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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东君吹雪上梅梢

“哦?”

“我有事求你。”凌默然讨好地为他斟了杯酒。

“别人虽不知道,可我却清楚兄弟中最聪明的就数九哥了。”

“嗯?”

“有事直说吧。”

“九哥。”

“九哥,你说董建林那个老匹夫到底厉害在哪里?”凌默然紧皱浓眉,方正的脸上满是疑色,“都三天了,满朝文武都在弹劾他,父王却毫无动作。难道真如外面传的,父王打算立三哥为储君了?”

远山眉微挑,凌翼然似笑非笑地回道:“这就不劳十二弟操心了。”

“你觉得呢?”凌翼然浅尝美酒,红唇润泽。

凌默然看着哥哥闷声不语,琢磨了片刻恍然大悟,“九哥,你也别伤心,孩子掉了也没什么,总会有的。改明儿弟弟给你送两个美人,准保能开枝散叶。”

“不会。”凌默然道,“连我都瞧不上他,就更别说父王了。在我心里,配登上那个位子的只有九哥。”

有了孩子,女人就有了私心,棋子也就脱离掌控。孩子?打从她进了无焰门,就已经不可能了。这一切成璧做得天衣无缝,连郝盼儿也毫不知情,就像宫里的那个人一样,一辈子都蒙在鼓里。

凌翼然含笑摇手,“默然,这种话你我私下说说也就罢了。”

“嗯。”凌翼然附和道,唇畔却隐含笑意。

“就算当着三哥、七哥的面,我也敢说!”凌默然一拍大腿,将酒盏重重搁下,“那两个人,我一个都不服!”

“嗯。”凌默然重重颔首,轻叹道,“这几天盼儿吃也吃不下,不时干呕,我还以为她有孕了。结果太医来瞧了,说只是脾胃虚弱而已。”凌默然闷闷地喝下一口酒,“盼儿很失望,我也是。不过,以后总会有的。”

“默然,你醉了。”凌翼然笑道。

“哎,你我一处长大,说谢字就太生分了。”凌翼然笑道。

“九哥,你怕什么!”凌默然正色道,“就算天塌下来,我陪你一块扛!上次要不是九哥密信传计,我早就葬身东海了,哪能生擒雷厉风?而后我迎盼儿入门,要不是九哥不惜违背父王的命令来婚宴撑场面,我们怕已沦为云都的笑柄。九哥,只要你一句话,我凌默然这条命就是你的。”

“九哥,兄弟中只有你肯叫盼儿一声弟妹,真是谢了!”

凌翼然未发一言,只静静地饮着,夜色中他的容颜有些模糊。他沉声道:“灌了半天迷魂汤,说吧,你究竟求我什么。”

“哦?弟妹身子不适?”凌翼然微微调整坐姿,问道。

“九哥,你也知道我恨透了董建林那个老匹夫,所以我也想趁机扳倒他。”

凌默然大大咧咧地坐下,毫不客气地倒了杯酒,润了润喉,“刚要出门就听见盼儿身体不适,所以才晚了片刻。”

凌翼然挑起眉梢,颇有兴致地看着他,“然后?”

凌翼然半垂眼睫,掩住眸中的不悦,“十二弟,你怎么才来?”

“请九哥给弟弟支支招吧。”他挫败地垂下头,“朝堂上的东西我玩不来。”

“九哥!”水榭外传来一声急吼,硬生生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样啊!”凌翼然放下酒盏慢慢站起,挺秀的身影倒映在湖面上,随着渐起的微浪荡漾着。

回来吧,快点儿回来吧,他已经开始想念她了。

其实并不是董建林有本事,而是七哥他们打蛇没有打七寸。他不急着出手就是想让事情闹大,就是想让左相一党将总账算到七哥头上。替死鬼,好一个替死鬼啊。

他已上了奏折,就等着父王的朱批。竹肃怕是等不及了吧,而他亦如此。他习惯掌控,自以为这份情、这个人也不例外,殊不知,被掌控的却是他自己。待隐隐觉着不对时,却惊觉自己已经走了那么远,已经陷得那么深,已经再难回头。

“默然。”湖面倒影微颤,他黑缎似的长发随风飘动,“不瞒你说,我还真有准备。”

松影在地上婆娑,夜里弥漫着春梅的香气。

“真的?”凌默然兴奋站起,“快说!”

若是他,定会在入庆之前下手将那粒“坏子”除去,不知道卿卿是否与他心有灵犀?

“我且问你,你想让董建林有怎样的下场?”

已经是第六日了啊,该过酹河了吧?

“怎样的下场?”凌默然有些茫然。

天上闲云缓缓流动,一弯月牙忽明忽暗。云过处,地上烙印一道如画剪影。凌翼然披着锦袍倚坐在石桌边,自斟自饮。

“是啊。”凌翼然漫不经心地踱步,“我这有三本折子,想让他家破人亡,第一本就足够,若想将他五马分尸,再上第二本即可。假如你还想拉下三哥,那就要上这第三本了。”

袖风过处,吹落柳上春光。

啪!御书房发出巨响,惊得当值的内侍个个缩颈。

凶多吉少?她想要搏命,也要看看他允不允!

