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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步步惊心沉浮事

“师父在李贤府里安排了个丫鬟。”皇甫澈抬头看了看天,日丽风和,毫不似北方的寒冽,“过几天,就会让那丫鬟不经意看到不该看的,然后再引李贤出来,当场抓个现行。”

俞濯理灿然一笑,伸手成拳打在他肩膀上,“说说看。”

“主意倒是不错,好安排吗?”

“你就知道心疼她。”皇甫澈白了他一眼,“就跟我和师父是千年恶人一样。”

他思考的时候,常常皱着眉,棱角分明的轮廓下隐着一脉俊逸优雅。

“办法多的很。”俞濯理紧接话茬,“最好别让那丫头出面。”

“宰相李贤本就和苏岩有些关系,这个不难。”

“挺好的。”皇甫澈懒腰一伸,细长的眉眼笑得犹如春日的桃花,“太子竟然和李贤的小妾勾搭到一起了,师父在想办法揭穿他们。”

俞濯理点了点头,鸟儿在树枝上啁啾,日光倾泻下来,周身皆是暖色。

“她还是那么不小心……”俞濯理眸光暗了暗,又看向他道,“师父还好吧?”

“咱们的兵马准备的怎么样了?”皇甫澈贴近他,小声问了句。

“嗯,之前被马踢伤了,这阵子好多了。”

俞濯理转眸看了看他,唇角渐渐上扬,秀眉一挑,“有银子就够了。”

“还不都是跟那丫头学的。”俞濯理缱绻长睫,檀色袍子衬得肌肤白皙如雪,修长的指尖划过花梨木的椅边,“她还好吗?”

皇甫澈听完大为放心,是啊,他们的军队兵强马壮,没有任何缺陷,唯一不足的就是打起来之后,粮草的给予问题。

“你这给人看病的功力也很有长进啊。”

“那丫头说,我们现在只能等。”

那老者连连躬身感谢,俞濯理将他好生送走才堪堪转过身来。流云继续替人看病,他与皇甫澈便静坐在院子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行走穿梭。

“嗯。”

俞濯理也不气,依旧浅笑盈盈,放下一位老者的腕子,轻道:“寒气从之合而内伤其肺,寒食入内偱肺脉而上传自肺,内外寒邪相合人必咳嗽。见老者咳出的痰色白清稀,阴虚火旺,定是肺脏失衡,我写下药方给你,你按时吃药便是。”

“等到太子露馅,慕宛之上场,我们就有机会了。”

皇甫澈大叹一声,蹭到俞濯理身后,叫道:“别人看病收钱,你看病送钱,一败家一个准儿,好样的。”

“嗯。”

皇甫澈赶到江南春风镇的时候,恰巧看到俞濯理正在同人诊脉,列了很长很长的队伍,他倒也不急,一个一个的诊脉、抓药,甚者还客气地为那些看不起病的人送点银子,嘱咐回去要防风寒。

“边陲之地有胡人,我们直接围攻京城,可以直夺皇位。”

……

“嗯。”

夜,更深了。

“帅印还在太子手中,估计落到慕宛之手里也很快。”

冷风凄迷,她吹灭了案上灯火,转身又来到床边,闭眼,低头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那吻里,含着她多年的暗恋,多年的羞涩,多年的敬畏,多年的隐忍,四爷,你做不到的事情,就让奴婢为你做吧。

“嗯。”

她知道他并不喜欢自己的主子,也知道他们走在一起本身就是主子的心计使然,这一刻她心如刀绞,手指也狠狠攥进掌心里。难道爱一个人,不是全心全意为他着想吗?为什么她的主子,却事事只想着自己?

“那丫头……”皇甫澈转头看他,瞧着一树绿荫下他低眸沉思的模样,顿了顿,才又道,“很想你。有次在客栈,她还说看到你了……”

她叹出一口气来,夜深人静,眉下的这个男人呼吸浅如婴孩,口中却仍在不断呻吟着,丫头,丫头……

俞濯理一怔,只觉得心里有个口子簌簌钻着冷风,让他一下就被利器击中,钝刀割肉没有声响。

费了大力气才把慕疏涵扶到床上,曼儿看着慕疏涵的眉目口鼻,心中一恸:为什么呢?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为什么不爱的两个人,却如此强求呢?那孩子,不该要的吧……

“疼。”

曼儿并未跟着许幼荷离开,自幼跟着许幼荷的她此时知道主子的心情,可眉间的褶皱却掩饰不了,她更加心疼眼前的这个男人。

“什么?”皇甫澈贴他更近,努力想听清他刚才低语什么。

决绝转身,许幼荷不带半分回头,前路坎坷,可是她从嫁给他的那一刻起,就早已准备好了!那身影清寡孤绝,却也如她人一样倔强,坚毅,衬得夜色愈浓,寒风愈凄。

“我知道了。”俞濯理抬头,对他微微一笑,眸中的光亮犹如夏季的蔷薇花,温暖却不刺目,“京城还有别的事情吗?”

