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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万千过往袖中过

“好生埋了她夫君吧。”慕宛之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时一身清寡。

“啊?”慕疏涵下意识看向那少妇,见其披头散发口出诳语,心下一凉。

百姓也竞相散去,暮色四合,唯有少妇死死拽着夫君的衣袖低语,迟迟不肯离去。

“怕是疯了。”慕宛之淡淡看着。

慕宛之忽然想到一句话,盛极必衰。这词真好,至少可以给人一些期盼,期盼恶人也有败落之时,如月盈则亏,如乐极生悲,如韬光养晦,只是不知这词可否能形容天家,可否能形容那个自一出生就得到浓浓宠爱的太子……

“别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哈!”眼瞧着四周议论声起,慕疏涵赶紧上前阻止道。

对付太子的这条路,百转千折……

“为什么不杀了他!为什么不杀了他!”少妇嘶吼。

十里客栈。

慕宛之自袖口中掏出一袋银子,上前交给妇人,“拿去看孩子的病。”

已是初冬时节。

少妇哭哭啼啼倚在路边,手指下的血簌簌渗在土里,面无血色。

苏年锦上次见沈倾岳时带了两瓶屠苏酒,这次来见,提了两兜梅花香饼。

马车扬长而去,剩下一干人面面相觑仍是不敢吱声。

“也幸亏我是你师父这么好说话,换成别的人,早就打断了你的腿。”沈倾岳一边骂她,一边悻悻地接过那二两点心。

“那男子冲撞了本王的马车,本该当死,你要是真闲,就替本王埋了他。”慕辰景狠狠撂下帘子,再不看慕宛之一眼,吩咐车夫道,“走吧。”

“吃那么多干嘛,你肠胃不好,吃多了吐。”苏年锦瞅着这客栈外面就是江面,冬日的飞鸟划过微微有些发白的江水,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是。”

“你还真是疼我……”

“我说三弟,都辞官在家了,也别操太多心。这街头巷尾的粗鄙之人太多了,哪天本王不高兴杀他几个,也都是常理,你来阻拦,暂且不提是不是对,如今你毫无官职,也没资格管吧?”慕辰景挑了挑眉,冷笑道。

“师父常年在深山住着,难得吃点好东西,这梅花香饼就算是徒儿的报答了。”苏年锦裹着双丝蛱蝶袍子,看起来清爽娟秀,让角落里的皇甫澈一愣,微微失神。

马夫悻悻将那妇人放开,却见其一直哭哭啼啼,仍是不肯罢休。

“是挺好吃的。”沈倾岳嚼着那些点心,白了她一眼,“下次记得带多点。”

“你去把那少妇放了。”慕辰景抬头吩咐马夫。

“师父还要在这?”话音未歇,苏年锦忙不迭从窗边走回来,皱眉道,“难道陕甘不需要师父了吗?”

“哦?”慕辰景皱了皱眉,他不提醒还好,这一说,倒是还真想起来几个大臣。

“现在师父更需要你。”

慕宛之不恼不怒,继续道:“二哥得胜归来,风头一时无两,树敌应该颇多。”

“为何?”

慕辰景抬了袖口系了系扣子,阴冽一笑,“若是三弟不传,父皇何以知道?”

“牵一发而动全身。”

慕宛之目光淡漠,然说出的话却字字逼心。

“我知道你的意思。”苏年锦悻悻回到桌边,往外一瞅白的发灰的天气,撅了撅嘴,“可是你和皇甫一直在这,等也不是办法。太子虽然嗜杀、养暗卫、善疑、拥兵自重,可这统统不能阻碍庆元对太子的宠爱,我们……”

“天子脚下,强抢民女,百姓敢怒不敢言。二哥打了胜仗归来,正是百姓竞相爱戴之时,若此时将这事传入父皇耳中,怕是不好吧。”

“我们可以想想办法。”

他这么一说,慕辰景慌忙扯开窗帘,俊眉一挑,“怎么讲?”

皇甫澈上前,一身鸭卵青色长衣衬得眸子清亮深邃,“太子这阵子都不宿在宫中,日日醉酒,是去青楼了。”

慕辰景似乎话里有话,传到众人耳中又是一阵唏嘘。然而慕宛之却不为所动,索性拾步上前,单手负后,贴近马车上的窗子,低语道:“父皇若是知道一向机敏的你做了如此傻事,恐怕对你也不利吧。”

“哦?青楼里有他喜欢的丫头?”

