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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惊天迷藏

他松开手。

“数着!”

桌腿垂直下坠,很快就没入地道。

赵如意说着,站到地道的边上,将桌腿竖着悬空在地道上面。

一。

“有没有机关之类,一试便知。”

二。

赵如意掰下来一个桌腿。

三。

这时,“咔吧”一声。

四。

“我?我当然不能保证!起码我设计的没有,但谁知道后来是否经过什么改良!”卢督监理直气壮地道。

……十八。

“你能保证?”

十九。

“没有,从来没有。”以为看话本呢。

……三十五。

“陷阱、机关之类的。”

三十六。

“什么意思?”

……众人还在心中默默计数,但是,始终没听到桌腿落底的声响。

“我要问的是卢督监——你是设计者,这地库什么的,除了作仓储用,还有没有其他的用途?”

“都已经数到五十多了。”卢银宝看过来,“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就你事儿多,你问,你问!”

每一个数代表着九尺长。

那厢几人一人一句,眼看就要板上钉钉。顾烟雨道:“等等,我还有话要问!”

这是亲军都尉府计算深度的心算方法。

“都听卢督监的。”

“由我设计的竖廊最多不过十丈就到底儿了,可这下面少说将近百丈。”

“司徒呢?”

深渊啊!

“总要有个规则。”

在地底挖出这么深,得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

“少数服从多数——卢督监你同意这规则?”

“司徒,你是当年营建的督造之一,你知道什么地方曾有这样的建造?”

两女交换了个视线。

司徒嘉摇了摇头。

沈明珠却看向了卢银宝——“我自然清楚,因为这竖廊就是我设计的!”

“那真是奇怪,我也不知道……如此浩大的工程,不可能掩人耳目啊……”

顾烟雨看着沈明珠,又看了看赵如意,她觉得赵参事有一句话说的对——“部里从不做得不偿失的事,这么秘密的地道开在这屋子里,我们又被关在其中,不可能是误打误撞”。

“你们听说过吗?”

但是众人正争吵得不可开交,谁也没注意到。

所有人都摇头。

这在其他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顾烟雨堂堂一个“清理者”的首席,怎会指望一个孩子来给她希望和方向?

留守北平的几大部这些老人儿,也从未听别人提起过……“没听到回音,也没有其他不该有的声响,证明那下面是安全的。”赵如意这时道。

她在询问她的意见。

“赵参事还想着下去呢?”卢银宝不可思议,“底下那么那么深,你真不怕死怎么的!”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相伴将近两年,顾烟雨光看表情就知道沈明珠想要表达的意思,沈明珠又怎会不了解顾烟雨。

“正因为我怕死,才更应该下去。”

顾烟雨悄悄看向沈明珠。

卢银宝咬着牙看向上官翘,后者淡声道:“我是‘死士’,哪怕一线生机,也要身先士卒。但还得问‘清理者’的意思。”

跟哪一边?

仍是少数服从多数。

现在的局面,二对二,卢银宝和司徒嘉选择静观其变,赵如意和上官翘选择先发制人。

“不用问了,我决定了,下地道!”

顾烟雨拄着下颚愁得慌。

顾烟雨中气十足地道。

都留下……顾烟雨看着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刚刚才达成共识,站在同一阵线精诚合作,这会儿工夫又争执起来,再待下去只怕会越来越离心离德。几大部各自为政,多年来貌合神离,眼下情况敌我不明,互相攻讦只会给有心人可趁之机。

做这个决定,她并没跟沈明珠商量。

卢银宝嗤之以鼻:“刚刚是上官你说‘少数服从多数’。如果小顾决定留下,那大家自当都留下。”

顾烟雨想得很单纯,从外面看也看不出有什么险情,一旦发现危险、一旦走不通,顺着原路再爬回来呗!天无绝人之路,有这么多高人在,万一底下真有其他出口呢。

“正因如此,才需要卢督监来领路。”上官翘道。

沈明珠想要阻拦也晚了——小姑娘不禁苦笑,除了卢督监和司徒书记,上官正卫和赵参事已然按耐不住跃跃欲试,还有雨姐姐。

“怎么跟赵参事走就万无一失?你能保证她俩人儿的安全?真有危险,你咎由自取就算了,何苦连累别人!”卢银宝气急道。

四对二。

顾烟雨侧了侧头,说的好像挺有道理。

局面已定。

留下来,意味着独自面对司徒嘉和卢银宝,万一对方翻脸不认人,顾烟雨无力招架。

卢银宝一拍大腿道:“小顾你糊涂、糊涂啊!”

