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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欲哭不成反强笑

厨房里又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呐喊声。

道理,呵呵……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我才不要当厨子!累死累活嗷嗷嗷!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自己喝着茶眯着眼在堂口睡觉,我却在这里又是做饭又是上茶又是刷盘子洗碗!你大爷的!你大爷的慕嘉偐!老娘跟你没完!嗷嗷嗷烫死我啦!”

“因为这饭馆是我当了玉拿了钱开的啊,”慕嘉偐看着她来去匆匆的背影,跟她讲道理,“说到底,你现在不过就是我雇的厨子而已。你一分钱没拿,当然要出力了。”

一滴热油嘭到她手上,夏芷宜嗷嗷大喊,赶紧拿湿布包起来,见菜要糊了,丢了布赶紧又掂起了锅勺。

慕嘉偐就坐在堂口,不停地听夏芷宜在里面骂爹骂娘,又不停地见她端出来一盘又一盘的菜,红烧猪蹄,粉蒸肉,糖醋里脊,宫保鸡丁,色泽鲜美,香气诱人。

还没到夏天呢,她身上的汗都足以洗个澡了。

骂的功夫,一盘酸辣土豆丝做好了,上桌。

“慕嘉偐!”厨房中传来杀猪一样的嚎叫声,“菜好了!过来端!你大爷的!”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夏芷宜一边铲锅勺一边嗷嗷大骂,“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做饭?为什么是我做厨子?厨房里全是火,热死了!还有!为什么我那么累死累活的,钱全部被那个贱人收走?为什么!这是为什么!累死老娘啦!”

据镇子上的人说,嘉宜饭馆里,每天都要杀一头猪,猪的叫声能从镇子西头传到镇子东头,真是残忍呢……

厨房中。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夏芷宜是大厨,慕嘉偐管收账。

许幼荷到底是要生了,苏年锦与皇甫澈一早便在怡清王府里守着,一面听着许幼荷在房中的嘶叫声,一面见太医来来去去,额头上全是汗,不由心悸。

夏芷宜与慕嘉偐堂而皇之做起了生意。夏芷宜本来想继续卖炊饼,好歹能赚点银子,可是慕嘉偐死活拉不下脸上不了街,最后两人借了点银子,慕嘉偐又将身上唯一的一块玉佩当掉,才开了一家小饭馆。

好歹是个女儿吧,苏年锦心里祈求着。

明月镇。

风和日丽,三月的春天万紫千红,夹竹桃开满了院子,海棠花也盛开了一地。苏年锦环顾四周,又想起慕疏涵来。良辰美景,这里曾经应是他最爱的地方吧。

若真爱一个人,是不会为了他去死的,反而会为了他更好地活着……

“若是男孩,”皇甫澈看了看正走神的她,“皇上要我立刻斩杀。”

“哦。”苏年锦回神,淡淡应了声,念起彼时她以为沐原死了,决定潜伏进王府做卧底,偷来慕宛之的帅印,为沐原复国报仇。现在想想,这一切也不过是沐原计划里的事情。呵,想来沐原真是了解她,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

“嗯。”苏年锦低了低头。房中许幼荷的叫声愈发痛苦。

“那时皇上见我喜欢他喜欢到可以为他挡刀为他去死,心一软,就随我了。”门娇娇吃完杏花糕,又从袖口里拿出一块四色酥糖,一边打饱嗝一边往嘴里塞。

“希望老天佑他。”

她一点都不恨那些前朝大臣骂她红颜祸水、蛇蝎妇人,哪怕他们用最肮脏的言辞侮辱她,她都觉得是应该的。

“哇,哇,哇……”

苏年锦扑哧一笑,想了想彼时慕宛之的一些行动,猜着大抵是宛之派去的人。又想起太子快逼宫前宛之让疏涵撤了江南的生意,让沐原以为宛之真的专心去打胡地了,才松懈下来,如此才有后面宛之趁沐原分心反败为胜的一幕。只是……记忆一扯,便又想的多了,苏年锦敛了唇角的笑意,叹了口气。花了那么多心思,费了那么多精力,本可以赢的,却独独因为她,输了。

皇甫澈正说着,忽听房中传来一串嘹亮的啼哭声,苏年锦与皇甫澈对望了一眼,一个眸色深深,一个眉间沉沉。

“是这样啊。”

“怎么样?”

“噢,是有一次皇上遇险,我替他挡了一刀,醒来后我就求他让我当他丫鬟,我超喜欢皇上的。”门娇娇也不害羞,一边吃一边说,“皇上在江南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哪个姑娘都想在他身边伺候呢。”

见太医一面擦着汗一面出来,苏年锦连忙上前问道。

“你是怎么做了沐原的丫鬟?”春风穿堂,苏年锦回眸看着门娇娇的样子,不觉问道。俞濯理在江南时候,还招了丫鬟么?

