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至于郝盼儿,”他站起身,俊美的脸庞露出一丝诡谲的微笑,“我们只是公平交易而已。”
“嗯,交易。”凌翼然向前迈了一步,微微倾身,“卿卿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吗?”
利用这枚暗棋,反渗入敌营。如此一来,七殿下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替别人做嫁衣裳。云卿了然地看向他,真是好深沉的心机。
“报仇。”云卿想也不想道,“可是今日之后,那群马贼便会从人世消失,郝姑娘又何必求你?”
“可是父王却让洛寅将此事压下,想来也是起了疑心吧。那个雀儿死不得啊,我已经让成璧选了个人顶着她的脸、她的身份重回将军府了。”凌翼然笑得畅快,“此计,卿卿觉得可好?”
凌翼然一笑,“因为她的仇人不止一个啊!两位尚书联名弹劾左相一事卿卿可还记得?”
好一记阴招,死无对证,让三殿下百口莫辩啊!
云卿点头,抚松堂密议之时,听他们提起过。
“两人都说是受了我三哥之命,交代完便都咬舌自尽了。”他冷冷道。
“这件事的发起者其实是常麓书院的一群儒生,为首的那人姓郝,名梃棹。不错,他正是郝盼儿的亲父。”凌翼然笑得有几分冷然,“郝梃棹等人不知从何处寻到了工部贪赃的证据,右相一党也就利用这群人的迂腐正气想要罢免董相。后来此事不了了之,虽说是父王的意思,但也和主事人突然病故、证据无端消失不无关系。”
云卿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
难道说是左相暗中下的狠手?云卿皱眉。
他低沉地笑了,“你总会给我惊喜啊。”
“呵呵,卿卿也猜到是何人所为了吧。”凌翼然唇畔溢出一抹冷笑,“扳倒董建林,就是我允给她的东西。”
云卿凝思半晌,低声道:“嫁祸?”
“那你想从郝姑娘那里得到些什么?”云卿逼视他。
一致?看来是事先通了气,像七殿下那样阴险的人,若是失败了也一定会……
他含笑望来,“我最喜欢和一无所有的人交易,绝望的人往往可以献出任何一样属于他的东西,甚至是……”他探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生命。”
“其一,朱雀已经完成了任务回到云都,蛟城那里自有一个韩月下在守孝。其二,杨奉武已经被押回京城,以叛国罪接受刑狱寺太卿洛寅的亲审,结果却和卿卿捉住的那个内应口径出奇一致。”凌翼然倚在椅背上,直勾勾地看着她,眼中难掩兴味,“猜猜看,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骑在踏雍之上,云卿还在想先前的这段对话。她偷偷瞥了身边的凌翼然一眼,魔鬼的契约当真会要了盼儿的性命吗?
“消息?”云卿眉间一紧,“什么消息?”
“殿下,大人。”韩琦勒马回身,“待会攻城的时候,请二位在后方歇息,亲卫会保证二位的安全。”
凌翼然气定神闲地呷了口茶,双眸闪烁着笑意,“成璧是来送消息的。”
“嗯。”凌翼然微微颔首,“都尉不必记挂,到前面去吧。”
“你……”云卿向前走了两步,直视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目,“你又在谋划什么?怎么把郝盼儿绕了进去?林门主又怎么到了战地?”
“是!”韩琦策马而去。
“多谢大人。”郝盼儿深深屈膝,随后跟着林成璧走向帐门。临走前,她凝眸望来,柳眉微蹙,似有一分不舍。随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径直走了出去。
跟在大军之后的往往是些文官和火头军,十几位军医外加主簿丁浅都在队伍里。远远望去,精兵强将如出柙猛虎,带着气卷残云的气势向山脚的那座城挺进。
云卿心酸地看着这位坚强的少女,挤出一丝微笑,“姑娘既已决定,在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愿姑娘今后能否极泰来、平安顺利。”
昊天高远,浮云流逝,湛蓝蓝的苍穹下,黑压压的兵阵里,旌旗招展,斗大的“韩”字在空中飞舞。伏波将军韩月杀头戴狮盔,身着银甲,内衬玄色锦袍,腰系玲珑兽带。真是英气冲九霄,一将破三军。
郝盼儿磕了三个响头,抬头垂泪道:“来日盼儿愿做牛做马以报大恩。”
再看那山城之上旌旗飘摇,守兵密列。城楼正中一名武将挥动手臂,浓眉倒竖,声如洪钟,“韩月杀!你身为青国将军,如今犯我国境,狼子野心,不言自明!今天有我韶州兵马总督雷天诺在,嘉城就断不容你过去!”