她颓唐,步子也软了下来,却狠狠撑在桌边,对着他冷道:“我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虽然他听不到了,可是她仍然要如发誓一般说给他听,那腹中不单单是他的孩子,更是——她的命!

皇甫澈没料到他转的那么快,摇了摇头。

许幼荷已是满脸带泪,却生生忍着,齿牙紧咬唇边,眼睁睁看着慕疏涵整个身子都倒在地上沉沉睡去,心下一凉,抚在腹间的手指不自觉又紧了两分。半空中没有一丝月色,整个王府都黑的让人心悸,只室中那一点灯火,映着她仓惶的目色。

“那我去看生意了。”

可是,他还是醉了,醉的一塌糊涂,醉的不省人事,好像只有梦里是温暖的。温暖的飘下一树桃花,她就那么堪堪一个回眸,惊起自己满心的涟漪。

俞濯理堪堪起身,袍子随风一摆,整个人都如天上谪仙一般悠然自在。皇甫澈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一念错,步步错,到底,是不能在一起了……

“你!”许幼荷双目圆瞪,脚步直逼他跟前,“你再说一遍!”

花影缭绕,暖风怡人。那檀色袍子映在日光下清澈尔雅,公子如玉,墨发轻散,长眉若柳,杏眸横翠,却无人识得,那偷偷攥在袖笼里的手,是如何拼劲了全力而无可奈何……

“别跟我提孩子!”似乎一击致命,慕疏涵听到那二字时浑身一软,陡然颓在桌边,踉跄道,“别跟我提孩子,我一点也不想要他,一点也不想要他……”

京城。

“你去救啊!你去!”许幼荷也冲着他大叫起来,手指对着门外,“看现在的她到底是在谁的怀里承欢!你是她什么人?你凭什么救她?她对你有感觉吗?她是你妻子吗?她怀了你的孩子吗?!”

一直咳了许多天,允儿和福子一直尽心照顾,夏芷宜来邀请苏年锦听琴时正巧碰上允儿和苏年锦聊天,两个人都皱着眉的样子,夏芷宜心里一沉,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索性趴在窗根处偷偷的听,一听才彻底吓了一跳。

“可不是你拉着我,我还能救她!”慕疏涵忽而站起身来大喊,似乎用尽全身力气,酒气微醺,惊的旁边的曼儿亦是一震。

“确实查实了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许幼荷一听更加来气,“那几匹马是我雇来专门撞她的吗?”

“查实了。”允儿抿了抿唇,认真道,“秦语容当年是群芳阁的名妓,后来与景墨好上了,只是景墨出身名门世家,父亲在京做官,家里是万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的。再后来,他父亲因为得罪高官而入狱,全家被流放……”

眼瞧着清酒被曼儿拿走,慕疏涵张了张口,却也凄迷扯了扯唇,“她如今重伤在身,遂了你的愿,你还想怎么样?”

“景墨是谁?”苏年锦急问。

许幼荷冷冷看着手顿在半空的慕疏涵,堪堪一笑,“不来,怎么知道你还放不下她?”

“司徒明轩。”

曼儿抿唇,上前一把接过那杯盏,“王爷别再喝了。”

“果然是了。”

“你来做什么。”慕疏涵长袖端起青瓷酒盏,仰头又是一杯。

“彼时景墨便与咱们王爷交好,他出事之后,王爷一直帮他,却仍更改不了圣意。直到前年,他家人被平反,只是双亲全在流放后死去,只剩他一人活着,家道败落,身无分文,王爷收留了他,让他在府中当琴师。”

慕疏涵微微睁开眼,满目迷离,正对上的,是一抹鹅黄色的衣衫。芊芊玉指捂着小腹,似乎那里,有她最珍贵,也最致命的东西。

“恐怕不止那么简单吧……”

许幼荷却是更加生气,顺手从茶案上端起一壶水就从头往下全部浇到慕疏涵身上,冷风一吹,惊起一室凉意。

允儿点了点头,“秦语容嫁给王爷,不知是何原因。”

曼儿闻声连忙赶上前来,搀扶着浑身抖如筛糠的许幼荷,浅声安慰,“王妃消消气,王妃消消气。”

“保她的名节?”苏年锦皱了皱眉,“司徒让慕宛之帮她赎身?”

“慕疏涵!”许幼荷粗粝出声,手指发颤,“你给我起来!你给我起来!”

“那为什么还有吟儿了?”允儿大为不解,“难道吟儿是……”

莫不是连你醉了,都是在想着她吗?!

苏年锦眸中一亮,“我去会会她。”

小心……小心?!