赵如意见顾烟雨下意识地拉住沈明珠的手,漫声道:“十尺见方这么一间屋子,你们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双拳难敌四手,加上小的拖后腿,你这个大的到时候自顾尚且不暇,也没能力管她了吧?”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卢督监想反悔?”上官翘道。

干什么啊,又将矛盾引到她身上!

“怎么会呢,人家可是防御部堂堂的督监哪!”赵如意道。

顾烟雨犯难地低下头。

卢银宝:“……”

“我……那个……”

这便是达成共识,众人着手准备。

结果这下所有人都看向了顾烟雨。

屋子里连根多余的蜡烛都没有,除了几个木雕摆件,就是几副破字画,一无长物。想要就地取材实在匮乏得可以。然而难不住训练有素的几个人——上官翘掂量了一下西墙前的大花瓶,到罗汉床前把上面的衾褥扯了下来,拆下绢面,包在大花瓶的瓶肚上,用两手握着瓶颈使劲往墙上一撞。

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

清脆的响声后,大花瓶裂成了碎片。再狠撞了几下,上官翘将绢面摊开在地上,里面是碎成小块的瓷片。

少数服从多数。

“这是做什么?”司徒嘉好奇地问。她正用铜炉里的香灰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等等,咱们不如少数服从多数。”上官翘抛出一个提议。

上官翘从里面捡了几片比较周正、边缘锋利的,用手帕包好,揣进怀里:“带点儿东西防身。”

卢银宝猛地站起来,“你以为我怕你!”

“她啊,以己度人,生怕别人加害于她!”卢银宝扯下袍裾,包扎着骨折的小臂,“你可离她远点儿,别小瞧那一小片儿瓷,能割破喉咙呢!”

“姓赵的你别欺人太甚!”

“卢督监还不是一样,明知小顾是医户出身,却不让她碰你。怎么,怕人家‘清理者’加害你啊?”

顾烟雨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说话的是赵如意。他正把其他三个桌腿掰下来,再拦腰敲断,竖着背在后背上。

就见赵如意站了起来,他将十根手指掰得“咔咔”作响,一张可怖的怪脸上满是阴笑:“暗卫营里,强者为尊,你俩如果有异议,不妨用实力说话。”

他脸上的血已经凝固了,从眼角到下颚的血口子也不再冒血、但隐隐泛出脓水。他自己似没知觉,既不包扎也不处理,顾烟雨闻言看了他一眼,顿时觉得自己的脸都疼了。

顾烟雨刚想说一句:是啊,要不再等等吧,再等等吧,万一明日真有人出面呢?

顾烟雨从上官翘那儿捡了块瓷片,充当利刃,将挂在墙面的画轴割下来,抽出轴内柔韧异常的钓丝,缠成小团绑在手腕上。

司徒嘉轻声附和道:“这种时刻,一动不如一静。”

卢银宝自顾自包扎着手臂,也不搭茬。而后他在格子架底层摸出了两把铁质的摆件,形状似镰,互相敲击一下,发出脆响,他很满意地插在腰间……准备妥当,六个人围在地道的入口处。

卢银宝笑:“怎么不走还要强掳不成?赵参事,眼下四个部的一等阶都在,这里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一言堂,事事都需听你摆布?”

狭窄的竖廊仅容一人通过,里面的光线自下而上,越接近地面就越黯淡,越深入地下越光亮,内里笔直深邃看不到尽头。往下大概两尺,贴墙架设着木梯,已老化得不成样子。

“不行,要走一起走,否则有人暗中使坏,防不胜防。”赵如意强硬地道。

作为领路人,卢银宝身先士卒排第一个。

“万一困死其中怎么办?下地道变成了下地狱,怎么办?”卢银宝大叫道,“要下去,你自己去,我不去,不去!”