凌准咳嗽着,难掩病态,“混帐!”随着身体的震动,他手中那本密折微颤。望着案上的三本密折,他不得不正视胸中的怒火。

不再虚与委蛇,凌翼然红袖一挥,举步离去。

他,凌准,作为青国开国以来最英明的君主,他不似高祖越王那样试图建立一个纯净的王朝。毕竟“官”字两个口,一口吃钱,一口办事。在一个清廉的庸官和一个贪污的能臣之中,他情愿任用后者。只要吃钱的那口不越界,只要办事的那口很忠心,他会睁只眼闭只眼,对董建林即是如此。

“殿下!”

而今董建林却在他心中越走越远,渐渐走向嗜血的彼端。看来他已经忘了,不论是吃钱还是办事,都逃不过王权的牵制。

“哼!要讨公道等她回来自己去讨。”凌翼然脸色铁青,眸中难掩厌恶,“祝侍郎,你未免管得太多了吧?”

眼睛危险地眯起,目光落在了第一本密折上。

“丰大人此次使庆,三殿下可是下足了工夫。不但安插了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朱明德,还将一半近卫换成了自己的人。丰大人此番西行,怕是凶多吉少。”祝庭圭暧昧看去,“殿下难道不想为丰大人讨回公道吗?”

神鲲东陆俯卧着一条“龙”,一条赐予青国肥沃土地,却又随时会怒吼的巨“龙”。这么多年他费尽心机、耗尽财力,好容易降住了这条“龙”。天重这个年号已用了二十四年,就他的身体情况来看,应该至此而止。他注定完成不了霸业,可至少他做了一件连圣贤帝都未曾完成的伟事,大兴赤江工程,在他的手下赤江成为了神鲲最驯顺的河流。过去他大可以自诩为治水贤王,可如今看了工部郎官何猛的密折,他才明白自己做了怎样一个王上!

报仇?桃花目危险眯起,眼波依旧平静,却隐见涟漪。

“研墨。”凌准冷冷命令道。

祝庭圭问道:“难道殿下不想为丰尚书报仇吗?”

“是。”得显依言而行。

凌翼然带着几分犹疑缓缓开口,道:“让本侯再想想。”

凌准淡淡一瞟,“要朱砂赤墨。”

“殿下您说呢?”祝庭圭说得口干舌燥,他自信满满地望向凌翼然,问道。

得显的手忽地一滞,转瞬便掩去了脸上的讶色,“是。”

呵呵,这算盘打得可真够精的。若烈侯党果真被重创,那三哥手下的华族定恨他入骨,到头来坐收渔翁之利的又是谁呢?答案不言自明。可是,这个渔翁他也想当啊,不仅是想,而且是当定了!

每次王上指明用朱砂赤墨,就预示着朝中有人性命堪忧。朱砂,诛杀是也。

还好娶了那个天骄公主的是三哥啊,二人沆瀣一气,搅得朝堂、王室不得安宁。而父王却也不加阻止,这一反常举动被臣子们误读为默许。一来二去,竟让他那个城府颇深的七哥也坐不住了。想让他手中的寒族势力成为出头鸟,打响击倒三哥的第一炮?

猩红的笔尖龙蛇飞动,御札上朱字血痕,凄厉劲削,尽显决意。落完尾笔,凌准放下狼毫,探手取过玉玺。锐眸不经意地一扫,宽袖当下停于半空。

信,如何不信?他再不信别人,能不信自己吗?是啊,七哥看到的都是他凌翼然想让他看到的。先前若不是卿卿拦着,路温、何猛等人定会上七哥的当。那个让他心痒的姑娘虽会防人,却不算计人,真可惜了那个美丽又聪明的小脑瓜。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好容易搜集的证据为何不用?只不过用的人换成了七哥的人。

第二本密折,如锥钻心。他凌准年少早慧,此生唯一一次的放纵便是爱上暖儿。她是他心尖的那块嫩肉,是他身上的一片逆鳞。死后同穴、黄泉续缘,作为君王,这是一个多么卑微的愿望。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祈愿,董建林也在秘密颠覆。

凌翼然慢悠悠地再次打开密折,看了起来。

移棺?将暖儿撵出羽山王陵?当他死了吗?

“羽山王陵在十五年前开建,选址、选材皆由时任工部尚书的左相大人经办。”祝庭圭暗示性地看向密折,“上次台阁迁职,下官由吏部调到了工部。经过数月详查,下官发现左相大人长期私扣工程款项,仅羽山王陵一项就有八十万两银子。下官手上有十足的证据,您要不信,请再细看密折。”

哗啦!笔砚落了满地,御书房里的内侍虽不明所以,却都惶恐跪下。

凌翼然心里一凛。好一个祝庭圭,竟戳到了他的软肋,七哥啊七哥,你的爪牙倒挺尖利!

