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先把药喝了,喝完再睡一觉。”
她声音很轻,大家都没听清楚。
苏窈乖乖的张开口,那苦涩里带着土腥味的药刚入口,就逼出了她的眼泪花,但是苏窈是个很乖的人,生病打针吃药从来不需要哄,张嘴咕嘟咕嘟就是灌,喝完了才吐着舌头皱巴起脸哼哼两声。
秀禾缓了神色:“主子就是太心善。”
很快,酸甜的蜜饯塞进嘴里,压下了那种苦涩感,吃完了,啊地张开嘴,又有一块。
少女乖巧甜软的请求让人拒绝不了。
连续吃了五六块,在秀禾的镇压下,才嘟着嘴不再继续讨要。
苏窈注意到她的举动,声音软软的说:“别怪秀竹,她是关心则乱。”
她回过了神,询问起自己昏倒后的事情。
秀禾端着药走进来,看到了苏醒过来的苏窈,“主子,您醒啦~”她快步走过去,忽然瞥到了正掉泪珠子的秀竹,而主子的神情也不太对劲,她忙瞪了秀竹一眼,觉得是秀竹惹主子不开心了。
秀禾:“当时场面一片混乱,除了主子外,小半的嫔妃都被吓晕了过去,剩下一些也不好受,吐得吐闹得闹,最后还是赶来的贵妃把场面控制住,大拜礼也取消了,哎,也是倒霉。”
刚才看到被送回来的主子时,她都吓坏了。
谁倒霉?
秀竹的眼眶顿时红了。
自然是珍妃倒霉,生前再多错事,死后便是一笔勾销,这葬礼都弄得一团糟,只怕安息是安息不了了。
“别担心,我没事。”
苏窈沉默了下,突然问:“张姐姐呢,她怎么样了?”
床上的少女已经坐了起来,肩头单薄,微微敞开的衣领露出明显的锁骨,她看着秀竹,露出一个笑来,苍白的脸上眉眼弯弯。
她那么娇弱的人,只怕情况比自己还糟糕。
“秀竹。”
秀禾:“的亏有张采女扶着你,要不主子现在脸肯定伤了,张采女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把主子送回来,她也回去了。”
秀竹想追上去,却听到身后传来苏窈的声音。
没想到自己这么没用。
不受宠的的小嫔妃总是不受尊重的,小芝麻官不耐烦敷衍,说完便走了。
苏窈暗想,觉得张姝比自己承受能力强多了。
芝麻官皱了皱眉:“这是惊吓过度正常反应,没发热就不错了,别的宫的好些个现在还昏迷不醒呢,这位姐姐,我别的宫还有事,先走了。”
“好了,我再休息会,你们俩好好歇歇。”
“您再给好好看看,我家主子平日里可开朗了,从没有这样过,您看看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她现在心里有些乱,又怕控制不住表情吓到她们俩,便将两人支走。
秀竹显然不太能相信这个芝麻官口里的‘无碍’,明明主子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怎么就没事了?!
秀禾不太乐意,但是见苏窈态度有些强硬,便没法子,只能跟秀竹退了出去,关门前,秀禾回头望了眼苏窈,第一次觉得这个朝气蓬勃的少女也有沮丧颓唐的时候。
那个太医年纪不大,实际上连太医都算不上,只是个从九品的使唤医生,大概是因为今天昭纯宫的事情闹的太大,吓晕了无数小娇娥,太医署当值的倾巢出动,分到苏窈时也只剩下这个九品芝麻官了。
等到人走了,苏窈掀起被子躲了进去。
“苏采女无碍,只是方才惊吓过度,现在还有些失神,安神药煎好后喂给苏采女服下,再睡一觉就好了。”
小小的空间内,她才有了一丝安全感,可是更多的是孤寂和悲伤。
她赶紧去喊太医,候在外面的太医赶紧进来,把了脉后,语速很快的说:
突然,她听到了什么声音,掀开被子露出头张望了下,看到了正在翻窗的晏危,两人四目相对,后者愣神了片刻,难以置信的说:
“主子,您没事吧,太医,太医!”
“我就跳个窗,你不至于被气哭吧……”
秀竹见她这样,一时间慌了起来:
晏危第一次感受到了忐忑是什么感觉。
黛色床帐上蝶纹绕着缠枝莲,熟悉得让她眼疼。
他立马跳了下来,火急火燎的关上窗,快步走到床前,蹲了下来,高大的身躯不自在的动了动,透露出一丝慌张。
阳光穿透湖水照到了水底,她猛然睁开眼。
“我其实没心疾,我弄错了,可以翻窗,你别哭了。”
有谁在在她耳边喊叫。
晏危也不知道苏窈为什么哭,想要探听她的心声,但是现在只能听到‘呜哇哇’的声音,嘴巴上没哭出声,但是心已经哭成了一支曲子了,吵得他耳朵疼,心也乱。
“主子?主子?醒醒!”
