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写在白纸上的几句话。
清晨刚刚覆盖了白雪的马路上,留下了我的黑色皮鞋脚印。
临行前还是夏天的首尔,现在已经入冬了。
如同写在白纸上的几句话 백지 위에 쓰는 몇 마디 말처럼
回头看去,白雪又覆盖在了皮鞋的脚印上。
向蹲在黑暗中的我走来的姐姐。“别这样,你误会了。”短促且尴尬地拥抱我的姐姐。“起来,先吃饭。”掠过我的脸庞的冰冷的手,快速与我擦肩而过的姐姐的肩膀。
正在变白。
让脚底扎了刺的我坐下来的姐姐。取来台灯,照亮我的脚边,然后用在瓦斯炉的火苗上消过毒的针小心翼翼地帮我挑刺的姐姐。
丧服 소복
母亲生病时,会披着外套去药店的姐姐;会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责备我“嘘,走路轻一点”的姐姐;在我的数学练习册空白处写下方程式,告诉我“这道题非常简单,不要想得太复杂”的姐姐,而我为了快点心算,眉头紧蹙。
即将举办婚礼的人们会送衣服给双方的父母,丝绸韩服送给生者,棉布丧服送给亡者。
小时候,我有想过如果有一个姐姐,一个比我高一拃的姐姐,一个会把略微起了毛球的毛衣和稍微有划痕的漆皮短靴留给我的姐姐。
弟弟打来电话问:“姐姐会陪我去吧,我一直在等你来。”
姐姐 언니
我把弟弟的未婚妻准备的白色棉布赤古里放在岩石上。在每早诵经后吟唱母亲名字的寺庙下方有一片草丛。我用弟弟递过来的打火机点燃袖子,一股淡蓝色的烟随即升起。人们说灵魂会穿上升上虚空的白衣。我们真的相信吗?
父亲走进卧室后,我本打算去喝水,但想想还是作罢了。我舒展了一下蜷缩得僵硬的肩膀,按着心口深吸了一口气。
烟雾 연기
孩子的婴儿服成了寿衣,襁褓成了棺材。
我们紧闭双唇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如同翅膀般徐徐升起的灰烟沁入虚空,随后渐渐消失不见。刹那间,我看到火势从上衣烧到了裙子。当火烧到棉布裙子的尾端时,我想起了你。若你来的话,就趁现在吧。希望那升起的烟能像羽衣一样披在你的身上。我们的沉默取代言语沁入烟雾之中,希望你能像饮下苦涩的药和苦茶那样饮下它。
嗯,自己。
沉默 침묵
自己一个人吗?
漫长的一天结束后,需要些时间保持沉默。就像在炉火前,下意识地把僵硬的手伸向沉默的、微弱的热气。
用一层又一层的白布包裹好,然后抱去山里埋了。
下齿 아랫니
二十岁那年的某个晚上,我第一次问父亲时,还不到五十岁的父亲沉默片刻后回答说。
“姐姐”这个词的发音很像小孩子的下齿。我的孩子柔嫩的牙龈上长出了两颗如同嫩叶般的小牙齿。
怎么安置那个孩子了?
如今,我的孩子已经长大,不再是小孩子了。我把被子拉到已经十三岁的孩子的脖子下,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那均匀平稳的呼吸声,然后回到空荡荡的书桌前。
寿衣 수의
告别 작별
若你没有停止呼吸,从而取代后来没有出生的我坚持活下来;若你以自己的眼睛和身体,背对黑暗的镜子用力走向前。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母亲经常对成长中的我说,如果当时不是住在偏远的地方,而是住在城里;如果能被救护车送往医院;如果能立刻把那个半月糕一样的孩子放进刚引进的保育箱。
我张开双唇,喃喃自语着你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却听不懂的那句话。我用力把它写在白纸上,只因相信这是最好的告别。不要死。活下去。
我透过你的眼睛观察时,看到了不同的景象;我用你的身体行走时,走出了不同的路。我想让你看到干净的东西,比起残忍、难过、绝望、肮脏和痛苦,我只想让你先看到干净的东西。但总是事与愿违。我就像在漆黑的镜子深处寻找形象般地凝视着你的眼睛。
所有的白 모든 흰
你的眼睛 당신의 눈
借由你的双眼去看白菜心最里面、明亮的地方,会看到隐藏在那里的最珍贵的嫩叶。
我们只能勉强地在那黑暗与光明之间、在那淡蓝色的缝隙之间四目相对。
会看到挂在白天空中的半月的凄凉。
现在我活着的话,那你就不会存在。
有朝一日,我会去看冰河。去仰望每个棱角投下淡蓝色阴影的巨大冰块,以及从未有过生命,却更能感受到神圣生命的某种事物。
若你还活着,那现在我就不应该活在这世上。
我会在白桦树林的沉默中看到你;会透过冬日太阳升起的窗户的寂静看到你;会从跟随着斜照在天花板的光线而晃动的灰尘中看到你。
失去第一个女儿的翌年,母亲早产生下了第二个儿子。这个孩子比第一个孩子还要早产一个月,所以连眼睛都没睁开就死了。如果这些生命能够平安渡过难关,开启各自的人生,那三年后出生的我和又相隔四年出生的弟弟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了。如果是那样,母亲也不会直到临终前还翻出那些琐碎的记忆来抚摸。
我会吸入你在那白、那所有的白中呼出的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