“本王的事,三弟还是不管为妙。”

“那倒不是。”皇甫澈摇了摇头,“慕宛之应该也调查过,执意喜欢的丫头是没有,纯粹好色罢了。”

有邻居如听到大赦一般,慌忙抱着孩子跑开了,只剩一个年轻狼狈的妇人一下子跌坐在那。

“太子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可是二哥,你不是也撞死她的相公嘛?”慕疏涵插嘴道,看了看脚底下的血,“还有这孩子,赶紧送去大夫那,没准还能救一救。”

“先等机会,再看有没有时机下手。”沈倾岳也上前来,看着苏年锦微微一笑,“你就好好弄好府里的事情,抓住慕宛之的心就行了。”

车中的慕辰景微微一哼,“她撞了本王的马车,如何能放。”

“是。”苏年锦垂了垂长睫,只一瞬却又抬起头来,“听说塞北有个大将有攻城略地之能,叫俞濯理,你们新招的人么?我之前怎么没有听说过他?”

“哎呦天家的事儿不可乱说……”

皇甫澈眉毛一抽。

“三王爷公开对抗太子啊……”

沈倾岳目光一暗,看着苏年锦也没在意,才笑道:“确实有卓绝之能,在塞北被我发现的,后来瞧他百战百胜,才让他成了大将军。”

“有好戏看了啊……”

“骁勇?”苏年锦眸子一亮,“比慕宛之如何?”

“放了那个妇人吧。”他刚开口,背后的百姓即是指指点点炸开了锅。

“旗鼓相当。”沈倾岳微微一笑。

慕宛之着的一色青衫,虽老旧些,却不失风雅。

“真好……”

车中的慕辰景微微蹙了眉心,而后隔着厚重的帘子笑道:“三哥好雅兴啊。”

苏年锦回头望了窗子一眼,窗外大江辽阔,万里寒鸦,风簌簌地从窗子外钻进来。她怔愣了一会,外头攒动的人叫卖的小贩都渐渐模糊,这么冷,让她忽又想起小时候了。

声音恍惚未歇时,慕宛之已是停在走到马车前面,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慕疏涵。

“师父,京城冬天可真冷,比我们那时候在深山里还冷。”

马夫扯了辔绳,驱散开人群,即是要驾车而去。只是马儿嘶鸣时,慕宛之却在窗口大喊一声,紧接着传来慕疏涵在楼上的声音,“你真的要去啊……”

沈倾岳未料到她突然说这话,顿了半晌,才叹道:“你体寒。”

慕辰景不为所动,一脚将她踢开,上了马车。

“不是啊。”苏年锦对着窗外一笑,身后的皇甫澈与沈倾岳无法看到她的表情,却从声音里听出一分哀默来,“深山里的冬天比京城更冷才是吧,小时候那么暖,是因为我有沐原啊……”

“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少妇曲身跌倒,一把拽住即将要上马车的慕辰景,袍摆狠狠被她扯着,让他动弹不得。

皇甫澈心里一钝,似有利器扎在胸口。

“我不去!我不去!放开我!放开我!救命……”无论少妇如何挣扎,小厮都死死不放开,且骂骂咧咧,直嚷嚷少妇不识抬举,男子的血、孩子的血混在挣扎与撕扯下,变得更加触目惊心。

“嗯?”苏年锦忽地从桌案前走到窗边,身子向下探去,脑袋四处搜寻。

“是,是。”

“你干什么?要跳下去吗?你疯了吗?”皇甫澈还以为她想不开,连忙上前双臂箍住她的腰,硬生生扯住她,也不管她在自己怀里大喊大叫。

慕辰景缓缓站起,再次用锦帕拂了拂鼻尖,笑道:“接到府里去。”

“你干什么啊,放开我!”苏年锦皱眉,待他放下自己又朝窗外瞧了瞧,满眼急迫,看了半晌,视线所到之处除了江水就是船舶,才悻悻转回到屋子里来。

似乎是习以为常,身后小厮听后立马笑脸迎上,而后一手拽起少妇的袖子,将她拉起来,“太子爷要是喜欢,奴才回头让她收拾收拾,亲自迎爷。”

“刚才……好像看见沐原了……”

声音不怒自威,却还含着一丝玩味,那妇人狠戾的目光直直逼向他,慕辰景却是不恼,微微蹲下身来,用手指缓缓挑起少妇凌乱的发丝,看着她嘴角的血,啧啧两声,“肤白貌美,长得真是标致。”

“怎……怎么会……”沈倾岳皱眉。

“你抬起头来。”

“嗯,是我老眼昏花。”苏年锦摇头一笑,心中一苦,“他是在我怀里死的,哪里还能再回来……”

慕辰景锦靴一迈,缓缓走上前去。

皇甫澈与沈倾岳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待在原地看她整个身子背对着窗口,风呼啸而过,抖了她一身孤凉。

“等等。”

房瓦之上。

那小厮刚想继续踢打妇人和孩子,却被慕辰景忽地拦了下来。

一抹白袍静静地站在那,透过瓦缝看着室内的一切,羊脂玉佩半垂,透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日光不耀,只余冷风横翻,他微微叹出一口气来,随风飘远……

人群里无人敢动,看着这个前不久刚刚德胜归来的太子,只觉得心悸。

刚回到王府,就接到宫里的口谕,说庆元帝召她,让她去宫里,一个人。

她半站起身子直接朝着慕辰景撞去,只是中途却被小厮一把拦了下来,而后将她狠狠推到地上,素白的手掌瞬时磨破一层血皮。

苏年锦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身后的福子,“我一个人?”