上官翘紧随其后。

“谁也不清楚下面的情况,不妨姑且一试,另辟蹊径也说不定。否则等我们体力耗尽,又没有水米可以补充,到时候就算想下去,也没力气了。”赵如意又道。

然后是顾烟雨、沈明珠、司徒嘉。

从被抓到囚禁,大费周章,匪夷所思。北平城并不缺监牢,眼下却用铁板、铁钉封死了一栋屋舍,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又何尝进得来?

赵如意断后。

“我可不是危言耸听。留下来原地等,明日或许就会有人出面给咱们释疑。又或许没有,谁知道呢。”

——除了“清理者”的两人,余下都被拆开了。

“赵参事尽说丧气话,怪吓人的……”司徒嘉道。

“咱们真要下去啊……”司徒嘉忐忑地问。

“部里从不做得不偿失的事,这么秘密的地道开在这屋子里,我们又被关在其中,不可能是误打误撞。固步自封,就怕等到死也等不出个结果。”赵如意慢悠悠地道。

卢银宝本来就没底气,一听这话,刚往下迈的脚又缩了回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同意,那下面深不见底,谁知道会出什么变故?”卢银宝梗着脖子道。

“谁要后悔。”

“不行!”

上官翘在卢银宝后面,推了他一把。

“同意!”

“‘清理者’的小丫头都没害怕,卢督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下去探探吧!”她淡声道。

卢银宝身子晃了晃,险些一头栽下去,赶紧蹲下来。

上官翘冷着脸从二人中间穿过去。

木梯无法同时承载六个人的重量,每两人之间需要隔出一大段距离。卢银宝右手臂折断,只剩下左手好用,上下攀爬相当吃力,因此速度十分缓慢。

完全相左的意见,赵如意和卢银宝不由恼恨地盯着对方。两人交错的视线中仿佛有“噼啪”的火焰燃烧。

“吱呀”“吱呀”的响声,在狭窄的竖廊内回荡,有微微流动的风,却窒涩闷热。

“要不还是把盖子盖回去吧!”

“上官你说,这下面会不会有蛇虫鼠蚁?”卢银宝气喘吁吁地问。

“要不然咱们去底下探探?”

“上官你说,外面的人会不会发现咱们不见了?”

两男对视一眼,又抢着出声:

“上官你说,那些人会跟着下来追?”

这时候,赵如意和卢银宝几乎同时道。

“上官你说……”

“要不……”

“你再让我说,我就一脚把你踹下去。”

“要不然……”

“……”

是抓内奸?是考验?是磨练?

卢银宝憋闷涨红的一张脸上满是哀怨和愤懑,他也是担忧、害怕、恐惧嘛,这么错综复杂的心情连句话都不让说!

上面将这样一群人禁锢在一处。

卢银宝发泄似的用头磕了一下木梯。

他们所知道的又或许比沈明珠能想到的更多。

轻微的声响,还有四溢开的灰尘。

每个人都知道一些,每个人知道得都不全。

卢银宝愣了愣。

甚至连赵参事也是知情人——隐者部的影子护卫们早已和防御部达成某种谅解,而今又出面抓人,隐者部堂堂的参事怎么可能完全蒙在鼓里一点风声没听到?

“上上上上官……你你你你,说……”

司徒书记也是——她也了解这密道。

卢银宝颤巍巍地道。

卢督监也是知情人——这位地下密道的设计者,轻易找到了密道出口的位置所在。

还让她说……上官翘觉得不给脚底下唠唠叨叨像老妈子一样的男子一点教训,他不会老实地闭嘴。她攥着木梯的手紧了紧,抬起脚来——还没等她下脚,就感觉到木梯似松动了一下,然后“咔嚓”一声,卢银宝尖叫着掉了下去。

雨姐姐也是知情人——她知道防御部的白正卫,事先就跟隐者部有勾结。

那一瞬,上官翘、顾烟雨同时遭遇巨大的下坠力。上官翘一个不稳,整个人也跟着往下掉,然而在半空陡然一绷,硬是停住了——最上面的司徒嘉和赵如意拽住了布条。

她是知情人,上官正卫也是——参详情报那天,她应该和雨姐姐一样,都猜到北平城最近有外来的探子出没。

上官翘腰上剧痛,但狠狠松了口气。

更何况。

“下面怎么了?”

