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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斯简卡的身世

“我们谈了很久,最后我发作起来,说在奶奶这里我待不下去,要逃走,我不愿让人家用别针把我扣住;他怎么想都可以,反正我要跟他去莫斯科,因为我离开他没法过。羞惭、爱情、傲气——一齐在我身上露头,我差点儿没倒在床上哭得抽风。我是那样担心遭到拒绝!

“‘听我说,’他开言道,‘听我说,娜斯简卡,我实在无能为力;我是个穷光蛋,眼下我一无所有,连个像样的职位也没有;如果我跟您结婚,我们怎么生活呢?’

“他默默地坐了几分钟,然后站起来,走到我跟前,握住我的一只手。

“我该怎么办?我思来想去,心乱如麻,最后拿定了主意。他明天就要离去,我决定今晚等奶奶去睡觉就把一切彻底了结。果然,我把几件外面穿的衣服和必要的换洗内衣通通打成一个包裹,带着它胆战心惊地到顶楼去找我们的房客。我估计当时上楼走了足足有一个小时。当我终于打开顶楼的房门时,他竟望着我失声惊呼,以为我是个幽灵。他急忙去给我弄点儿水喝,因为我眼看快要倒下。我的心跳得把脑袋都震痛了,神志也有些昏迷。等到定下神来以后,我首先把包裹往他床上一放,自己在旁边坐下,双手掩面,涕泗滂沱地哭了起来。他大概一下子完全明白了,于是站在我面前,脸色煞白、神情忧郁地看着我,看得我肠断心碎。

“‘听我说,我亲爱的、可爱的娜斯简卡!’他也勉强忍住眼泪才开得了口,‘听我说。我向您起誓,如果有朝一日我有能力结婚,一定要您做我的终身伴侣;请相信,今后只有您才能给我带来幸福。听我说:我将去莫斯科,在那儿要待整整一年。我希望能把我的事情安排妥当。等我回来时,如果您还爱我的话,我向您发誓,我们一定能美满地结合。现在办不到,我不能、也没有权利许什么愿。但我要重申,倘若一年后还办不到,将来总有一天能办到;当然,我指的是在您没有爱上别人的情况下,因为我不能、也不敢叫您受任何誓言的束缚。’

“下面快临近尾声了。整整一年前,五月份,房客来找我们。他告诉奶奶,说他在此地的事情都办完了,他又要到莫斯科去住一年。我一听这话,顿时面如土色,倒在椅子上,像个死人。奶奶什么也没有发觉,而他把退租的事通知我们以后,向我们行个礼就走了。

“这是他对我说的话,第二天他就走了。当时我们商定在奶奶面前只字不提此事。这是他提出的要求。好了,现在我的全部故事差不多已经讲完。过了整整一年。他来了,他到彼得堡已有三天,可是……可是……”

“我以为在这以后他会来得更勤,——然而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几乎不来了。大概一个月只来一次,无非是请我们看戏。以后我们又去看过两回戏。可是这远远不能使我满足。我看得出,他纯粹因为见我老是被关在奶奶身边觉得可怜,仅此而已。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实在受不了:坐也坐不稳,书也读不好,活也做不成,有时候我莫名其妙地发笑,或者故意惹奶奶生气,有时候索性就哭。后来,我消瘦了,几乎生起病来。歌剧演出季已经结束,房客再也不来找我们;当我们相遇的时候(自然还是在楼梯上),他只是默默地点头致意,那种煞有介事的样子好像压根儿不想说话,然后下楼走到门前的台阶上,可我还站在楼梯半道上,脸红得像樱桃,因为我每次跟他相遇,差不多全身的血都会往脑袋里涌上来。

“可是怎样呢?”我大声问,急于听到事情的结局。

“我的天,多么叫人高兴啊!我们立刻收拾停当,坐车前往。奶奶虽然看不见,但她还是想听听音乐,再说,她是个心地善良的老太太,更想让我乐上一乐,因为我们自己决计不会上剧场看戏。对《塞维利亚的理发师》的印象如何,我无需告诉您,可是那天晚上我们的房客是那样深情地望着我,谈吐又是那样动人,我一下子就看出第二天早晨他要试一试约我一个人跟他出游。这可太好了!我躺下睡觉时又是得意,又是兴奋,心跳个不停,甚至稍稍有点儿发烧;整整一夜,我连梦话说的也是《塞维利亚的理发师》。

“可是至今没露面!”娜斯简卡似乎鼓足了勇气才回答,“音信全无……”

“‘好哇,去就去,’奶奶说,‘干吗不去?我的娜斯简卡还从来没进过戏园子呢。’

她说到这里顿住,沉默片刻,低下头去,忽然用双手捂住面孔,号啕痛哭,哭得我的心都翻了个跟头。

“‘那么今晚您愿意赏光吗?’房客说,‘反正票在我这里也是白白浪费。’

我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当然是!’奶奶说,‘我准知道!当年我自己在票友剧团还演过萝西娜哩!’

