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至于那些信,你那么做不对。保存本来属于你儿子的东西也不地道。但更糟糕的是让克里斯丁这个家伙在不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尤其阿恩很喜欢他,他也特别喜欢阿恩。但是我们来祈祷上帝能宽恕你吧,我们来一起祈祷吧。”
“你认为他会离开吗?那我要做什么?钱怎么办?信呢?”所有这些问题立即涌入了她的脑海。
玛吉特仍然双手交叉着坐在那儿,头低了下去。
牧师对玛吉特的话非常吃惊,正如之前当她谈到这个话题时的吃惊一样。但是八年来,除了这件事,她几乎没考虑过别的事。
“如果我只知道他会待在这儿,我怎么能祈祷他宽恕我呢!”她说。无疑,她把上帝和阿恩混淆了。但是牧师似乎没注意到这点。
“是呀,她是不在墙上开窗户让阳光进来,反而想去把太阳拿来的人呀。”
“那你打算直接向他告白吗?”他问。
“丑老太婆?”
她低着头,小声地说,“如果敢说的话,我更愿意再等一会儿。”
“但那不是丑老太婆做的事吗?”
牧师微笑着将头转向一边,然后问:“难道你不相信,你把忏悔的时间推迟得越长,你的罪越重吗?”
牧师在这件事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呃,我想这件事就交由孩子自己处理吧,”他说,“生活也不会因为他而有什么变化,但是能在生活中发现什么要靠他自己了。现在他似乎想要出去寻找生活美好的一面。”
她用手扯着手绢,将它叠成了一个小方块,然后又试着叠成更小的方块,但却没办法。
“我不是对这个太有自信了吧!啊,我呀,我知道这个曲调。”她双手交叉着坐在那儿,专注又焦急地看着牧师的脸,一颗颗泪珠从脸上滑落下来。
“如果坦白了那些信,恐怕他就会离开了。”
“嗯,是的。”牧师一边回答,一边把纸放了下来。
“那么,你是不敢依赖我们的上帝吗?”
“是有关到外面去的歌吗?”玛吉特问。
“哦,不,我是依赖上帝的。”她匆忙说着,然后她小声地补充着,“但是如果他要离开我呢?”
“站在高山上,我会看到什么?现在我只能看到白雪皑皑的山峰,覆盖在长满松树的悬崖之上,等待并渴望着能接近挥着手的天空。”
“我看你更害怕他离开你,而不是自己继续犯罪吧?”
纸上只有一篇完整的歌词。而第二首歌,只有没写完的几行字,好像这首歌他之前忘了,又想起来一样,一行接一行的。第一首歌是这样写的:
玛吉特又把手绢抻开了,蒙上自己的眼睛;因为她开始哭起来。牧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接着说:“如果这会让什么事发生,那你为什么不全都告诉我呢?”他等了很长时间,但玛吉特却没回答。“可能你认为人在忏悔时罪孽会减轻一些吧?”
“对自己的孩子犯错的妈妈是世界上最痛苦的妈妈……但我这么做都是为了爱……我猜,我将会失去我最爱的作为惩罚。因为从那个隆冬开始,他又开始唱那首自己渴望到外边的歌曲了。他从还是小孩子起就开始唱那首歌。每当我听到,脸色都会很苍白。然后就觉得自己可以为他放弃一切,而只为了看到这个。”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打开,然后给了牧师。“他不时会在这儿写些东西,我想是这个调的歌词吧……我把它拿来,是因为我不认识……您能不能看看这是不是他写的有关到外面去的歌……”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的。”她用很小声的音说着,又把埋在胸前的头埋得更深。
“这时,那个伤口被撕开了,我感到那个钱烧得滚烫,自己不得不走出房间。我有罪,而且这个罪将没有尽头。从那以后,我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牧师微笑着站起来,“呵呵,我的好玛吉特,勇敢点,我希望一切都会变好。”
