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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满目仓皇悲歌起

未央宫。

宫门一合,偌大的乾坤宫再没有一丝声息。萧沐原呆呆地坐在床榻上,唇角泛白,眼眸充出血色,半晌竟听扑通一声,狠狠向后倒下,昏厥过去……

沈棠的贴身侍婢简儿足足给了苏年锦三大盆衣服,那衣服又乱又脏,似是故意弄的,很多油渍血渍,看起来极其难洗。连一向好脾气的云儿都有些闷闷不乐,跪在苏年锦的面前道:“皇后,让云儿自己去洗吧。皇后万金之躯,万万不能受棠妃的辱。”

沈棠皱眉,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见萧沐原不停咳着,才悻悻躬身,“臣妾告退。”

苏年锦坐在桌前,缓缓倒了盏茶,拿给她喝。云儿一惊,吓得连忙磕头,“奴婢不敢。”

“棠妃也累了吧?为了孩子,好好回宫歇息去吧。”

“你尝尝,皇上前几天给我的雨前龙井,今年新摘的。”

沈棠方想留住苏年锦,却被萧沐原一把抓住腕子,力道之大,让她嘤咛一声。

声音温柔无害,带着夏日傍晚的风,凉丝丝的。

苏年锦没再说什么,低了低身,抱着玉生远去了。

云儿缓缓抬起头,颤着胳膊接过来,慢慢啜了一口,笑道:“好喝。”

“玉生哭了,妾身要回宫给他喂饭了。”

“若是让你去伺候慕佑泽,你可愿意?”

萧沐原皱了皱眉,不知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咳了咳才道:“是。埋了我大雍三千二百二十八位英骨。”

云儿眉头一皱,摇了摇头,“奴婢不愿离开皇后。”

“皇上,埋葬大雍烈士的地方,是在御花园后面的郢山吗?”

“可如今,他比本宫更需要你。”苏年锦起身,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看着她,以极温软又恳请的语气道,“慕佑泽在中宫常年不出来,他身边需要一个如你一样的女子。”

“可是……”

云儿濡了濡了唇角,目露花殇,“若是皇后的意思,云儿愿意。”

萧沐原方想阻止,却被苏年锦一忙拦下,浅声道:“皇上累了,早些休息吧。”

“好,好……”苏年锦点了点头,目光散到宫外的海棠花上,噙风道,“明日,本宫与你一起去浣衣。”

“丫头,你别……咳咳……咳咳咳……”

云儿随她一处看了看宫外的风景,此时太阳下山,花木沉寂,蛐蛐儿交响,似乎有一种静穆的力量缓缓笼罩着。她不知道面前的这个皇后到底经历过什么,只是直觉告诉她,如皇后一样的女人,让人畏惧,又让人尊崇。

“啊?真的吗?那就太劳烦姐姐了。”沈棠笑得眉眼弯弯,一忙扯住苏年锦的手,“妹妹就先谢过姐姐了,回头让侍婢将脏衣服给姐姐送去,姐姐受累了。”

栖露河畔。

“皇上,本宫给棠妃洗就是了。”

“福爷,皇后这次真惨啊,怎么给棠妃洗起衣服来了?”

萧沐原眉间深深,看了看苏年锦,半晌没有说话。苏年锦心底一凉,知道即便身为帝王,也该是有很多无奈的。现在沈倾岳手掌大权,又立了功,若不顺了沈棠的意思,怕是沈倾岳那边都过不去。

日中太阳毒辣,即便福子跟着苏年锦一早就出来了,可是眼瞧着洗到午后,也没见盆里的衣服少多少。那棠妃可真狠啊,件件衣服都是抹了油渍抹了血的,难洗至极。如今有其他宫的小太监过来和福子打探,也被福子一声吓了回去。

“这……”

“小杂碎有你什么事儿,滚回去好好伺候!”福子已然有总管大太监的气势了,说话凌厉,眉梢一挑。

她这样一说,苏年锦才想起来,彼时许幼荷故意难为她,却是让她在院子里洗过很多衣服,直到她在太阳下晕死过去为止。

小太监悻悻退下,福子这才叹了口气,躬身走到苏年锦旁边,软道:“皇后歇歇吧,这中午的日光那么毒,怕身子受不了。这剩下的让云儿洗就行了,皇后……”

“不行,那些衣服都是皇上赏赐给臣妾的,臣妾怕她们洗不干净。”沈棠哭着,眼泪顺着面颊滴在手背上,声音极委屈,“皇后洗的衣服臣妾才放心。”

“不必了,”苏年锦就停在栖露河畔的岔口,截断了福子的话,“沈棠让本宫洗,若由你们代替,她不会饶了你们的。”

“皇后?”萧沐原皱眉,“朕让内务府多分给你一些宫女便是了。”