此刻她已经不想什么知情不知情了。这种情况下,别说没人会听她的,除她之外这里的五个人都是亲军都尉府一等一的高手,随机应变,临危不乱,让人佩服得紧。由这些长辈、前辈做出的判断和应对,已远胜常人百倍,她只需要跟着就行,根本用不到她再发挥什么。

赵如意咬紧了牙关,手背爆出青筋,三个大活人的负重让他的胳膊几乎折断。

沈明珠站在顾烟雨的身后,望着那光晕四溢的地道出神。

顾烟雨慌忙地紧抓住了手边的木梯,固定住身体——多亏司徒嘉有先见之明,将木榻、罗汉床上所有的帘幔和挂帐扯成了布条,浸水后绞成麻花状,再绑在每人的腰间,六个人串连一起,避免了让卢银宝掉下去摔死的惨局。

所有人都失望了。

这时,就听最下面传来卢银宝惨兮兮的声音:“梯子……塌塌塌塌了……”

又回到了僵局。

“都说让你小心点儿!”顾烟雨埋怨道。

卢银宝的全盘否定,让柳暗花明顿时变成山穷水尽。

“……你用一只胳膊攀爬试试!”卢银宝不满道。

“真是竖廊的话,唯一的出口反倒是咱们这间屋子。”

“下面都塌了,还是怎的?”赵如意喊道。

“那底下还有其他出路吗?比方说一条暗道什么的,连着外面?”

上官翘吊在半空中,她一边攀援着墙面,试图寻找可供攀爬的借力点,一边喘着粗气回道:“塌了大概一丈。”她说罢,又冲着下面喊道,“看到底儿了吗,卢督监?还有多少距离?”

卢银宝道:“够呛。设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很可能是废弃的,底下恐怕早已箪瓢屡空。否则不就便宜了内奸。”

“不知道,看不出来……”

“是仓廪的话,下面有粮食吧?”

卢银宝的回音在竖廊内回荡。

一干人看过来,司徒嘉点点头。

每个人的心都有些发沉,早知道这下面深不可测是一回事,置身其中又是另一回事。

司徒嘉是当年负责督造这地库仓廪的人之一。

既由人力所挖,如此之深已是极限,到底还有多长?下面有没有人?通向哪里?

意思是,他也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地。

没人知道。

“对了,设计人是我,动工的另有其人,究竟什么地方用到这种地库,我可没有获知的权限啊!不信你们问司徒!”卢银宝补充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上官翘咬着牙,用手抠扒着洞壁的坑凹处,勉强固定住身体。她仰头道:“得把我放下去。”

卢银宝摸着下巴,表示疑惑不解。

此时此刻,司徒嘉和赵如意在最上面,隔了大概六丈左右的距离,加上卢银宝掉下去的位置,几乎是所有布条的极限,六人正紧绷绷连成一体。要把上官翘往下放,上面的司徒嘉和赵如意必须先下来。

卢银宝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道:“此乃北平城中官储仓廒的一种,中空的通道叫‘竖廊’,最底层又名‘地库’,挖掘出笔直而深入的廊道,直通最下面的仓储室。这样的建造,使得内里冬暖夏凉,纳藏乾坤,比建在地上的廪囷不知道实用多少。只不过这玩意儿多用来堆蓄物资,不知怎的出现在这儿……”

但上官翘身边已没有了可供踩踏的木梯,司徒嘉一动,意味着顾烟雨要独自承担上官翘和卢银宝两人的重量。

“我自然清楚,因为这竖廊就是我设计的!”

