乡,一个景色很美,人的生活却很落后的山间村落。村里几乎没有什么壮年劳力,都是一些孩子和老人。老人们说,年轻力壮的都出去谋生活了,就剩下家里的孩子都跟着老人过活了。老话常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在相当一部分的山区,靠山是吃不着山的,受自然条件的影响,很多山区的家庭都很贫穷,有的家庭年收入还不到2000元。2000元啊,有多少城市孩子一个月的生活费都不止这些,但对山区孩子来讲,这是他们一大家子一年的收入。

后来,我上学离家,再后来远离家乡在很远的北京上班,我们相见的日子就更少了,一年只有那么短短的几天,很多的话都来不及说完就要告别。几年前迎春嫁了人,隔了一年有了一个漂亮的儿子。我们的联系就更少了,即使电话联系,似乎也没有什么话题,除了说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她大部分的话题都放在了她的丈夫和儿子身上。做了母亲,想的事情和我也全然不一样了,我们几乎没了交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山区,几岁的孩子就开始去地里干农活,去山上砍柴,洗衣煮饭做家务,家庭生活的窘迫使得他们早早就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辛。

我看着迎春的红褂子一跃一跃地远了,感觉鼻子酸酸的。以后,她就没有时间陪我去后山了吧,我再也没机会哼哧她是跟屁虫了吧。那一年,迎春十四岁,她是农历三月三的生日。三月三,迎春花儿开,陇上放纸鸢,我们说好等她生日的时候,一起去后山放风筝呢,遗憾的是,之后的十几年中,我们都没有完成这个梦。

在麻冲,很多人家是没有院墙的,也没有瓦房,只有两间石头房子,有的甚至一家数口人常年挤在一张床上睡,因为他们没有多余的被子。其居住的房子,阴暗潮湿,一推开门,发霉的味道很重,像是多年无人居住。很多孩子一年到头只能穿着一件几经缝补已经看不出样子的衣服,尤其是到了冬天,因为没有御寒的棉衣,他们的脚上手上脸上都起了冻疮,有的甚至开始腐烂,不小心碰到了,就会流出浓黄的脓水来,让人看了,心都揪得慌。

傻丫头,当然是上学好。你念书那么好,姑姑他们还盼着你考大学呢,等你考上大学还怕没有好工作啊,你可不许不争气啊!迎春说着,眨巴眨巴眼睛,可眼睛越眨巴越红,她索性撩起衣袖擦了起来,然后吸吸鼻子说,哎哟,都起风了,我得先回家了,下午还要赶回去上班呢。

由于学校离家很远,天蒙蒙亮孩子们就要起床,然后带着一天所需的食物出门。家远的孩子通常要走一个多小时崎岖不平的山路,才能到达学校。有的山路狭窄,在雨水多的季节,经常会有泥石流和塌方的危险,走在这条路上的孩子,就像在鬼门关徘徊一样,孩子和家长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我曾问过其中的某些孩子,冒这么大的危险去上学,害不害怕,有没有想过放弃。孩子们仰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坚定地回答说不怕,不放弃。他们说能读上书就已经很开心了,他们说比起没书读的孩子,他们是幸运的。

我很开心地接过糖,心想上班真好,可以自己挣钱理直气壮地花,可当我看到迎春手上那层厚厚的茧子时,之前的开心突然间就化掉了,只剩下一腔子的酸。

当我听到从他们口中说出的“幸运”二字时,我的心有种无法形容的震撼。这种随时都在和死神擦肩而过的“幸运”,饱含了多少艰辛和心酸。走了那么长的山路到学校,当他们坐在用石板和木板搭建的简陋教室中朗诵课文时,他们脸上所洋溢的那种满足和骄傲的笑,是那样的光彩照人。尽管他们每天中午只能吃黄豆蒸饭,或者水煮土豆。家庭条件不好的学生甚至连这样简单的午饭都吃不上,下午只能饿着肚子上课,然后再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回家。

记得有一次她休息回家,我问她,在那里干活累么。她说不累,每天都有很多人一起说笑,不觉得累。我又问,难不成比上学好,没人管,没人烦,还不用写堆成山的作业。她听了不说话,只是从布包里掏出一盒软糖给我,说,喏,你爱吃的,我从县城专门买给你的。

而他们的学校,在一间破旧的青砖房里,窗户用树枝和硬纸壳挡着,大大小小的孩子挤在一起,五个年级划分成五个区域。任教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生,男生很瘦,脸黑黑的,毛线衣上有脱落的线头和补丁。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他那个年龄的人。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上课,男生握着书本领读,他的声音很好听,他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是轻轻的,很温暖,让人看了很安心,他用他安心温暖的笑容,一一看着那些衣衫破旧的孩子,如同在看他心爱的恋人。