“那皇后歇息一会,云儿将剩下的洗完不就行了。”云儿也拦住苏年锦,劝解道,“堂堂皇后,竟然给棠妃洗衣服,真是没天理。”

“臣妾宫中有一堆脏衣服,那些宫女手脚却极不勤快,听说皇后之前为许幼荷洗过衣服,臣妾想,皇后的手艺肯定不错,所以想让皇后将那些脏衣服洗干净一些。”

“你们都少说两句。”苏年锦一边洗一边冷声嘱咐他们,“如今本宫身后无权无势,不过仗着皇上宠着才做了皇后的位子。沈棠早就看本宫不顺眼,何况她身后还有国丈沈倾岳,本宫对付不了他们,若你们栽到沈棠手里,本宫也没有什么办法。”

“但说无妨。”

她这样一说,云儿和福子面面相觑,都不吱声。

“回皇上,臣妾怀胎三四个月了,身边伺候的人却是极少,如今父亲立了功,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想奏明皇上。”

“棠妃专门派嬷嬷来说,衣服洗不干净就是忤逆圣上……”停了半晌,云儿糯糯道,“可是这衣服又脏又皱,料子也极其难洗,大抵是洗不干净了……”

“爱妃可还有别的心事?”

“无碍,你洗就是。”

沈棠泫然欲泣,见萧沐原这般说了,才依依不舍从他怀中起来。杏核眼眸微微肿着,一副梨花带雨的神情。

福子见苏年锦面色无澜,心下一顿,上前轻道:“皇后为何专挑这栖露河浣衣?”栖露河是从御花园通往宫外的一条河,没人敢在这里洗衣服,偏偏皇后专门挑在这里,不知意欲作何?

“谢皇上。”

苏年锦浅浅一笑,日光偏西,照得她头发上全是汗渍,黏腻腻的,“棠妃不是说要洗干净一些么?这水从郢山而来,那山上死人无数,油脂无数,是做皂粉的原材料,用这水洗,当然干净。”

“朕这就派太医去为师父看诊,爱妃不必担忧。”萧沐原拍了拍她的后背,宠声哄着。

“油脂?”福子一愣,“那是什么东西?”

苏年锦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沈棠,唇角微微一扯。沈倾岳在山上自小将她与沐原养大,却独独忽略了家中的亲生女儿沈棠。沈棠一岁时沈倾岳就已经离开她了,如今长到十七岁沈倾岳才回来与她相认,若说感情,怕是除了血亲之外,其他一点感情也没有的吧。

苏年锦一怔,知道说漏了嘴,忙掩饰道:“洗的干净就是了,沈棠不会说什么的。”

“是……”沈棠意欲哭泣,一忙扑在萧沐原怀中,“父亲回来时口吐鲜血,后来大夫检查才知道是心口那受了剑伤,伤的特别严重,皇上要为家父做主。”

“哈哈哈……”听罢她说,云儿忽地仰头笑起来,“死人的水?若那棠妃知道了,非得气死不成。”

“哦?师父受伤了?”

“嘘,小点声,别让她知道了。”

“只是父亲被大臣所派的暗卫所伤,现在还在府中休息,没有前来拜见皇上。”

“是,是……”

“是,朕刚才听见流云禀报了。”

云儿和福子都笑的直不起来腰,手下愈发卖力,一定要洗干净一些让那个棠妃穿身上啊。

萧沐原正咳着,却见沈棠挺着肚子也欢天喜地地进来了,不顾苏年锦在侧,一忙奔到萧沐原面前笑道:“皇上听说了吗?臣妾父亲斩杀了潮州那几个贩卖私盐的大臣,立了功呢!”

日光愈毒,欢笑愈盛。

“好!好,咳咳咳……”

三日后。

苏年锦这才意识到,这大雍早已千疮百孔,怕是沐原一人难敌四手……

沈棠在景福宫里大喊大叫,一面拿着剪刀将所有的衣服全部剪碎,气得咬牙切齿,“苏年锦!本宫跟你势不两立!”

“启禀皇上,国丈沈倾岳自潮州回来,已经顺利将那些贩卖私盐的大臣绳之以法了。”流云在宫门口闪出身来,低声禀着。

允儿在一侧皱着眉听着,直到半个时辰后沈棠坐在那,由着众宫女揉肩捶腿,才斜斜看了允儿一眼。

萧沐原微微眯了目,眉头一皱,咳出声来,“朕本以为再立大雍能替父报仇,使民喜乐,只是这些官员……”

“你跟她的时间久,说说她都喜欢什么?”

“那些官员,就是算清了这一点,才敢这样吧。”苏年锦眨了眨长睫,惨笑道,“国之初立,官员不想怎样振兴大雍,反而做了蛀虫。这官员也不少,难道没有一个知道蠹众木折的道理么?”