“我儿……我儿……”少妇一忙爬过去抱起哇哇大哭的小孩,袖子磨在土里呛起一阵灰尘,眼瞧着被摔在地上的小儿头破血流,哭声也渐渐微弱,少妇眸光一狠,冲着慕辰景即是大喊,“我跟你拼了!”

“宫里头是这么说的。”

慕辰景刚说完,就有识眼色的马夫一把抱起小孩子然后狠狠摔到一边,嫌恶道:“滚!别挡了太子的去路!”

“王爷不去?”

“哪里来的野孩子,这么吵。”

福子抿了抿唇,“嗯。”

“爹爹……爹爹……”三岁娃娃哭着爬到尸体旁边,小手拽着男人的衣角不停的哭喊,路人也都跟着心疼。

苏年锦浑身一凉,却也不动声色,回头又问了句,“大皇子从寺里回来了吧?”

“是,是。”马夫小心翼翼急忙答。

“昨儿刚回来。”

慕辰景用丝质锦帕拂了拂鼻尖,一脸嫌弃地看了看满地的血渍,对马夫说道:“把尸体处理了,看着碍眼。”

“噢。”

那妇人仍在啜泣,看着车底下早已断气的男人哭得不能自己。

苏年锦掸掸身上的细尘,转身向西跨院走去,边走边道:“去准备轿子吧。”

马车帘子被浅浅掀开,中间坐着锦衣华服的男人,凤目微眯,玉带垂地,黄缂丝的袖口细细绣着一条暗龙,只显天家尊贵。男人由小厮扶着缓缓下了马,锦靴落地,更添风华。

慕宛之静静地在室中等着,桌案上一盏茶,许是很久没动,如今连点热气都没有,彻底凉了。

马夫又挥一鞭子,鞭子尖儿直接落在地上砸起一阵灰尘,惊得人心惶惶。

苏年锦看他坐在屋中看书,紧走了两步,帮忙提了壶换了新茶,才幽幽道:“等多久了?”

“娘亲,呜呜……娘亲……”奶娃娃伸着小手趴在地上拽着少妇的袖子哇哇大哭。

“不太久,不过是刚看完了一本《千金方》。”

“没天理啊!”少妇忽然跪在大街中央,嚎啕大哭,“太子爷,我丈夫不过是慢了一步,你们横冲直撞而来,活生生将我丈夫轧死,求给个说法,求给个说法啊!”

“扑哧。”苏年锦一下子笑出声来,“那妾身不止来晚了,还晚了三四天啊。”

“我们太子爷的马车你也敢拦,真是不要命了!”马夫看了眼车轱辘底下的尸体,似乎习以为常,啐了口唾沫道,“赶紧滚!”

“你呀。”慕宛之佯嗔了她一句,缓缓放下书,“怎么出去这么久,外面那么冷,倒是小心着了凉。”

“滚开!”马夫下来一挥鞭子,直接抽到少妇身上,疼的少妇大叫,怀中孩儿也跟着摔了出去。

“唔……看你在秦姐姐那,就没告诉你,出去散了散步,逛了逛街。”苏年锦笑了笑,“怎么,还不让出门了?”

“爹爹,爹爹……”三岁娃娃哭喊着,被年轻的妇人拉扯住。

慕宛之一笑,伸手握住她的腕子,让她在自己身侧坐下,“宫里头让你自己一个人过去,我不放心,陪你可好?”

慕宛之向下一望,恰巧看见慕辰景的马车停在那,而前面,一个男人被狠狠地轧在了车下,鲜血流满一地,惨不忍睹。

“既然说让我自己去,爷肯定是去不了的了。”苏年锦嗔他,“就是不知道皇上喊我是为何事。”

慕宛之刚想说话,却听街头传来一阵咒骂声,紧接着又马儿长嘶的声音,整个大街也瞬间热闹起来。

慕宛之也顿了顿,天气冷冽,他将她的腕子握得愈紧,“小心些。”

“滚开!滚开!”

