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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饥荒

又过了几个月,白牙长得更结实了。它的天性是一只狼,野性世界本可以让它彻底成为一只狼,但是,它到了另外一个环境,与人类长期生活在一起,因此,白牙最终成了一只狗。

白牙仍然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动,基切又向它发起进攻,一心想将它赶得远远的。对白牙来说,此时的基切已经不再是母亲了,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异性同类。在同类动物中有一条法则:雄性动物不能和雌性动物争斗。白牙懂得这一点,于是,它只好无奈地转身离开了。

白牙的性格越来越成熟,但它仍有一个弱点:不能忍受人类的嘲笑。它觉得男人的嘲笑非常可恨。一旦他们嘲笑它,它就勃然大怒。尤其是格雷对它的嘲笑,更让它发狂,这让它感到受了很大的伤害。但它不敢冲格雷发作,因为格雷会用棍棒揍它。当被人们恶意嘲笑后,它便发泄到别的狗身上。其他狗看到它发了疯似的冲过来,只好仓皇地四散逃开。

一只小狗笨拙地爬了过来,白牙好奇地嗅嗅它,基切又猛扑过来咬白牙。白牙只好乖乖地退得更远一些,它对母亲的温馨记忆渐渐地消失了。基切热切地舔着小狗,不时抬头朝白牙嚎叫。白牙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觉得自己在母亲眼里已经毫无地位。

白牙三岁那年,马更西河流域的印第安人遇到了一场大饥荒。整个夏天,人们都没打到什么鱼。冬天,在往年捕获驯鹿的地方,也见不到驯鹿的踪影。驼鹿很少,野兔更是难得看见。许多大型食肉动物填不饱肚子,饿得瘦骨嶙峋。村子里的猎人仍出去打猎,但什么都猎不到。很多老弱的人都饿死了,女人和孩子也在忍饥挨饿,将仅存的食物让给猎人们吃,因为他们要艰苦地跋涉追猎。

其实这很正常,基切已经将白牙忘记了。一只母狼不可能永远记住自己的孩子,更何况白牙现在的样子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基切又生了一窝小狗,在它眼里,白牙是一个入侵者,它必须保护自己的孩子。

人们走投无路了,不得不去吃鹿皮鞋和皮手套。狗啃吃了身上的挽具,甚至还吃掉了鞭子。人吃掉狗,狗也相互吞食。最先被吃掉的总是最弱的和最不中用的狗。幸存下来的狗渐渐明白自己终有一天也会被吃掉。于是,几只胆大、机智的狗逃走了。它们逃到森林里,但最终不是饿死,就是被狼吃掉了。

这年夏天,白牙遇到了一件怪事。以前它和猎人出去打猎时,猎人们在村边搭了一个新帐篷。那天,它在帐篷边上遇到了母亲基切。它停下来望着母亲。虽然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一看到母亲冲它露出牙齿、发出威吓的嚎叫,它就想起了过去的美好时光。它激动万分,欢欢喜喜地朝母亲跑去。可没想到,基切凶狠地咬破了它的面颊。它一下子就蒙了,不知所措地退了回来。

白牙也偷偷地跑到森林里。由于从小生长在野外,它比其他的狗更能适应森林中的生活,它尤其擅长捕捉小动物。它会紧跟着一只松鼠,在树下埋伏很久,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松鼠冒险从树上溜下来。它不着急行动,等到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捉住松鼠时,才发动突然袭击。它会嗖的一下,从某个不显眼的角落钻出来,奔向松鼠,像一颗射出的子弹那样,百分之百地击中目标。

这下,白牙更自信了。它大摇大摆地从大狗中间走过,而不再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虽然它不会对它们让步,但也不故意找茬儿。它只是想受到其他狗的重视而已。通常,小狗是不被重视的,它们必须给大狗让路,还得把肉让给它们吃。现在白牙摆脱了这种屈辱的境地,得到了与大狗平起平坐的地位。

但松鼠不是很多,白牙靠松鼠是无法生存下去的,它还得捕捉更小的动物。有时,它太饿了,就掏地洞里的老鼠吃。有时,为了食物,它还要和黄鼠狼展开殊死搏斗,因为黄鼠狼跟它一样饥饿,而且通常比它更凶猛。

白牙反败为胜,站在肉旁,对着巴塞龇牙咧嘴,巴塞则躲在远一点儿的地方打起了退堂鼓。它不敢冒险,再跟强壮的白牙大打一场,同时痛苦地意识到自己会越来越老,体力会越来越差。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它缓缓地转过身去,傲然地大步离去,好像对白牙和肉都不屑一顾。到了很远的地方,它才停了下来,黯然地舔自己流血的伤口。

白牙曾在饥荒最严重的时候偷偷回到营地附近。它躲在森林里,生怕被发觉,因为它想去偷人类好不容易捕到的猎物。有一次,它饿得虚弱不堪,就偷吃了掉进格雷陷阱里的一只野兔。

这下,白牙受不了了。它想到,几个月来自己在狗队中高高在上,没有哪只狗敢跟它抢食;现在却有一只狗掠夺了属于它的美味,这让它如何忍受!白牙气急败坏地扑过去,一口咬住了巴塞的耳朵,巴塞的耳朵顿时鲜血直流。巴塞还没来得及还击,又被撞翻在地,脖子被狠狠地咬住了。当它挣扎着爬起来时,肩膀又被咬得生疼。白牙的速度太快了,巴塞根本招架不住。它转过头去咬白牙,不仅没咬到,自己的鼻子还被白牙揪破了,最后它不得不狼狈地退后,放弃了肉食。