太医躬身,声音疲怠,禀道:“回皇后,是个男孩。”

苏年锦摇了摇头,心里却是一沉,三月,许幼荷就要生了。

“什么?”苏年锦忍不住踉跄一步,有些不知所措。

“嗯嗯嗯……”门娇娇一听,连忙点头,“都要三月了,杏花开的正好,用刚刚熟的杏花做的,好吃极了。你要不要吃?”

而身侧的皇甫澈,已经暗暗有了拔剑的动作。

“允妃与棠贵妃走的近,暗中使劲,自然就能当上允妃了。”苏年锦堪堪一笑,看着她胖胖的手里握着的东西,问道,“杏花糕好吃吗?”

“你等一等……”苏年锦忽地按住他的双手,“能不能,能不能先不杀……”

“允儿原来不是你的丫鬟吗?怎么现在也封妃啦?”门娇娇手里拿着半块杏花糕,坐在她的旁边,“唔,我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娇妃,但是皇上一次也没有来过我宫里。以前当丫鬟的时候还能天天看见皇上,如今做了妃子,反而天天都见不到了。要我说,还不如做丫鬟好。”

皇甫澈皱眉,“丫头,死心吧。”

门娇娇来探望苏年锦的时候,正逢允儿封妃,整个皇宫里都弥漫着喜庆的气息。

“不行,不行!”苏年锦一把拦住房门,不让任何人进去,“我先回宫一趟,本宫没回来前,谁都不准进去!”

一月后。

一众将士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皇甫澈收了剑,叹气道:“速去速回。”

倘若庆元没有谋朝篡位,慕辰景也不会是太子,反而极会成为富贵大臣家的纨绔子弟,双腿没断,骨肉没死,一生无忧无虑自在随性。而他们兄弟几个,也不会反目成仇,王妃们或许也会是很好的妯娌。只是生在皇家,哪里有那么多美好的愿景,既然慕毅做了皇帝,一切人的命运便都改变了,谁都无力改变它。在这无涯的历史长河里,复国、背叛、杀戮此起彼伏,没有人能改变它,也没有人怨恨它,它只是以一种特定的方式存在着,这是命运。

“谢了。”苏年锦挑了挑眉,即刻命人驾车往皇宫赶去。

何尝不是呢,萧沐原也是在报仇而已,归根究底,孽缘在慕毅——他的父皇手里。

内房。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责任,我拿着帅印时就已经决定了,他们只能将大燕的命运,交在我手中。”慕宛之眉心褶皱缓缓铺展开,以一种极为平和的方式说着,“父皇杀掉大雍皇族,如今萧沐原再斩杀我大燕皇族,谁都没错,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许幼荷满头大汗,看了看躺在自己身边的婴孩,眼睛眯着,鼻梁高挺,皮肤白皙,嘴角微微撅起,真是像他……

“怕死去的他们怪你吗?”阿方薇探了探头。

“疏涵,我可以去陪你了。”

“赌过萧沐原会放了他们,”慕宛之微微转头看了看她,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也不辩解,只是微微暗了暗长睫,“没想到他的手段如此狠戾。”

她微微一笑,满足地将婴孩搂在自己怀里,眸中一颗清泪,正滴在婴孩身上。

宁不负一人而负天下。阿方薇一怔,这样的男人可真可怕……

兴庆宫。

阿方薇刚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偷偷看了看慕宛之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才又稍稍放下心来。她忽地有些明白了他为什么不说话,或许当初他在决定给萧沐原帅印时就已经清楚地知道了,后果是什么……

萧沐原正在宫中与众大臣商议一年一度的科举考试,便见苏年锦火急火燎地跑来,直接打断他们的对话,跪在那里,“求皇上饶孩子一命。”

“听说,是你亲手把帅印丢给了萧沐原?”

座上的萧沐原微微一怔,声音立马沉冷下来,“是个男孩?”

慕宛之这才收回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

“是。”她迎头看他,不卑不亢。

她这样絮絮叨叨地说了大半天,却见慕宛之不动声色,脸上毫无任何表情,不觉一怔,“怎么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萧沐原捏了捏眉心,似乎是极累了,“让皇甫处死吧。”

“你还不如想想现在的大燕,”她看着他,芙蓉花一样的笑容绽在面颊上,“太子慕辰景在你昏迷的时候已经斩杀午门了,还有太子妃也死掉了,腹中胎儿也没生下来,老五慕嘉偐不知所踪,夏芷宜也一并消失了,现在在宫中唯一活下来的只有许幼荷了。哦对了,你的锦儿当了皇后,好像过得不错。”

“皇上能否饶婴孩一命?”似乎没听到他的命令一般,她再次质问。

慕宛之缓缓坐起身来,咳了咳,面色倒是红润了不少。他这样一问,就又听见阿方薇笑了。

“回皇后,那许幼荷怀的孩子是前朝余孽,万不能留啊。”沈倾岳恰逢在众臣之中,见她这副样子,忙抽身出来,“若那婴孩不死,日后必会成为我大雍的隐患。”

“阿方纳在狱中,你打算怎么办?”