“我跟你一起去!”屋内话音未落,便见窗根处的夏芷宜挺身走了进来,惊了苏年锦一记。

慕疏涵已是大醉,然口中却断断续续呻吟着,许幼荷皱了皱眉,倾身探到他唇边,只一听,脚下却险险一个踉跄,满身大骇!

“王妃?”

门吱呀一声开了,许幼荷吩咐身后的曼儿站在门边,自己一个人拾步上前,看着垂着头眯着眼睛的慕疏涵,苦笑,“就是这么不待见我?”

“嗨,别怪我偷听,我也是不小心听到的。”夏芷宜甩甩胳膊,一脚踏进屋子来,“我早就觉得秦语容不像好人,这下好了,我可以好好治治她!”

桌案上放着零零散散几个酒壶,青瓷杯盏倒在桌边,灯火下,趴着醉醺醺的慕疏涵。

“这个……”苏年锦看了看允儿,又看向夏芷宜,“还言之尚早,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没办法证明什么……”

一豆灯火。

“没有证据可以制造证据啊。”夏芷宜走上前,眼珠子一转,“本来今天想喊你一起听曲儿的,司徒明轩都被我拉到我那去了,看来本妃有必要好好跟他斗一斗。”

四王府,曲苑。

“怎么斗?”苏年锦听得一头雾水。

月儿也羞进云层里,窗外的风凛冽,然而屋里的灯影,却暖得让人心醉。

“反正要把秦语容的真面目揭发出来!”夏芷宜咬牙切齿,但一想那时她故意给自己和木子彬使绊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倒是要好好看看,如果她昔日的情人有难,她还帮不帮!”

衣服尽数退下,她胸口上的瘀痕展露无疑,却被他宽大的手掌一下盖住,缓缓的,轻轻的,让她在自己的身下,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苏年锦与允儿面面相觑,这架势……要去杀秦语容全家么……

慕宛之浅浅吻上她的面颊,绯色的潮红瞬间挂到脖颈耳根上,苏年锦有一瞬很贪恋他的吻,柔柔的,凉凉的,而后慢慢钻进自己的唇口里,极力地纠缠与夺取。

阴云密布。

“爷也这么取笑我。”苏年锦嗔他一声。

过了午后,天上就没一丝太阳,整个天空都灰沉沉的,让人闷得慌。

慕宛之看着她认真反驳的样子,倏而一笑,“别人的家事,还是少掺和。”

慕疏涵来时着了件鸦青色的棉袍,整个人看起来丰神冠玉,器宇轩昂,苏年锦端着铁观音走到垣壁拐角时碰巧撞了他一怀,所有的茶水都尽数泼到他身上,热烫都来不及管了,只瞧着慕疏涵瞬间变得窘窘迫迫、狼狈不堪。

“爷也这么说吗?”

“你真是恢复了,整个人都生龙活虎的。”慕疏涵任着苏年锦拍打自己的袍子和衫摆,冷冷说了句。

“你给四王妃出的主意,并不太好。”

苏年锦一听,索性也不帮他了,直起身子来,“托您的福,没被马撞死。”

话音落在静寂的屋内,似乎连外头的月亮都被吵远了。苏年锦一时听不到回音,正想抬头看他,才忽听一声入耳。

“还真得谢谢我。”

“看得出来。”苏年锦低了低头,“四爷呢?”

“凭什么?”

“嗯。”慕宛之点了点头,“四王妃有孕了,正高兴着。”

“要不是我及时把你送去太医院,你还指不定吐多少血呢。”

“还有些。”苏年锦摸着胸口,只觉得一摸就如针刺一般,咳了咳,“四王妃和四爷都回去了吗?”

“是吗?”

这一说不打紧,苏年锦方才一直想着太子的事儿,如今回到胸口上,只觉得那里火辣辣地疼,肯定摔的不轻。

有下人赶紧赶过来给慕疏涵换衣衫,慕疏涵一边解开自己颈前的玉扣,一边居高临下般地看着她,“不然呢?”

慕宛之定了定神,坐在床沿上细细看着她,微微笑道:“胸口还疼吗?”

“哦——”苏年锦拉了个长长的调子,“我还以为你只顾着四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外人根本入不了爷的眼呢。”

“爷?”苏年锦看他魂游天际,喊了一声。

“喂。”慕疏涵展开双臂由着下人换了件琥珀色的外袍,剑眉一挑,“不识好人心。”

慕宛之眸中闪出一些光亮,似乎在琢磨着面前的这个女人,还从未有一个人,哪怕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慕疏涵,还从未有,从未有一个如此能将他看透的人。

苏年锦没吱声,默默将摔在地上的茶壶提起来,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才又道:“无论怎么说,还是恭喜你有孩子了。”

慕宛之忽然加重力道攥了她的腕子,苏年锦一滞,才又缓缓开口,“比起打倒太子,爷更担心的是边塞的百姓吧。毕竟万一输了……”

慕疏涵面色也忽而凝重起来,眉紧川字,“你就那么高兴吗?”