一天,白牙遇到一只饿得骨瘦如柴的小狼。如果它肚子不饿,可能会跟着这只小狼走,然后加入狼群,与它们一起生活。但白牙太饿了,就追上去把小狼吃了。

就在白牙打算逃跑,却还没有转身离开时,巴塞觉得自己已经将白牙打败了,便昂首挺胸地朝肉走去。如果它此时只是在肉旁边站着,继续对白牙眼露凶光、威吓白牙,那么白牙肯定会乖乖溜走的。但是,肉的香味让巴塞实在无法抗拒,它低下头咬了一口。

白牙很幸运,它饿得走不动时,总能捕到点儿什么吃的;在体力不支时,它也没有遇到更强大的食肉动物。有一次,它捕杀了一只山猫,足足吃了两天,吃得身体壮壮的。后来,它突然遇到了一群饿狼。饿狼一看到它就紧追不舍。不过白牙吃饱了肚子,跑得很快,将饿狼远远地甩开了。它还绕了一个大圈儿,跑到狼群的后面,悄悄地跟着队尾一只瘦弱不堪的狼,准备一有机会就动手。

要是在以前,巴塞看到白牙如此放肆(sì),一定会扑过去狠狠地教训它一顿。但现在,它体力不行了,并且它知道,白牙已经不是从前那只弱小的狗了。巴塞只能站在那儿,竖起毛发,满脸阴沉凶恶,隔着中间的肉块,恶狠狠地盯着白牙。白牙看到它这个样子,又害怕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打颤,脑袋里想着怎样体面地逃脱。

后来,白牙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山谷,找到了原来的洞穴。在这里,它再次遇到了母亲基切。由于饥荒,基切又一次离开了人类,到这个地方产崽。白牙到来时,基切的孩子只有一只还活着,而且看起来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人类刚刚宰杀了一只驼鹿,很快,狗群就将驼鹿肉撕开了,白牙抢到了一只鹿蹄和一大块肉。当其他的狗还在争夺时,它却带着食物躲到灌木丛后大吃起来。它正低着头吃得津津有味之时,巴塞突然向它扑了过来。白牙很生气,一眨眼的工夫就狠狠地咬了巴塞两次。巴塞遭到如此迅猛的袭击,吓了一大跳,呆呆地注视着白牙,那块肉则掉在它们中间。

基切对它仍然很冷漠,白牙有些难过,但也不在乎了。它已经长大了,没有母亲,它照样过得很好。于是,它漠然地转身离开了。它沿着洞口那条小溪向上游跑去,在分岔处向左转,发现了很久以前那只山猫的巢穴。它想起来了,自己曾经和母亲一同消灭了那只母山猫。它不紧不慢地走进去,趴下来休息了一天。

有一只名叫巴塞的狗,长得高大威猛。以前,只要它一露出牙齿,就能将白牙吓跑。那时,白牙觉得自己跟它相比显得非常渺小。但现在,白牙觉得自己很快就能赶上它,而且不久就能超过它。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巴塞越来越老、越来越弱;白牙则年轻气盛,日益强壮。

夏天到了。饥荒快要过去时,白牙遇见了嘴嘴。原来嘴嘴也被迫离开了营地,逃到了森林中,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它们是在一个岩石角迎面碰上的,双方都吃了一惊,停下来互相打量着。

白牙缓步穿过村子。虽然出去旅行了很长时间,它仍然认出了村子里的人。然后,它又见到了以前的那些狗,有些大狗看起来并不像它记忆中那样可怕。现在,它敢在大狗们中间大摇大摆地走路了,这让它觉得扬眉吐气,十分惬(qiè)意。

白牙显然比嘴嘴过得好。因为它捕到了很多食物,此刻肚子里还填得满满的。它一看见嘴嘴,便忍不住竖起了毛发。它以前让嘴嘴压迫惯了,只要一看见嘴嘴,就会习惯性地竖毛嚎叫。嘴嘴看到它这副模样,不禁心生畏惧,畏缩着打算后退。但白牙发起了攻势,用肩膀撞翻了嘴嘴,又用锋利的牙齿狠狠地咬住嘴嘴的脖子。等它松口后,嘴嘴已经奄奄一息了。它围着嘴嘴打转,充满戒备地看着垂死挣扎的嘴嘴。等到嘴嘴再也不能动弹了,它才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当格雷结束了漫长的旅途准备返回时,春天就快来了。到了四月份,白牙整整一岁了。他们终于回到了村落,密特沙卸掉了白牙身上的挽具。白牙虽然离长大成熟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个头已经和嘴嘴相差无几了。在同龄的狗里,它是最大的一只。只不过它还没有长结实,体格也不够强大。它的皮毛是纯灰色的,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只狼。它性格的某些方面很像母亲,但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

几天后,白牙来到森林边上,看到马更西河岸边有一片空地。以前,它来过这儿,那时这地方什么都没有,现在这里有一个村子。它小心地藏在树林里,仔细地察看情况。它看到了熟悉的场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嗅到了熟悉的气味。那群印第安人换了一个新地方!不再有哭泣声了,到处都是欢快的声音。它听到一个女人响亮的叫喊,它知道,只有吃饱了饭才能发出这种声音。它又嗅到了鱼的气味。有食物了!饥荒过去了!白牙兴高采烈地从树林里钻出来,溜进营地,跑向格雷的帐篷。格雷不在,克库奇看见它回来了,便高兴地叫喊起来,还扔给它一条刚捕到的鱼。它吃完就心满意足地趴下来,耐心地等格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