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找主题,它们会自动出现的。”
“是呀,太让人伤心了,我还为此哭过呢。”
“怎么出现?”
“这个话题太让人伤心了。”
“正像其他重要的事——出其不意地就出现了。”
“写我妈妈,她深深地爱着你爸爸。”
他们都沉默了。“阿恩,你渴望到外面去吧,你有着这么美丽的内心世界。”
“那你想写哪方面的?”
“你知道我渴望出去吗?”
“试过,最近几天我试过。但我写不来。”
她没有回答,而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似乎陷入了沉思。
“你自己没试过吗?”
“阿恩,你不要离开。”她说,这些话温暖了他的内心。
“阿恩,你就不能教我写歌吗?”
“哦,有时候我也不想离开。”
黑暗给身处其中的这两个人带来了很深的影响,他们谁也没说话:他们从来没这么近地靠近对方。如果她转动了枕头、动了毯子上的头或呼吸有点加重,他都能听见。
“你妈妈一定很爱你,我相信。我一定要见见你妈妈。”
这首歌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唱完他也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把自己没法说出的唱出来了。
“那等你好了,来坎本吧。”
大树在仲夏长出了浆果,女孩说:“我能不能摘走这些浆果?”“能,你把这些浆果都摘走吧,它们是为你准备的。”大树一边说,一边弯下了自己硕果累累的树枝。
就在一刹那间,他想象着伊莱坐在坎本明亮的房间里,看着远处的高山。他的胸脯开始起伏不定,全身的血液冲到了脸上。
大树开花了,小鸟在唱着。“我能把它们带走吗?”风一边呼啸着,一边说。“不,让浆果长出来吧。”大树说着,树叶颤抖着落了下来。
“坎本很暖和。”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树上的花蕾已经显出了棕色。“我要把它们带走吗?”霜冻一边说,一边卷席而来。“不,让它们开花吧。”大树乞求着,浑身上下地颤抖着。
伊莱听到他起身的声音。“要走吗,阿恩?”他又坐了下来。
他以前从来没为任何人唱过歌,但是现在他为她唱了下面的歌。
“你一定要经常来看我们,妈妈是那么喜欢你。”
“我确信你写过,而且当我要求时,你会为我唱一首的。”
“我也很喜欢来这儿……但是我有点事要处理。”
“我没写过歌。”他说。因为他不习惯承认唱的是自己写的歌。
伊莱躺在那儿沉默了会儿,似乎在考虑什么。“我相信,”她说,“妈妈有事和你说。”
“为我唱首歌吧,唱首你自己写的。”
他们俩都觉得房间里越来越热;他擦了下眉毛,听到她起身的声音。除了墙上钟表的嘀嗒声,房间里或楼下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天上没有月亮,到处是深深的黑暗。当他看着绿色窗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似乎在望着一片森林;当他向伊莱看去的时候,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的思绪飘向了他,然后心脏还是剧烈地跳起来,连自己都能听到心跳声。眼前闪现着明亮的火花,耳朵里出现激流的声音,这时心脏跳得更快了。他觉得自己必须站起来或者说点什么。但是正在这时她高声说着:
“不会。”
“我多么希望现在是夏天呀!”
伊莱没有注意到他说话的语气,所以过了会儿又回到这个话题。“他也会写歌吗?”
“如果是夏天呢?”这时他听到牲畜的铃铛声、山上的号角声以及山谷里传出的歌声;看到刚刚长出的绿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黑水河以及在跳舞的房子。这时的伊莱走出来,坐在河岸,正如他那天晚上看到的样子。“如果现在是夏天,”她说,“我会坐在山上,我想我会唱首歌。”
“大家都这么说。”他推诿地回答。
他开心地微笑着问:“那会是什么歌?”
“据说你很像你爸爸。”
“积极向上的歌,有关——呃,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他们沉默着,阿恩在想那些没法说出的事情。伊莱先打破了沉默。
“告诉我,伊莱!”他激动地站了起来。但是想了想,又坐下了。
“但他对自己是最不好的。”
“不,不是为了整个世界!”她说,大笑了起来。
“可怜的妈妈!”
“你让我唱,我可唱了。”
“他对她不好。”
“是,我知道你唱了;但是我没法告诉你,不行,没办法的!”
“嗯,她记得。”
“伊莱,你觉得我会嘲笑你写的小词吗?”
“她还记得他?”
“不,我认为你不会,阿恩。但那不是我写的。”
“嗯。”
“哦,那是别人写的了?”
“我想她说到了我爸爸?”
“嗯。”
“可以这么说。”
“那么你一定要跟我说说啦。”
“那你可能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了。”
“不,不,我不能说。别再问我了,阿恩!”
