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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月箫声动 弄墨九重

“不可能!”满脸血色的汤淼淼尖叫一声,发疯似的冲了过来,“你骗人!你骗人!”

“呵呵。”谢汲暗趁着属下挡住秋净尘的时机,扬声说道,“秋晨露就是她和汤匡松的私生女!”

谢汲暗挥出一掌,毫不留情地将她击飞,补充道:“你汤家世代相传的紫玉石便在她身上,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看看。”

“亲生女儿?”周围打斗的众人怔怔地看向一边激斗中的蒙面圣女。

汤淼淼红着眼睛,怒吼一声,拔剑向秋晨露冲去。她披散着头发,几欲癫狂。剑气缭乱,招招致命。一剑扫去,秋晨露急急避开,面上的白纱却被斩裂。璇宫圣女的真容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眉心一点美人痣,雪肤秀色,与她师傅如出一辙。

“狗贼!休要胡扯!”她气得面容扭曲。

众人皆惊,瞠目结舌。

谢汲暗呕出一口血,笑得暧昧,“怎么,怕了吗?怕被人知道圣女就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汤淼淼狂叫一声,举剑再上,柳寻鹤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痛惜地说道:“圣女无辜,汤小姐又何必如此?”

“浑蛋!”秋净尘举剑扑上,招招阴邪。

“滚!”发了疯的汤淼淼躁乱地挥动手臂,“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哼,秋净尘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老妖妇!”谢汲暗发力击向她,“若不是本座有伤在身,岂容你猖狂!”

秋净尘双眼充血地砍倒了身边的最后一人,追向谢汲暗。云卿不顾身染丝丝入扣,运功跟上,随着二人飘摇而过,踏过梦湖,飞入青王的行宫。

“从哪来的丫头!”秋净尘恨恨瞪着她。

见头顶飞过三人,宫人扔下手中物事,大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主院满地血红,各门各派打成一团。丰梧雨白衣不染尘,杀气腾腾地与谢司晨缠斗在一起。另一边,叛敌的四大门派掌门围成一圈夹击着无焰门门主林成璧,不过看架势,人多的那方也并不占优势。云卿向四下望去,发现了秋净尘,立马加入战局。

谢汲暗有些脱力,他身形下沉钻入了密林。秋净尘不顾一切地俯身而去,惊得林鸟急急飞起。云卿点着花叶,且走且寻。没多久,行宫里便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和铮铮的铁甲声。云卿停下脚步,凝神静听。东南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慢慢地抽出销魂剑,屏气轻移。声音越来越近,她睁大眼睛,剑指来人。

“腌黄瓜。”云卿头也不回向外走去。哼,那根老黄瓜真是会讨便宜,尽拣软柿子捏!

眼前这人,眉似柳叶,眼如丹凤,明艳的脸上难掩讶异,“夫人?”

“唉,卿卿,怎么我才醒你就走啊?你去做什么呀?”

云卿亦是惊讶,她唇瓣微颤,怕惊着眼前人似的,轻声道:“弄墨……”

云卿站起身,寻思推断。柳寻鹤和师姐想要偷看秋晨露的真容,师姐是没看到,但柳寻鹤一定看到了。不然秋净尘也不会误会师姐,痛下杀手。想到这,她冷眼望向如火的夕阳。

华服美人猛地跪下,抓住她的衣角,“夫人?夫人!这……是梦吗?”

“乱说!”如梦轻轻地敲了敲她的额头。

云卿回过神来,抑制不住地笑,眼角流出了喜悦的泪水。她慢慢蹲下身,捧起那张娇美精致的脸庞,“弄墨,是我啊,卿卿啊。”

“是秋净尘那根老黄瓜!”小鸟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子,却无力地跌回如梦的怀中,“大家散了后,我和秃毛鹤约好去偷看那劳什子圣女的真面目,结果走到一半我和小鹤子分散了。”小鸟说得急了,咳嗽了两声,喘了好一会儿,继续道,“然后我就看到秋净尘那根老黄瓜在草丛里找东西,走近了刚想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可她却话也不说就杀气腾腾地扑过来,飞起就是一掌,然后我就昏了。”小鸟揉了揉胸口道,“痛死了,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还在纳闷怎么黑白无常没来拿我呢。”

弄墨眨了眨泪眸,眉头轻轻蹙起,不可置信地呢喃,“小姐?”她下意识地摇头,“不可能……”

云卿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目光微厉,“师姐,究竟怎么回事?谁伤的你?”