“皇上还是要让太子去吗?”苏年锦往前探了探身子,“这次,难保……”

“是。”

“我听四弟跟我说了。”慕宛之笑得温润,如高山上的孤松,淡淡的,毫无情绪,“阿方拓之前受创,这次是绝地反击,不容小觑。”

苏年锦说得掷地有声。

“爷……”苏年锦看着他,窗子外面一轮皎月映着大地如披了轻纱,“太子那边有动静了。”

沉默。她感觉她与慕疏涵直接有一股推力,让两人僵滞,越来越远。

“嗯。”

“呵。”

“边塞又出事了?”

慕疏涵长袖一甩即是错过她向院中走去,徒留一地茶渍魑魅刺目,天愈发阴沉起来,北风寒冽,吹得她后脊生疼。

“是边塞的人。”慕宛之顿了顿,眸光多出一丝疑虑,“阿方拓再次挑起事端,大将张怀恩前来禀报战事,几天前父皇专门恩准过,他进玄武门不必下马。”

书房。

“撞我的人都是谁?皇宫里也不下马吗?”

慕疏涵进屋就褪了外袍,气呼呼地直奔桌案,拿起一壶茶就尽数喝完,而后咚的一声狠狠掷在案角上。

苏年锦这才想起来,她倒在地上时,那几个马上的人连停都没停,疾奔进玄武广场。

慕宛之正在练字,力透纸背,笔锋遒劲,秀丽颀长,竟比人儿还好看,透着骨子韧力。见他如此,便放下笔来,笑问道:“这又是谁气你了?”

慕宛之又一笑,手掌握住她的腕子,又用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前额,才略略松了口气,“烧终于退了。”

慕疏涵将最后一口茶水咽下,脱口而出,“我不想要那个孩子!”

“这……”苏年锦半坐起来,由着慕宛之往后面加了个蒲团靠着,“还真是个噩梦……”

慕宛之一怔,“为何?”

“刚才做了个噩梦。”慕宛之微微一笑,凤眸中多了一丝温软,“梦见你被太子威胁,离开了我。”

慕疏涵转头坐到椅子上,“我不爱她,生下来孩子也是个负担。”

“怎么了?”苏年锦看他额头全是汗,担忧地问。

“四王妃会跟你拼命的。”

苏年锦皱了皱眉,心里却是一暖,刚想侧侧身子给他腾出更大的空来,却见慕宛之猛地惊醒,看着她,“你醒啦?”

“我管不了了!”慕疏涵忽而大喊,整个书房都变得阴翳起来,“我一直,一直按着你们给我铺的路走。许幼荷割腕自杀,我就要娶她,许幼荷嚣张跋扈,我就要忍着,许幼荷没有孩子,我就要给她孩子,你们人人觉得许幼荷可怜,因为她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她的人,是,没错,我一点都不喜欢她,可是你们谁想过我?谁想过我?!我何尝不是娶了一个我不喜欢的女人?何尝不是!”

苏年锦幽幽醒来时,慕宛之正趴在床沿上打瞌睡,一身旧袍未褪,借着烛影幢幢,愈发显得消瘦。

慕宛之没有说话,只看着平日吊儿郎当眉目清秀的他如今变得极其颓败与狼狈。

京城。

“父皇觉得她家世显赫,无论我喜欢不喜欢,当日大宴上一道圣旨下来就让我娶她。娶进府中好生相待,若一不顺她的心,便上上吊,割割腕子,以命相胁。我真的累了。从她进府我从未碰过她,想着哪天她看开了看透了,自会离开我去找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可是如今……她故意在我酒中下药,趁我醉酒有了孩子,让我如何对得起她,如何对得起自己?这孩子我万不能要……要了,是拖累……不是拖累我,是拖累她。”

流云皱眉,看着眼前的这个白衣公子隽雅脱俗、玉面如斯,心里暗道:你都是上百家店铺的老板了,不照样身轻神逸,行步如风吗……

慕宛之缓缓站起身来,拾步走到他身边,正想说话,却听外头一阵敲门声。

“是吗?”

门吱呀开了,站着端了新茶的苏年锦。

风从窗口倾洒下来,俞濯理浅笑盈盈,看向流云,“老板操心操的多了,身体容易不好。”

慕宛之眼神示意她进来,她看了看椅子上颓废的慕疏涵,悄悄将茶盏放在他旁边的案几上,又信手倒了盏新茶,茶香气入鼻,湿润润的,像春日泥土里的芳草香。

“唉。”流云看罢地上的郭泰连连摇头,抬头纠结道,“话说公子,这都是这个月的第四人了,怎么每个人都爱昏倒……”

“是我不对。”

“吐血还容易导致胸口疼痛,易防肝肺病变,嘱咐他家人还应让大夫再来观察。”俞濯理缓缓站起身来,眉间清润明澈。

苏年锦一张口,嗓子里就如裹了颗枣子,酸涩的难受。

“公子……”流云气得直跺脚,“他都这么骂你了,你还帮他!”