允儿微微抬头,“喜欢喝茶。”

“是。”萧沐原又咳了两声,喑哑道,“他们不怕朕。大雍再立,他们恨不得吃干净百姓才好。这层层官员无一人清廉,牵连人数众多,若真惩治,必会死伤无数,我大雍到时也是元气大伤……”

“什么茶?”

“什么?”苏年锦蹙眉,“那些官员,就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私藏官银?”

“碧螺春。”

“大雍再不像以前的大雍了。”萧沐原看着苏年锦,苦苦一笑,“朕殚精竭虑,早起晏睡,却敌不过众大臣占田圈地,贪婪成性,行贿成风,鱼肉百姓。这次大旱,本可以早些救难民,却不想朝堂拨下的银子被各地官员层层剥削,最后到了方州,十五万两变成三万两。”

沈棠指尖狠狠攥起,眸中一抹凌厉。今年的夏日尤其闷热,单单坐在宫里都让人喘不上气来,只觉得阳光毒透,晒得让人发晕。沈棠身后执扇的宫女换了一拨又一拨,她心情不好,随时都会将她看不顺眼的宫女处死,如今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整个景福宫安静至极。

只是,他的眸子却愈发暗沉了下来。

“你去给她送茶,本宫不让她活过明晚!”

“嗯,咳咳咳……”萧沐原咳的愈发严重,直到流云端了药进来,他三两口一并喝下,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允儿一惊,缓缓垂下头去。

“旱灾那么严重吗?”苏年锦给他倒了盏茶,给他捶了捶背。

“是。”

“咳咳……咳咳……”萧沐原再次握拳咳起来,苍白的面色下隐着疲惫。

借着沈棠的手除掉苏年锦,对她也没什么坏处。

苏年锦敛了笑意,“是。”

宫外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艳,衬着满地逶迤的破碎衣服,魑魅扎眼。

萧沐原低眉看了看那婴孩,眸子一片清澈,不禁皱了皱眉,“真的看不见吗?”

苏年锦求皇甫澈求了大半日,皇甫澈才答应她偷偷让她出宫。长裕山高耸入云,山麓下花木茂盛,此处离天恩寺距离几十里,周围百姓亦是佛徒,皆克恭克顺,善气迎人。

“好,”苏年锦看着怀中的小儿,眉眼一弯,“这孩子成天嘤嘤嘤的,似乎想要学话了。”

距苏年锦知道的,天恩寺的主持无慧大师在皇后死后没多久便圆寂了。想当年庆元带着他们 一行人来天恩寺过七夕的情景,历历在目,恍如隔世。

“已经让流云去拿了。”萧沐原对她突然的造访有些惊诧,不过眸中却是掩不掉的笑意,“皇后最近可好?”

想来无慧也是个痴情之人,一生爱慕皇后却从来不说,直到皇后死,他才似彻底放下心结,随她去了。若说庆元与皇后是爱别离,那么无慧与皇后便是求不得。人生八苦处处凄凉,唯有求不得让人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苏年锦坐在一侧,看了看他。萧沐原连着几宿不吃不喝,恨不得自己去方州看看旱情,就连病倒了,还不忘吩咐皇甫澈所有的治旱细节。苏年锦叹了口气,能如此体恤百姓,好的帝王,也不过如此。

山麓下的河水汹涌,苏年锦与皇甫澈一身布衣站在离河前,风呼啸而过,吹得袍衣猎猎作响。

“吃药了么?”

苏年锦念起彼时慕宛之带她骑马一路登至长裕山顶,山川皆在自己眉下,如淼如画。当日慕宛之与她倾诉心事,两人感情才逐渐亲密,这长裕山,大抵是她对他彻底信任的一道屏障。至于回到府中,宛之专门为她画了二人在山顶的情景,那画当日被风吹落,她自己又画了一幅,藏在衣箱底下,从未示人。

一晃就是半年,苏年锦抱着玉生前去看沐原时,皇甫澈正在宫中向他汇报方州的旱情。沐原见是苏年锦来了,摆手示意让皇甫澈暂行退下,而自己也从榻上缓缓坐起,憔悴地咳了咳。

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都不需要做的。呆呆的一想想大半天,安安静静的,没人打扰。

大雍二年七月,方州大旱,雍帝夙兴夜寐日夜操劳,病倒在乾坤宫。同年八月,胡地大将军索奚意图谋朝篡位,被阿方拓就地处斩,全国轰动。

“这离河曾经见证过很多人的生死离别,波涛汹涌,一路绵延万里,河水清澈甘甜,很多人思乡时,便来这处看看。”皇甫澈看了看发呆的苏年锦,长发飘飞,面色极淡。

风起,日斜……

“这河水,能流进胡地吧?”苏年锦没看他,只是单纯站在那里,目光散在水中,不知所想。

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梨花血,不胜凄断,杜鹃啼血。王孙何许音尘绝,柔桑陌上吞声别。吞声别,陇头流水,替人呜咽。

