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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疑惑

今天早上深町小姐企图自杀,被送进涩谷第一医院。听说警方和院方取得了联系。

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为什么突然做这种事呢?明明半个月前来做定期复诊时还挺有精神的。

村形万里子的日记九月三日(星期天)晴

好像吞了一百多片安眠药,但设法给救活了。

话说回来,这是为什么呢……

在福尔马林液中,它轻轻地弯着膝,顺从地低着头。

还是因为失去了腿而感到悲观吗?半个月前来医院的时候,

万里子回去后,我看了看壁橱内深町丽子的腿。

穿了喇叭裤来掩饰假肢,但是那微微跛行的样子,一看就知道腿脚不好。

为了消除不快,我叫来了万里子。

她还说过每次走路时,硬邦邦的假肢碰到地面发出咯笃咯笃的声音挺让人讨厌的。

 “只要是恶性三级,不管对方说什么都不用担心。”

难道,和没必要截肢却被截掉的谣言有关吗?

 “但真的是三级是吧?”连主任都一脸怀疑地说道。

不会吧!应该不会轻易相信这种靠不住的话啊?

现在为什么必须要给他们看那些东西呢?我拒绝。

二番町大夫早上在办公室待了一会儿,突然匆匆忙忙地赶到医疗部去了。

不快的一天。

二番町眉子的日记九月三日(星期天)晴

二番町眉子的日记八月二十一日(星期一)阴

接近正午时终于醒了。刚泡上咖啡,主任打来了电话,说深町丽子吞药企图自杀,被抬到医院去了。

看她悠然和我调情的样子,那件事大概只是门胁先生的误会吧。

吞的是溴米那制剂,大概八十片。听了这些话姑且放心了。溴米那制剂是一种安眠药,大量服用的话确实会进入昏睡状态,但它本身并不会致人死亡。与流行一时的环己烯乙基巴比土酸(安眠药名)之类相比的话,药性实在是太弱了。

我想问的,却没能问成。

一天要吃八十片左右才会导致严重中毒,溴米那制剂作为安眠药来说的话,药性并不强。

话说回来,深町小姐那件有疑问的事情怎么样了?二番町大夫应该已经从主任医师那儿听说了才是呀。

经常会有经验丰富的自杀未遂者为了吓唬对方而吞下这种药。一百片以内确实死不了,而吃了药的话又可以让对方狼狈不堪。

之后我和大夫又在红色的台灯下纠缠了几个小时。这样一来,今野先生的忠厚模样、一起散步的乡村景色,都如同遥远的梦境一般了。

丽子有没有算计到那种地步呢……

结束后大夫又让我重新发了一次誓:“我将永远作为大夫忠实的奴隶竭尽一生。”

主任说:“好像是因为那件事。”

我好像也患上了同性恋癖。

但是又没有遗书,怎么能这么说呢?医疗部会议决定暂且静观其变。

可是,真好!觉得连内心深处都感到了久违的痛快。

如果原因真是对截肢抱有怀疑的话,那么逼她寻死的反倒是门胁康介。因为他说了奇奇怪怪的话,使得深町丽子的心被蛊惑了。

大夫真是太过分了!

逼她自杀的,反倒是他……

她终于满足了我。

下午内科打来电话,说看情况命是保住了。这我早就知道了。比起这个,这事造成的影响倒成了问题……

大夫又问了一次。大夫边让我急切地想要边问实在是过分。最后受不了了,于是答道:“是去相过亲,但是我拒绝了。”

傍晚约田井品子一起吃饭。连爱抚她也提不起兴致,和“萨福”的老板娘们一起喝过白兰地后,心情终于平静下来。

我回答说“没有”。大夫说了声“是吗”,但被抱的关键时刻,

傻瓜似的一天。

被疼爱之前大夫问我:“没去相亲吗?”

村形万里子的日记九月四日(星期天)晴

而且是大夫刚一回来。

早上去医院时,四五个貌似报社记者的人围在办公室前,好像都在等二番町大夫。其中的几个人围着我们询问大夫的情况。

天气还是那么热。隔了约莫二十天再次被二番町大夫疼爱,

 “二番町大夫是怎样的一个人啊?”“听说深町小姐的病情

村形万里子的日记八月二十一日(星期一)阴

并不需要截肢,却被截掉了,是真的吗?”“与深町小姐有什么积怨吗?”……

什么也不是!是谁向记者这么宣传的啊?

返京。下午去医院确认深町丽子的住院病历及光片等。

传言真是可怕!

二番町眉子的日记八月二十日(星期天)晴

十点钟后主任医师一出现,立刻就被记者们包围了。

突然感到很寂寞。

是说主任和二番町大夫做错了什么吗?他们明明努力做了手术,竭尽全力进行治疗的。

我这么劝道,但也找不出什么更积极的话来挽留她了。我也不得不考虑考虑了……

是不是那个门胁先生背地里煽动记者的呢……

 “再重新想想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人得有多可怕啊!