慕疏涵低着头没说话,像是刚刚大醉完,此时尽剩无力感。

俞濯理迅速把了一下脉,而后吩咐流云道:“肝虚,气血瘀滞,再加上怒火攻心才导致此状。你速去药房抓些川芎、党参、桑寄生、山萸肉、丹参和白芍,让他家人每日熬给他喝。”

“四王妃那里,我去跟她说。”苏年锦抿了抿唇,“希望她……”

“哎……哎……”眼看着郭泰要倒在自己怀里,流云吓的一忙躲开。只是那厢刚躲过去,就见一双修长的手指狠狠拽住郭泰的衣袖,再回神时,郭泰整个人都靠在了俞濯理的身上。

“呵。”慕疏涵摇了摇头,“她不会打掉孩子的,她的性子果敢易急,是断不会让孩子落掉的。”

他刚要再骂,忽从嘴里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也瞬时颓败下来,双目渐渐昏暗下来,身子往后倒去……

苏年锦抬头看了看慕宛之,慕宛之也是摇了摇头,这问题看似是——无解。

只是郭泰双眼充血,四肢乱挥,完全不顾流云阻拦,仍旧骂骂咧咧,“敢收购我的店我就跟你拼了!有钱有什么了不起!俞濯理你这个畜生!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你……”

“王爷。”

“大胆!凭什么谩骂我家公子!”流云上前一忙止住郭泰。

正怔愣时,木子彬慌忙走了进来。

“呸!”郭泰见他毫无退让之意,一口唾沫吐在他身上,流云见状刚想发火,却听郭泰骂道:“俞濯理!你个挨千刀的!你不得好死!你猪狗不如!”

“说。”

那白衣公子倒是不紧不慢,仍信手端起茶壶,缓缓倒了盏茶,“事到如今,郭老板也不得不承认,若我不收购你的店,你的店在我三个绸缎庄的包围下,也迟早是要垮的,还不如早些给我。”

“宫里……”木子彬喘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慕疏涵,才又道,“李贤状告太子不检点,宫里头正闹着呢,皇上让三爷和四爷都过去。”

“这春风街如此繁华,转亏为盈是早晚的事,就算有些老板如今急用钱,你们也不该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郭泰急了,蹭地从地上站起来。

苏年锦呼吸一滞,该来的,都来了……

“哼,谁人不知,我家公子给你们的都是好价钱,放着那些破烂摊子不赚钱,还不如卖了。”流云忍不住又插嘴。

兴庆宫。

“郭老板。”白衣公子浅浅一笑,声音不怒自威,让郭泰一忙打住话音,细听他说,“做生意,讲究的是公平二字。我收购春风街,完全是凭实力,也没用过任何不正当的手段,这一点,郭老板应该也心知肚明。既然你说我把你们店铺老板逼得走投无路、妻离子散,那我倒是要好好问问,哪家被我收购的店铺老板,是如此窘状?”

天空暗了几个时辰,于戌时终于落了雪。开始是细细的雪粒子,后来越飘越大,整个皇宫银装素裹,小桥上、曲池中、枯树下全是雪,万物无声,满地素银。慕疏涵与慕宛之各披了蓑衣,锦靴踩在尚不算厚的雪地上仍能发出吱呀的声响,两人一路无话,至快到兴庆宫时,慕宛之才淡淡开口道:“四王妃的事情,暂时别和皇上说。”

“还是求俞公子手下留情,不要再继续收购我们这些店了。很多店老板支撑不住,弄得妻离子散,我郭泰今天也为大家求求情,俞公子要是喜欢茶叶,我差人送个几十斤上等茶,要是喜欢绸缎,我把店里最好的冰绸拿出来酬谢公子,可是公子要是什么都做,把我们这些商家逼的走投无路,也实在是……”

慕疏涵一怔,眸中一暗,点了点头。

“流云。”俞公子缓袖吃了盏茶,截住流云的话。

虽是不想要那孩子,可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让他如何下得了手……

“呵!郭老板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家公子什么时候挤兑你们了?做生意就是讲个诚信往来光明正大,你们卖的不如我们好,就说我们用了手段,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宫中,暖炉里的热气退尽,却无人敢上前替换,各宫女只缩在角落里,任听庆元雷霆万钧大动肝火。

他示意流云前去扶郭泰,却不想一把被郭泰挥到边上,那厢继续哽咽道:“俞公子聪明,人善,施粥济贫是常有的事儿,可是在收购春风街这个事情上,俞公子做的可是毫不留情面啊。莫不说这街上被你逼死了多少老板,就是原先那些没被抢占的生意,如今也都是七零八落,完全赶不上俞公子开的那些店面。我郭泰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如公子这般的贤才,可是商有商道,公子一下子就要把春风街上所有的店家都挤兑出去,也太不厚道了。”