“但是当他似乎和人们相处得更好、更快乐了时,邮局传来消息说又来了一封信,里面还有两百美元。我觉得自己当时就要摔倒在原来的地方了。我能做什么呢?那封信,我可以解决,但是钱呢?因为这个,我有两三个晚上都睡不着觉,一会儿我把它丢在楼上,一会儿又放在地窖的木桶后面,有一次我还过分地把它放在窗户那儿,想让他看见。但是,当我听到他回来的声音,我又会把它收起来。但是我最后找到了一种方法:我把钱给了他,告诉他这是我妈妈长期存款的利息。他把钱投入到田地里,正像我所想的那样。所以这个钱也不算是浪费了。但是就在那个收获的季节,一天晚上他坐在家,开始和我谈起了克里斯丁,还在纳闷儿他为什么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您这样想吗?”她问,抬起来头。一丝悲痛的微笑滑过了她满是泪水的脸。
“那时,我收到了一封他的来自国外的信。我知道一定是克里斯丁写的。愿上帝宽恕我,我把信藏起来了,我想不会再有信了,但是又来了一封信。因为把第一封信藏起来了,所以我也必须把第二封藏起来。但是,天呀,那些信似乎要从我放信的盒子里跑出来。早晨一睁开眼睛,我就会想着这些信,一直到晚上我合上眼睛我都会一直想着。然后——你听说过比这更糟糕的吗?——又来了一封信。我握着那封信握了一刻钟,又在怀里放了三天,心里想是把信给他还是把信和其他的放在一起。但那时我想这封信会使阿恩离开我,所以我情不自禁地又把它放到了盒子里。但是现在我每天都感到很痛苦,不仅是因为盒子里的那些信,而且也害怕还会有信来。当我们一起坐在屋里的时候,我害怕进来的每一个人。每次听到门响,我都会颤抖,害怕可能是谁拿着信进来,害怕阿恩看到信。当他去教区的时候,我会在屋里转来转去,想他可能会在那儿收到信,然后知道之前的那些信。当看到他回来的时候,我会看他脸上的表情。哦,天呀,当他微笑的时候,我是多么高兴呀,因为我知道他没收到任何信件。他长得很英俊,就像他爸爸一样,只是看起来更谦和。而且他有着这么好的嗓音。当他在夕阳的余晖中坐在门口,朝着山岭唱着歌,静静听回声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生命中不能没有他。只要能看见他,或者知道他就在附近,我就知足了。他似乎很高兴,并时不时地回应着我,对这个世界我还祈求什么呢,我再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嗯,我是这么想的。上帝不会再试探你了。我肯定,你的晚年生活一定会很幸福。”
玛吉特抽泣着擦了擦眼睛,但当试着说话时又哭了起来。牧师试着安慰她,说她不可能做什么邪恶的事,她一定是对自己太严苛了,等等。但是玛吉特不停地哭,直到牧师坐在她旁边说了更多鼓励性的话,过了会儿,她才开口:“阿恩小时候做了很多事,所以他渴望能到外面去。然后他遇见了克里斯丁——他在淘金的地方发了大财。克里斯丁给了他很多书,所以他很有学问。他们过去经常在傍晚坐在一起。克里斯丁走的时候,阿恩想跟着他走。但是那时候,他爸爸过世了,孩子向我承诺说永远不离开我。但我就像个孵鸭蛋的母鸡。当鸭子破壳出来的时候,他会到宽广的水面,我就被留在了岸上,呼喊着他。如果他没有出去的话,他的心已经在歌曲中飘走了。每天晚上,我都时常发现他的床是空的。
“我只要一直这样就很好很幸福了!”她说。牧师心想,一直活在这样的焦虑中,她似乎不奢望任何更大的幸福。他笑了笑,把烟斗塞满了。
她开始哭。牧师走近她。“忏悔吧,”他说,“我们一起祈祷能获得宽恕。”
“如果我们现在能有个迷倒他的小女孩,我肯定他会留下的。”
“哦,那是什么事,我亲爱的玛吉特?”
“这个我也想过。”她说,摇了摇头。
“嗯,我知道。因为这些年来都是我一个人承担着这一切,现在他变得越来越沉重了。”
“呃,伊莱·伯恩,她可能会让阿恩兴奋起来吧。”
“想说就说吧,这样你会好起来的。”
“这个我也想过。”她说,上半身前后晃动着。
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回答,她叹了几次气,低下了头,又看着一边,把手绢叠了起来,最后说:“神父,我来是要跟您说一直压在我心头的一件事。”
“如果我们设计让他们在这儿多见面,比以前还频繁呢?”
牧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然后停下来问:“但是你为什么不去和他谈谈他的事呢?”