迎春家里的生活条件不好,她姐弟三个,家里根本供不起他们几个孩子一起读书,迎春从小就听话,也知道心疼大人和弟妹。小学毕业后,迎春在家待了两年就去县城做纺织工了。那个时候,她一个月的工资是180块钱,每天要上10个小时的班。

我在那个山村住过两宿,在一家一进门就看见正面的矮墙上晾晒着破旧被褥的人家。这个家里住着一家三口,一个十岁的女孩和她白发苍苍的奶奶以及年幼的弟弟。听奶奶说,女孩学习特别好,很能干,也懂事。女孩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家里的一切都要靠她打理,照顾年迈的奶奶,看护年幼的弟弟。每天天不亮她就起来做饭,把一家人的早饭和午饭一起做好,照顾着奶奶和弟弟把饭吃完,自己匆匆吃上两口就赶快出门,因为她要赶着和其他孩子一起走着山路去上学。下午四五点钟放学后,她第一个冲出学校往家赶,她要赶回去给奶奶弟弟做晚饭,她还要抽出时间洗三口人换下的脏衣服。夏天还好说,冬天水冰得很,通常一盆衣服洗完后,她的手已经没了知觉。此外,到了周末,她还要去山上砍柴,准备好一个星期所需的柴火。山上的菜园子她要照看,山脚下的玉米地她要打理,虽然每年没有多少收成,但有点总比没有强。

是没啥好看的。草有半人高,后山矮得上行十几步就到顶了,山下面是一条不算深的河。河里有鱼,有时候蹲在山坡上就能看到很大的鱼张狂地在河里游,全然不把我俩放在眼里。迎春和我从小玩到大。这么说也不对,她辍学之后,我们就不那么玩了,还是不对,应该说她嫁了人之后我们就不那么玩了,不过我们都长大了,再说玩就太孩子气了。可迎春说再孩子气的人也比不过我,在她眼里,或许我永远都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弱不禁风的小孩子吧。

一个十岁的孩子,原本是无忧无虑嬉耍的年纪,可她却过早地承担起了打理一个家庭的责任。她的小手上长满了老茧,冬天长冻疮的地方都是黑紫色的疤痕,稚嫩的双肩因为常年背柴结起了硬痂。我问她是不是很辛苦。她说有点辛苦,但她觉得辛苦点能让家人少受点罪她就很开心。我问她喜欢读书吗?她黑亮的大眼睛刹那间就亮了起来,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喜欢。我问她将来想做什么。她说如果能把书念完考上大学,就回来当老师。听到这里,我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我在想,好不容易走出这样一个贫穷的地方,她如何会想着再走回来。所以我问,你不想留在大城市生活吗?她说想,但她更想回到这里当老师,她说好多老师都走了,她怕没人再在这里教书。

如果搁在从前,我还会给迎春加上一个形容词,那就是跟屁虫,可即使我这么说,迎春也不会生气,她还是会笑笑地跟在我的后面,一边走一边说,真搞不懂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去后山,后山上什么都没有,就那一片山坡和野草,有啥好看的。

女孩最后说着说着哭了。我没有劝她,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拍着她的后背陪她沉默着。最后我要走的时候,女孩跑过来,很认真地对我说:姐姐,谢谢你送给我的书和衣服,我会努力学习的,老师说知识能改变生活,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教更多的孩子,这样,山里的孩子都能念上书!

下午出去走,看见一个孩子在田野中放风筝,忽地就想到了迎春。迎春是谁呢?迎春是一个有着长睫毛大眼睛,爱穿红色喜庆衣服,扎着一个马尾的丫头。迎春比我大,但我从来不叫她姐姐,我喜欢叫她的名字,迎春,迎春,就像黄艳艳的迎春花似的,叫着都晃人。

我知道我很懦弱,我原本想着自己可以留在那里,做一个像男生那样的人,用轻软的笑,温柔的眼神,去温暖那里的孩子。可是,我没有做到。我怕我看不了那些孩子那么多的艰难,他们的纯真,他们的善良,他们的坚韧,我怕我承担不住。从麻冲回来后的几年中,我的心,总是不能平静。我曾不止一次地对暖阳说,其实,我想的,我想留在那里,可是,我怕。我不知道我怕什么,我怕我会流泪,我怕我会不坚强。

善良的孩子最幸福

暖阳总会安慰我,她说,等你强大了,你再去。你不是退缩,你只是想等你强大到能给他们一片天的时候,再去陪他们。

我们总会遇见一些人,一些事,好的,或者不好的,艰难的,或者随顺的,他们和它们栖息在我们人生旅途的某一处,等着和我们相遇,等着和我们一起在琐碎的生活里,找寻幸福。

我说服自己,或许吧。眼泪落下来,经过嘴角,很温热。我想我一定会再去的,到那时,我一定不会再不忍,因为,我明白了,每一次眼泪的滴落,是为了让笑容更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