“太子啊太子,朕恨不得将你驱出皇宫永不得见!”庆元颤着手指

“郭老板,你如此说,就显得生疏了。”白衣公子仍是浅笑吟吟,眉目中却多出一分清亮色,“你且起来,有话好好说。”

“父皇,父皇饶了儿臣吧,父皇饶了儿臣吧……”慕辰景满面带泪,跪在那处瑟缩。

“俞公子。”郭泰抬头,双目充满乞求的神情,咽了一口唾沫星子,“我知道我家绸缎庄外头新开的几家都是俞公子的,俞公子会做生意,整个春风街的老板都知道。可是我郭泰勤勤恳恳半辈子,上有老下有小,就指着这家绸缎庄过活,俞公子万不要收购了它,求给条活路吧……”

“禀皇上,臣已将青羽乱棍打死,太子若不给臣一个说法,臣今日宁愿撞柱而死,也不在这京城贻人口实遭人唾骂!”

“郭老板,你这是为哪般,我家公子何时要逼死你了?”流云在一旁撇了撇嘴,气哼哼道。

慕宛之与慕疏涵刚进殿门,就听见李贤如此恨之入骨的话。堂堂一朝宰相,手握重权,竟然在此以命相胁,不得不畏,不得不叹。

然而对面的郭泰忽然从椅子上挪开,而后扑通一声,跪在白衣面前,磕头如捣蒜,“求俞公子给条活路,我郭泰下辈子给公子当牛做马在所不辞,求公子给条活路吧……”

庆元看了看满鬓苍苍的李贤,叹了口气,上前一脚踹在太子的心窝,慕辰景当场滑到殿门口,疼得一时起不来。

“哦?”白衣公子双目半眯。

“父皇,太子一时糊涂,还请原谅他。”慕疏涵上前求情。

郭泰一听,刚刚坐定的整个人都立刻汗涔涔起来,吞吐道:“以……以前还好,这阵子……败落了……”

“好好看看朕宠溺的太子,呵呵,如今是个什么德性!”庆元一边大骂一边颤着手指直指向他,“和小妾私通?!你怎么就那么给朕长脸,给朕长脸!”

“听说郭老板经营绸缎布庄很有一套,达官贵人之妇都喜欢你家的料子,很不简单啊。”

“父皇,父皇……”慕辰景一路从门槛跪爬到庆元脚下,“求父皇饶过儿臣这次,求父皇饶了儿臣,儿臣伺候母后,儿臣伺候母后……”

郭泰入座,抬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见他半晌没吱声,跟着他的目光往窗子下一看,满满的都是人,挤来挤去熙熙攘攘,叹了一口气,“这条春风街是全江南最繁华的街了,绫罗绸缎瓷器茶叶酒肆茶馆应有尽有,在这能做生意,不仅是实力,还得幸运才是。”

“你滚开!”庆元再次把他踢开。

“是,是。”

李贤在一旁看着,拳头在袖笼里握紧,上前再道:“启禀皇上,臣……告老回乡。”

“郭老板这是哪里的话,谈生意,不喝口茶不是要口渴么。”

慕宛之与慕疏涵俱是一愣,李贤手里占着京城大把的军权与官脉,连宫中御林军都是他在掌管把持,别说真让他回乡,就是稍稍有些收权,他都能把京城闹个底儿朝天。若放在平时也就罢了,如今胡人作乱,前朝旧党未平,庆元怎么会让他轻易罢官。

“俞老板,久仰久仰。”那郭泰一见他,肚肥流油的腰身立马矮了一截,上前笑道,“多谢俞公子还给在下留了盏茶。”

“李宰相何出此言?就这件事上,朕绝对会给你一个交代。”庆元说完,立刻就吩咐宫人道,“来人呐,将太子收押天牢,好好反省反省!”

“郭老板来了,请坐。”那俞公子剑眉微挑,唇角弧度扬起,浅笑道,“刚倒的新茶,倒是没辜负。”

“父皇饶过儿臣吧,父皇……”

“俞公子,来了。”小厮流云刚推门就喊了句,身后跟来的却是一身锦缎华贵的商人郭泰。

“父皇,天牢阴湿,如今又是天降大雪,太子体质不好,还望从轻发落。”慕宛之上前,恳切道。

白衣公子临窗悠悠而坐,微风拂过墨色长发,丝丝缕缕飞扬而起,飘然如仙。一盏碧螺春升腾起袅袅的热气,那公子信手推到另一侧,长袖一转,眉峰陡峭,宛如山巅一抹盛开的雪莲。

慕辰景向他投来一抹眸光,慕宛之抬头,四目相对,他分不清那眸光中感激多一些还是嘲讽多一些。

春风客栈。

“也该让他长长记性!”庆元怒目看着慕辰景,气得直喘粗气,“传朕口谕,任何人不准探看太子,禁足一月,俸禄罚半,宫中侍太子者全部问斩!”