“谢殿下!”郝盼儿娇声微颤,匍匐在地。随后她回过身,直直地望向云卿,“昨夜要不是大人出手相救,盼儿早已命丧黄泉。若不是大人厉声呵斥,盼儿怕早已轻贱了性命。盼儿现在无以为报,请大人受我三拜。”
韩月杀眯起星目,冷冷一笑,取过雀纹檀木弓,搭上箭,拉满弓。眼中寒光毕现:既然如此,留你何用!霎时一道白光飞过,正是弓开似满月,箭去似流星。箭镞直直插进雷天诺的口中,直直将他钉在身后的木墙之上。这位韶州兵马总督四肢抽搐,嘴角溢血,死不瞑目。
“至于本侯答应姑娘的事,”他薄唇勾出一抹自信的微笑,“半年之内必将达成。”
韩月杀一举银枪,万千精兵呼啸而来。云梯飞架,床弩半立。百人拉绳,只见抛石车车臂一挥,重型石弹呼呼飞起。主将虽死,但太守仍在,恶名远扬的潘世宁眯起毒蛇眼,向从官示意。不多会儿,只见城上士兵拉起百根绳端,随即拎起藏于城下黄土中的麻绳,绳的另一端拽起一根根尖利的马刺。一时间战马悲嘶,骑兵纷纷落下。再看角楼之上竖起百架远射弩,一发五羽,箭矢飞过射倒数人。韩月杀立马横枪,向后一瞥,韩硕心领神会,命工兵搭起临车,一时间攻守胶着,不分上下。
“是。”
夕阳如血,马啸秋风。巨石横飞,砸得女墙角楼残损。热油灌顶,烫得士兵皮肉焦烂。
“带郝姑娘回无焰门好生调教。”他笑得有几分狡黠。
“大人。”一名从官走到潘世宁身边,低声耳语道,“守军损失过半,再战恐怕难以支撑。”
“属下在。”
潘世宁嘴角抽动,没想到韩家军如此善战,若不是地势陡峭,嘉城怕是早被攻陷了吧。他站起身,不安地踱步,听着城上的惨叫,心跳越发不稳。半晌,他停住脚步,缓缓抬首,眼中闪出一道阴毒:有了!
“好。”凌翼然细长的双目微挑,“成璧。”
连山之上,雁字一行。天边迤逦着白丝般的云彩,经晚霞的挑染,由金红转为碧紫,虽似鲜艳锦缎,却不如云下沙场的血色浓烈。连山之脚,金戈铁马,箭飞石落,男儿染血,嘶吼再战!
郝盼儿直起身子,双拳紧握,“请殿下成全!”
就在夕阳即将谢幕的刹那,城上忽然飘起一面白旗。“降!”一名校官举着旗杆靠在城垛上,放声大吼,“降!嘉城乞降!”
他眼眸微垂,“你可想清楚了?”
韩月杀思忖半晌,高举右手,“慢!”
怎么回事?!云卿瞪大双目,怒视凌翼然。
攻城缓下,早已疲惫不堪的士兵趁势退下,稍作休整。
郝盼儿跪在他的脚下,“郝盼儿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夜幕降临,城上点起火盆,白旗映着暗光。韩月杀凝视缓缓放下的吊篮,脸上的刀疤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很是肃杀。青军前锋将篮中那人一把提起,飞马直到主将身前,“将军。”将那人放倒在地。
凌翼然看了她一眼,垂目看向地上女子,唇畔绽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郝姑娘觉得呢?”
韩月杀眄视下方,好似天神睥睨凡尘,“何人?”