“师父,”苏年锦灼灼看向他,“你虽养育我,不过如今本宫与皇上说话,还轮不到你插嘴吧!”

慕宛之仔细端量着她,发现她说这话的时候眸中有一种光泽,如名山大川照耀万物。他忽地想起萧沐原来,彼时夺宫时,他眸子里也有那种光泽。如今想来,这光泽,是欲望,能摧枯拉朽也能万劫不复。

“这……”沈倾岳被堵的哑口无言,悻悻又站了回去。

她说完,又想了想,继续道:“等阿方纳出来,我还是要逼宫夺权的。到时候别说男人,天下都是我的。”

“你们都先下去吧。”

“这你就不用管啦。”阿方薇示意所有宫人都下去,偷偷在他耳边说,“阿方纳现在还在大牢里,阿方拓不知道是我指使的阿方纳,也没怀疑到我身上来,现在我们还是好兄妹,你放心。”

“是。”

“不行。”慕宛之清冷出口,眸光一暗,“若是这般,日后你还怎样再嫁出去。”

一行人皆转身出了宫,流云在外面阖上了宫门,一时间,宫中气氛冷若寒冰。

“嘿嘿,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阿方薇又是一笑,“我就这么跟阿方拓一说,先救你要紧。这之后咱们就假结亲,你住你的,我住我的。”

萧沐原将手中奏折一丢,坐在龙椅上,淡淡看着她。彼此对峙了那么久,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偏执与争吵。

慕宛之皱了皱眉,面色清冷。

“当日你也答应朕,是女孩便留,是男孩便死的。”

“皇宫啊。”阿方薇嘿嘿一笑,又给他掖了掖被角,“我跟阿方拓说只要你醒了就娶我,他才没杀你。”

“是,”苏年锦仍在跪在那,顿了顿,“倘若,倘若这个孩子与慕佑泽一样呢?”

慕宛之睁了睁眼,右肩处的伤口还在不断渗着血迹。他微微冷哼,眸色却是清澈明透,“这是哪?”

萧沐原一怔,“什么意思?”

慕宛之醒来时阿方薇正在床榻前守着,守了几天几夜连她都记不清了,只是见他一醒,几日没笑过的阿方薇忽地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你醒啦?”

“你当初放过慕佑泽,不就是因为他双目眇了么?”苏年锦扯了扯唇角,“没有人会利用一个残废,你也知道的。”

胡地。

宫中香薰袅袅,苏年锦恍恍惚惚看见,他的唇角扯了扯。

疏涵,你听见了么……

“丫头,你自小就比朕聪慧。”

苏年锦缓缓闭上了眼睛,唇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高烧不退,让她恍恍惚惚如踩在云朵上,曼妙生姿。

苏年锦低了低头,没有说话。

萧沐原打横将她抱起,喉咙发涩,双目凄离,走在幕天的雨里。眼瞧着她气若游丝,浑身乏力,自己也终于颓败下来,粗粝着嗓子道:“皇室血脉不能留,朕答应你,若她许幼荷生下来是个女孩,便留,若生下男孩,便死。”

“皇上,皇上。”宫门大开,忽见沈棠的影子跑进宫来,步履轻盈,启齿娇嗲。

苏年锦似乎没有力气了,她的手脚冰凉,脸色如蜡一般惨白,唇角没有一丝血色,整个身子即便披着厚重的蓑衣也觉得瘦弱无骨。萧沐原满脸雨水,紧紧盯着她,一直盯着她再也没有力气与他对峙,扑通一声,倒在他的怀里。

“何事?”萧沐原看了看她,眸色一暗。

萧沐原就这样与苏年锦淋在大雨里,周身没有一个奴才敢上前。暮色渐浓,似乎浓到他与她近在咫尺却仍看不见她的样子。雨滴子一下子一下子打在宫门外的窗棂上,噼里啪啦,让人心寒。

沈棠撅了撅小嘴,不顾跪在中间的苏年锦,直接上了台阶,走到他的身边笑嘻嘻扯了扯袍袖子,“臣妾父亲说皇上正头疼呢,臣妾便想过来看看,是不是皇上的头痛病又犯了?不然臣妾给你治治?”