云卿嘴角翘起,十年以来,她第一次笑得这么舒心,这么惬意。她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弄墨唇上的胭脂,凑到鼻尖细细闻着。“真香!”她道,举止表情一如幼时。

“坏丫头!”如梦抱着她,嗔道,“都快把我们吓死了,表哥可是一天一夜没睡。”

弄墨怔怔地看着她,又哭又笑,似悲似喜,“小姐……”弄墨张开两臂,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已是泪不能止,“小姐……小姐……我的小姐……”

“痛,痛死了,比被爷爷打还痛。”她眉头皱成一团。

云卿一声声低低应着,死死抓住她的衣襟,如幼鸟般窝在她的怀里,涕泗横流。

目送他如清风般消失在门外,云卿低下头看着虚弱的小鸟,柔声道:“师姐,感觉如何?”

“娘娘!”一名穿着束腰宫装的年轻女子惊恐看来,张口欲叫。

夜景阑用细长的凤眼定定地看了看她,随后垂下睫毛,若有所思地举步离去。

云卿从地上拾起销魂剑,一把将弄墨护住。谁知身后传来一声命令,“噤声!”

“嗯。”云卿关切地看着他,“你今天耗力过多,又身负重伤,快点儿去歇息吧。”

云卿回过头,诧异地望着弄墨。只见她冷冷看着眼前的宫女,“思雁,去那边守着。”

他淡淡道:“方才只是将胸口的淤血逼出,她心脉脆弱,还需要细细调养。没事的话,我就出去了。”

宫女微微屈膝,面色瞬间恢复了平静,“是。”

云卿转过头,欣喜地望着夜景阑,刚要道谢,忽然想到他先前的话,也就没再开口。只是笑笑地看着他,轻轻点头。

弄墨拿出一块粉色手绢,温柔地抬起云卿的下巴,细细地为她拭干眼泪,“十年了,弄墨还以为……还以为小姐已经……”

“太好了,终于醒了。”如梦喜极而泣,责怪道,“你这丫头,吓死人了。”

“我也是……”云卿为她抹去悲凉的泪水,笑笑地看着她,“现在该叫你弄墨还是娘娘?”

那双美目缓缓睁开,她轻轻地扯动嘴角,“卿卿。”

弄墨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道:“还是那么牙尖嘴利的,逮着空子就恶心人。”

“师姐。”云卿在她耳边低低唤着。

云卿撇了撇嘴,笑着扑进她的怀抱。头发上感觉到一阵轻柔的抚摸,云卿的心底涌起浓浓暖意。

“呃……”又是一口淤血,小鸟软软地倒在如梦怀里。半晌,眼皮抖动,手指微曲。

“对了!”弄墨惊叫一声,激动地望着她,“其实……”

云卿和如梦一里一外将她撑起,夜景阑先是在她的身上点了几处穴位,再以银针扎入她的头颈部天容、百会、上星穴,而后隔空输气。只见小鸟头上冒出白雾,她闷哼一声,吐出一口淤血。夜景阑收势拔针,静静地退到一边。

“那边!那边!”树丛外传来阵阵脚步声,“两个刺客往冷秋院去了!”

夜景阑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小盒,打开一看,是根根银针。他看了看床上的小鸟,道:“扶起来。”

云卿敛容起身,对弄墨道:“待我解决了那两人,再回来与你细说。”语落,她提气而起,踏叶飞去。

“那要如何医治?”如梦急急问道。

风声、厮杀声、呼叫声,声声入耳。云卿心神稍凝,目光追随着一白一黑两道身影。

半晌,夜景阑收起把脉的手,淡淡道:“她体内流窜着一股阴邪的内力,压抑住了心脉,以至昏迷。”

秋净尘面容紧皱,狰狞得好似恶鬼。她白衣染血,剑法阴险狠毒,招招致命。谢汲暗脸上浮起薄汗,玄衣上隐隐地有几块血渍。见二人斗得起劲,云卿垂着剑,立在檐角上静静观看。有道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云卿请进夜景阑,眼眶微红道:“修远,拜托了。”

一掌一剑,两人忽地分开,宫墙又被染上了数道艳红。“老妖妇!”谢汲暗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盯着同样狼狈的秋净尘,“求人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嘴脸。”他瞥一眼云卿,“当着这丫头的面,本座就一次说个明白。八年前,一位蒙面妇人出重金买夜风举之妻何藕冰的性命。”谢汲暗扬了扬浓眉,低低地笑道,“其实那妇人就是你啊,自视高洁出尘的璇宫宫主秋净尘!”