“娜斯简卡!”我开始说,语气羞怯而温柔。“娜斯简卡!看在上帝分上,别哭了!您怎么知道呢?也许他还没有……”

“‘是的,’他说,‘正是那个理发师,’并向我瞅了一眼。我已经全明白了,脸顿时红起来,我的心突突直跳,紧张地期待着!

“来了,来了!”娜斯简卡接口道,“他来了,我知道。我们有约在先,还在他动身前一天的晚上,在我们说完了刚才我向您转述的那番话,并且相互约定以后,我们一起出来散步,正是来到这河滨的堤岸上。时间是十点钟,我们就坐在这一条长椅上,我已经不哭了,听着他说话只觉得甜滋滋的……他说一到彼得堡马上来看我们,如果我不拒绝他,那时我们便向奶奶说明一切。如今他到了彼得堡,我知道,可就是不见影儿!”

“‘《塞维利亚的理发师》!’奶奶叫了起来,‘这是当年演的那个理发师吗?’

她又放声大哭。

“直到吃过晚饭,他才来找我们,坐下后跟奶奶聊了很久,问她是不是出去逛逛,有没有熟人;忽然他说:‘今天我本来定了一个包厢,那里在上演歌剧《塞维利亚的理发师》[1];一些熟人本来要去看,后来不去了,票还在我手里。’

“我的上帝!您这样伤心,难道毫无办法帮您的忙?”我不顾一切地从长椅上跳起来喊道,“娜斯简卡,您说,能不能由我去找他一次?……”

“‘好吧,再见。’别的他什么也没有说。

“这能行吗?”她忽然抬起头来问。

“‘不,’我说,‘我不愿欺骗奶奶。再见!’

“不行,当然不行!”我发觉自己过于冲动了,“这样吧:您写一封信。”

“‘您瞒着奶奶不就得了……’他说。

“不,这不可能,这样不行!”她断然回答,但已经低下头去,不再望着我。

“‘看戏?奶奶怎么办?’

“怎么不行?为什么不行?”我继续抓住想到的主意不放,“您要知道,娜斯简卡,这不是普普通通的信!信也有各种各样……啊,娜斯简卡,确实是这样!您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不会给您出坏主意的。这件事完全办得到。当初是您迈出了第一步,为什么现在……”

“‘那么,’他说,‘您愿意跟我一起去看戏吗?’

“不行,不行!这样就好像我在死皮赖脸地……”

“我回答说没有,过去有一个朋友,叫玛莘卡,可是她到普斯科夫去了。

“啊,我的善良的娜斯简卡!”我打断了她的话,同时并不掩饰自己的笑容。“不,不;归根到底,您有这样的权利,因为是他向您许下了诺言。再说,从各方面看来,我觉得他很能体贴别人,他的行为很好,”我继续说,并且愈来愈欣赏自己的论断的逻辑性,“他是怎样对待您的呢?他以许诺的方式承担了义务。他说非您不娶,然而却让您保留充分的自由,哪怕您现在拒绝他也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您可以采取主动,您有这样的权利,您对他处于优势地位,比方说,即使您想解除他承担的义务也行……”

“‘听我说,您是个好姑娘!请原谅我这样跟您说话,但我敢向您保证,我比您的奶奶更希望您好。您没有女朋友可以上她们家去玩玩吗?’

“那么,换了您怎么写呢?”

“他刚这样问我,我立刻不知什么缘故羞得面红耳赤,这一次我又感到委屈,想必因为这件事居然引起别人动问。我本想不回答,一走了之,但没有勇气。

“写什么?”

“‘怎么,’他说,‘您整天陪奶奶坐着不觉得无聊?’

“那封信哪。”

“过了一个星期,我又在楼梯上碰见他。这一回不是奶奶差我拿东西,是我自己有意到那里去。时间在下午两三点钟,房客通常在这个时候回家。‘您好!’他招呼道。我也向他答礼:‘您好!’

“换了我,我就这样写:‘亲爱的先生……’”

“事情就是这样,直到有一回我在楼梯上碰见我们那位房客。奶奶差我不知去拿什么东西。他站住不走,我的脸红了,他也红了脸;不过他还是笑了起来,跟我打招呼,问了奶奶的健康,然后说:‘那些书您读了没有?’我答道:‘读了。’他说:‘您比较喜欢哪几本?’我就说:‘《艾凡赫》和普希金的作品我最喜欢。’那一回便到此为止。

“非得用‘亲爱的先生’这样正式的称呼不可吗?”