“是。”皇甫澈点了点头,“胡地的母亲河,到了那里,离河的名字变成了母河,众人敬畏。”

缓缓转身,偌大的怡清王府在身后渐渐淡去,只剩她一人的背影决绝坚韧,似乎,再也没有软肋了。

他话音方歇,却见苏年锦缓缓蹲下,用手捧了一把清水灌进口中。那河水清冽寒凉,苏年锦如此反复几次,才又站起身来,浅浅一笑。

她声音嘶哑,似乎要哭出声来,却又生生忍住了。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离河水。”

玉佩上刻的是蝙蝠、寿桃与莲花,寓意福寿双全。苏年锦拿在手中摩挲了半晌,惨惨一笑,“这玉就不随着许幼荷去了,给玉生吧。”

皇甫澈眸中乍亮,这才明白,苏年锦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只是想与慕宛之同饮一口水!

云儿从一片干掉的血迹里拣出玉佩,清凉的触感,精致的花纹,莹白的色泽,都如一团火,刺痛了苏年锦的双眼。

“快回去吧,若被皇上发现了,你我都得受罚。”

苏年锦一看那玉佩就痛了,痛的浑身喘不过气来,痛的天地暗色,一时站不住。被身后的云儿扶住,苏年锦缓缓吸了口午中的风,才吩咐道:“将那玉佩,拿来。”

苏年锦站在离河岸上,脚下已经沾湿,素色袍裳随风轻摆,显得孤零零的。皇甫澈不忍打扰,独自一人回了身,岸上只剩苏年锦的身影,分外娇小。

福子领命,躬身而去。一众太监抬起许幼荷的身子时,才发现她身下死死压着一枚玉佩。兴许是被喂包子时左右挣扎,从怀里掉下的。

他与沐原和她自小一起长大,鲜少见过苏年锦这副模样。彼时师父沈倾岳教习他们三人读书练箭,独独苏年锦学的最好,甚至连沐原都赢不过她。若是想走,苏年锦早就走了,那方皇宫困不住她,只是他知道她一直在等,等着慕宛之回来,那是她欠他的,她得还。

“是。”

皇甫澈苦苦一笑,若说欠,现在宫中的任何人,谁又不是欠她苏年锦的呢。连沐原都欠她一条命一方江山,谁又敢说无愧于她。

“苍霂山下有悬崖数丈,将许幼荷自那丢下去,和疏涵同葬吧。”

风愈来愈大,苏年锦缓缓回身,看向皇甫澈道:“听说沈棠将我给她洗的衣服全部剪碎了,想必我宫里有她安排的人,偷偷告诉她那是用死人的水洗出来的衣服。你帮我查一查吧,她那么气愤填膺,是饶不过我的。”

“这……”

“好。”皇甫澈单手负后,哽了哽喉头,“你多小心。”

苏年锦缓缓回头,一袭素蓝的袍裳毫无力气地垂在地上,“不必了。”

苏年锦浅浅一笑,“好。”

“皇后,是否将许幼荷的尸体葬了?”福子躬身,以极低的声音禀道。

离河奔涌而去,浩浩汤汤,无际无涯。

连午间的风都夹着闷噪气,苏年锦却站在那独独站了两个时辰。犹如一尊雕像,最后连泪都哭干了,双目肿涩。

胡地,玉阳宫。

马车达达而去,原本热闹的王府一下子清冷下来。允儿看了看目光痴迷的苏年锦,叹了口气,亦转身走了。

今日阿方薇与慕宛之大婚,其实暗下里,却酝酿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夺宫事件。

“是。”

索奚已经死在宫外了,葛苏立了大功,现在封为胡地宰相。阿方薇承诺,一旦她得到了皇位,拜葛苏为摄政王,辅政辅国。

那妃色的背影极是得意,上马车时还不忘回头对允儿大喊,“允妃待会你到本宫那,本宫给你看样宝贝,皇上刚赏的。”

这样天大的利益,葛苏不会丢弃的。话说回来,这一切计谋,还是慕宛之给她的主意。阿方薇笑嘻嘻地进了宫,见他一身大红衣服清流朗举,哈哈一笑,“好看啊!”

沈棠说完这些话,也顾不上看苏年锦表情,仰头大笑,被一众宫女太监扶着出了王府。临走时脚下还不忘再踹许幼荷一脚,厌弃道:“该死的女人,恶心!”

倒是慕宛之有些不自在,正襟端坐在杌凳上,咳了一声,“都准备好了吗?”