如梦看着床上的小鸟,伤心道:“都一天一夜了,还是这样。”

“胡说!”秋净尘以剑撑地,忽地飞起,以掌相搏。

“如梦姐。”云卿看着她,“师姐她?”

“哼,胡说?”谢汲暗一边应付,一边朗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更何况我日尧门岂会做无名生意!”

床头如梦揉了揉眼睛,支起身来。“卿卿?”她有些恍惚,“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畜生!”秋净尘怒意勃发,杀气四射,一记飞剑刺穿了谢汲暗的掌心。暗主亦是不弱,飞起一脚将她踢出一丈开外。

眼泪倏地落下,云卿心头酸涩,怎么会这样?

是时候收网了,云卿眯起双目,手腕一转。夕阳如歌,销魂轻,掌刀插入谢汲暗的腹部,指尖滑过一股黏稠。随后她又腕转剑游,直直地插入他的锁骨,只见白气喷起,谢汲暗嘶吼一声,恨恨道:“要杀便杀,为何废我武艺!”

静谧空旷的西厢外夜景阑背着身,守礼地站在廊角。云卿轻轻推开小鸟的房门,只见昔日活泼好动的那个火红的身影,如今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娇艳的容颜只剩下一抹惨白。

云卿抽出血掌,拔出销魂,看他软软地跌坐在地,一脸屈辱。云卿慢慢蹲下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无冤无仇,为何害我娘亲?”

“不用。我说过,不用。”

谢汲暗圆眼猛瞪,嘴角不断地涌出血花,“你究竟是何人?”

“谢谢你,修远。”

“哈哈哈!”秋净尘从瓦砾里慢慢爬起,笑得好不得意,“报应!报应!人头买卖做多了,到处遇仇敌!哈哈哈……”

“好。”他狭长的凤眼里闪过一丝暖意。

云卿轻转销魂,剑身血液飞溅。她冷笑一声,看向有些癫狂的秋净尘,道:“上吧,到你了。”

云卿攥紧衣角,恳切地望着他,“我师姐身负重伤,陷入昏迷。你能不能……能不能……”

狂笑声戛然而止,秋净尘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挤出一丝慈爱的笑容,“贤侄女,莫要糊涂了,我和他不是一路的。”

夜景阑收回远视的目光。

云卿神色冷然,“我和你也不是一路的。”

云卿冷冷瞥了他一眼,看向身前。“修远。”她低唤。

“你莫要听信了这狗贼的胡言乱语,本座是璇宫宫主,向来走的是武林正道,怎么会做那些龌龊勾当!”她捂着胸口,急急辩驳。

“我……我有事,所以一时没能赶去。”柳寻鹤低头道,很是自责。

“秋宫主,我师姐已经苏醒了。”云卿道。

“那当时柳大哥又在做什么?”她愤愤地问。

秋净尘脸色煞白。“也对。”她眼中闪过毒蛇般的狠绝,“你知道的太多,本来就不该活下去。”她抓起一把尘土就向云卿撒去。

“不知道。”

好卑鄙!云卿到底年幼,着了道儿。她闭着眼,静下心,在黑暗中凝神细听。忽地身体一侧,手腕一扬,伴着清风斜阳,剑走四方。她在心中勾勒出一片蓝天,想象着自己就是晴空一鹤,独舞翩翩。只听布帛撕裂,只听剑入血肉,耳边传来秋净尘不甘的低吼。杀气扑面,她感到颈脖间的玉坠飞起,原来的轻感消失。她向后飞出两步,匆匆地摸了摸颈脖,爹爹给她的白玉不见了!

