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没人会把他误认为约克王子了。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常常挂彩的酒馆小混混,这次伤得太重,再也站不起来了。他的门牙全被打落,就算他还能笑得出来,也没人会喜欢他的笑容了。他的约克魅力现在迷惑不了任何人。没人会聚集在草坪上朝他挥手,把见到他当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换做从前,也许会有人写信通报家乡父老:“我看到王子了!我来到伦敦塔,站在他的窗前张望。我看到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朝我挥手!”但是今时今日,再也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了。
房间窗户正对着草坪,两个小王子失踪之前,草坪上的人常常看见他们的面孔出现在窗前,对两位王子抱有尊敬同情之心的人不时聚集在草坪上看望他们,或者走出圣约翰教堂,高声祝福他们,这时两位王子总会朝他们挥手致意。时隔多年,男孩儿苍白的面孔又出现在窗前,近距离看过他的人都说他已经不成人形,脸上又青又肿,面目全非。他的鼻梁被打断,一条从左至右的伤痕破坏了他英俊的容颜。他的耳后也有一处血淋淋的伤口,一定是倒地后被人踢了一脚。耳朵缺了一半,因为伤口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剩下的一半已经变得黏糊糊的,散发出一股恶臭。
他现在是个囚犯,和塔里其他人没有区别。亨利之所以把他送到那里,就是为了让大家不再关注他,然后渐渐将他遗忘。
他被关在花园塔。真是讽刺啊,一个自称是理查德王子的人,再次回到了理查德王子最后出现的地方,我完全可以想象出亨利现在是何等得意。他们把他关进了理查德王子和爱德华王子曾经住过的房间。
但我知道有一个人不会忘了他,那就是他的妻子凯瑟琳夫人。每当看到她低俯的脸庞,我都会想:她一定不会忘记他。尽管我并不认同,但她身上的确有种深刻的忠贞。她不再没完没了地缝补上等亚麻布了,转而缝制一件厚衣服。那是一件暖和的夹克,仿佛她知道有人生活在阴暗潮湿的石屋里,再也不能沐浴阳光。我没问她为何要做这件厚夹克,还用深红色和天蓝色丝绸镶边,她也没有主动说出缘由。她坐在我的房间里,低着头飞针走线,时而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对我笑笑,时而放下手中的活计,凝视着窗外的景色,可她从来不提那个丈夫,也从不抱怨他违背了诺言,而且正在为此付出代价。
伦敦塔
远在勒德洛堡的玛姬回宫做客了,我房中有许多空位子,可她偏偏选择坐在凯瑟琳夫人身边。尽管她什么也没说,可是对一个年轻女人来说,别人的靠近就是一种无声的安慰。亨利这次又对约克王朝开了个大玩笑:他安排凯瑟琳的丈夫和玛姬的弟弟住在同一座塔楼里,前者住楼上,后者住楼下。这两个男孩儿,一个是克拉伦斯公爵乔治的儿子,一个自称是英格兰国王爱德华四世的儿子,他们的房间离得如此之近,男孩儿只要在楼上跺跺脚,泰迪就能听到。古老城堡的冰冷石墙将他们隔绝在幽暗的空间里,只因为他们是,或者宣称是约克家族的男裔。这起悲剧本质上还是玫瑰战争,血缘就是这对堂兄弟被囚禁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