苏年锦看着他的样子,鲜少见他眉目中能多出一分忧色,心里一动,点了点头,“嗯。”

“嗯……这个你倒是跟我说过……”慕疏涵应道。

昭阳殿。

“她不像以前那样有心机了。”慕宛之垂了垂长袖,看向慕疏涵,“总觉得落水后,她性情大变,以往不爱说话,现在似要变成话唠,以往不爱出门,现在恨不得天天往外跑。”

苏年锦着一身青缎掐花对襟裳,安静地立在殿中,等待上方庆元帝的问话。她已经站了许久了,宫外的天空灰白阴翳,看不到一丝阳光,让她整个人都哀默起来。

“那可说不准。”慕疏涵喝了口茶,“当初她那么喜欢楚静,千里迢迢赶去大漠冒充男子闯进营帐,路上千难万阻她都化险为夷,就冲这一点,她就不简单。”

上方的庆元帝与昭容皇后有说有笑,只是明显瞧得出来,昭容皇后还是一副疯癫的模样。庆元就那么一直逗她,听她呵呵的笑,看她弯起的眉眼,脸上绽放的笑容,而后自己也变得和蔼,亲切了许多。

“她心是宽了些,故意伤人应该还不会。”

有宫人上来一盘盘瓜果糕点,庆元专门吩咐宫人拿出来放在冰室的樱桃、油梨与杨桃,而后一颗一颗,小心地剥给昭容。边剥边哄,生怕一不小心就化了一样,偏宠之心尽显在那一对弯月形的眉目上。

“那女人还用保护么……”慕疏涵一合扇柄,挑了挑眉,“我看她不伤及无辜就不错了。”

“皇后,尝尝这铜川大樱桃,朕专门给你放在冰室的,知道你爱吃凉,爱吃甜。”

“她就是好奇。”慕宛之笑了笑,也不恼,笑起来眉眼一弯,像春日盛开的芙蓉花,“狼人也很有心,经常跑来府中保护她。”

昭容张嘴美美地尝了一口,笑得像个小孩子。

慕疏涵顺着他的目光像他腿间看去,不禁啧啧一声,“你说王妃胆子也太大了,竟然真养起来了狼人。”

苏年锦看着他们恩爱的样子,心里一阵感触,饶是庆元再狠戾,在昭容面前,却永远只是一个宠溺她,疼爱她的丈夫。

“不全是。”慕宛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正好有伤,也想歇一歇。”

“这樱桃都软了,不好吃。”苏年锦还未回过神来,孰料皇后忽然打翻了青瓷的樱桃盘,撅嘴撒起娇来,“我要吃梨花酿,还有豆花糕,还有还有……”

“所以就甘愿隐于市井?”

“好好好,朕马上拿来给你,别闹别闹。”庆元帝忽而站起身来,转头给身侧的公公吩咐,“快去叫太医,拿些稳定情绪的药来。”似乎是习以为常的样子,庆元帝吩咐完即移步到皇后身边,拿起帕子一点一点给她擦那被汁水染脏的长裙,堂堂一国之君,如今看起来就像寻常百姓家的男人。

慕宛之朝窗外看了一眼,“太子如今凯旋回朝,我即便官职再大,也压不住他。”

“这樱桃都软了,不好吃,要放冰箱里,放冰箱里。”皇后索性闹得更大声,只仰头哇哇大哭,不过五十几岁的年纪,发鬓间却横生出来几缕白色,让人心疼。

“三哥,你为什么辞去朝廷官职?”慕疏涵扬着木扇,扇面上画着江南山水,一纵惬意。

那伊伊呀呀的几句话无人能听得懂,只是殿下的苏年锦却骇然一惊,双目紧紧地攥着那疯魔的皇后。只听心里咕咚咕咚地乱跳,原来,她真的是异世来的……

慕宛之也不客气,兀自拿了水晶葡萄尝了一串。

日光渐渐露出一些微芒。

慕宛之与慕疏涵正在茶楼里聊天,慕疏涵点了一味杏仁佛手,又让店家上来翠玉豆糕,一盘鸳鸯卷,水晶果脯各四样,才懒懒开口:“吃吧,暖心。”

皇后被宫女们搀扶着离开了昭阳殿,宫门外的花树都已凋零,如今只透着哀伤的味道。

昌平东街。

庆元此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苏年锦发现,方才在昭容面前使尽力气照顾她的这个男人,在没有她的时候,是如何的衰老。

好端端的将军王爷,就这么被弃了。街尾巷口,百姓无不咋舌。

“来那么久,没有话说?”喑哑一声,让整个宫室都显得憔悴许多。

慕宛之彻底放弃了夏芷宜,同月上书庆元帝,请求退出参与朝堂一切事宜,在家养伤。

“不知皇上找妾身来是为何故?”