十里长街上,各种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百姓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半个时辰也不过能行几十步,都停在各式各样的小摊子前,不忍行足。

“父皇!”慕辰景再次爬到庆元脚下,“太子妃还有孕在身,万不能没有人照顾,如今我犯了错,可是牵连太子妃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父皇忘了吗,太子妃上次刚刚小产过,若这次再小产,怕是……怕是连命都没有了啊父皇……”

寒风凄厉,白日都显得阴森可怖,然而在江南一角,阳光却暖得让人微醺。

声声凄厉,声声哀号,庆元一个踉跄,满目竟有动容之色。

冬至。

慕宛之半眯了眯眸,殿外长雪漫漫,花树山石都披了上一层白色,夹着寒气直冽人心。

害怕……她在心里笑了笑,这宫里,没有人比她更害怕呢……

“皇上。”李贤躬身,声音喑哑,“青羽与太子被捉奸在柳巷,众人都看得清楚,若这次不严惩,臣还要何颜面居在京城?既然太子妃有孕,太子又为何还寻花问柳而不是好生照顾?倘若连他自己都未放在心上,众人替他着想,还有何意义?”

她倒下去的那一刻,分明看见许幼荷拽住慕疏涵的胳膊,捂着小腹说了句,“爷,我害怕……”

“这……”庆元皱眉,一边看着满目是泪的太子,一边看着寸步不让的李贤。

“哎呦妹妹怎么会这样。”

“父皇,就饶了太子这一回吧。”慕疏涵上前,看着李贤微微一哂,“宰相大人,别说本王说话不好听,你家的小妾青羽就算打死,下了地狱都是个小妾,可太子身份不同,父皇如此处罚已是给你面子,劝你还是有眼色一点比较好。再说了,万一是青羽勾引太子呢?太子本身就是受害者,又如何能给你说法?”

三匹快马直穿护城桥疾奔而来,苏年锦还愣在那,就听慕疏涵大喊小心,还没回神时又听许幼荷一声哎呦,苏年锦整个身子就腾空跃起,耳边伴着呼啸的风声与玄武广场的灯火,呼吸越来越轻,视线愈来愈模糊……

“对,对……”慕辰景听罢赶快接茬,“是她勾引我,是她勾引我……”

驾——驾——

“混账!”庆元破口大骂,直逼慕辰景,“宰相调查的一清二楚,明明是你拿青羽家人要挟逼她就范,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还是不是人!”

“我听了你的,偷偷把四爷灌醉,如今也有孕了。”

话音未歇,庆元一口气没上来,一下子跌坐在檀椅之上。

“哈哈好。”许幼荷笑得花枝乱颤,贴耳又与苏年锦说了一句,直惊得苏年锦呆在那里。

“父皇……”

“嗯,风大了,多谢四王妃告诉妾身这些。”苏年锦福了福身,又看了慕疏涵一眼,见他仍不看自己,又道,“时辰不早了,你与四爷快些回吧。”

“皇上!”殊不知李贤猛然下跪,连叩三头,屏息正气道,“太子地尊长嫡,位居明两,训以《诗》、《书》,教以《礼》、《乐》。庶宏日新之德,以永无疆之祚。而邪僻是蹈,仁义蔑闻,疏远正人。亲昵群小,善无微而不背,恶无大而不及,酒色极於沈荒,土木备於奢侈。倡优之技,昼夜不息;狗马之娱,盘游无度。金帛散於奸慝,捶楚遍於仆妾,前后愆过,日月滋甚。如今欺压良妇,霸占妾小,桀跖不足比其恶行,竹帛不能载其罪名。岂可守器纂统,承七庙之重;入监出抚,当四海之寄,臣恳求皇上废黜太子,重选储君继任!”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苏年锦不知怎么地就想起这个词儿。

“什么?!”庆元双目圆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以往都在支持太子的李贤,竟然说出如此的话来?!