“姐姐,”沈棠笑嘻嘻地走到苏年锦身后,“有些事呢,是老天的意思,根本怪不得任何人。劝姐姐也省省吧,皇上现在那么讨厌你,何必再出来丑人作怪,更讨人嫌呢。”

“嗯,就等今晚夺位了!”阿方薇面色一寒,而后才又弯了眉眼,“若成功了,你便是大功臣。到时你有什么要求,尽可以给我提。”

苏年锦脚下一个踉跄,日光那么毒,她却如临冰水,浑身极寒。

“杀掉葛苏。”

“姐姐,妹妹是做的不好么?可是皇上吩咐妾身处死许幼荷,也不必来听姐姐的教训吧?”沈棠转瞬一副委屈的样子,走到许幼荷身边,低眉看了看她,啧啧两声,“不过她可真是个烈女子啊,临死时还哈哈大笑,说上天待她不薄,给她留了个儿子。直到面色青紫被包子灌的喘不上来气时,都还面向皇宫方向,说谢谢皇后呢。”

“什么?”阿方薇皱眉,“可是留着他还有用啊。”

苏年锦眸子一眯,危险地看向一脸得意洋洋的沈棠。

慕宛之却皱了皱眉,眸光半眯,“能将索奚杀掉,虽然有我们挑唆在先,不过单靠葛苏一人力量,是不足以对抗索奚的。”

棠妃有孕了……

“你是说他背后有人?”阿方薇一惊,倒吸一口凉气。前阵子慕宛之利用阿方拓生辰,故意让牢中阿方纳逃跑,将罪责推到索奚身上。不过单靠这个是打不垮索奚的,后又让葛苏挑拨离间,道索奚与阿方纳是一伙,才让阿方拓半信半疑。以致后来慕宛之又设计阿方纳留证据在索奚府中,才彻底让阿方拓动了杀索奚的心思。这一里一外,一应一合,慕宛之与葛苏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堂堂一国大将军,战场杀敌无数,却活生生被阿方拓五马分尸,听来也让人心寒。于是乎,阿方薇夺宫一事,竟然得到了很多大臣的内应,只等阿方拓今晚毙命,阿方薇登基为皇。

苏年锦狠狠握紧了拳头,浑身怒气高涨,许幼荷死状就那样紧贴在脑海里,驱之不去。她方想再给沈棠一巴掌,却在胳膊抬到半空中时猛地被允儿拦下,清冷道:“棠妃有孕了。”

这计谋天衣合缝、滴水不漏,若没有慕宛之,任她阿方薇聪明绝顶,也不会做到这一步的。

日中的阳光,如一击重锤,狠狠砸在苏年锦的心口。

只是,方才慕宛之却说杀掉葛苏,阿方薇却是一怔。一来她怕杀掉功臣其他人有意见,二来也是想继续利用葛苏,直到皇位坐稳,再去处理葛苏的事情。

那目光太过凌厉与威严,连长久跟在苏年锦身边的允儿都吓了一跳。沈棠心下亦有些怯懦,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反而以一种云淡风轻的笑意带过,“怎么?姐姐不是说要给许幼荷喂一百个包子让她闭嘴么?妹妹这可是遂了姐姐的意呢。”

“若你现在不杀他,待你日后想杀,也杀不掉了。”

苏年锦抿了抿唇,抹了一把眼泪,缓缓站起身来,转头看着她。

慕宛之面色无澜,声音却是冷的可怕。阿方薇心惊,他说的极有道理,一旦葛苏当了摄政王,群党支持,手握重权,若再有其他人利用,别说她皇位不稳,就连胡地都岌岌可危。

“哟姐姐,这么脏的地方,你来不合适吧?”沈棠与允儿从正堂里走出来,站在苏年锦背后,笑得肆意,“皇上让本宫处理许幼荷,皇后可有什么不满?”

“幸亏有你……”阿方薇喃喃,顾自给他倒了盏茶,浅浅一笑,“母河里的水泡的茶,尝尝。”

“疏涵,对不起……”苏年锦抬起饱蘸了泪水的双目,看着漫府的花草曲池,大哭,“我没有替你保护好幼荷,没有替你保护好……”

慕宛之低眉,见那茶叶浮浮沉沉,长袖一拈,啜了一口。

她仍记得上次她来见她,她张口就骂,骂到最后却忽然跪下的情景。泪惶然而落,她不知道许幼荷暗下里到底承受了多少不甘与痛苦,可是如今,她就这样惨死在自己面前,头发凌乱,面容悲戚,让人愈发心酸。

“这水真是清冽。”

院子里,苏年锦颤着指尖缓缓滑过她肿胀的面颊,似乎知道她死时极其痛苦,极其挣扎。脖子处有血丝,胳膊上有被绳子勒出的血印,连嘴里,都还有没有吃透的包子……她就那样静静地在太阳下曝晒,表情惊恐,身子弯曲,手指在地上挖了一条又一条长长的血道子。苏年锦哽了哽喉头,缓缓将她怖戾的双目合上,泣道:“你走好,疏涵在等你呢。”