狼人被夏芷宜放了,一是怕他再伤王府里的人,二是觉得他本生于山林,囚禁在王府昼夜鸣叫,似乎挺可怜。只是狼人走后却又经常回来看她,时常带些林子里好吃的山果,美得夏芷宜完全忘了木子彬那一回事,只顾着吃喝玩乐,大叹人生苦短,万万不能辜负自己。

“呵,你倒是干脆。”

夏芷宜自被木子彬拒绝之后一直悻悻不乐,而后三番五次去找他仍然被丢以冷脸,索性死心,优哉游哉地转而天天去找司徒听琴。

“倒不是干脆,而是疑问罢了。”苏年锦低了低身子,顿了顿,又道,“实在不知是为何事。”

一到阴雨天慕宛之的大腿就会隐隐作痛,这大概是上次狼人咬得太深的缘故,那条疤痕顺着大腿内侧一路向下,像一个豁大的碗口,密密地长着一些碎肉,只瞧起来都让人心里一惊。

“你喜欢皇宫吗?”

……

苏年锦一怔,摇了摇头,“不怕皇上降罪,并不是太喜欢。”

“什么?”

“哦?”庆元一下子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还有,师父……也来京城了。”

“因为宫中,没有妾身的依靠。”苏年锦抬头看着他饶有兴致的一双目,认真道,“王府,才是妾身安身的地方。”

“嗯,知道啦。”

庆元没料到她说这么一句,一瞬怔神,而后又笑了笑,“你倒是牙尖嘴利,这么说,还捎带着老三也不喜欢皇宫吧。”

“要是能用得到,随时吱声。”他略略有些心疼她,拳头攥在暗处的袖口里,微微使劲。

苏年锦又摇了摇头,“宫里有他的父皇,他当然喜欢这。”

皇甫澈借着一豆灯火细瞧着她,总觉得她好像哪里变了,变得疏离变得淡漠,感觉怪怪的,再不是以前那个只顾开玩笑赖在沐原身上撒娇和跟师父讨赏的丫头了……

“若是朕不在了呢?”庆元双目一眯。

苏年锦摇了摇头,“府里头的事儿,不用。”

“自然王府才是立命的地方。”

“对了,你进屋时说要查谁?”皇甫澈扬身坐到几案上,与她面对面,挑了挑眉,“用不用我帮忙?”

“哈哈哈哈……”庆元忽而大笑,手指指着殿下的苏年锦,“好丫头,好丫头,果然是个可心的人儿。”

苏年锦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苏年锦低了低头,没说话。

“那就等慕宛之的消息好了。”皇甫澈唇角上扬,“饶他暗卫再厉害,我不信还能瞒过你。”

“朕今日宣你来,其实是为皇后。上次你唱的曲子皇后都听哭了,朕……朕信她肯定爱听那个曲子,没准对她恢复也有好处。”庆元将目光散到宫外,叹出一口气来,“昨日皇后清醒过一阵子,却仍记得她疯癫时听你唱过的曲,朕想着,日后你有空就来宫里吧,陪陪皇后,没准也能让她快些好。”

“嗯。”苏年锦点点头,眼神往外一瞅,“慕宛之的暗卫,远比我们想象的厉害。”

“皇上所托,定当全力照办。”苏年锦福身,字句铿锵,“不过妾身以后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害怕惊扰了皇后……”

“我派去监视太子的人没发现异常啊……”皇甫澈微愣,上前一步,“有动静了?”

“那倒无妨,你来便是,皇后温良无害,会很喜欢你的。”

“听慕宛之说,太子最近常常不归家,没准是要有动静了。”

“谢皇上。”

“嘿……”

苏年锦立起身来,看着殿中摆设,香薰袅袅,纱帐曼曼,眸中多了一分亮意。

“因为你笨。”

日光到申时三刻才全部漫上来,所有的云彩都化掉了,只剩暖暖的阳光在山尖上留着,似乎贪恋这世间,这山河,迟迟不肯下去。

“为什么?”皇甫澈一顿。

苏年锦沿着皇宫里的曲廊与湖池找到明泽宫时,才发觉这一处竟在半个小山上。她迟疑了一会,才慢慢进了小院子,而后瞧见慕佑泽正端坐在中殿门口的石阶上,快要落下去的太阳似乎就在眼前,他整个人都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看起来温暖、恬静。

“知道师父为什么不疼你吗?”

苏年锦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最后在他身边坐下来,呼了一大口气,“虽然不好听,但是我还是要说,你的眼睛真美。”

皇甫澈半眯了眸,清俊的脸上多出一分玩味,“师父让我来这,就是听你意见的,说一切以你这边为重。没想到呀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还挺有主意的,怪不得师父这么疼你。”

那一双瞳,灰褐色中多出一分牙色,看起来流逝静好,眸是桃花眸笑起来弯弯的,安静起来,却无端让人心疼。

“慢吗?”苏年锦又白了他一眼,“鱼肉百姓,赋税苛重,占地圈田,这些事随处都有,可是太子这个机会,可只有这一次。”

“这是我听过的,最不好听的话了。”

“这也太慢了吧,陕甘……”

“不客气。”苏年锦耸了耸肩。

“太子会露尾巴的。”苏年锦堪堪一笑,“等太子下了台,慕宛之去对抗胡人,这大燕朝,还有谁是我们的对手?”