云卿拳头越握越紧,寒着声音问:“是谁伤的?”

“将军!”身后传来小跑的脚步声和兴奋的高喊,“将军?怎么了?”

柳寻鹤耷拉着脑袋,没脸看她。“昨晚我和小鸟准备找点儿乐子,其间我们分头行动了一会儿,结果当我回去寻她时,却发现她倒在地上,身负重伤,直到现在都还没醒来。”

“这玉是谁的?”一个成熟低沉的男声响起。

“什么!”云卿瞪着他,“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名刺客所掉!”

“她……”柳寻鹤低下头,一脸哀戚,“她受伤了。”

白玉在那里!云卿闻声飞去,横剑冷对,“还来。”

云卿冷笑一声,退到人后。这璇宫宫主逼走了越溪大师,跳上台一番义正词严,也就是想趁机出风头,夺下那个武林盟主之位而已。江湖啊,也是一潭死水,散发着腐臭。她看了看周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皱眉低低问道:“柳大哥,我师姐呢?”

对面突然安静,她警惕地向后退了退,握紧销魂,冷冷出声,“还来!”

说完,秋净尘便提剑而上,将丰梧雨拦在身后,笑道:“丰贤侄,待本座擒下贼人,再留给你发落!”

身后忽感汹涌的杀气,她快速转身,销魂破空,刚要刺去,只觉脸上染上了一抹温热,鼻尖浮起了一丝血腥。

四下应和,人声嘈杂。

“将军!”

“秋宫主说得好!”

“将军!”

“好!”

暖暖的液体渗入她眼角,将粗糙的沙砾冲去。云卿慢慢地睁开眼,只见身前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他紧紧握住秋净尘袭来的剑刃,艳红的血顺着他的手腕落下。

秋净尘不屑地瞥了离去的大师一眼,面露喜色,拿着剑向场中迈去。她指着台上的谢汲暗,俨然武林盟主的模样,“各位江湖同道,今日让我们将这帮邪魔歪道杀个片甲不留!”

“碍事!”秋净尘抽出剑怒道。

越溪大师长叹一口气,沉痛道:“偏执至此,怎知佛性如是?”他双掌合十,向众人躬了躬身,“告辞。”说完便带着檀济寺的和尚转身离开。

眼前这人迎着最后一抹霞光慢慢转身,雕塑般英气完美的脸上有着一个淡淡的刀疤,“卿卿。”

“大师!”秋净尘出言打断,兴奋地看着台上,大声说道,“跟这些人说什么善恶美丑!只要大师记住,杀是为了不杀,这便可以了。”

一声低唤让云卿结结实实地愣住。

“阿弥陀佛。”越溪大师看了看周围神态各异的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请各位放下心中的执念,停止无休止的杀戮,莫要让贪嗔痴毁掉整个江湖。”

他慢慢摊开手掌,那枚玉坠就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断霞散彩,残阳倒影,天外云峰,掌中白玉。

“大师过奖。”暗主看了看周围,不屑道,“我谢汲暗身边从来不留不听话的狗,先前的几桩血案不过是日尧门清理门户而已。物尽其用,死狗当了肥饵,还搅得所谓的名门正派聚到这里追名逐利,这不是很有趣吗?”他癫狂大笑。

云卿的胸中仿佛畅流着一泓山溪,欢歌、奔腾,激起明亮的水花,从心底一直流出了眼眶,潺潺流动,倾诉着十年的思念、十年的秘密。

“阿弥陀佛。”越溪大师老目微睁,举步上前,“澄明师弟回繁城前曾说,来袭的几人身手很像已被杀死的几位掌门,当时老衲还当是日尧门故布疑阵。现在看来,谢施主真是心机深沉。”

“哥哥……”她珍惜地叫出这两个字,心底百转千回。

“人多势众?”暗主瞪大圆眼,向四下扫去,“哼!各位掌门,是时候现身了!”语音未落,只见台下飞起数十道身影,正是真元派、汲谷门、空明派和丛真派的掌门。他们不是与日尧门有血海深仇吗?怎会投奔敌人?

忽地眼角闪过一丝银亮,她猛地定睛,销魂飞转,挡下这恶毒的偷袭。

“不用废话,我们人多势众,杀上去再说!”