所以,自己为何要跑来看她?
头顶的光越来越远,她沉入了水底……
晏危自我怀疑起来。
寒冷,阴暗,静谧。
苏窈都不知道自己哭了,抬手一摸,指尖湿漉漉的。
湖水淹没,灌顶的窒息感。
“对不起。”她说,“我也不想哭的,可是我忍不住,要不你再等等,等我哭够了,就停了。”
苏窈想要追上去喊爸爸妈妈,却根本动不了,脚踝被握住,用力往下扯。
她说着话,眼泪流的更欢快了,被子上被打湿了一片,原本有些苍白的脸颊现在哭出了红晕。
他们越走越远,没有回头。
晏危:……
船上的两人快乐如百灵鸟,为着这春游欢呼雀跃,很快她们划了回来,岸上有家长在等待,少女扑进了一对夫妇怀中,亲昵的分享着刚才的趣事。
晏危:“你哭什么,还在害怕?”
名叫桃桃的少女骄傲的摆动船桨,小船顺着水流划出去。
他问完就有些心虚,他是没想到范婕妤那么狠,以一种近乎残忍的诀别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所以,他在知道苏窈被吓晕过去以后,几乎是在用最快的速度打发了人,赶到了凝星阁。
“那可不,我从小就会~”
因为屋里有人,他等了好一会才等到那两个宫女出去。
“桃桃,你船划得好6啊!”
“人死如灯灭,不存在什么鬼魂一说,就算真有鬼,你放心,有我在,她们伤不了你。”
船上的两个少女,嘻嘻哈哈聊着天。
晏危说完就不自在的别开眼,视线刚落在别就又惊觉自己这样输了气势,又把目光落在苏窈脸上,摆出一副正直无畏的样子。
苏窈顿时忘却了刚才的不开心,快乐的拿起船桨,手从船桨上穿过,另一只手握住了木浆。
只是,他没想到,苏窈的怕压根不是因为范婕妤和吴婕妤,或许说昏倒前是因为看到了血腥的画面,视觉冲击太大,一下子没承受住晕倒过去,但是现在并不是。
下一瞬,她出现在了一艘小船上,周围是水拍打船身的声音还有嬉笑欢呼声,她意识到这是高一那年组织的春游,她选择了在镜湖上划船,这是她第一次划船,特别的兴奋。
苏窈:“我不是因为她们……”
苏窈站在上帝视角看着完全陌生的两个人,少女不是她,她叫窈窈不叫桃桃,这不是她的三年七班……
晏危:“那你这是怎么了?”
少年把卷子露出,让后面的少女抄写。
苏窈:“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再也回不去了,以后我不是苏窈,只是这后宫里的苏采女。”
少女调皮的又戳了一下少年的脊背,手指与苏窈重叠又分离。
晏危愣了下,笑出声:“你在乱想什么,什么苏采女,你就是苏窈。”
“嘻嘻,没闹啊,快告诉我答案~”
苏窈:“不,你不懂,我以后就是苏采女了,再过几年成了小寡妇以后,连采女都没了,月银还要被扣,又穷又可怜,也许到时候都不需要别人杀我,我先饿死了。”
手忽然被捉住,前桌侧过脸来,是一张陌生的脸,“桃桃,别闹。”
她真正怕的其实是发现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之前一直抱有再穿越回去的幻想,还偶尔想过等穿越回去了,自己就把经历的事情写成小说,指不定就火了。但是今天,她的幻想被匕首划破,鲜血的浇灌让她清晰地认知到,她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她伸手戳前桌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晏危听着少女心里的喃喃,那沮丧的情绪让他口中发涩,一瞬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
“前桌,卷子呢。”
苏窈垂下头,手指捏着锦被,有些出神的落寞。
苏窈等了好半天,隔壁桌的已经在开始写了,她还没卷子,好着急!
忽然,她感到自己的头顶被拍了拍,手掌的温度让她抬起了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只是卷子是传下来了,却被卡在她前桌手里。
“你记住,你就是苏窈,也不会成为小寡妇。”
太久没写卷子了,高三魂死灰复燃,她探头探脑,期盼着卷子传下来。
苏窈:……
高三的紧张感扑面而来,苏窈不自觉的担忧起来,自己穿越了好多天,会不会跟不上啊。
不是吧,这老皇帝难不成修仙的?长生不老?
她梦到自己坐在高三课堂里,数学老师正在发练习卷子。
晏危手僵住,咬牙切齿的捏住了她的脸颊肉用力扯了扯。
苏窈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你脑子都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