语气冷冽,竟比冷雨还让他难过。

“呵,你呀。”萧沐原被她一逗,摇头笑了笑,“古灵精怪。”

“皇上若不饶过许幼荷腹中的孩子,我宁愿今日死在皇上面前。”

“哎呀皇上,”沈棠再次撒娇,“就让臣妾给你揉揉嘛。”

苏年锦迎上他的目光,浑身犹如冰块一般寒凉,出口亦如飞刀一般,直直插在他的心口。

“你且在这,朕还有些事情没和皇后交代清楚。”

萧沐原苦苦一笑,眼眶中却晕出泪来,缓缓蹲在苏年锦旁边,双手狠狠箍住她,“你到底,要他还是要我?”

“是。”沈棠低头时余光斜睨了苏年锦一眼,但见她竟无动于衷地跪在那里,似乎没有看到自己一般。

大雨惶急。

“丫头,”萧沐原将目光散在宫外的花木上,想了想,忽地苦笑,“彼时你在三王府受尽委屈,许幼荷还公开说天下女人都不能和她争夫,唯你可以。又让你在烈日下浣衣暴晒,如此种种,你都不怨恨她吗?”

“你的血债在庆元手里,为何要杀她们的性命?”苏年锦目露花殇,哽道,“许幼荷腹中的孩子,有什么罪过……”

苏年锦缓缓抬起头,眉头一皱,“不恨。”

九五龙袍在雨中抖缩,萧沐原紧紧攥着拳头,凤眸中全是阴翳,“当年父皇死时,慕毅杀了我皇族六百七十三人。我两个兄长,一个姐姐,三个妹妹全部被杀!朕的母后……”他嗓子哽咽,想起当日情景,目光凄迷,“朕的母后就死在昭阳宫的宫门口,被几十个侍卫凌辱而死!庆元他作孽太深,朕只恨没有亲手杀了他!”他说罢冷冷地斜睨上苏年锦的腰身,唇角抖动,如受了奇耻大辱,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些血仇,朕要让他大燕还回来!”

“恨不恨朕不知道,那时你与慕宛之在闺房中说俏皮话,言之切切说要喂许幼荷吃一百个包子让她闭嘴,想来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的。”

“不允!”

苏年锦越听越心惊,连着呼吸都似染了寒茬,原来他都知道。闺房、王府、悄悄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在慕宛之身边的一举一动。呵!

苏年锦由着允儿缓缓扶起,仍然跪在那,似乎在用最后一丝力气与他说话,“求皇上,放过许幼荷腹中的孩子。”

“皇上当日藏在房顶么?”

跟在身后方想为他撑一把伞的沈棠忽地顿住,生生站在那,伞柄一丢,与他一样,淋在雨中。他方才说……我?而不是,朕……

萧沐原抿唇,房上君子?她的语气,明明是在嘲讽他!

“俞星梨!”萧沐原如一只被激怒的狮子,发出响震山河的嘶吼,“你就这么想折磨我吗?!这么想折磨我吗?!”

“当日我是讨厌她,”苏年锦长睫微暗,“不过如今疏涵因我而死,我对她只有愧疚……”

萧沐原不顾雨势,一下子冲进宫外,任身后太监宫女追着,脚下步子却越来越快。待他走近苏年锦,见她身上毫无一丝力气,软塌塌地倒在雨中,眼睛却是微微睁着,红通通的,冷冷盯着萧沐原。

萧沐原看着她,喉头一动,“起来吧。”

雨下了一整天,酉时还没过完,天色就要黑了。

“皇上答应我了吗?”

萧沐原批阅了一摞又一摞的折子,听着外面的惶惶急雨,心情越来越糟。直到有太监进宫,禀报苏年锦倒在雨里时,他慌忙起身,急急奔着宫外而去。

“是。”萧沐原心头一紧,若说愧疚,谁有他对她的愧疚多……

乾坤宫的门,再也没有开过。

“不过,许幼荷终归是要死的。”他补了一句,隐着疏离,“孩子的事情,愿你说到做到,不然日后没看到该有的样子,也是要死的。”

春雨潇潇。

“是……”

淡淡几个字,隐着执着。皇甫澈一惊,眸光再次暗了下来。任性,那个词一下子刺进他的心口,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愈发凄清。从沐原利用她,到她嫁进王府步步惊心,再到如今沐原当了帝王所有人都骂她祸国殃民,她真的是,步履艰难,从未任性过一次……

“对了皇上,”苏年锦刚刚起身,便见沈棠拉着萧沐原撒娇道,“那许幼荷是要死了吗?皇上可不可以把这件事情交给臣妾去做?”

“皇甫,让我任性一次吧。”

“哦?”