竟敢伤她哥哥!

“怪不得汤盟主放松了警惕,实在是太像了!”

鲜血自销魂剑尖滴落,一滴、两滴,在云卿的心底激起殷红的涟漪。她半闭眼,胸中翻起海涛的腥味,血管里叫嚣着冲天的杀意。慢慢地握紧剑柄,眼开身去。她剑挑暮色,戾气四射,不顾一切地搏杀,一剑入骨,三剑穿心,凝神立掌,震断心脉。

“果然是双生子,一模一样啊!”

秋净尘眼带不甘,软软坠下。

暗主摸了摸他的脸颊,神情爱怜,“晨弟今日喜登盟主之位,为兄怎能不来庆祝呢?”说着冷冷看向台下的夜景阑和云卿,“更何况,为兄还想来会会两位友人呢。”

一旁瘫坐在地上的谢汲暗偷偷从袖管里取出响箭,还未放出,便被云卿一剑穿入死穴。他愣愣地看着没入身体的销魂,道:“你究竟是何人?”

“哥。”谢司晨紧张地扶住他的身体,面色柔和,“哥,你都受伤了,不该来的。”

云卿看一眼一脸惊喜的自家兄长,道:“韩月下。”

“晨弟。”只听一声呼喊,百十道人影从天而降。当中飞下一名玄衣男子,他和谢司晨并肩而站,身形相貌简直是如出一辙。

“韩?!难道你是……”来不及说完,谢汲暗便没了呼吸。

汤淼淼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张大嘴巴,如被五雷轰顶。

“卿卿。”韩月箫低低沉沉的呼唤,撕开了十年的封印,浓缩了入骨的艰辛。

只见台上二人挥掌相向,衣袍飞起,重击弹开。谢司晨抹了抹嘴角的血丝,一脸阴狠地说道:“是或不是,你不都看到了吗?”

“哥!”她低叫一声,扑进他的怀里,“哥哥,你没死,你没死,卿卿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哥哥,卿卿好想你,好想你。”

“司晨哥……”汤淼淼嘴唇轻颤,“是真的吗?我爹是你设计杀的吗?你回答我!”

“里面血腥,怕污了殿下的眼睛,脏了殿下的鞋子。”院外传来故意拔高的声音。

“暗主,有种的出来和爷爷过过招!”

清朗的笑声传来,“本侯可不缺这一双鞋子。”

“叫日尧门的出来吧,把戏被戳穿了!”

月箫轻轻将她推开,“是七殿下,卿卿你住在哪里?等这里平息了,哥哥就去接你。”

“他妈的,老子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骗住了!”

望着师兄师姐远去的身影,云卿挥动手臂。

只听刀剑钩环铮铮作响,众人提起兵器对潜龙门拔刀相向。

“云卿。”身后夜景阑道。

“日尧门暗主身上是一个垚字。”云卿补充道。

她回过身,迎着夕阳看向他。火红的晚霞映在他的脸上,恰是冷峻的温柔。

“啊!”众人微讶地看着谢司晨的右肩,上面果然如丰潋滟所说是刻着圆圈图案,赭色的印记其实就是古体的日字。

“在我来找你前,切不可再用内力。”牵着马,他沉沉叮咛。

丰梧雨纵身而上,一剑刺破了他的衣裳。

“嗯。”她按着红线蔓生的左臂,郑重点头,轻声道,“修远,你也要保重,我在云都韩家等你。”

“刺右肩。”夜景阑朗声提醒。云卿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冲着台上大叫道:“师兄劈他右肩!”

夜景阑看着她,也许霞光太灿烂,一双凤眸竟浅浅流转着一丝异样的情长,可立刻又被他收得妥妥当当。他翻身上马,身影没入夕阳。

台上二人缠斗在一起,台下众人一脸迷惑。

“姨姨!”不远处的马车掀起帘子,一个小人儿大声唤她。

“不信!”丰梧雨抽出游龙剑,面容冷然,“我丰梧雨一向不问世事,淡看江湖。这日尧门是生是灭,潜龙门是阴是阳,又干我何事?”他垂下剑尖,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流溢出耀眼的金色,“可是你们不该伤我的师妹!”说完,提剑而上,身如白鹤,舒展洒脱。

云卿收回送别的目光,回首看向那个小人儿。谁能想到那日她在蛟城救下的孩童竟是她的亲侄儿呢,命运还真是神奇。

吼声刚绝,就见一道白色的身影飞上石台。“梧雨兄?”谢司晨诧异地看着一身杀气的丰梧雨,语气沉痛,“你不信我?”