她说自己已经二十三岁了,不久就要考虑嫁人的事,回家乡去了。好像这次暑假回家时,她父母就是这么强烈建议的。我确实明白麻子的想法,但她的决心背后,还是包含着没能抓住尾高大夫的悲伤吧。

二番町大夫怎么样了呢?等十点钟后休息的时候我给她打了个电话。

 “就算一直待在这里不也没用吗?”

二番町眉子的日记九月四日(星期一)晴

这是怎么回事呢?听了我的问题,麻子叹息道:

因为头痛卧床休息。下午主任打来电话说记者们来了。现在就算再怎么吵闹,腿也已经在我这里了。今天听了一整天的肖邦。

今天晚上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麻子突然说十月中旬打算辞掉医院的工作。

村形万里子的日记九月六日(星期三)雨

村形万里子的日记八月二十日(星期天)晴

深町小姐自杀的骚乱好像终于平息了。

东京。

结果以原因不明不了了之。话说回来,由于这件事,我们科室好像总被人怀疑着什么似的。

深町丽子的事真是让人极为不快。我决定明天立即乘飞机回

那个传言究竟是真的吗?我问了大夫们,可他们对于深町小姐的事情全都不予以评论。

晚上,主任打来了长途电话。

感觉有点奇怪。

再见了,我恶魔般青春的导演者。

可是对于没有察觉出这是复仇的对方来说,就算这样说了也没有意义。我已经失去向继父复仇的机会了。

二番町眉子的日记九月十五日(星期五)晴

我模仿新派戏剧的台词,深思熟虑后向他撒了这个谎。这是我对他最后的复仇。

秋热也消退了,终于迎来了清爽的秋风。.

 “父亲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听说今天是敬老日,还是习惯性地想起了母亲和继父的事情。虽然是爱与恨两个极端,但我能想到的老人就只有这两个。还有一个就是我自己晚年时的样子。

母亲为什么不了解我的烦躁呢?无知真是太可怕了。

等到我六七十岁时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老糊涂”这个词很流行,好像许多人认为人老了以后都会变糊涂,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

在床上躺得老糊涂了吧?还是之前就疯了呢?“真的,如果那样就好了。”母亲单纯地附和道。

晚年变糊涂的只有一小部分,可能连老人人数的百分之五都不到。

难道说康之也是为了能和我结婚才侵犯我的吗?

其他九成以上的人明显地感到自己老了,在贫困抑或是孤独中了却残生。

用武力侵犯了将要成为自己儿媳的女人,到了现在又在说些什么呢?厚颜无耻也要有个限度!

能变糊涂的老人还是幸福的,像这样自己头脑变得不清楚的话也就没什么问题了。而不变成那样,能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衰老却还不得不那么活下去,这才是老人问题的关键所在。等到六十岁的时候,我会怎么做呢?

而且如果这是真心话,那他自己过去纠缠我的事又该怎么办呢?

照这样继续做医生的话,可能会有一定金额的积蓄。到了六十岁,不管在哪儿也好,如果我还想上班的话,因为是个医生,大概能够找到工作的地方。从这点来看,我还是幸运的。

不是开玩笑吧?就算康之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也是形式上的兄妹。哥哥和妹妹结婚成什么样子!

但是到我六十岁时,也就是距离现在三十几年之后,有钱没钱应该不会成为什么大问题吧。

那一瞬间,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养老金制度也开始改善了,应该只会比现在富裕,不会比现在差才是。

继父用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如果康之能和你在一起的话就好了……”

问题在于肉体和精神的衰老。等老了,我那张稍有几分姿色的脸可能会比别人显得更加衰老。我会是个美丽而高雅的老妇人吗?可实际上,上了年纪是没有什么美丽可言的。如果有的话,也只是过去美丽的东西变丑陋的那种残酷美。

不行,不能因此就忘记对他的仇恨!

老了之后就应该相应变得丑陋而令人讨厌。稍微留有美丽时的影子、对年轻人满怀理解似的那些温柔之类都是没有必要的。就算拥有那些特质,也只能做衬托年轻人的配角而已。即使丑陋、被人厌恶,也有被人厌恶的活法。在这种位置上稳稳当当安顿下来,就能开始新的生活。

继父凹陷的眼睛里闪现了泪光。我感觉他有点儿可怜了。

最要不得的就是半途而废。我愿做个丑陋、坏心肠的老太婆,被大家讨厌、疏远。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老太婆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和年轻人意见不合、顽固又充满自尊。认同年轻人、表现出理解他们的老人都是装的。这些人因为加倍感受到自己的衰老,才会摆出那种态度。