苏年锦本就浑身湿透,如今盖上了蓑衣,不仅没有半点用处,还惹的内里潮湿欺人,极不舒服。而且蓑衣没斗笠,苏年锦的头发全部被雨再次打湿,哗啦啦的,一路从额头流到膝盖底下。

“臣妾父亲杀死了四王爷慕疏涵,为我大雍立了大功,臣妾想继承家父的勇猛,所以恳求皇上许幼荷处死一事,交给臣妾来做吧。”

“丫头,你快回去。”皇甫澈这次真急了,以近乎命令的口吻道。

“这……”

沈棠这才似乎满意了,继续让宫女打着伞,堪堪回身,拾裙进了乾坤宫。

“皇上,”沈棠赶紧给萧沐原递了盏茶,“臣妾想去四王府看看,处死许幼荷的事情,就交给臣妾吧,求皇上了……”

皇甫澈在一侧冷冷地看着沈棠,没说话,脸色却是寒的逼人。

苏年锦目若冰霜,看着上方萧沐原冷冷一笑。他再不是当初的沐原了,当初的沐原眉目清澈,一身风流,而如今,生生让她厌恶。

福子咬了咬牙,心里也知道若不去办,风头正盛的棠妃是饶不过自己的。遂曲身给苏年锦磕了个头,撤了伞转身去了。

袍袖就这样被沈棠扯着,萧沐原却一直盯着苏年锦看。看到后来眸子猛地一痛,她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唇角还夹着一抹冷笑,那冷笑,是讥讽?还是不在意……萧沐原只觉得有口冰水从头顶直灌脚底,连着手心都满满的全是恨意。他的梨儿,他从小就百般呵护格外宠溺的梨儿,如今,竟然连看都不愿再看自己一眼!

福子一顿,刚想拒绝,却被苏年锦冷声截住,“你去吧,我没事。”

“好!”萧沐原重重答应,而后猛地旋身站起,大步流星出了宫门。

“既然有了蓑衣,就不用打伞了吧?”沈棠挑眉看了看她身后的福子,又是一笑,“你叫福子是吧?去给本宫做件事,请家父沈倾岳进宫来,本宫有些想念他了。”

“谢皇上。”沈棠福身,眉眼里的笑意隐着一丝狠戾。

“是。”那宫女退出去了,不一会便携了蓑衣来,直接给苏年锦披上。

未央宫。

她说完又是一笑,而后吩咐身边的宫女道:“这里可真冷啊,雨下的那么大,快去给皇后拿件蓑衣披上吧。”

慕佑泽被人扶着一直站在宫门口等着苏年锦,双目无神,唇角却是笑着。他期盼她在看见自己的第一眼时,心情也会好一些。

“姐姐原是为此事啊。”沈棠浅浅一笑,“不巧,皇上最讨厌别人提的事情里,就有这一件事。姐姐还是继续跪着吧。”

果不其然,她一身败势归来时,暮色浓浓,四周花草都呈灰绿。本无心逗留,却见慕佑泽一身白衣站在那,心头一惊,随而大喜。

“你去告诉皇上,求他放过许幼荷腹中的孩子。”

“在等我吗?”苏年锦一忙替宫人扶住他,看着他瘦削了不少,然风骨却依如从前,眉眼一笑,“怎么不进宫?”

苏年锦抬头看了看她,见她涂了淡粉色的胭脂,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她真是算准了沐原喜欢什么,她知道沐原喜欢淡粉,喜欢碧螺春,喜欢竹丝鸡,她便一一做给他。其实,她不知,以前的苏年锦,最喜欢穿淡粉色的衣服,最喜欢喝碧螺春,也最喜欢吃沐原亲手做的竹丝鸡。有些爱意,哪怕如今再浓烈,都比不过时间。

“想尽早看见你,就站这了。”慕佑泽摩挲着寻她胳膊,却让苏年锦发现了他手指上的伤。她一怔,知道他在狱中肯定也吃了颇多苦楚,嗓子一涩,“那我扶你进去。”

沈棠着了一色浅绿色的罗衣长褂,垂首燕尾形的发簪透着娇弱,颀长的娇躯玉体曼妙出几分出尘之气。由着宫女执着青木竹伞,缓缓走到苏年锦面前,扬眸一笑,“不知姐姐跪在这里,是求皇上作什么?若是方便说,我替姐姐告诉皇上也行。皇上日理万机,我一直在身边伺候着,也算能说上句话。”

“好。”

宫门大开。

云儿上了茶,安静地站在旁边。苏年锦启口吩咐:“云儿你再去拿些糕点来,膳食也速速准备一些。”

萧沐原这才微微转了头,眸子一眯,“那你去吧。”

“是。”