寿眉茶他喝过无数,唯独这次又香又甜,余味绕齿,久久不散。

一百个包子……被一百个包子活活噎死的……

“当然,这母河是我胡地的主河,我胡地千万百姓都以它为生,清冽甘甜,养育多少儿女。”阿方薇说到兴处挑了挑眉,大红嫁衣穿在身上,显得潇洒干练,“话说这母河还是你们大燕的离河旁支,说起来也算一脉,当真是遥遥万里,该受万人尊崇。”

沈棠与允儿在正堂中喝茶,似乎是有意等着苏年锦来的。初夏的风夹着一丝闷热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直到看见苏年锦进了府扑通一声跪在许幼荷的尸体前,泪如雨下。

慕宛之听到此处心口微微一恸,忽想起苏年锦来,想起那成诗成画的长裕山,缓缓滞了呼吸,没再说什么。

苏年锦急速跑到怡清王府时许幼荷已经死了半个时辰了,只是身子还没凉透,被丢在院子中央,脸色青胀发紫,极其难看。

“葛苏怎么杀?”阿方薇见他魂游天外,咳了一声,探梅问道。

立夏。

“不用借我们的手。”

花瓣随夜风逐去,月光下万物宁静广袤,极美。

“嗯?”阿方薇倒是愈发感兴趣了,“我刚才还在想,若此时杀了葛苏,必会引起其他大臣不满,你也想到了是不是?”

慕嘉偐单手负后,青衣随风一摆,声音清澈,缓缓一笑。

慕宛之面色无澜,点了点头。

“我不去了。你在哪,我就在哪。”

“啧啧,你可真厉害啊。”阿方薇摇头轻叹,“若我哥哥有你一半智慧,我还夺什么宫啊,早就被哥哥发现砍头了。”

她正哭着,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她屏息半刻,也没开门,就这样呆呆着看着外面,月光下那映在门扉上的人影颀长隽秀,有着帝王之姿。

慕宛之又饮了口寿眉茶,长眉一挑,继续道:“葛苏膝下之子四人,三女一男,男曰葛朗,如今一十七岁。”

笃笃笃。

“你打听的很清楚嘛。”阿方薇眉眼弯弯,“所以我还担心,万一葛苏当了摄政王,手中权力巩固了,会把我这个皇帝也干掉,自己占山为王,而后传给自己的儿子。”

夏芷宜晃晃悠悠地进了屋,再没看他一眼。背影素寡孤寥,月夜下尤为寂寞。只是方一合上房门,强忍的泪水便一下子夺眶而出,夏芷宜紧紧咬着唇角,任泪爬了满脸,却一声不吭,背靠在门扉上,缓缓跌坐在地上。

“每个人都有欲望。”

慕嘉偐喉头哽了哽,没有说话。

慕宛之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倒是让阿方薇震了一震。长风在侧,四周喜乐交鸣,她缓缓扯了唇角,笑了笑,“所以每个人都有弱点。”

“我就留在这了。”夏芷宜假意一笑,伸了个懒腰,“开个饭馆,赚点银子,挺好的。我已经跟慕宛之没有关系了,所以胡地与我也没有什么瓜葛,但是你不一样啊,你是他兄弟,要复国报仇的。”

“一旦得了皇位,立葛朗为大鸿胪,派去大雍与萧沐原见面,以结两国之好。”慕宛之想了想,深暗的眸子一眯,发出一丝危险的气息,“而后派人杀掉葛朗,让他死在大雍。”

“那你呢?”

“借刀杀人?”阿方薇啧啧称奇,不得不佩服他的智谋。葛苏唯一的儿子死在大雍,就不愁葛苏与大雍对立,而一旦翻脸,大雍是绝对不会留葛苏活口的,毕竟葛苏也知道太多大雍的秘密。

夏芷宜看了看他的样子,缓缓站起身,吸了口夜里的风,扑打了扑打身上的尘,轻轻笑道:“你想去,就去呗。胡地的慕宛之更需要你。”

“萧沐原刚刚建立大雍,兵力极弱,需要休养生息,此时是极不想打仗的。所以才暗中勾结扶持葛苏,待他当了摄政王甚至将你也逼下皇位的时候,以萧沐原与葛苏的关系,二人是不可能打起来的。退一步讲,如今他扶持葛苏,即便几年后葛苏当了皇帝,那时大雍休养几年,兵强马壮,萧沐原也不会再怕葛苏了。”慕宛之将目光散在漫宫的红绫上,想了想,又道,“萧沐原走了一步好棋,如今他最缺的,是时间。在葛苏做摄政王的这段时间内,萧沐原能得到更多。”

慕嘉偐耸了耸肩,膝盖微微蜷起,后背半倾,整个人懒洋洋地斜倚在石桌后的大树上。树上花瓣散发出清幽的香气,让他也变得安静许多。

“行啦!”阿方薇蹭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夫君,劳苦功高,你好好喝茶,剩下的交给我了。”

“喂!”夏芷宜一下子甩了酒壶,“你能不能不扫兴?”