“夕阳美吗?”

“那你的意思是……”

苏年锦抬起头,看着正前方向,极远处的山峦上,一轮红日似饱蘸了朱砂一般悬在那,山上黛墨色的树芽衬着整个皇宫都静谧安然,恍惚时光在这一刻停止,让人感叹山河之妙,天地之妙。

“现在起义,并不是最佳时机。”苏年锦摇了摇头,“慕宛之也在等,等太子垮台,等机会,和我们一样。”

“美。”苏年锦静静地说,眼睛一眨不眨,“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现在正值秋季,陕甘一带颗粒无收,且赋税苛重,师父想着是个好机会。”

“可惜我看不到了。”

“等胡人那边和大燕打起来的时候,你们再出来,岂不是更好?”

“那我说给你听。”苏年锦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凝在远处,“有几只麻雀在树枝上,树下有一缸枯旧的莲花,松青树是还绿着,石墩上放了本书,兴许是你刚刚在那看来着。远处呢,远处有红日要坠,有远山重叠,话说你这处的位置真好啊,能看到皇宫外面的地方,小山上看景美死了。”

“此话怎讲?”

“原先这是我母妃的行宫。”慕佑泽笑了笑,眉眼一弯,像是朔日的月牙。

苏年锦白了他一眼,悠悠找了个椅子坐下,看着桌子上的灯火道:“快了,不是你们快,是胡人快。”

“你母妃真是好福气呀。”

“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皇甫澈愈发听不懂了。

“嗯……”慕佑泽微敛了笑意,半晌又道,“是病死的,临死时父皇都没有来看她一眼。”

“那太子的动静呢?”

苏年锦一顿,吸了口风中的凉气,缓道:“皇上……只宠皇后吗?”

皇甫澈略一皱眉,“还没听说。”

“呵。”

“你知道胡人那边的消息吗?”

慕佑泽哑然失笑,月华袍子的袖口里一只手微微蜷起,修长的指尖握进掌心,噙着风道:“三弟我暂且不说,你知道老四,老五为什么一直不娶正妻吗?”

皇甫澈挑眉,“为何?”

“老四不是有正妻么?”

“等等……”

“许幼荷曾经在宫中庆宴上守着上千大臣、夫人割腕自杀,才逼得四弟娶了她的。”

“嗯。”

“这个……略有耳闻……”苏年锦皱了皱眉,忽又想到她之前给许幼荷出的主意,暗骂一声,慕疏涵得恨死她了吧。

“这么快?”

“老四的母妃一直不受宠,宫中太监丫鬟都欺负她,老四年少时曾替他母妃反抗过,却导致父皇更加反感,最后把他母妃打入冷宫,郁郁而死。”

“呸!要不是西厢那边吵架,我还考虑我怎么抽空子钻过来呢。”皇甫澈双臂抱胸,抖了抖眉毛,“陕甘那边要乱了。”

……

“身为小厮,你的正事儿不都办完了么。”

“老五母妃生下老五之后就死了,由其他妃子抚养成人,后宫女人的明争暗斗让老五性格阴翳凉薄,所以他府中尽是小妾,没有正妻。”

“说正经的,我来可是有正事儿的。”

……

“这么狠……”苏年锦弓着身子咬牙切齿。

“至于三弟……”

“死丫头还笑,还不是为了你!”皇甫澈走上前去狠狠踩了她一脚,疼得苏年锦直抽气。

“他妻妾成群,你就不用提醒我了。”苏年锦翻了翻白眼,“比起其他兄弟来,三爷还真是有福气哈,连孩子都有了。”

“哈哈哈哈……”苏年锦一时没忍住,仰头大笑,“堂堂将军,战场杀敌无数,老谋深算,闻者惊心的皇甫澈,竟然当起了下人,哈哈哈哈……”

想想吟儿,苏年锦背后就一阵冰凉。那小娃,真是欠管教。

“看我这身打扮也知道喽。”皇甫澈白了她一眼,低头又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小厮的打扮,“伺候完这个伺候那个,院里要弄花圃种树,还有翻修小厨房,忙了一整天还没歇着呢就又要去打扫曲廊那边的落叶,可把我累的……”

“三弟母妃算是最得宠的一个,除了皇后,他母妃与父皇的恩爱压下其他所有妃嫔。只是……他母妃的娘家哥哥是曾经与皇上一同浴血奋战的大将军,后来兵变时才知道,父皇是忌惮将军,才宠爱他母妃的。”

“你可真大胆。”苏年锦瞅了瞅窗外,发现没人才稍稍宽了心,指着皇甫澈道,“怎么进来的?”