“嗯,我们每天都聊。妈妈几乎不做别的事。”
最后几句话几乎要听不见了,伊莱似乎把头埋在了铺盖底下。
“那么,她最近和你聊了?”
“伊莱,你现在可没像我以前对你那样对我呀。”他说着,站了起来。
她明白阿恩的意思。“如果没发生这些事的话,”她继续说,“老天知道我还要多久才能明白妈妈。”
“但是,阿恩,这不一样……你不明白我……但那是……我也不知道…下次吧……别逼我,阿恩!别离开我!”她开始哭起来。
“听到你这么说真是太好了。”阿恩答道,想起了伊莱刚生病时说过的话。
“伊莱,怎么了?”伊莱的话就像阳光一样地照耀着他。“你不舒服吗?”尽管这么问,但阿恩觉得她不是这样。她还在哭,他觉得自己要不走近点,要不马上离开。“伊莱。”他听了听,“伊莱。”
“在黑暗中比看着对方的脸更能诚实地说话,也能说很多。”
“嗯。”
“我躺在这儿想了多少事情呀。”伊莱说。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然后听到她又在黑暗中哭了起来。墙上嘀嗒走着的钟响着要报时,接着就报了时。伊莱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似乎要减轻胸部的压力。然后她说;“我知道得太少了,我不了解爸爸也不了解妈妈。我对他们一直都不好,所以听到这首歌我很伤心。”
她止住了哭泣。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所以都沉默着。
她沉默了会儿,然后说:“唱个圣歌吧。”阿恩就唱了首坚信礼圣歌。唱完后,他听到伊莱在哭,所以就不敢再唱了。但是过了会儿,她说:“再唱首吧。”然后阿恩就唱了首新教徒站在过道时唱的歌。
“你想要什么?”她小声问,半转着身子。
“如果我知道你喜欢的歌曲。”
“那是有关……”
“你不坐下吗,阿恩?”过了一会儿她说。阿恩摸索着走到床边的一个凳子处。“能听到你唱歌真是太好了,你能在这儿为我唱歌吗?”
他的声音颤抖着,然后停了下来。
“谢谢,好多了。”
“是什么?”
“你怎么样了,伊莱?”
“你不能拒绝……我想让你……”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是那首歌吗?”
“我是阿恩·坎本。”他以温柔又谨慎的语气说,这样他的话才能温柔地落地。
“不是……伊莱,我很想……”他听到她的声音既快又深……“我很想……握着你的一只手。”
“是谁?”伊莱小声却清晰地问。
她没有回答;阿恩仔细听着——慢慢接近,然后紧握住了一只放在铺盖上的温暖的小手。
然后阿恩就什么也没说地上楼了。自从那天他帮着把伊莱抬上楼后就没见过她。他觉得伊莱一定变了很多,却有点不敢见她。但是当他轻轻打开门进去时,他发现屋里很黑,什么也看不见,就停在了门口。
这时他们听到了上楼的声音,越来越近。门被推开了,阿恩松开了手。妈妈拿着蜡烛进来了。“我想你在黑暗中待的时间太长了,”她说,把烛台放在了桌子上。但是伊莱和阿恩都没法适应这光亮。她把脸埋进了枕头里,而阿恩用手遮着眼睛。“哦,一开始会有点疼,一会儿就好了。”妈妈说。
伊莱开始一天能坐一段时间了。随着她的康复,她经常有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一天傍晚,阿恩坐在楼下的房间里,清晰地高唱着,这时妈妈带着伊莱的信息下来了,问阿恩是否能上楼唱,这样伊莱也能听清他唱的内容。似乎阿恩一直是唱给伊莱听的,因为当妈妈说话时,阿恩站起来,似乎要否认自己唱过,尽管没人指责他。但是他很快让自己镇静了下来,推诿地说自己不太会唱歌。妈妈说阿恩一个人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呀。
阿恩看着地板,似乎在找自己丢的东西,然后下楼了。
病好后,伊莱感觉很虚弱。妈妈日夜不停地照顾她,从来不下楼。爸爸像往常一样地上来看她,脱掉靴子,把帽子放门外。阿恩也还待在这个家里。他和爸爸经常在晚上坐在一起,阿恩开始喜欢巴德,觉得他是个消息灵通、思想深邃的人,尽管有时候不敢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巴德也以自己的方式喜欢着阿恩的陪伴,觉得阿恩能帮助他思考问题,告诉他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第二天,他听说伊莱打算下午下楼来。他把工具搜集在一起,然后告别了。当伊莱下楼的时候,他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