 “赶快恢复健康吧!”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握了握他的手。

如同乞丐般迎合年轻人的那种劣根性使得衰老更加惨不忍睹。

继父的脸色依然泛黄。

老后的事,我现在什么也不期待。没想着会像现在一样被人捧在手心里,或是想要保持漂亮什么的。

隐隐感觉自己救不活的继父近期将会写遗嘱吧,那时说不定这次探望会起到作用。

人类体力的顶峰就在十七到十八岁。那些讴歌青春的二十岁的年轻人其实已经青春不再了。

但是我也要装装样子,改善在继父心中的形象也不是什么坏事。

年轻人的不幸在于没能察觉此事,而我们的幸福就在于清楚这些。

还是那身为侍妾的劣根性。

我一点也不怕晚年。

当然,母亲没有什么想要改善我在将死继父心中形象的深谋远虑,如果能这么狡猾的话倒也好了,她有的只是想要取悦继父的想法。

我想做个尽量丑陋、坏心眼、被人讨厌的老人,并且只和这样的老人悠然自得地一起生活下去。既然这么想了,那我对衰老也就没什么恐惧了。

总之,母亲像是想显示一下女儿拼命担心继父病情的样子。

现在的我被很多人所喜欢、仰慕,但我的本性其实并不美好也不温柔,让人看到的那些全是假面具。戴面具的生活固然不错,但表现出真实的一面不也是件挺愉快的事吗?

中午由于母亲苦苦央求,又去探望了继父。

晚上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白天的最高气温是三十摄氏度。和东京相比没什么变化,但是风很清爽,不含湿气挺舒服的。

她说继父这两三天稍微有些好转。

金泽。

真是要死不死!

二番町眉子的日记八月十九日(星期六)晴

虽然恨他,但继父大概是最像老人的老年人了吧……

话说回来,竟然怀疑主任和二番町大夫,真是太没礼貌了!二番町大夫从金泽回来听到这件事会怎么说呢?蠢话也应该好好想想后再说嘛!

话说回来,那个令人不悦的男人——门胁康介,那个固执己见的男人——门胁康介……

难道门胁先生因为未婚妻被截肢所以精神失常了吗?还是企图依靠威胁医院得到点什么好处呢?

村形万里子的日记九月十七日(星期天)晴

不会吧!如果没有大碍的话,是不可能被截肢的。虽说那时尾高大夫也说如果检查结果是恶性三级的话,就必须得截掉,但事实上,是因为从检查室里得到的结果也是如此,所以才……

美好的秋高气爽!夏天已经完全过去了。

门胁先生的朋友中似乎有位医生,那人听说深町丽子因为巨细胞瘤而被截肢后说做得过分了。这事好像就是由此引发的。麻子还说主任回答说和主治医生商量后予以答复,暂且让他回去了,但是表情相当严肃。

这个夏天拥有的回忆是被二番町大夫疼爱,还有相亲的事情。

为了这件事,她的原未婚夫门胁先生好像找到医院来了。听麻子说,门胁先生找到主任医师,要求公开手术前后的病例、X 光片以及显微镜检查的报告书。

我觉得这两个回忆好像是完全相反的事,但这两件事对于我来说还算是蛮大的回忆。

麻子边吃边说,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听说了件怪事。说深町丽子的病原本是不用截肢的,却被截了肢。

下班回到家,少有地收到了两封信。

看到我回来,突然“哇”地大叫一声,就扑了过来。我拿出带回的礼物——天龙的特产香菇,然后两人一起吃起了在滨松买来的鳗鱼便当。

一封是母亲来的,信中还是建议我结婚。母亲为什么那么急着想让我嫁出去呢?就好像驱赶着给她造成什么妨碍的人一样。

九点钟终于下决心打了个电话,却没有人接。还没有回来吗?十一点钟躺在床上看电视时,麻子晚班结束后回来了。

虽说错过适婚年龄就很难再找到合适的对象了,可这样就像是蔬菜、鱼之类非要趁着新鲜值钱的时候推销出去一样,感觉有些讨厌。但最终也许真像麻子那样回到家乡去才是正确的选择。话说回来,我虽然想结婚,但是被这么一催,反倒想要拒绝了。听说对方还在等着回音。

不知二番町大夫回来了没有。我想打个电话问问,却因介意相亲的事而犹豫不决。

真是个不慌不忙的人。明明应该放弃没有给予满意答复的女人,赶紧去找别的女孩子才是。难道他不明白什么叫委婉的拒绝吗?

洗了个澡,吃过晚饭后,终于有了回到东京的真实感。上午十点从天龙出发,到了滨松,从那儿坐上新干线回来的。虽然只是这样,却感到非常疲倦,什么事也不想做,只呆呆地看着电视。

可是有人需要我的这种感觉真不错。虽然有点卑鄙,但我也暗暗想着,万一有什么情况发生的话,只要回到那里去就万事大吉了。不行!这种事如果被二番町大夫知道的话,又要弄伤我的乳房了。

回到宿舍后很悠闲,麻子不在。因为周六的缘故,所以大家可能都外出了。

话说回来,最近二番町大夫挺没精神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感觉上心情好像有些沉重。

刚一到,就被人海和酷暑惊得目瞪口呆。可能舒舒服服住在家乡的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乡下的氛围了吧。

还是因为流言四起,给她造成了负担吧。

久违地回到东京。

虽然主任医师明确否决了,但是那些以取乐为主的流言好像还是通过一部分人在医院中广为流传。

村形万里子的日记八月十九日(星期六)晴

这么说来,按规定,深町小姐应该来医院进行定期复查了,但她却并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