“所以表面上越宠爱他母妃,心里就越恨她和三爷吧……背后有人威胁着,那么强势的皇上,怎么会不恨……”

室内。

“嗯。”慕佑泽点了点头,“三弟如今骁勇,也和他的舅舅有关系。他舅舅自小教他战术,他又有天分,学起来特别快。”

屋里亮了一豆灯火,映着她的身影孤绝素寡。

“后来舅舅兵变了吗?”

苏年锦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关上门的一刹那只听吱呀一声骤响,惊得允儿呆在那一动不动。

慕佑泽摇了摇头,“他的兵力那么强,即便不反,对父皇也是个威胁。后来,父皇派他去边塞作战,路上就被人暗害了。”

“你且去查吧。”

“好狠……”

允儿有片刻吓得不敢往前走。

慕佑泽没说话,任谁也知道,他舅舅是被皇上害死的。

“啊?主子的意思……”

“那他母妃呢?”苏年锦急问。

“她是小人儿?”苏年锦微微冷笑,“能把夏芷宜推倒在地的人,真是让我小看了她。”

“舅舅一死,母妃就打入冷宫了。后来自缢而死。”

“吟儿?”允儿一边碎步跟着,一边微微喘气,“小人儿怎么了?”

……

“秦语容之前是青楼里的吧?”苏年锦没看她,顾自朝前走,“查!查到底!看看她是谁,司徒是谁,慕潇吟又是谁!”

“你看我们几个兄弟……”慕佑泽眸子里流露出一股哀戚之色,虽然那眸子看不见东西了,却仍清莹透澈,如天山的莲水一般。

允儿紧跟其后,有些不解,“怎么要查他们?”

“你们几个的母妃都那样惨,所以你们才都对爱情有了畏惧,该不娶的不娶,该纳妾的纳妾,却独独没个真正爱的人。”

“允儿,你速去查查司徒明轩和秦语容的关系。”苏年锦披了袍子,一边向着院子走,一边吩咐。

“嗯。”

蛩鸣不断,一路穿花拂柳,心思也越来越重。

“皇后人怎么样?”

“是。”

慕佑泽一怔,随而弯了眉眼,“没疯之前,是个温婉的人。”

苏年锦将木棍和布料交给允儿,敛了笑意,“好好保存。”

“这就是了,完全是皇上太爱皇后了啊。”苏年锦哀叹一声,“完全不是因为皇后压迫其他妃嫔,皇后太美了,皇上只爱她,冷落了你们的母妃,也是正常。皇后不争,才是最大的争,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想必皇后也知道这点吧。”

“是什么?”允儿仍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何以见得?”慕佑泽缓缓转了头,眸光对准她的方向。

苏年锦顺势下了桥,在桥两侧扒来扒去,允儿见状也跟着寻,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在桥东侧的树丛里发现一根粗木棍,形状不规则,前端有点尖,仔细看还带着一些绿色的布料子。苏年锦扯了扯布料上的土,在灯影下辨认了半晌,忽然笑道:“就是它了!”

“我觉得,皇后的疯癫之状未必看不好,只是她不愿意再看了。清醒的时候就记起来以往一切,对她来说,痛苦或许大过甜蜜。”

“东西?”

……

眼瞧得木子彬没了踪影,苏年锦回头看向允儿,“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的。”

“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么忍心看到皇上如此呢。”苏年锦笑了笑,如春日的花开,“我猜的,不作数哦。”

夜里风声搀着水流声入耳,叮咚清脆。

“呵。”慕佑泽笑的温润清朗,“或许吧,在这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或许真的有善良的人存在。”

“去吧。”苏年锦仍是浅笑妍妍。

“那日你给我的信笺里不是也写了吗,在寺里的生活无忧无虑,也不再忌惮为人所害,挺好的。”苏年锦接了他的话茬,“至于你感谢我帮你阻止了三爷的话,我也全数收下了。”

“嗯。”木子彬躬了躬身,“谢锦主子,那在下先告退了。”

“嗯,你这样说,我很高兴。”慕佑泽两眼无神地笑着,夕阳的余晖将他浸染在一片霞光里,看起来让人心生温暖,“不过,你到底是谁呢?”

“可能是吧。”苏年锦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木管家好生歇息,王妃那边的事情就别在意了,她疯癫惯了,且由着她就是了。”

“嗯?”苏年锦皱眉,“我还以为你全都调查清楚了。”

“哦?”木子彬微微皱眉,“难道错过去了?”

“呵,如此淡然的语气,如果我都调查清楚了,也对你没有威胁吗?”

苏年锦对他一笑,“并没有看到她。”

“那倒不是。”苏年锦在他身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哎呀一声,“先说说,你都调查出来什么了?”