顾烟雨的额头上全是汗,她咬唇道:“没问题。”

“卢督监,你好生清楚!”

顾烟雨上面是沈明珠,她身上的布条是单独绑的,仅连接着司徒嘉和赵如意,没有被拖累。听到两人对话,声音都有些发颤,“雨姐姐……”

“因为这是通向地底的竖廊,专门用于仓储,长明灯,无人看守。”

“别担心。”顾烟雨强撑笑脸道。

“为什么?下面有光!”

司徒嘉抬头询问地望向赵如意。赵如意也有些不忍,但不得不点头。司徒嘉道:“小顾,你抓紧了!”

“没人。”

“好!”

“底下有人?”顾烟雨又惊又喜。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这是无法承受之重——顾烟雨的后背被汗水打得湿透,额前的发丝也黏在脸颊上,双颊憋得通红,巨大的下坠力让她腰痛欲死,然而她死死抠着木梯一动不动。直到司徒嘉来到沈明珠上面,赵如意也开始往下来……两人的身手敏捷,速度相当快。赵如意喊了一声“好了”,顾烟雨长长地喘了口气——松开手,十根指甲齐折断,已然血肉模糊。

常年不见阳光的霉味与潮气扑面,散发出一股陈年的酸苦与灰败。六个人聚拢过来,但见下面一条笔直而狭长的甬道,微弱的光线自下而上充溢在每一个部分,越往下越亮。视线所及,坑坑洼洼的的壁,半尺深处是老化的木梯,触角一般往下伸延,深不见底。

“开始放了?”赵如意道。

真有地道!

下面传来上官翘的回应声。

灰尘漫天,四个桌腿连带着下面一大块地面被整个揭开了。朦胧的光线一霎时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布帛拉扯到极限发出的一声声刺啦闷响,在竖廊内格外清晰。顾烟雨、司徒嘉只觉得手掌被紧绷得刀一般的布条勒着,简直像要被割裂,一直到底下传来了叫声:“好了,好了,我抓住了!”

然后“砰”的一声响。

——卢银宝攀援到木梯了。

四个人的力量,桌腿有了轻微的摇晃,发出一阵阵“嘎吱嘎吱”、“嘎吱嘎吱”的闷响。

上面的五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顾烟雨和司徒嘉也来帮忙。

等上官翘也被顺到了木梯处,紧接着就是顾烟雨、沈明珠……最后赵如意又将司徒嘉顺了下去。

赵如意即刻上去推那桌腿,上官翘伸手推同一边。

“赵参事一个人行吗?”

如同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顿时引得一片哗然。

隔着一丈多远的距离,司徒嘉忧心忡忡地问。

卢银宝扔开香炉,脸色发白地瘫坐地上。刚刚这一番折腾,让他气力不支,连连粗喘道:“这屋子下面,藏有地道。”

赵如意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他已经在原位休憩了许久,闻言呵呵笑道:“不行的话顶多砸下去。有你们五个大活人接着,摔死的肯定不会是我。”

“卢督监,你变戏法儿啊?”顾烟雨惊问。

最底下的卢银宝翻了个白眼:“是啊,谁垫底谁倒霉……”

来自地下的风!

木梯坍塌的这一丈多距离,四周廊壁起甲和空鼓严重,看上去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上面也没有可供支撑的保障——赵如意是最后一个,他身上的布条不能捆绑在木梯上,因为木梯支撑不住,而这唯一用来救命的东西也必须保留。

这是风。

赵如意手脚并用撑在廊壁上,两条腿弓起蹬在两壁之间,双臂展开,整个人犹如空悬的“大”字。壁虎游墙一般,他一点点地往下蹭,一点点往下蹭……异乎寻常的耐力让他在凌空的情况下,以四肢支撑起身体巨大的重力。

卢银宝弓下腰,左手提着一个香炉靠近光柱,徐徐吹开了少许香灰——香灰的粉末扑进光线里,随即,香灰在光柱中缭绕着向上飘起来。

很短的时间,却异常漫长。

众人大吃一惊。

每个人的心都揪成一团。

桌腿发光了!