“彦儿,又乱叫,是姑姑!”出言喝止小人儿的正是她的嫂嫂秦淡浓。

“雨晴!”谢司晨暴吼出声,唐雨晴猛地怔住,捂着嘴巴,向后退了两步。

云卿轻笑一声坐进车里,她爱怜地摸着小小侄儿的软发,看向自家嫂嫂,道:“嫂嫂是如何和哥哥相识的?”

“哪两处?”

秦淡浓先是一怔,见她问得认真,便洒脱道:“我本是青国镇北将军的独女,在我及笄那年爹爹便战死沙场了。”

此言一出,唐雨晴的脸上果然浮起了急切之情。云卿轻轻一笑,趁势说道:“清狂剑下有两处命门,动一不可啊。”

见云卿一脸歉意,秦淡浓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道:“爹爹去后很多人觊觎秦家十万兵力,纷纷上门提亲,只不过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着实叫人恶心。我及笄那天,竟还有人上门逼婚。我一时情急,就剪了头发,不愿完礼。”

云卿瞅一眼台下一脸愁色的唐雨晴,假装痛惜叹了口气,“可惜啊,唐护法怕是要死在路上了。”

真是烈性女子,云卿静静地望着她,眼中满是敬意。

谢司晨面色不善,“唐护法昨夜旧疾忽发,回总坛去了。”

“秦家军怎可落入那些追名逐利的小人手中?我幼年随爹爹学过阵法,也算小有所成。于是我就在门前挂了一幅祥云阵法图,并扬言破此阵者为我夫君。”她脸颊微红,看向云卿。

好厉害的演技,三言两语就将矛头转向了另一边。云卿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径直问道:“敢问座下的唐三护法何在?”

云卿紧紧握住她的手,朗声道:“嫂嫂好气魄!”

谢司晨拉住暴怒的汤淼淼,貌似无奈地摇了摇头,“丰小师妹,谢某是哪里得罪了你,为何要为我安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说着幽幽地看向丰梧雨,“还是你因不满梧雨兄没有争到盟主之位,才对谢某心生怨恨?”

秦淡浓不好意思地笑笑,“什么好气魄啊,整整三年,我都是云都闺阁里的异类,直到你哥哥的出现。那日他穿着布衣站在我家门前,一开始我还以为又是一个自不量力的男子。没想到只半个时辰,他便破了祥云阵。而后,他竟然掉头就走,”她嗔怪一声,“说只是被这个阵法吸引,别无他想。”

“胡说!”汤淼淼举剑相向,厉声呵斥道,“你是何居心,竟诬蔑司晨哥!”

云卿掩袖而笑,“哥哥好木头。”

云卿面无惧色,看着微怒的谢司晨,道:“酒宴之后我跟踪潜龙门的两位护法来到了湖边竹林,这才发现原来谢司晨和日尧门的暗主是双生兄弟。也正因如此,汤盟主才对潜入的暗主放松了警惕,惨死在他掌下。”

她沉思了片刻,含情凝睇,“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倾心于他。”

恭贺的人纷纷愣住,不知所措地看向谢司晨,“潜龙门?”

“嗯。”

云卿抬起头,直直地望向身形略显僵硬的新任盟主,朗声道:“下毒者是潜龙门的十九姑!”

“而后一番波折,兜兜转转,还是绕在了一起。竹肃真是一个重情义、有担当的好丈夫、好父亲、好哥哥,他一直没有纳妾,不知顶住了多少压力。”秦淡浓动情地看着她,“从一开始他就宣称蛟城老家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只是一直体弱多病,经不起舟车劳顿,所以没能随他定居云都。”

丰梧雨身子一震,抓起她的手翻掌便瞧,温润的脸上凝起一层寒冰,“是谁做的?”