这就对了!

“仅限于你不是苏岩的女儿。”他渐渐敛了笑意,唇角一抹疑问,“所以担心过,是你隐藏的太深了,还是真的没有别的目的……”

“哦,上次在天恩寺锦主子落水时,我还曾见过小郡主,因那时天色还没完全大亮,我好奇她怎么出来那么早,她说饿了,去小厨房找吃的。”木子彬一笑,“应该是从桥那边过来的,锦主子落水前想必也见过她吧。”

“好奇吗?”

未必吧……苏年锦心里一沉……她似乎想到些什么,只是还缺一点……

慕佑泽微微一动,“不是好奇,是担忧。”

木子彬摇了摇头,“路上并未见其他下人匆忙救人的样子,或许小郡主也不知道怎么办吧,直接就来找我了。”

“忧什么?”

“前院?”苏年锦皱眉更深,“倚翠湖离前院很远啊,难道中间没有其他下人要救王妃吗?”

“你会对三弟不利。”

“我在前院看账目,就见小郡主急急忙忙跑来说王妃的事情。”

“扑哧。”苏年锦一下子笑出声来。

“吟儿?”苏年锦一愣,“她路过那里吗?当时你又在哪里?”

“看来我忧对了。”

木子彬低眉想了想,而后摇了摇头,“那时临近傍晚,丫鬟回房去给王妃拿衣服,只有王妃一人在倚翠湖,落水时是小郡主跑来告诉我的,说王妃落水了,让我赶紧去救。”

“非也非也。”苏年锦一边捂肚子笑一边一手拂在他的肩膀上,趁着风静日暖道,“我都嫁给他了,还能怎么不利法?”

“哦?”苏年锦忽地想到夏芷宜曾与她说的话,忙转头看他,“那落水时,没有丫鬟在身边吗?是失足落水还是……”

“这……”慕佑泽皱了皱眉。

“倒也不全是,肯定是比现在小心谨慎的。”木子彬抿了抿唇,“以前并不常见她从正厢出来过,都是居在内室,与王爷的话也很少。直到上次落水,王妃醒来性情大变,好似连王爷也不放在眼里了。”

“所以你就别瞎担心了,之所以隐瞒身份,肯定有我的苦衷,但是若是要做什么不利的事情,完全是你多想了。”

“以前的王妃什么样子?”苏年锦随着一笑,“敛容守拙?”

“如此大张旗鼓的骗人你还是头一次。”

“是这样……”木子彬握了握袖袍,轻轻一咳,“王妃确实越来越大胆了。”

“哈哈哈哈……”苏年锦笑得更加猖狂。

“王妃虽然行事大胆泼辣,但绝不是纠缠之辈,如今你当众拒绝了她,她不会赖着脸皮再找你的。”

“总之你信一个,我不会害我夫君的,不然我怎么办?”

苏年锦噙风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眉清目秀、玉面郎君,也难怪夏芷宜会喜欢他。虽然他是王府管家,但是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为人清和友善,妙于谈玄,有俊爽风姿朗然照人,如今即便皱起眉头来,也是濯濯如春月柳、灿灿如岩下电。

慕佑泽没说话,只是抬着头仰望着山腰的那一轮红日,听着身边的雀儿啁啾着,“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玉石俱焚啊。”

“锦主子何以见得?”木子彬皱了皱眉。

苏年锦一瞬失神。

“放心,王妃今日如此受挫,肯定不会再纠缠你了。”苏年锦也随他一同往湖中眺望,黑逡逡的湖面漾着一层姜黄的灯光,她一笑,如桥旁盛开的醉蝶花。

只是慕佑泽刚说完,便转头看她,唇角的笑意再次扬起,缓缓到达眼底,“丫头,无论你做什么,我相信都有你的初衷。我不会擅自干涉,上次一役,你帮我阻止了三弟,已是让我亏欠于你,无论怎么说,在皇家你都要小心些。如今我在这后宫无所作为,只能见天待死,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就让我们都怀揣着各自的秘密,共同生存吧。”

“锦主子千万别再说笑了。”木子彬转眸看着她,叹出一口气来,仍是心情不好。

……

“主子……”允儿两眼一愣。

苏年锦觉得嗓子里似夹了颗枣子一般,酸胀的厉害。

“王妃一时之乐,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允儿跟在苏年锦后面,低声不语,苏年锦微微一笑,“不然你看我家丫鬟如何?比王妃呢?”

“好啊,是朋友了。”苏年锦也笑笑,眸子里闪着花殇,“希望,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苏年锦信步踏上石阶,一步步走上桥来,借着四周灯火看着木子彬正愁眉倚栏,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暮色四合,天地大静,日光,也渐渐暗下去了。

倚翠湖,一时竟是起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