赵如意没有一步踩空,他双手似鹰爪,近乎要抠进坚硬的廊壁,动作艰难、缓慢,也坚定。等他终于稳稳踩住了木梯的顶端,最上面的司徒嘉眼圈泛红,紧张得已然要窒息。

与此同时,从四根桌腿里分别透出一缕微弱的光线,瞬间照亮了大家的视线,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顾烟雨抹了把额上热汗,长出一口气道:“赵参事深藏不露。”

天已接近黄昏,封了门窗的屋子已十分沉黯。唯一的光亮熄灭,四周即刻陷入了大片漆黑。

她又觉得手上黏黏。

顾烟雨“噗”的一下吹灭了那根残蜡。

呃……用劲儿太狠,赵如意脸上的伤口崩裂开了,那些血水和脓水滴下来,掉在司徒嘉和顾烟雨的脸上。还有几滴落在沈明珠的肩膀上。

卢银宝又道:“熄灯。”

顾烟雨默默地用袖子给小姑娘擦了擦,没做声,只是有些同情地往上瞅了瞅犹不自知的司徒嘉。她头发上黏着一大滴一大滴赵如意脸上掉下来的雪里红!

赵如意接过实木佛像,双手高高举起——“咣”地一声巨响,花梨木桌面碎成几块,断木横飞。唯有四根桌腿牢牢地钉在地上,扎根似的,动也不动一下。

接下来,每个人都走得异常沉默。

“用这个砸!”

连最初因不忿而牢骚满腹的卢银宝,都乖乖闭了嘴,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脚下不知何时就可能坍塌的木梯上。燥热、憋闷,还有充斥在鼻息间难闻的霉味,又往下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卢银宝突然停住了,于是上官翘一脚踩到了他的脑袋。

这时,卢银宝去南墙前的格子架前搬了一座弥勒佛造像,实木,极有分量。

卢银宝:“……”

还是推不动。

上官翘缩了缩脚,示意上面的顾烟雨停下,顾烟雨往上再依次互相通知。

赵如意也过来推。

“你怎么不走了?到底了?”

众人闻声诧异地齐齐看过来,就见卢银宝蹲在花梨木书案前,单手搂着一个桌腿,正前后使劲地摇。不知是否他力气不够,桌案岿然不动。

“到底还远着呢,这里开了个中空通道。”

卢银宝的声音。

卢银宝抓着木梯,往那通道里爬。

“不用等了,出口在地上。”

位置让了出来,上官翘往下走了两尺,看到这所谓的“通道”,是个半人多高的窟窿,开在木梯一侧的廊壁上。此刻卢银宝整个人钻进去,头朝内、屁股朝外,蜷着两条腿跪爬前行。

没有突破口,退而求其次,静观其变,看看对方究竟意欲何为。

上官翘一把拽住卢银宝的脚:“别乱走,里面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或者咱们等一个晚上再说?”

卢银宝抖了抖小腿,甩开上官翘的手:“再这么下去,不憋死也会累死、饿死。放心,我有经验,这洞开在这个位置,必是通道无疑,对面连接着出口。”

怎么办?

因为腰间的布条串连着,上官翘只得跟着他往里爬。

将他们活活困死、饿死?

于是众人依次往下,都爬进了那窟窿。

这是要干什么?

而竖廊笔直,下面仍然无边无际……卢银宝的猜测,对也不对。

完全孤立的地点,没有暗室,没有耳房、抱厦。屋内更没有水、没有干粮,周围据说还鲜有人迹。

这通道确实有出口,却不止一个——往前三丈多远,洞窟便到了尽头,开口悬空,往上看有出路,对面也有,甚至往下也有。整个通道犹如空悬的一个漏斗,外口呈喇叭花状,越往深处越开阔。

“就是说,也就我们眼见到的这么大。”赵如意面露一丝凝重。

等众人齐齐爬到尽头处往外看,但见一个一个洞窟被四通八达的竖廊、横廊贯穿,逼仄也庞大,无边无尽……壁上凹槽里点着无数盏长明灯,地道内有流动的风,焰火摇摇曳曳,明灭辉煌,照亮了这个巨大蜂巢一般的地下王国。

司徒嘉点头。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双开间?”

