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人数是他们的两倍,我们本该觉得安全,实际上并非如此。”他摇了摇头,想驱散这可怕的记忆,“并非如此。”
“那国王当时有多少人?”
“战斗刚一打响,他们就冲下山坡,发起了冲锋。他们的首要攻击对象是牛津伯爵。他带领手下的六千人顶住了压力,不仅没被击溃,反而成功反扑,把爱尔兰人赶进了一个山谷,让他们没法出来。”
“我们觉得有八千。”
“他们被困住了?”我问。
“他们有多少人?”我的女领主问。
“我想他们当时下了死战到底的决心。大家现在把那个山谷称作血沟,您应该可以想象出那里的情景。”
他开始了早就准备好的演说:“对方的行军速度很快,经过约克郡,途中还打了几场小规模遭遇战,最后在一个叫东斯托克的村子停了下来。村里人都出来支持他们,直到战斗开始前的最后一刻,他们还在村里招募新兵。”
我别过头去,不忍细想:“你们大败敌军的时候,国王在哪儿呢?”
“好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详细过程了。”我对他说。
“安全地待在军队后方。”信使朝国王的母亲点了个头,对方看上去毫无愧色,“不过战斗结束之后,大家把伪王带到他面前了。”
“跑了。或许已经淹死在河里了。”
“他安全吗?”我的女领主还是不放心,“你能肯定国王安然无恙?”
“那弗朗西斯·洛弗尔呢?”我的女领主急切地插话。
“一直安然无恙。”
听到表哥的死讯时,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生生吞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故作镇定地问:“伪王是谁?”
“死了。”
男人奇怪地看着我。我意识到自己紧咬牙关的样子有些滑稽,连忙调整呼吸。“他真如陛下所料,只是个假冒爱德华的穷孩子?”
“约翰·德拉波尔呢?”
“他叫兰伯特·西姆内尔,是个受过特别训练,听命他人的小孩儿,还是牛津的学童,长得很英俊。陛下已经把他、教导他的老师,还有好多其他带头者统统逮捕了。”
他点了点头。
“那弗朗西斯·洛弗尔呢?”我的女领主冷冷地追问,“有人亲眼看到他溺死了?”
我没有理会他刚才的话:“爱尔兰人和德国雇佣兵被打败了吗?”
他摇了摇头:“他骑马冲进了河里,连人带马一起被冲走了。”
“他的指挥官赢了。”
我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我的女领主也做了同样的动作,神色却毫无悲悯。“我们得抓住他。”她说,“我们还得抓住活生生的约翰·德拉波尔。我们必须知道他们的阴谋,这太关键了。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两个家伙,好从他们嘴里问出所有的事。”
“他赢了吗?”
“当时的战况太激烈了……”男人耸了耸肩,“抓住一个人比杀了他还难。我们差点儿就输了,尽管我们有压倒性的战力,还是赢得很侥幸。他们就像疯子一样搏杀,宁愿为了心中的理想去死,而我们……”
“还活着。”他说。
我好奇地问:“你们什么?”
我的女领主面色如纸,身子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会晕厥。不过我此前已经接见过几个从战场归来的信使。我一针见血地说:“不用管这些,把结果告诉我,别老说开头。国王是死是活?”
他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听令行事,尽力而为,不辱使命。”
他面向我说:“一开始情况很糟糕,敌军一边进军一边招募新兵。他们行军的速度很快,快得超乎我们的想象。爱尔兰人装备轻简,几乎没带什么东西;德国兵一路上气势如虹。”
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我听过无数回战争报告,从没有人像他一样,如此平静地描述着胜利;我也从未听过一个主帅,一位国王,在本该扬刀杀敌、冲锋陷阵的时刻躲在军队后方,而且这支军队的人数是敌军的两倍。更让我难以置信的是,他甚至拒绝给失败者一线生机,放任手下大肆屠戮,仿佛他们不是人,而是沉默无言的牲畜。
我赶紧说:“我就在这里,可以亲自听。你带来了什么消息?”
“但是他们死了,”我的女领主出言安慰自己,“我儿子还活着。”
“是国王的妻子。”她纠正他,“她还没有加冕呢。有什么话你尽管告诉我,我会给她传话。”
“陛下毫发无伤。敌军哪能触碰到他?离得这么远,他们根本看不见他!”
“国王陛下派我向您和王后陛下报告消息。”
“你可以去大厅用餐了。”我的女领主告诉他,“还有,这是给你的。”我看到她递出一枚金币。这些好消息一定让她心怀感激,否则她怎么会如此慷慨?她转头又对我说:“战争结束了。”
我连忙起身等着他,却又意识到一个问题:我的女领主多半会在半路上拦下他。我对侍女们说:“在这里等着!”匆匆走出房间,下了楼梯,来到马厩院子。不出我所料,一身黑袍的玛格丽特夫人正大步穿过院子,信使也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感谢上帝。”我虔诚地说。
女士们聚集在我的房间等候消息,只有国王的母亲没有来,她此刻正跪在华美的肯尼沃斯礼拜堂里祈祷。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响了起来,随后是铁闸上升时的嘎吱声,最后是放下吊桥的杂音。塞西莉飞奔到窗口,伸长脖子向外眺望。“一个信使,国王的信使。”
她点了点头:“上帝的意愿实现了。”我就知道,这场胜利一定会让她信心百倍,更加确定她儿子生来就是国王。
沃里克郡 肯尼沃斯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