“于是我们开始读沃尔特·司各特的小说,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内差不多把一半书都读完了。后来他又一再捎书来,包括普希金的作品,最后我简直没法离开书本,也不再幻想怎样嫁给中国皇太子了。

“非用不可!不过,换一个称呼也未始不可。我想……”

“‘唔,那才对!’

“算了,算了!说下去!”

“‘不,奶奶,书皮底下也没有任何东西。’

“‘亲爱的先生!

“‘你再看看书皮底下;他们有时把字条塞在书皮夹层里,那班强盗!……’

“‘很抱歉,我……’不,根本不需要抱歉。事实本身可以为您辩护,您只消这样写:

“‘没有,’我说,‘没有字条。’

“‘现在我写信给您。请原谅我沉不住气;但我整整一年怀着幸福的期望;现在我连一天的疑惑也不能再忍受了,这难道是我的过错?现在您已经来到彼得堡,也许您已经改变初衷。如果这样,那么,这封信会告诉您,我并无怨言,也不责怪您。我并不因为自己驾驭不了您的心而责怪您;这是我命该如此!

“‘沃尔特·司各特的小说!不见得,恐怕里边有什么花样吧?你看看,他有没有在里边夹进什么情书字条之类?’

“‘您是个高尚的人。您从这封信的字里行间看到我迫不及待的心情,不会见笑,也不会见怪。您会想起写这封信的是个可怜的姑娘,她只有孑然一身,没有人教她,没有人给她出主意,而且她自己从来不善于控制自己的心。但是请原谅,疑惑潜入了我的心房,尽管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其实,您即使在想象中也绝不会欺侮一个过去和现在如此爱您的人。’”

“‘都是些沃尔特·司各特的小说,奶奶。’

“对,对!这正是我所想的!”娜斯简卡叫了起来,两眼闪耀着喜悦的光芒。“哦!您消除了我的犹豫,是上帝派您来帮助我的!谢谢,谢谢您!”

“‘啊!’她说,‘那上面描写年轻人怎样勾引正派人家的少女,年轻人怎样借口要娶她们,把她们从父母家中拐走,后来又遗弃那些不幸的少女,于是她们极其悲惨地毁了自己。这种书我读过好多,’奶奶说,‘里边的描写非常动人,夜里坐着静静地读,连觉也不想睡。所以,’她说,‘娜斯简卡,你可不能读那些书。他捎来的是些什么书?’

“谢我干什么?因为上帝派了我来?”我兴奋地望着她转忧为喜的脸蛋儿。

“‘我会学到什么呢,奶奶?那上面写些什么?’

“就算为这一点吧。”

“从此以后,只要过道里一有声响,我就吓得半死。我以为房客又来了,先悄悄地解去别针以防万一。其实并不是他,他始终没来。过了两个星期;房客让菲奥克拉捎来话,说他有许多法文书,都是些好书,值得一读;问奶奶要不要让我念给她听解解闷?奶奶同意并道了谢,只是一再问那些书是否有伤风化,她说:‘娜斯简卡,如果有伤风化的话,你可千万读不得,会学坏的。’

“啊,娜斯简卡!我们有时候感谢某些人,确实仅仅因为他们和我们一起活着。我感谢您,因为我遇见了您,因为我将终生不忘记您!”

“一天清晨,新房客来找我们问糊纸的事,因为我们曾答应给他的房间糊上壁纸。双方你一句我一句谈开了,奶奶又是个碎嘴子,她说:‘娜斯简卡,你到我卧室里去把算盘拿来。’我立即站起来,不知为什么满脸通红,竟忘了衣服被别针扣住;我忘了悄悄地解开别针,免得给房客瞧见,而是猛地一冲,把奶奶坐的圈椅也拖动了。我看见房客这下子全明白了,顿时脸涨得更红,站着像一根桩子似的动也不动,接着忽然哭了起来,——那时节又是害臊又伤心,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我钻下去!奶奶大声问:‘你站着干吗?’我就哭得更响……房客见我在他面前窘得厉害,便鞠一个躬转身走了!

“够了,够了!现在您听我说:当时我们约定,他一到彼得堡,立即由他在我的熟人家某个地方留一封信给我,那是一户善良的普通人家,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如果怕纸短情长没法给我写信,那就由他在抵达彼得堡的当天十点整到这里来,我决定在此跟他会面。他抵达彼得堡我已经知道;可是三天来既没有信,也不见人。上午我怎么也没法从奶奶身旁走开。明天您亲自把我的信交给我刚才对您提起的那户善良人家,他们会转寄的;如果有回信的话,明天晚上十点钟您亲自带来。”

“奶奶认为什么都不如当年!当年她年纪也轻些,当年的太阳也温暖些,当年的奶油也不会那么快就变酸,——什么都是当年好!我坐在那里不作声,暗暗思量:奶奶为什么特地这样提醒我,问人家外貌怎么样,年纪轻不轻?不过我只是想想而已,接下来就继续打毛线袜子,后来干脆把这档子事儿给忘了。

“可是信呢,信呢?先得写信哪!这事非得后天上午才能去办。”

“我还是不愿撒谎,所以说:‘讨人喜欢,奶奶!’奶奶立刻叫道:‘哎呀!坏了,坏了!孩子,我对你说这话,是要你别看他看出了神。唉,这个世道!一个不足道的房客,居然也长得讨人喜欢,当年可不是这样的!’