“你们快看!”顾烟雨伸手指着斜下方。

“……大概是半个小书房。”

中空的两端洞窟间隔比狭窄的竖廊要宽得多,顺着顾烟雨所指的方向,只见密密麻麻挖掘开的数十洞窟中,无不是堆储得满满,其中几个甚至有东西散落到了边缘。跳跃的亮光投射在上面的光点,亮灿灿,金闪闪,格外夺目惹眼。

“从外面目测多大?”

是……金子!

“至少方圆三里没有人烟。”

卢银宝发出一声尖叫,又自己捂住了嘴。

“再往远呢?”

然而没有人觉得他没见识,因为每个人都瞪圆了眼睛在看——悬空地道中积储着金山一样的财宝,仔细看去,偌大的地下空间,星罗棋布的洞窟,数也数不尽,看也看不完。里面是各色各样的宝贝:银器、瓷器、铜器、玉器……再往下几层,则是大小不一的泥金佛造像、鎏金佛造像、纯金佛造像,还有一部分军用兵器、薪蒸材木……甚至还有大量的火器!

“嗯……这屋舍周围是大片荒僻的空地,没有藩篱,屋前有一口井,一些凄草枯树,看不到乡野百姓。”

难以想象的泼天富贵,摧枯拉朽一般在众人眼前露出了真容。

“看没看到这院子的格局?”

“我不会是眼花了吧……”顾烟雨怔怔然。

“是我后进来的。”司徒嘉道。

“不是眼花,我们都看到了。”赵如意幽幽道。

“还用问,当然是我们仨。”卢银宝一边用手扣着地面,一边道。

“咱们……发财了?”

“谁是最后被带进来的?”

这疑问来自一向冷清的上官翘。

六个人分散开:赵如意到西侧,一下一下敲打墙壁。顾烟雨和沈明珠去查看东面。上官翘和司徒嘉负责北面。卢银宝则抱着受伤的手臂,费劲儿地蹲在地上,不知摸索着什么。

顾烟雨哭笑不得地看向她。这时,就听卢银宝声音颤巍巍地道:“何止是发财,简直富可敌国!”

十尺见方的地方,一眼就能看个大概。

一语惊醒梦中人。上官翘、赵如意、顾烟雨等人互相看着,都有些喜出望外,又见卢银宝激动地一会儿指向那儿、一会儿指向这儿,语无伦次地道:

一张罗汉床摆在北面偏东,陈旧的铺垫脏兮兮,上面一块一块的污迹,不知晕湿过什么。罗汉床旁边有一架三扇小屏风,屏风侧面是普通的花梨木书案,配了一把官帽椅,司徒嘉刚刚就在那儿休憩。南面是石砖墙,贴靠着两架格子柜,有几件木雕摆设,三幅字画则被虫嗑了洞。西面墙唯有一个落地大花瓶,上面积了厚厚的灰。南窗前的云纹透雕木榻则是上官翘一直坐着的地方,榻中间摆着个黑漆炕案。案上有一个铜壶,几个长了霉斑的破口儿瓷碗,刚刚赵如意用这碗砸破了司徒嘉的头、又砸破了自己的头。

“你们快看,你们快看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就是‘百穿之巢’!世人寻找多年一直被称为惊天秘藏的‘百穿之巢’,是元人的藏宝地,元人的藏宝地啊!”

顾烟雨划开火折子,点燃一截残烛,跳跃的烛火照亮了屋内简单的布置。

“不,这里是沈家的藏宝地。”

酉时将近、日薄西山,原本微弱的光线越发晦暗。

一个温柔的女音忽而响起。

格局方正的屋舍,门扉、窗扇和屋顶被好几层木板和铁板钉得死紧,宛若棺材一样,任凭人力不可能破开。唯留头顶上一扇狭小天窗。

然后,最靠近洞口边缘的卢银宝被一把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