林成璧向她倾了倾身,“大人。”
沉沉的发问好似千斤巨石,浓烈的压迫感让那人半晌才抬起身来,“小人沈约,乃是韶州州宰,奉韶州太守潘世宁大人之命,特来乞降。”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和一个红色绣袋,高高捧起。
“林门主!”她惊讶地开口。
韩月杀接过二物,打开信封,借着骑卫手中的火把,一目十行快速扫过。突然深眸一沉,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看得马下那人心惊胆战。韩月杀收起降书,从绣袋中拿出太守金印,笑意浓浓,“乞降吗?”
六幺挑开门帘,云卿走进一瞧,凌翼然正坐在长椅里,身边站着一个褐色的身影。
沈约咽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气,大声答道:“是!我家大人念及嘉城数万百姓的安危,不顾将来骂名,特此向青国伏波将军乞降。”
“主子请大人进去叙话。”
“念及百姓安危?”韩月杀重复道,讥讽意味十足。
“何事?”她疾步走近。
“是。”沈约腿脚已然发颤,他掩饰性地深深一揖,“请将军成全。”
她驻足回视,只见六幺站在凌翼然的帐前,踮着脚向她挥了挥手。
野风呼啸,天上没有星月,连山被夜幕掩起,四下悄然。一刹那仿佛一甲子,沈约头上已渗出冷汗。
“大人!”斜后方传来呼喊,“丰大人!”
“好。”一个字让他解脱,沈约轻叹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他弓着身子,谄媚地牵过韩月杀的坐骑,兴奋地向城上摇了摇手,“开城门!迎将军入城!”
云卿走出医帐,暗暗思量,难道是已经离开了?走了也该说一声啊。
吊桥缓缓落下,嘭的一声,外城城门大开。
“没啊。”他有些诧异地看着云卿,“早上离开后,她就再没来过。”
韩月杀看向两侧,韩琦和韩硕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纵马而入。
“见着郝姑娘没?”
寒风轻响,似在调笑:请君入瓮?怕是引狼入室吧。
陆明抬起头来,“大人。”
“什么!”手中的馒头落地,云卿一把抓住哨兵的衣襟,“你说韩将军收下了降书,只带了几千亲兵就入城了?!”
“陆大夫。”她低唤。
“是……”
午饭后,军营里一派忙碌景象。秋阳下,腰间的大刀早已被磨得极为锋利。士兵的脸上再无平日的憨厚神态,一个个正色而行。云卿避开人流,走进医帐,只见十几个军医井然有序地收拾着草药和医箱。
“投降不好吗?”丁浅喝了口水,不解地看过来,“要是再打下去,军医们明天都别睡了。”
“是!”
望着远处忙碌的陆明等人,云卿叹了口气,“嘉城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作战不过半日就弃城乞降,这分明有诈!”她松开手扔下那名哨兵,走向踏雍,“不行,我要进城去看看。”
“其他人与我同行,今日午后拔营,申时攻城,务必要将嘉城守军全部吸引到南门,为北门突破制造时机!”
“行军打仗,云卿自认与竹肃相比,如何?”悠扬低沉的声调在暗夜中响起。
“是!”
她停住脚步,看向一旁的凌翼然。他头束紫金冠,身系红锦腾蛇披风,俊美的面庞在篝火的烘托下显出几分神秘。
“你二人去助王将军一臂之力,飞鸟谷离此处有一段路程,为了形成合围,一定要急行军。”
“自是不如。”云卿语落心明。
座下两位年少军官齐齐站立,“末将在。”
既然她都能看出这是诈降,那哥哥自是早有对策了。
“韩东,韩德。”
她展眉轻笑,自嘲地摇了摇头,回身坐下。
“是!末将领命!”
“秋寒霜重,长夜漫漫。”凌翼然递给她一个馒头,“腹中有物才能静等天明。”
“本帅命你今日午时率飞虎营的两万精兵取道飞鸟谷,子夜之前必须到达嘉城北门,从背侧杀入城里!”