“这个我也想过!”她拍了拍手,看着牧师的脸上划过一丝微笑。牧师停下来,将烟斗点上。
“呃,说,但是太少了,所以我有时会坐着哭。然后我想他注意到了,因为他开始和我交谈,但都是些琐事,从没有说过什么大事。”
“要知道,可能这就是我们今天谈话的原因?”
“那么他从不和你讨论事情吗?”
她低着头,将两个手指放入叠着的手绢中,将一角拉了出来。
“不,每个礼拜日他都会读,也会唱给我听。但除了有时候很用心外,他似乎总是很匆忙。”
“啊,好吧,愿上帝帮助我,可能这就是我所想要的。”
“他再也没读书给你听吗?”
牧师在来回地踱步,然后微笑着说:“你上次来可能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哦——根据很多事情。从隆冬开始,他就没在教区工作过一天。但是他去了镇上三次,每次都待很长时间。他现在工作时几乎不说话,过去可不是这样的。他会独自一人在楼上的小窗户那儿待好几个小时,看着峡谷,远眺着高山。整个礼拜天的下午他都会坐在那儿;有月光的时候,他经常会在那儿坐到深夜。”
她将手绢的一角拉得更远,犹豫了会儿,“嗯,既然您这样问,应该都是这样吧。”
“你怎么知道现在他比以往更渴望出去?”
牧师又吸了口烟,“那么,也是到现在你才决定要进行良心的忏悔吧。”
“嗯,可能吧。但是如果他不高兴待在家里,我就会觉得是自己妨碍了他。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甚至应该主动让他到外边去。”
她将手绢展开,又快速地叠了起来。“不,啊,不,这件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觉得自己必须得告诉你,神父。”
“哦,你要知道,我觉得他不会离开你的。”
“哦,好,好,我亲爱的玛吉特,咱们不谈这件事了。”
“是的,但是,天哪,他现在应该有自己的主意了。如果他决心要出去,那他一定会离开的。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呀?”
然后在他来回踱步时,他突然问:“你觉得是自己心里想要来找我的吗?”
“但是他答应过不会离开你的。”
“嗯——我已经说了这么多。而且我敢说,我最后也会这么做的。”
“比那还要糟糕。我想他甚至不能和我待到明年春天。”
牧师大笑了起来,但却没有告诉玛吉特他心里想的。过了一会儿,他站着一动不动,“好吧,我们一起来解决这一件事,玛吉特。”他说。
“他又渴望到外面去了吗!”
“愿上帝保佑您!”她起身要离开,因为她明白牧师已经把想说的都说了。
“哦,天哪,是的。我不会说他任何坏话,但这让人太伤心了。”玛吉特说,看起来特别伤心。
“以后我们好好关照他们。”
“这次还是关于阿恩的吗?”他询问着,似乎阿恩经常是他们谈话的主题。
“我不知道要怎样感谢您。”她说,满含谢意地握着他的手。
正是在一年的这个时候,老玛吉特·坎本有一天去了牧师家,问能不能和牧师谈谈。她被请进书房,在那儿,苗条、金发、长相和蔼、有着大眼睛、戴着眼镜的牧师热情地接待了她。认出她后,牧师让她坐下。
“愿上帝与你同在!”他答道。
在高高的山上,春天来得很晚。在冬天每周三次经过公路的标杆,在四月每天只会经过一次。高地人知道外面的雪正慢慢被铲走,冰面也被敲破了,蒸汽机正在运转着。犁也放入了田地。这儿的雪还有六英尺高,牲畜们还待在畜栏里,鸟儿虽然回来了,但觉得冷,所以将自己藏了起来。不时会有过路人到来,说自己把马车留在了山谷里。他会带着自己在路旁摘的鲜花来。人们观察着季节的变化,讨论着自己的事情,抬头看着太阳和周围的事物,在想自己每天能做的事情。他们把灰撒在雪上,想着那些正在摘花的人。
她用手绢擦了擦眼睛,向门口走去,又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她慢慢打开门,在关门的时候说了声“再见。”那天她步履如此轻松地向坎本走去,好像有好多年没有这样走过了。当她走得很远时,能看到浓烟从烟囱中愉快地盘旋上升。她祝福阿恩、牧师,以及这整个地方,又想起来晚上他们会吃到她最喜欢的熏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