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天,格雷一行越过了落基山脉,来到了豪猪河。豪猪河的冰融化以后,格雷做了一只小船,把捕获的动物皮毛装在船上,驾船顺流而下。到了夏天,他们来到了北极圈内豪猪河与育空河的交界地。这里有一个交易站,名叫“哈德逊湾”。那是1898年的事,现在早就没有这个交易站了。当时有成千上万的人沿着育空河去道森和克朗代克地区淘金。从哈德逊湾交易站到他们的目的地,还有一段很远的路,许多人在此之前已经走了一年了,有的人还是从东半球过来的。
白牙快五岁时,格雷又带着它进行了一次长途旅行。他们沿着马更西河前进,穿过巨大的落基山脉,一路上经过了很多村子。白牙在很多村子的狗群中都引起了极大的混乱。只要是狗,白牙就疯狂地报复。那都是些很普通的狗,对白牙的迅猛袭击毫无防备。它们竖起毛发,伸直四腿,发起挑战;而白牙则省略了这些动作,像弹簧一样猛地弹了过去,在它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咬断了它们的脖子,结束了它们的性命。
格雷带了几大包皮毛,还有一包手套和鹿皮鞋,就是为了到这里进行交易。他听说过淘金热,希望自己也可以发大财。
白牙遇到的狗都没办法伤害它,但白牙却可以咬到它们。可是凡事都有例外。有一次,白牙被好几只狗围攻,没能逃掉,挨了一顿揍;又有一次,它身上留下了某一只狗所咬的深深的牙印。不过,这种情况比较少。总的来说,白牙是一名善战的斗士。
格雷安顿下来后,便精打细算地做起生意来。他一点儿都不着急,打算什么时候卖完,什么时候再回去。
白牙还有一个强项,那就是它能够对时间和距离作出准确的判断。这是它的一种本能反应,是大自然赐予它的本领。它第一眼瞧见对手,就能目测出自己与对手之间的距离,还能预测出对手跑过来需要的时间,以及自己扑过去所用的时间。这样,它一方面可以躲过对手的攻击,不被咬伤;另一方面又能迅速地袭击敌人。
白牙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白人,感觉很陌生,不知道他们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伤害,但又对他们感到非常好奇。因此,它总是躲在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
白牙成了搏斗的好手。它从不跟对方扭打,因为那样会耗费体力。如果它扑了个空,就会立刻抽身退回来,寻找机会再次进攻。同时,它不喜欢与对手近距离交战。它从小过着被遗弃的生活,身上的野性有增无减,它一直认为,危险就隐藏在与对手的短兵相接中。
后来,白牙引起了那些白人的注意。在白人眼里,白牙看起来就像一只狼。白人们觉得新奇,忍不住对它指指点点。白牙注意到了他们的反应,时刻保持着警惕,一旦他们试图接近,它便凶相毕露。
虽然狗群和白牙都是被驯化了的狼,白牙却成了它们的仇敌。白牙那种毫不宽恕的性格就是这样形成的。于是,白牙和狗群们结下了深仇大恨,变得愈加残忍了,就连凶狠的格雷都感到吃惊。
每隔几天,就有一只巨大的船来到岸边,白人们从船上下来,几个小时后又爬上去,驾着船继续沿河前行。在刚开始的一两天里,白牙见到的白人比它见过的所有印第安人都要多。
面对狗群气势汹汹的架势,白牙也变得越来越精明了。有危险的地方,它就避而远之;一旦感觉自己要陷入狗群的包围,它就赶紧退出。要是拼力气,还没有哪只狗可以撞翻它。任凭对手猛扑、猛撞,它的脚始终牢牢地抓着地面,无法被撞翻。
白牙觉得白人们的狗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狗的大小、形状都不一样,不是腿太长,就是腿太短,毛发也稀稀疏疏的,更不懂得如何搏斗。
狗群吸取了一个教训,那就是它们必须团结起来。一有打架的苗头,它们便一拥而上,一起对付白牙,狗群内部的小矛盾就被搁在一边了。有一次,白牙撞翻了一只狗,狗群立即扑上来,阻挡白牙咬那只狗的脖子。
白牙是狗群的仇敌,对狗没什么好感。所以,一见到这些从船上下来的狗,白牙就跟它们争斗起来。可是很快,它觉得跟它们打斗实在太无聊了。这些狗身体都很弱,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根本不堪一击。它们吼叫着扑过来,白牙却跳到一边,没等它们反应过来,就撞到了它们的肩膀;它们刚要倒下,白牙就跳上去,咬住了它们的脖子。这些狗打架只靠力气,而白牙靠的则是智慧。