沈棠见他拿着奏折,却一直就盯着一页,不由叹气,“皇上若不放心外面的人儿,就由臣妾替你打发了吧。”

云儿正想躬身而去,却被慕佑泽一下子拦住,“等等……”

“唔……”

云儿一惊,呆呆站在那。

“放那吧。”

“你……你再说句话可好?”慕佑泽闪烁着眸光,皱眉看向云儿站着的方向。

“噢。”沈棠撇了撇嘴,又拿起案上的点心,喂给他吃,“皇上,你尝尝这块。”

“怎么了?”云儿低了低身,“主子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吩咐?”那声音如云端上的燕雀,轻灵柔软。

“你放那吧。”声音请冷冷地,毫无隙续。

“没,没什么。”慕佑泽这才又坐正了身子,双指一颤,“下去吧。”

萧沐原一边批奏折,一边探向宫门,心神不宁,眉头直皱。

“是。”

沈棠给萧沐原沏了盏茶,袅袅娜娜地走到他身边,浅浅笑了笑,“皇上累不累?臣妾给皇上捶捶身子。”

眼瞧着云儿走远,苏年锦见慕佑泽浑身仍然抖如筛糠,忙握住他的腕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乾坤宫。

“不,”慕佑泽无神地摇了摇头,随又笑了笑,“云儿的声音,很像……很像我曾经心爱之人的声音。刚才,刚才我还以为是她……”

一宫,两伞,四人。花瓣委地,疾风骤雨。

“哦?”

福子慌忙携伞跑来,自己淋着,为苏年锦撑了伞。而允儿也随后跟来,看了看跪在那里的两人,叹了口气,转身为皇甫澈撑了伞。

“不过不可能了。”慕佑泽双目一暗,“她早就死了。”

皇甫澈大急,五次三番劝她,却见她依然跪在那里,打湿的凤袍紧紧贴在自己身上,愈发显得瘦弱无骨。

苏年锦曾经听慕宛之说过他的事情,他心爱之人是被太子害死的,因为太子害怕那个女人诞下皇子,所以直接把她杀了。如此慕佑泽才凄凄漓漓地在宫中待着,寂寞如雪。

“你快回去啊!”

苏年锦叹了叹气,看他面色恢复过来,才又问:“近日可好?”

大雨打在脸上,根本睁不开眼。苏年锦面色惨白,缓缓看向他,努力笑了笑,“他罚你,我陪你。”

慕佑泽蜷了蜷指尖,“嗯。”

“你疯啦?!”皇甫澈在她身边大喊,“快回去!你身子还没好,淋病会死的!”

“受苦了……”

轰隆隆,天际一道密雷滚过,大雨滂沱。

“丫头。”慕佑泽笑了笑,干净的面颊上晕出一丝酡红,“你要开心些,事情总有好的一面。”

苏年锦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一样地看着宫门。而后,缓缓转身,走到皇甫身边,扑通一声,跪在他的旁边,再次看向太监大声道:“若皇上不出来见我,我便跪死在此处!”

“好的一面是什么?”苏年锦皱眉,想了想许幼荷的那个孩子,喉头一哽,“疏涵的孩子也要变成瞎子,你也全身是伤,所有人都死了,宛之到现在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什么是好事情呢,明明,没有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夹着一丝哭声,愈发戚戚。

“给你。”

“你滚开!”苏年锦披头散发,直接朝太监嘶吼。只是那太监似乎是接到了死一般的命令,眼瞧着劝不动她,连忙下跪,不断磕头,“皇后还是回去吧,皇上不见任何人。求皇后了,皇后不回去,皇上直接处死奴才,求皇后了,求皇后回去吧……”

她用袖子擦泪时,忽见慕佑泽手里多出一枚绿色的纸鹤,静静地立在他的掌心里,展开翅膀似乎随时准备着向天空飞去。她眸子一亮,再次看向一直微笑着的慕佑泽,“你无争夺之心,被人害得眇了目,反而能安安静静地活着。反而其他皇子杀杀戮戮尔虞我诈,如今死的死,逃的逃,无一日心安。都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想来真真不假,如今的你,又何尝不是因祸得福。”

只是刚敲一下,却被太监一下子拦住,曲身说着:“皇上不见任何人,皇后还是回去吧。”

慕佑泽眨着长睫,在半空寻摸着将那纸鹤放在她的手上,温柔道:“疏涵的孩子能捡条命回来便是好了,在这乱世之秋,不敢求的更多。”