“我看未必。”许幼荷抱臂在胸,杏色的蛱蝶短袄衬着身形婀娜多姿,“太子为了让皇上更喜欢他,坚持不纳妾,如今只能在外偷腥,无论太子妃有没有孕,他这毛病是难改了。”

李贤继续道:“臣有东西给皇上看。”

“可是如今太子妃都有孕了,太子应该要收敛些了吧?”苏年锦低头沉思。

庆元额头上细细冒出一些汗来,“呈上来。”

“就是啊。”

话音未落,便见李贤家臣拿着一卷轴踏进殿中,缓缓展开时,众人呼吸皆是一滞。

“亏李贤那么器重他……”

“这是京城百姓一个字一个字写上去的,后面都有注名,皇上若是不信还可亲自下城去查。”李贤示意家臣又往前移了几步,以让众人看得更清些。

……

“不……不……这不可能……”饶是殿外大雪纷飞,慕辰景仍是吓出一身汗来。

“李贤小妾。”

殿角的慕宛之瞥了两眼,见那字句皆是不忿之章,满纸桀傲不恭、独断专治、草菅人命、喜怒无常之词,且证据一一在列,某年某月某日强抢民女,某日滥杀无辜,某日酗酒成性,某日夜宿妓楼,看来李贤真是要绝地反击,不扳倒太子誓不罢休了。

“青羽?”苏年锦皱眉,“她是谁?”

庆元帝双唇紧抿,面色凝重,眉角一抹怒色直冲额顶,看着越来越瑟缩的太子,半晌不说一句话。

许幼荷转头瞅了瞅广场,看四下无人,才贴着苏年锦耳边小声道:“太子和青羽有染。”

殿中气氛像紧绷的弦,稍有动静,就似要断裂炸开一般,让人心悸。

“自然是要谢的,不过还有什么别的消息?”

“宣朕旨意。”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中蹦出来,庆元攥紧拳头,青筋迸起,吸着殿外的冷风与雪叶,缓道,“即日废……”

苏年锦心下了然,太子妃彻底相信许幼荷了,安插在顾筠菱身边的这步棋,看来走对了。

“父皇,万万不可……”慕宛之上前忙阻劝道。

“嗯。”许幼荷伸手冲着她,得意道,“而且还有个消息,我说出来,你得谢我。”

然而庆元好似下定了决心,隐忍很久,宠溺很久,如今忍痛也要割下他!这锦绣天下,这万里山河,他突然觉得,他曾经浴血奋战辛苦打造的大燕帝国,确实不该随意交付给这样的儿子!

“什么?”苏年锦皱眉,“小产半年,这又怀上了?”

“废太……”

许幼荷很是惊诧,大赞苏年锦聪明,忙不迭靠她更近,低声道:“刚刚得知的消息,太子妃有孕了。”

“报……”宫外张怀恩着一身战甲下马禀报,“启禀皇上,阿方拓攻陷听沙镇,直逼莽风镇!”

“关于太子妃的?”苏年锦下意识就想到这个,而后遭到慕疏涵的一个白眼。

“啊!”庆元精神一瞬颓败,这听沙镇,十几年来阿方拓一直攻打索要,都没成功,如今却是……

“哎呦,这不是挺好的事儿么。”许幼荷愈发笑得放肆,“本妃今天特别高兴,妹妹你猜会是什么?”

殿角的慕辰景却是双眸一亮,连忙跪地叩首,“父皇,儿臣愿戴罪立功,求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儿臣定打的阿方拓跪地求饶!”

苏年锦抬头看了慕疏涵一眼,反而见他拉着脸,不说话,再不似平时没个正经的样子,她心下暗叫不好,却也应着,“嗯,皇上让我常来宫里陪陪皇后。”

“是啊!太子有勇有谋,上次将阿方拓手下大将索奚打得落荒而逃至今下落不明,求父皇给太子一个机会,让他征战胡人,戴罪立功!”慕疏涵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扬声道。

“哎呦,这不是妹妹吗?”许幼荷拉着慕疏涵一忙上前,笑着道,“听说皇上宣你进宫,怎么,现在才出宫啊?”

雪仍没有消停的架势,庆元忽然感觉殿内一片凄冷,苦笑两声,“朕……希望没有看错你。宰相有什么建议吗?”

真是冤家路窄……

李贤微微叹气,垂下了头。

广场上时不时有侍卫巡逻,苏年锦一一错过他们,正想过护城河时,却不料身后一阵娇俏的笑声传来,惊了苏年锦一记。回头看时,借着四下闪烁的风灯才勉强看清,是许幼荷和慕疏涵。

“那……”庆元缓缓立起身子,苍老的手指划过椅边,目光散到殿外的雪地上,嘱道,“命太子为平胡将军,任边关总将,承担一切要务,退胡平乱,即刻前往听沙镇,不得有误。”

只是,爱的人,都死了……

“谢父皇!”

玄武广场一片灯火,四周静寂,只苏年锦一个人走着。慕佑泽原本想要送她,被她婉拒,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拄着玉拐一边摸索着一边同她前行,老实说,自从听完慕宛之告诉她关于慕佑泽的事情,她心里就一直疼惜慕佑泽,或许,有着一样的痛楚和爱,才能如此感同身受吧。

慕辰景曲身一拜,锦衣绣服委在地上,与他身后的宫殿竞相摇映。朱墙碧瓦层层叠叠,脊吻兽仰天嘶吼,雪花漫漫,整个皇宫都浸在一片白色里,如海,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