云卿心头一颤。

“丝丝入扣!”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这可是日尧门的剧毒啊。”

“因为,他一直认定了你还活着。”

“我没事。”夜景阑黑眸微沉,静静地看向身侧,“倒是云卿中了丝丝入扣。”

“嗯。”云卿不禁泪流。

闻言谢司晨身子微颤,冷冷望来。

彦儿不知自家姑姑为何突然哭起来,他伸出肉肉的小手替她抹泪,道:“姨姨,哭。”

“卿卿!”丰梧雨疾呼一声,上下将她打量个仔细,“你跑到哪里去了?”随后又诧异地看着肩绑布条的夜景阑,“夜兄你竟受伤了?”

秦淡浓不由失笑,教他道:“是姑姑,姑姑,不哭。”

“还少侠?该是盟主才对!”庄内喝彩声频传,甚是热闹。云卿和夜景阑快步进入主院,抬眼就见谢司晨站在石台上,扬起浓眉向恭贺的人群一一行礼。

“姨姨,哭。”小人儿一本正经。

“恭喜谢少侠!”

“傻彦儿,是姑姑,不哭。”

头顶的烈日缓缓向西边移去,清风伴红云,飘入驰流山庄。

“好了,嫂嫂,别逗他了。”

话音刚落,就听院外有人疾呼,“丰少侠,贵派小师妹回来了!”

姑嫂两人在车内笑意暖暖,就听车外家丁提醒道:“夫人,快到行宫了。”

丰梧雨目光暗淡,道:“待找到了卿卿,我就带滟儿回谷。”

“知道了。”秦淡浓应了声,随即向云卿解释,“这次我们是随王上前来游湖,吟日王上回朝,臣子家眷也要随驾回都。”

“大哥。”如梦倚着房门,低低安慰道,“小妹是和夜少侠一同失踪的,这两人向来谨慎,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倒是滟儿……”说着,眼眶里涌起清泪,“这样无声无息的,看得人心慌。”

云卿了然颔首,就见秦淡浓倾身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妹妹,竹肃让我告诉你,当年九殿下设计救下他一事切不可对外人说起。”

“唉。”柳寻鹤闭上眼,“没有,需要我发誓吗?”

“为何?”云卿不解。

丰梧雨慢慢睁大琥珀色的眼眸,面容寒肃,“那与卿卿的失踪可有瓜葛?”

秦淡浓解释道:“九殿下没有母家支持,一直只能忍辱负重隐藏实力。竹肃与他在朝堂之上只是点头之交,并不亲昵。另外成贵妃,她便是韩氏弄墨,数年前便进宫侍奉王上,是你我的亲姑姑。”

柳寻鹤诧异地瞪大眼睛,偏过头凝思了半晌,幽幽开口,道:“梧雨兄真是心思细腻。”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很是真诚,“但此事关系到一个无辜女子的名声,而且寻鹤敢担保此人此事与小鸟受伤全无关系。”

云卿了然颔首。

“现在说这些全是徒劳。”丰梧雨深深地望着他,“柳兄,你究竟在为谁隐瞒?”

虽是夕阳,可犹带几分夏日的浓烈,热情中带着几分犀利。车马缓缓行在宫苑的红墙外,艳丽中隐着几缕凄凄。

一脸愁色的柳寻鹤猛地一惊,羞愧道:“梧雨兄,都是我没照顾好她。”

看着身边这对打盹的母子,云卿只觉一颗心都是软的。她手持团扇,轻轻摇着。忽地就听车外传来一声低沉婉转的笑声,她掀开布帘,入目的是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凌翼然站在车边,目流异彩,灼灼地看着她,漂亮的远山眉微扬,染抹趣味,优美的唇角微微扬起。

丰梧雨慢慢握紧拳头,转身望向廊角,“柳兄。”

“本侯姓凌名翼然,字允之,以后就拜托小姐了。”

如梦咬着下唇,轻轻地摇了摇头,“还没醒。”

他恣意望来,眼中是真真切切的笑意。一如十年前的那夜,看得她心中百感交集。

“怎么样?”他语气急切,全不似平时的从容镇定。

天外,云轻翼然。

丰梧雨站在长廊里,淡眉紧皱。只听呀的一声,如梦端着一个铜盆从房内慢慢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