苏年锦一路跑到宫前,发现皇甫澈正在宫前跪着,浑身湿淋淋地。苏年锦心里一凉,知他因为自己受罚,抿了抿唇,再不顾愈来愈大的雨势,直接上前去敲乾坤宫的门。

苏年锦一怔,心里一沉。是啊,能保住疏涵的孩子就已经是老天保佑,哪里还管的上残废不残废呢……

大雨惶惶。

“我让云儿将那孩子放在暗室里,孩子最初发育时若久久看不到阳光,眼睛就会自动退化变成瞎子。”苏年锦抿了抿唇,低声道,“过两个月再将孩子拿出来,就不用再劳心去除他的眼睛了。”

见四周太监不动,苏年锦上前即是给了为首太监一个耳光,迎风大哭,“去乾坤宫!”她第一次,第一次觉得,死了,没有活着苦……

“嗯……”

她冒着雨大声嘶喊,所有太监皆是下跪,瑟缩不止。

“疏涵的孩子没有起名字呢。”苏年锦看了看他,“你这个大伯想一个吧。”

“去乾坤宫!”

慕佑泽却笑着摇了摇头,“你救了他,便是他的娘亲,该由你起。”

苏年锦死死咬住唇角,再也不顾许幼荷的模样,只觉得身子愈发寒凉。她一把冲进雨里,冲出王府,满脸是泪,喘不过气来。有太监执伞接她,却被她猛地一推,凤袍曳地,冷若冰霜。

春夜静穆,苏年锦迟迟没有说话,直到云儿带着一众太监将膳食全部上桌,才缓缓道:“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疏涵的孩子,就叫玉生吧。”

泼天大雨,极冷。

玉生,玉生,咬在唇齿里,都清凉凉的。

苏年锦险险扶住门框才稳住身子,眸色沉沉,哀凉地看着她。许幼荷就跪在正门的当口,此一时屋外雷声轰隆,雨点犹如箭矢一样倾泻下来。

“好名字。”修长的指尖握着她的腕子,慕佑泽浅浅一笑,如陌上花开,明媚夺目。

“苏年锦,我许幼荷从未求过人,今日我求你,求你保住我的孩子。”她曲身给她磕头,额头狠狠贴在地面上,咚咚作响。

苏年锦将目光散在宫外,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然她却觉得疏涵就站在那里,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们,唇角一咧,声音在侧:哈哈哈苏丫头,谢谢你。

苏年锦转身欲走,却不想刚迈出门槛,却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如惊雷般乍响在耳侧。她慌忙转身,正看见许幼荷挺着八个月的身子,费劲地跪在那,咬着牙哭出声来。

泪,惶然而落。

天空乌云密布,许幼荷眸光一亮,皱眉看着她。

……

她缓缓站起身来,对上许幼荷的目光,抿了抿唇,喑哑道,“你若不想见我,我这就走。只是求你,一定要生下来疏涵的孩子。”

胡地,大牢。

哽咽声如一根一根的尖刺,扎在她的心上。苏年锦觉得自己的心里不断地绽出血泡来,疼得凄凄惶惶。

慕宛之随着阿方薇来到牢中,走到专门关阿方纳的暗屋。甫一进去,阿方纳便眯了眯目。

“是你的不在乎。”她一说,眼眶都湿了,红润润的,“我那么爱疏涵,可疏涵却独独喜欢你。可是你呢?你一点都不在乎他。与其说我一直在跟你较劲,不如说我一直都是在跟自己较劲!无论我往日怎么羞辱你、讥讽你,你都不会受伤,你拿着疏涵对你的宠爱有恃无恐!你从来没有在乎过,你根本不屑于看见如我这样的一个敌人。”许幼荷踉跄了身子,双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哽咽道,“疏涵只在乎你,只在乎你……而我呢,连我腹中的孩子,都是偷来的,都是见不得光的。疏涵到死时,都不知道他都要当父亲了……”

“嗷——”他仍然用最亲切的语言和他打招呼。

……

慕宛之浅浅弯了弯唇角,“好久不见。”

“怎么,不说话了?”许幼荷站起身来,将手中的肚兜一下子甩在桌子上,“苏年锦,我跟你斗了那么久,你知道你是怎么打败我的吗?”

阿方纳点了点头,昏暗的灯光下,慕宛之这才看见他脸上的伤。一大片皮肤都皱巴巴的,从眉角一直蔓延到耳根,丑陋无比,让人心悸。

苏年锦低着头,没有说话。

“皇兄身边的谋士说阿方纳有狼人的属性,怕火。所以无论他速度,强度如何厉害,火一攻,自然就怕了,怕到没有任何办法……”阿方薇看了看慕宛之,淡淡道。

“如今你做了皇后,还有什么不满意吗?”许幼荷冷冷一笑,“非得装作莲花一样的人,来我这处炫耀么?是,你聪明,你有智慧,你受了颇多委屈,可你也犯不着来这里见我!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都是因为你,我连疏涵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我问你,你有什么资格?”