“信……”娜斯简卡应道,她显得有些慌乱,“信……可是……”

“当然有,”娜斯简卡答道,“而且保持沉默的本领比您强。说真的,他几乎不能转动舌头。那是一个干瘪老头儿,又哑、又瞎、又瘸,终于没法再活在世上,就死了,所以需要招一位新房客,因为我们没有房客不能过活,房租加上奶奶的养老金就是我们的全部收入。新来的房客偏偏是个年轻人,不是本地人,外地来的。因为他不还价,奶奶就把顶楼赁给他,事后才问我:‘娜斯简卡,我们的新房客年轻不?’我不愿撒谎,就说:‘怎么说呢,奶奶?不算太年轻,可也不是老头儿。’‘外貌讨人喜欢不?’奶奶问。

她没有说完。她先是扭过头去不看我,脸蛋儿红得像一朵蔷薇花,接着,我忽然感到有一封信塞到我手里,显然是早已写就、封好的,只等转交。一段熟悉、可爱、优美的回忆在我脑际掠过[2]

“这么说,以前还有老房客喽?”我顺便问了一句。

“R,o——萝,s,i——西,n,a——娜。”我先开腔。

“哦,我还忘了告诉您,我们有,不,我是说奶奶自己有一座房子,一座小房子,全是木头的,才三个窗户,而且跟奶奶一样很老了;上面有一层矮矮的顶楼;我们这间顶楼上搬来了一位新房客……”

“萝西娜!”我们俩一齐唱起来,我高兴得几乎把她搂住。她脸红得不能再红,一边笑着,一边让眼泪像珍珠在她黑色的睫毛上颤动。

“喂,您可不要笑我奶奶。我笑是因为觉得可乐……说真的,有这样一个奶奶,这也没有办法,可我还是有点儿爱她。当时我可倒了霉:我立刻被命令重新坐在老地方,再也不准动一动。

“够了,够了!现在该分手了!”她像念急口令似的说得很快,“这封信交给您,这是送信的地址。让我们分手吧!再见!明天见!”

说到这里,娜斯简卡停下来放声大笑。我也和她一起笑。她随即止笑敛容。

她紧紧握住我的两只手,点一点头,然后像一支箭射进她家所在的胡同。我久久地站在原地目送她去远。

“我有一个老奶奶。我到她那里的时候还是个很小的小女孩,因为我的母亲和父亲都死了。奶奶过去想必比较有钱,因为她直到现在还经常回忆当年的好日子。是她教会了我讲法语,后来还为我请过一位先生。当我十五岁的时候(我现在十七岁),就不再念书了。就在那个时候,我使了点儿调皮捣蛋的性子,至于究竟干了什么,我不告诉您;反正并不是闯了什么大祸。可是一天早晨,奶奶把我叫到她跟前,对我说,由于她双目失明,管不住我,便拿一枚别针把我的衣服和她的扣在一起,还说,要是我不改好的话,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坐在一起。总而言之,开头一个时期怎么也不能走开:做活、读书读报、学功课——始终在奶奶身边。有一次,我曾经耍了个花招,说服菲奥克拉坐在我的位子上。菲奥克拉是我们的女仆,她是个聋子。菲奥克拉代替我坐在那里;这时奶奶在圈椅里睡着了,我就到附近一个女友家去。事情的结果糟得很。我出去后,奶奶醒来问了句什么话,以为我还乖乖地坐在老地方。菲奥克拉见奶奶在问她,可自己又听不见问什么,想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把别针解开逃跑了……”

“明天见!明天见!”等她从我视野里消失以后,这声音还在我脑海中回荡。

“别开口,听着。首先得遵守一条:不要打断我,否则我会语无伦次的。您就这样乖乖地听着。

[1] 根据法国剧作家博马舍(1732—1799)的同名话剧剧本改编的意大利喜歌剧,不止一个版本。作曲家罗西尼(1792—1868)谱写的音乐从中脱颖而出,成为传世经典。

“如果另外的一半也跟这一半同样简单……”我笑呵呵地想要打断对方的话。

[2] 《塞维利亚的理发师》中有萝西娜冲破保护人的阻挠写信给意中人表示同意与对方约会的情节。

“我的身世一半您已经知道,也就是说,您知道我有一个老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