“今晚行动,务必当心。”

“你可真能吃啊。”

“是。”

“是啊。”夏芷宜眼眸一亮,“种西红柿、土豆、地瓜、蚕豆,再撒点油麦菜的种子,然后辣椒、茄子、豆角什么的,种在自家院子里。等熟了,随时可以吃,想吃什么摘什么!”

阿方薇一笑,大红嫁衣随风飘飞,她向宫外一望,眉梢一暗,“其实我没告诉过你吧,阿方拓杀死了我的亲生母亲。他如今怎么宠溺我,都是在还债而已。”

“你,这样想?”

她急速奔着宫外而去,宫内慕宛之缓缓放下茶盏,鼻息轻滞,亦看了一眼外面的花木扶疏。每个人都有欲望,大概这也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吧……

“可是我不想去胡地哎……”夏芷宜眉头一簇,有些别扭,“在明月镇做点生意安安静静过一辈子,也挺好的。而且我还会种花哦,以后还可以卖花。到时候买点田地,想吃什么种什么,多好……”

未央宫中。

慕嘉偐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夏季干热闷躁,出的汗不断地浸湿衣服,所有人都叫苦不迭,苏年锦桌上不断摆着冰水、绿豆汤、酸梅茶,却仍不管用,连玉生都哇哇哭了好几个时辰,哄都哄不过来。

“嗯?”她一下子挺起身子,“你要走了吗?”

“今年这是怎么了,那么热?”苏年锦抱着玉生,看着来宫里小坐的慕佑泽道,“你热不热?怎么见你还是一副乐悠悠的样子。”

“今日,前朝旧部来寻我,”慕嘉偐看着她的样子,浅浅一笑,“让我去胡地找三哥。”

慕佑泽却是一笑,明明白衣都浸透了汗渍,却仍云淡风轻道:“越着急越热,你坐下歇歇。”

“你好像很忧愁啊?”夏芷宜有些醉了,软软地趴在石桌一角,打了个饱嗝。

“哪里坐得住。”苏年锦瞥了瞥他,“玉生一直哭,我一坐哭的更凶,养儿不易啊。”

“嗯?”

“你让云儿看着。”慕佑泽双手在半空里探了探,拉住她坐下,又将桌案上摆的绿豆汤拿给她,“让膳房多加了些冰,你尝尝。”

“慕嘉偐!”

云儿小心翼翼接过玉生,苏年锦这才喘了一口气,将那绿豆汤拿起来喝了一口。

慕嘉偐又喝了一口酒,只觉得夜里风凉,月光缓缓倾泻下来,将整个院子都覆上一层白纱,朦朦胧胧,安安静静。

“嗯,甜!有凉又甜!福子,你再去要一碗来。”

笑声爽朗霸气,一下子将枝头上所有的飞鸟都扑棱棱吓飞了……

“好,好。”福子眉开眼笑,转身就奔着御膳房去了。

“话说,我准备研究几道新菜,增加顾客量。”夏芷宜挑了挑眉,借着月影看他,“我酿的酒他们都说好喝,说明我手艺不差啊。等我想好了菜名,我即刻添到菜单上,按照现在我们有的顾客量,那些新菜一定能成为镇店之宝的!啊哈哈哈哈哈。”

“姐姐好忙啊。”苏年锦正欲与慕佑泽说话的当口,只见允儿着了一身大朵牡丹翠绿碧纱罗缓缓而来,手间拿着一只精致的罐子,巧笑倩兮,美目顾盼。

夏芷宜抱着那袋银子大啃,犹如抱着自己亲儿子一样,喜欢得不得了。慕嘉偐这才意识到,之前夏芷宜倒是做什么赔什么的,也难怪如此高兴……

苏年锦倒是有段日子没见她了,见她进来,微微一怔,“你这是?”

“天哪!这是我这辈子赚过最多的钱呐!”

允儿浅浅一笑,将那盛满碧螺春的茶罐放在桌上,“棠妃让我拿来给你的。”

“是。”

“沈棠?”

“啊?”夏芷宜一愣,而后又哈哈大笑起来,“真的吗?”

连着一侧的慕佑泽都微微皱眉,干净的面颊下隐着一丝担忧。

慕嘉偐着了一色青布衣衫,淡雅如菊,只是眉目中仍有一丝凛冽,让人望而生畏。如今他手里也提着一个酒壶,一边喝,一边对夏芷宜道:“全给你了。”

“里面的茶叶有毒,”允儿挑眉,看了看苏年锦,“棠妃因衣服的事情极为生气,决定假我之手,对你下毒。”

院子里一方石桌两座石凳,夏芷宜把酒大笑,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银子,笑得花枝乱颤。

苏年锦眸子眯了眯,窗外日光又晒又毒,她却再顾不得,冷冷道:“你这样与我坦白,不怕棠妃罚你?”