慕宛之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阿方纳,眸光深深。

话音方歇,许幼荷终于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苏年锦知道那目光里全是怨恨、诅咒、不甘与厮杀,她明白,害死慕疏涵的人是她,如今许幼荷怎么看自己,都是应该。

“抱歉,”阿方纳扯了扯唇角“没有帮到你们。”

“你是想保护腹中的孩儿吧……”她暗处微微攥了指尖,噙了口屋外头的冷风,“逃出去,你能活,孩子可能就没了。可是留下来,孩子或许还能活……”

他两鬓前的鬃毛宽阔而深厚,声音夹着一丝苍凉,身上的衣服透着层层血迹,看来伤得不轻。

她说的云淡风轻,却让苏年锦心头更疼。

慕宛之看了看阿方薇,声音低如蚊蚋,“为何不救他出去?”

“呵。”许幼荷缓缓抬头看她,目光依如从前凌厉,“逃?往哪里逃?我有孕在身,兵荒马乱再小产怎么办?眼下是大雍天下,便没有我这个四王妃藏身的地方,逃哪都是死。”

阿方薇一怔,而后哈哈一笑,“不愧是大燕王爷。”

“你为什么不逃?”苏年锦皱了皱眉,“像曼儿一样逃了,不是更好?”

凭她的本事,放出阿方纳轻而易举。慕宛之方才就在想,为什么她没有放他……

“宫人不让我摆,三番五次给劈碎。我趁着没人的时候才拿出来,给他烧烧香。”许幼荷手间不停,穿针引线,眼瞧着几要成型。

“其实差一个时机。”阿方薇看了看他二人,咳了咳,“你知道我皇兄身边有葛苏等一众近臣,这些近臣是不会容许阿方纳威胁到我皇兄的。”

“疏……疏涵的牌位……”苏年锦正抬头时,忽地看见高堂之上摆着一方灵牌,心尖一跳,落下泪来。

“葛苏?”

苏年锦低头进去,慢慢坐到她对面,看了看她手中的东西,浅绿色的肚兜上绣着两只小鸳鸯,美好至极。

“是。”

许幼荷没说话,又坐了下来,再不看她一眼。

连阿方纳都微微皱眉,面色寒了两分。

苏年锦哽了哽,站在门槛处,以祈求的口吻开口道:“我能进去么?”

“阿方拓的亲信,左有索奚,右有葛苏。”慕宛之看着阿方薇,手指在暗处攥了攥,“不过听闻二人并不合,暗下……”

许幼荷自是看见了她,缓缓放下手中正绣的婴孩肚兜,站起身来,“你来作什么?”

“哈哈我越来越佩服你了。”阿方薇仰天大笑,笑声荡满整个牢房,“老实说,你是不是打算收了胡地?不然为何对我这边如此了如指掌?”

苏年锦挺身吸了口凉气,大红色的凤袍一步一步踏着正厢而去。待走到厢门口,她一眼就看见桌案前的女子,怀胎八个月,却瘦的让人心疼。

“知己知彼而已。”慕宛之浅浅一笑,面色无澜,“让我做什么?”

而如今,一切都没了。

“痛快!”阿方薇眸中出现一丝耀人的光晕,“我想断了皇兄的左膀右臂,你可有什么办法?”

她从来不知道,他竟然如此温柔过。

慕宛之眸色一暗,廊头有风缓缓进来,吹得灯火明明暗暗。

那是他亲手画的一幅肖像,春风十里,桃花剪转,怡睿王府后院里,女子一身藕荷色海棠春衫,静静地站在那。那是疏涵画的她,画的他们的初见。笔法细腻,传神阿堵,曹衣出水,落墨为蝇。仿若那就是她,就堪堪站在画里,凝着春日阳光,凝着树下石案,凝着杯中清茶,凝着他当日的一袭青布长衣,明眸善睐,惊鸿掠影。

“过几日可是皇上生辰?”

记得彼时在胡地,慕疏涵多喝她一勺汤,她便说等哪天抄了他的府,把他的宝贝全部据为己有。多轻松的玩笑话啊,不想如今一语成谶,真真是,抄了府,要了他的宝贝。沐原抄府后两天她曾在宫中见过从疏涵府里搬运到宫中的东西,大多是些古玩字画,冬日的风一吹哗啦啦地响,然而有一张却刺痛了她的双眼,让她哭得不能自己。

阿方薇点了点头,“是。”

虽是立春,可仍脱不了冬日的冷冽。苏年锦甫一进门,就被门扉上的灰尘呛了一喉。她多久没来过这里她都不记得了,只是看院子里人非人,物非物,不禁悲从心来。

慕宛之微微一笑,如松间清风,爽澈怡人。

怡清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