其实,这些狗和白牙一样,都是驯化了的狼。只是它们已经被驯化了好几代,几乎失去了野性。白牙则不同,它身上还有显而易见的野性。因此,狗群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白牙知道咬伤人类的狗会受到处罚,所以它咬伤了白人的狗的脖子后,就志得意满地退了回来。而在一旁观看的印第安狗群,看到受伤的狗疼得在地上直打滚,便乘机一拥而上,毫不客气地将它吃掉了。狗群争抢肉食的声音惊动了狗的主人,他冲了上来,将愤怒一股脑儿发泄在狗群身上。这时,白牙却站在稍远的地方逍遥地观赏,看那些石头、棍棒、斧子和其他武器雨点似的向印第安狗群打去。
有好几次,白牙不等密特沙下令,便擅(shàn)自停了下来,后面的狗就疯狂地向它扑过去,密特沙也没有阻止狗群的行动,这让白牙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它吸取了教训,如果等不到命令,就要一直跑。当密特沙命令狗队停下来时,白牙才能停下。因为这时的密特沙站到了白牙身后,手里挥舞着长长的鞭子,狗群不敢朝白牙扑去。于是,狗群也明白了,主人命令队伍停下时,不能去招惹白牙。
白牙越来越精明,它带领印第安狗群与白人的狗群打斗,并把这种残酷的斗争当作一种游戏。每当一只船刚停到岸边,它就知道又可以开心一番了。等印第安狗群将好几只狗撞倒、咬死后,白牙就偷偷溜到一边,等待怒气冲冲的白人凶狠地惩罚印第安狗群。有一次,一只猎狗在主人的眼皮底下被咬成了碎块,主人怒不可遏地拔出手枪,连开了六枪。有六只印第安狗被打中了,有的当场毙命,有的奄奄一息。这给白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白牙成了整个狗群的仇敌。狗群不止一次将它咬伤,它也不止一次将狗群咬伤。在主人停下来宿营,解开狗身上的挽具时,领头狗一般都会挤到主人身边,寻求保护。可白牙不会这样做,它瞧不起这种保护,反而昂首阔步地在营地里走来走去。以前不是狗队的领头狗时,白牙既凶狠又孤僻,狗群会处处让着它。现在不同了,狗群脑子里反复出现白牙在前面奔跑的情景,就好像白牙是因为害怕它们而逃跑一样。狗群既恼恨白牙,同时,又享受着它们假想出来的优越感。只要白牙来到它们中间,就会引起一片混乱。
白牙最初把咬死白人的狗当作一种消遣,一段时间后,却将这件事当成了主要的工作。格雷整天忙着做交易,根本没时间理会它。白牙没事干,便和那帮印第安狗在河岸上转来转去,等着船来。只要船一到,它们就开始玩这种疯狂的游戏。过了几分钟,等狗主人明白过来后,它们早已一溜烟地跑开,兴致勃勃地等着下一只船来,开始新一轮的游戏。
白牙很想转过身子,扑向紧跟在身后的狗群,但人类不允许,不然就要挨鞭子。这让它心中充满了怨恨,更加不懂什么是宽恕。
但白牙总是远离那群印第安狗,不跟它们混在一起。一开始,白牙还能和印第安狗群协同作战。它总是率先出击,与陌生的狗展开搏斗,狗群在一边观战。等它将那只狗撞翻后,狗群就蜂拥而上,打扫战场。这时,白牙会悄悄溜开,让狗群承担责任,受到惩罚。因此,白牙跟那群狗算不上真正的同伙。
只要密特沙吆喝一声,命令狗群出发,它们就会急切而又凶狠地叫起来,冲着白牙扑去。白牙一转身,密特沙的鞭子就向它打来,让它刺痛难忍。它只好不停地奔跑,一跑就是一整天。
那些陌生的狗来自温暖的南方,它们上岸后,一看见白牙就会扑过来。在它们看来,白牙是一只狼,身上有一种可怕的野性。虽然它们的祖先也是由狼和野狗驯化而来的,但现在,它们已经没有野性了。看到这只像狼一样的动物,它们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祖先那里,记起了自己的世仇。
白牙同样痛恨狗群。其实,白牙对领头狗这个职位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三年来,它一直控制着狗群,几乎每只狗都被它揍过,不得不对它服服帖帖的。但现在,它跑在最前面,而狗群在它后面嗷嗷直叫,这让白牙觉得它们无理和放肆。不过,它只能忍着。
不过,白牙觉得这些狗向它扑过来是一件好事。白牙将它们看作猎物,最终取胜的往往也是它。因此,白牙这段时间过得挺愉快的。
现在,白牙当上了雪橇队的领头狗,成了狗群嫉恨的对象。狗群嫉恨它从密特沙那里得到更多的肉;嫉恨它得到人类更多的宠爱;嫉恨它总是跑在最前头,尾巴在前面摆来摆去。
白牙幼年时曾与雷鸟、黄鼠狼和山猫进行过搏斗,这让它受益匪浅;再大一些时,嘴嘴带着一群小狗欺负它,让它吃尽了苦头,这同样让它收获颇丰。要是没有嘴嘴,它可能会和其他的小狗一样快乐地度过童年,长大后,它可能长得更像狗,也就不那么讨厌狗了;要是格雷对它仁慈一些,它可能更合群、更温顺。但事实却正好相反。它变成了现在这样:性格孤僻、阴险狡诈、凶狠残忍,是一切同类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