瓮城里灯火通明,佳肴美酒置了满桌,一身白袍的潘世宁笑得暖意,“来来来,潘某敬各位将军一杯。”
刚晋升为三品武将的王仲文快速站起,“末将在。”
已摘下银盔的韩月杀端坐上席,并未举杯。一干将领也端正而坐,不敢动作。气氛有些尴尬,潘世宁垂下手臂,一脸沮丧,“将军想必是在怀疑潘某的诚心吧?”他低垂双目,偷瞥了一下上座,“其实从将军攻城时起,老夫就如坐针毡,摇摆不定。凝神细想,若是鏖战下去,不但这座虎踞龙盘的名城将毁于一旦,更重要的是城内数万百姓也将受到牵连。如今我国外戚当权,牝鸡司晨,已到了重振王威的时候!”他抬起头灼灼地看向韩月杀,“思及此,潘某毅然决定素袍出迎,开门乞降!”
月杀继续道:“嘉城依山而建,易守难攻。面对闽关的南门有重兵把守,而背靠成原的北门则兵力较弱。既知如此,我们不如声东击西,南北包围,踏破嘉城。成武右将军!”
韩月杀轻哼一声,“开门?”眄视下座,语速放缓,“本帅怎么看见内城城门紧闭?”
怪不得战前的详报上写着韶州乃荆国税银上纳最丰之地。豺狼虎豹,明抢暗夺,百姓的血汗早被榨干了。
“将军。”潘世宁站起身,两手举杯,“天色已晚,若就这样入城,恐惊扰了百姓。待到明日寅时众人初起,潘某定将内城城门打开。若食言,必五雷轰顶。潘某愿以身为质,让将军安心!”说完,猛地仰首,一杯醇酒滑入喉中。
云卿不禁颔首。是啊,那姓潘的不知道从里面捞了多少油水。
“好。”韩月杀微微一笑,“潘太守果然是一位心存百姓的父母官,既然太守如此诚心,本帅也不能不领情。”他瞥了一眼案上的佳酿,“只不过本帅曾立下规矩,行军之时涓滴不饮。这酒本帅记在心间,太守的情韩月杀记下了。”
“嗯,最重要的是,还可以坐地分赃。”凌翼然淡淡出声。
“军令重于山,潘某明白。”他轻轻点头,眯眼一笑,“那稍作休息该不会犯了军纪吧?”
“哼,好会算计!”韩硕一拍大腿,愤愤道,“这样既可以守住险地,又可以少养一群士兵。是兵非兵,是匪非匪。”
韩月杀斜睨一眼,眉梢微动,“那倒不会。”
月杀指了指嘉城以西的一处山坳,“此处名为飞鸟谷,地势陡峭、野草丛生,虽不宜全军穿行,但也能够通过万人。近年来这处山谷被一伙马贼所占,他们四处烧杀抢掠。韶州太守潘世宁非但不进行剿灭,反而给了贼首一个军职,还拨去数千人马,命其守住飞鸟谷。”
潘世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高举两臂,轻轻地拍了拍掌。丝竹缓起,柔美婉转的乐音在腥风呼啸的山城里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只听得清脆的琵琶声,灯火跳动处施施然走来一个美人儿,远观之,身形袅娜,摇曳生姿。看得周围的侍者不禁浑身发痒,心神荡漾。
此言一出,众将大喜。
感觉到下座紧张的窥视,韩月杀唇畔泛起一丝冷笑。子夜之前,本帅自当奉陪。如此想着,便微眯双眼,靠在椅背上,装出一副轻松做派。潘世宁见状暗握双拳,喜不自禁:有戏!
“昨夜本帅派探子前去查看,发现另一处通途。”
伴着越发清脆的琵琶声,那美人从灯火阑珊处走来,见此妙人,座下众将竟一时愣怔,铮铮铁汉被这一缕春风撩拨得软起了心肠。潘世宁窥见座上那人直勾勾地看向琵琶美人,深邃的眼中燃起了熊熊欲火。
众人顺着他的长指向地图看去,一道延绵的山脉横揽荆国以南,好似一道铜墙铁壁,而嘉城好似一道大门,牢牢地守住连山唯一的低矮处。
好!潘世宁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谄笑道:“此女名唤媚云,善音律,与渊城的梨雪并称琵琶二仙,乃是名动荆国的风月佳人。”他极力控制住微颤的五指,摸了摸光滑的杯盏,“将军若喜欢,春风一度也未尝不可啊。”
“众位请坐。”月杀行至桌后,将地图展开,“大家都知道荆国有三水二山均为天险,出兵前本帅之所以选择从闽关而入,就是因为可以避开四处天险。如今已至韶州,连山山脉挡在眼前。要想插入荆国腹地,就必须先拿下连山的隘口——嘉城。”
韩月杀剑眉微皱,“可是……”他扫视下座,倾身低语,“众将在此,本帅怎可独自寻欢?”