“慕嘉偐,你看,今天咱们赚了三十两哎!”

允儿扬了扬唇角,绿色裙裳显得清润单薄,“即便我不告诉你,你也不会喝这茶的。”沈棠低估了苏年锦,她没必要陪着她一起死。

清风一簇,落花三两。明月半墙,流萤当窗。

苏年锦只用一瞬便明白了允儿的用意,将那茶叶缓缓拿起来,看了看,笑道:“你有什么条件?”

明月镇。

“为皇上生个孩子。”

……

她说的认真,眸光对上苏年锦的时候,坚韧而执着。

“太尉葛苏。”

“我帮不了你。”话音方歇,苏年锦便将茶罐子丢在桌上,“沐原喜不喜欢你,让你生不生孩子,与本宫无关。”

“是谁?”

“那你就帮我除去沈棠的孩子!”似乎料到她会这么说,允儿微微挑眉,带着一丝狠戾,“皇上的孩子,只能我来生!”

“嗯,有我们的人。”皇甫澈思忖片刻,“上次去胡地救你,若不是他帮忙,我们很可能就被困在那了。”

苏年锦微微一震,不知允儿爱沐原竟爱到这般地步,后脊不禁直冒冷汗。连带着一侧的慕佑泽都缓缓濡了濡唇角,眉头紧锁。

“沐原不会打胡人的。”苏年锦灼灼看着他,“大雍初立,他的天下还没握牢,胡人那边是顾不过来的。不过……”她的呼吸一滞,急道,“我去和亲之前让你看看胡人那边可否能挖一个人与我内应,当时你找了吗?”彼时阿方纳提醒她阿方拓善听谗言,她让允儿找过皇甫澈,不知道他找了没有。

“你总归是欠我的,”允儿叹了口气,随着她一处坐下,“沈棠还会继续害你,你不如帮帮我,那样也不至于活得格外艰难。”

“丫头,”皇甫澈又靠近她一步,“皇上迟早会知道他没有死,攻打胡人也是早晚的事情。只要慕宛之活一天,皇上便无一日宁日。”

苏年锦倒是很认同这句话,一旦允儿和沈棠联手,未必不会害死她自己。

明明要夏天了,可风还是那么凉,让她浑身不舒服。

熏香袅袅,滴漏无声。窗外日色渐浓,如蒸笼一般覆盖着皇宫。

“什……什么?”苏年锦皱了皱眉,心尖一下子疼痛起来,不过只一瞬,她便低了低头,缓缓笑起来,“成亲好,成亲了,阿方拓就不杀他了……”

“怎么帮你?”

“他要和阿方薇成亲了。”

允儿微微一笑,“你假意喝了茶叶,病倒在榻便可。一旦沈棠信任我了,其他我来做。”

“他在那还好吗?受伤了吗?阿方拓不会杀他吗?他……”

呵……曾经跟在自己身后唯唯诺诺的允儿,不想有一天,也有跟自己谈条件的资格。苏年锦抿了抿唇,当初那么小看她,果然是自己错了么。

皇甫澈挑了挑眉,真的很久没有看到她那么开心的样子了。

“本宫知道了。”

“太好了,太好了……”苏年锦一时忘形,高兴得不知所措。

苏年锦暗了暗眸,方才知道允儿的用意。在这一场见不得天日的厮杀里,允儿假她之手得到沈棠的信任,而后将她的孩子流掉,当真走了一步好棋。

“是。”

允儿缓缓站起身来,裙摆一甩,便缓缓向着宫外而去。倘若沈棠没了孩子,那么皇上再宠幸谁,就不好说了。

“阿方薇?”苏年锦大喜过望,“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苏年锦看着允儿桀骜不驯的身影,忽地念起她们二人一处在怡睿王府时的情景。那时她怎么就没瞧出允儿有这心思呢……

“在胡地。”皇甫澈顿了顿,又道,“被胡地公主救了。”

“彼时你还爱着当今的皇上,又要小心翼翼看宛之的脸色,自然没有察觉允儿的心思。”慕佑泽喝了口茶,以极淡的语气道,“沈棠的孩子没了也是好事,不然诞下男孩,会威胁到你皇后地位的。”

她手间的花洒一下子掉在地上,忙问:“在哪?”

苏年锦皱了皱眉,看着宫外如金子般耀人的阳光,叹了口气,“身在宫中,又有谁干净呢。”

苏年锦正在院中给百花浇水,却见皇甫澈慌里慌张跑来,并示意云儿退下,才上前道:“慕宛之有消息了。”

玉生又哭了,悲悲啼啼,弥漫在宫中让人不忍闻听。

大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