帐外脚步声频传,七八位武将陆续走进,抱拳行礼。
“这好办!”潘世宁凑过身去,耳语道,“待会儿,潘某就带着列位将军去瓮城走走,再命下人准备足够的饭食送与城外兵士,以求三军同乐。而后将军就可……”眼睛瞟向那个尤物,唇角浮起暧昧的笑意。
虽然这样有些不通人情,但是行军打仗来不得半点儿松懈,云卿叹了口气,道:“是。”
韩月杀挑起浓眉,笑在脸上却未至心间。潘世宁若再细心一分,定会发现他左颊上的刀疤渗出的缕缕杀气。
“卿卿。”月杀声音低沉,“以后切不可将来路不明的人带回营中,谨记。”
瓮城的暗室里闪着温黄的烛火,昔日藏兵今宵藏美,潘氏小儿倒挺会享受。韩月杀望向身后顾盼生姿的媚云,星目微沉,暗道:若不是考虑到硬攻下去会损失更多兵力,若不是顾及嘉城险峻、取之不易,本帅又岂会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待韩硕、韩琦辨清女墙内的机关设置,待三军酒足饭饱、休息妥当,待月上中天、子时一到,再拳打软肋,前后夹击,嘉城又何愁不破?
“多谢将军。”盼儿微微屈膝,柔柔地看一眼云卿,走出帐外。
媚云水眸荡漾,“奴为将军更衣。”
“是!”
韩月杀心中冷笑,抬起两臂,默然不语。媚云垂目上前,翘起兰花指,极尽温柔地为他解开银甲,刚要去扯韩月杀玄袍上的衣带,玉腕忽被扣住。“将军?”柳眉轻拢,似有几分委屈。
“带郝姑娘出去安葬家人吧。”
韩月杀向后退了几步,端坐在床沿上,“姑娘既是妙人,应该明白云雨之事最重风情。”
“将军。”一名士兵走进帐里。
媚云掩唇一笑,眼波粼粼,“将军真是雅士,那奴恭敬不如从命。”说着拔下头上的雕花步摇,款款前行,极尽妩媚。韩月杀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看不出有半分心动。媚云心中暗恼,任你是铁汉,也逃不出本姑娘的手掌心。想着便褪下了衣裳,朦胧艳色撩人心弦。躲在门外听墙脚的士兵扒着帘缝偷偷望去,不觉心荡神驰,暗想:若能同床一夜,那死了也值啊。
“小莫!”月杀扬声道。
他哪知韩月杀自小受双亲影响,耳濡目染那种至死不渝的爱情,对风月场上的一夜欢情是丝毫提不起兴趣。媚云见他两目淡淡不染情欲,心头恼恨便又多了几分。她媚眼一瞥,径自斜坐到韩月杀的膝上,藕臂如水蛇一般缠上韩月杀的颈脖,吐气如兰,缓缓靠近,“将军……”
盼儿低声应道:“小女子家破人亡、苟且存世,多谢将军好意,待盼儿安葬了亲人便自行离开,决不破坏军令。”语调虽软,却透出不屈。
韩月杀凉凉垂眸,嘴边噙着冷笑,毫不怜香惜玉地重重一揽,媚云低叫一声撞上了他的颈窝。修长的手指抚在雪背上,忽地滑向胸前的一点。“啊……”娇喘一声,动人心魄,只听门口一声闷响,偷窥那人趴在了地上。韩月杀冷冷一瞥,深眸笼起寒意,昂藏的身躯岿然不动。媚云娇软无力地趴在他的宽肩上,伸出舌尖从耳根轻轻滑下脸颊,见韩月杀有心纵容,媚目溢出一丝杀意。她樱唇轻启,眼见就要含住薄唇,身体忽然翻转,被重重地摔在了榻上。
月杀昂然而立,道:“军令如山,韩氏大营不染红粉。姑娘家住何方,本帅可派人将你护送回去。”
“将军!”她秀发垂落,眼角含泪,楚楚动人,“是奴伺候得不好吗?”
云卿当下明白,他也发现盼儿像何人了。
韩月杀俯身勾起她娇俏可爱的下巴,指间加力,痛得她呻吟出声,“将军……”
“郝姑娘?”角落里传来婉转的语调,凌翼然靠在长椅上,审视的目光快速扫过盼儿的俏脸,“真是一位‘好’姑娘。”
“呀!呀!呀!”藏兵洞外传来几声怪叫,薄唇轻扬,无情地开口,“姑娘嘴上的胭脂怕是有些门道吧?”
月杀一身玄色长袍,目若寒星,望着她身后的郝盼儿。盼儿微微向后撤了一步,福了福。
此言一出,娇容惨白,纤身微颤。扣住下巴的铁指越捏越紧,只不过这次,媚云被心间涌起的浓浓恐惧所掌控,一时忘记了皮肉上的痛楚。
早已习惯他们的胡言乱语,云卿轻轻摇头,撩起布帘,“将军。”她一指身后,介绍道,“这位就是昨夜我救的那位郝姑娘。”
“呀!呀!呀!”又是三声怪叫,韩月杀放开了手掌,转身穿起了银甲。“快!”媚云跌跌撞撞地爬下床,向门外跑去,“事情……”不待她说完,身体已被利剑刺穿。
“是啊!”
门外那人一听有异,立刻从地上爬起,“大人!大人!”未及跑出藏兵洞,颈脖就被一只铁臂勾住,只轻轻一响,便瞪眼气绝。
“停停停!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殿下怎么办?”
子夜如歌,秋凉如水。寂静之中忽然响起天摧地塌的嘶吼,“杀!”瓮城里一道银影,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城外万人狂奔,鼓噪呐喊,青军好似出闸的洪水,气吞八荒地倾入瓮城。
“屁!那是大人心地好,老天赏了他一个美媳妇儿!”
潘世宁非但没等来美人佳信,反倒被山呼海啸般的大喊惊得魂飞魄散。他在亲兵的保护下,逃上瓮城内垣。刚要寻找升降竹篮,却只见黑暗中一人持剑缓缓走来,一众亲卫护着潘世宁警惕地后退。
“丰大人也忒好命了!”
“哼,好一个美人计啊。”沉厚的声音震得潘世宁腿脚发软,最后一线生机也被斩断。韩月杀勾起唇角,黑发迎风飘起,刀刻般的五官凝着血腥杀气。未待潘世宁喘息,只见银光闪过,血花溅起。他狼狈地跪倒,匍匐向前,“将军饶命,将军饶命!若将军不杀潘某,潘某愿意让北门的一万士兵放弃反击,拱手相迎!”
“娘的,这等好事怎么没落在老子头上!”
“一万?”韩月杀冷冷一笑,剑指城内,只见北方火光四起,喊杀震天,数千骑举着火把穿梭在嘉城城内。
郝盼儿颔首,眼睛发直的众人傻傻地让开一条道。
此时,内城千斤顶被缓缓拉起。
“早。”云卿道,见盼儿面露惧色,不禁安慰,“郝姑娘莫怕,这里是青军大营,兄弟们不是那些草寇,断不会伤你。”
“将军!”城内一声大吼,“王仲文率飞虎营两万兄弟,迎将军入城!”
众人一时不觉,竟看痴了。
只一句,就让潘世宁瘫坐在地;只一句,就让韩月杀唇畔染上了真心的笑意。
郝盼儿穿着宽大的男装跟在云卿身后,暗色的棉衫掩不住她楚腰上的风情,微短的秀发遮不住她眉宇间的清丽。
寒风中,飘来一句轻语,“潘太守,本帅不会杀你,因为本帅不想剥夺别人的乐趣。”
“大人,早!”
张弥《战国记》云:乱世元年八月二十一,嘉城城破,青军速过,军风严谨,不扰城民。但缚太守潘世宁,掷于街上,百姓争相踩踏。不至天明,酷吏丧命。过往者无不手掷其头,足践其尸。恶潘者啖其肉,抽其骨,剥其皮,唾其身。足见民怨之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