随葬的两人他早就定下了,一个是他深爱的,一个是深爱他的。董建林,如果你只有一张口吃多了,那还能给你留具全尸。现在连剩下的那张口也不忠了,你就该作好准备以承受君王的怒火!

原来这尊泥菩萨也有脾气,好,很好。祝庭圭心头暗喜,继续道:“最近后宫封绶之争您又不是不知道,三殿下费尽心机想让王上封华妃娘娘为贵妃,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臣子们都说三殿下这是为今后登基而尊母,可庭圭却不以为然。”他看着那双远山眉高高一挑,心知凌翼然上了套,不由语调轻快起来,“按祖制,王陵主墓为一后一妃随葬。一后自然是王后,这一妃是为贵妃。王上只封过一个贵妃,那便是殿下的母妃——敏惠恭和王贵妃,贵妃娘娘的棺椁如今已停在羽山王陵主墓之中。可如若华妃娘娘也被封为王贵妃,等到三殿下继承大宝,那殿下的母妃怕是要被迫移棺,将主墓右室让与未来君王的亲母了。”

凌准带着恨意,写下四个大字:“不赦奸臣。”

桃花目中透出几分厉色。

只四个字就将董建林定了性,只四个字就可毁灭一个世家大族。不必再言,王上的旨意洛太卿定然一眼即明。

真是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祝庭圭不甘心地再次挑拨,“听说九殿下您的马车昨日被八骏撞坏了,不知是不是流言呢?”他偷扫一眼,见凌翼然不悦,心道说到了点子上,“三殿下还未御宇就如此跋扈,更何况他登基之后呢?再说三殿下对您的母家出身向来不屑,等到他大权在握又岂会让您好过?”

还有这第三本啊,凌准将御札交给得显,有些脱力地看着地上。密折散乱交叠,微黄的宣纸被朱墨污秽:翼使入朝,只知烈侯,而不知吾王……

“呵呵。”凌翼然不以为然地笑开,“连父王都没说什么,想必是默许了吧。”

够了,只一句就够了。淮然,梦该醒了。

“自娶了天骄公主后,三殿下的马车就从驷马换成了八骏。八骏啊,那可是王上出巡的规格。”

凌准叹了口气,慢慢从座中站起。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极轻快,却又极沉重。

眉头锁得更深,凌翼然俊颜覆上一层隐忧之色,多完美的一张面具啊。

又是一年春草绿,东风吹雪上梅梢。

终于提起兴致了吗?好兆头!祝庭圭长叹一声,“可在王族里怕是难以善终啊。”

御花园里,白梅清绝似雪,粉梅嫣然如桃,唯一的一株红梅寂寞地独立墙角。

凌翼然眉梢微动,道:“在王族里又怎样?”

“王上,那株红梅开了呢。”得显讨好地笑道。

“正是。”祝庭圭声音微哑,语调极之诚恳,“七殿下常说兄弟中就属九殿下最与世无争,这样的性子生在平常百姓家也就算了,可在王族里……”

春梅是凌氏的族花,即为王花。而这株红梅还是高祖越王亲手栽下的,在凌准二十岁封储前夕,他的父王文王凌陌将一枝红梅剪下,亲手赐予了他。而今他也要进行同样的仪式,只不过……

“哦?”凌翼然懒懒道,“这么说来,七哥是在担心我?”

“哼。”他剪下一枝盛极转败的粉梅,“赐予烈侯。”

祝庭圭心虚道:“您别多心,七殿下也是为您好啊。您想随波逐流也要看清水流的方向,若如浮萍零落泥沼,再想脱身怕就难了。”

小内侍合上漆盒,转身向奉天门跑去。

凌翼然懒散地拨开眼前的柳丝,淡淡道:“如果左相和三哥真如折上所述罪状累累,那应该先呈给父王,而后再由刑狱寺洛太卿亲审。”他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与轻暖的春日分外契合,“如今你却来找本侯,哼,七哥的花样是越来越多了啊。”

梅香熏染着衣袍,凌准背手拿着金剪,徜徉于花海之中。身后数十双眼睛紧张地注视着,注视着他慢慢走近那株红梅,注视着他缓缓抬起右臂,注视着他选定了一根含苞的梅枝。

“那……”祝庭圭面上不动,心头却涌起期盼。

咔嚓!凌准剪下梅枝,沉声道:“赐予荣侯。”

指尖在那份密折上轻轻划过,凌翼然徐徐抬眸,“嗯。”

果然是七殿下!有人惊喜有人忧,过去站错边的纷纷懊恼,只求今后保命就好。

祝庭圭拱手道:“殿下可看完了?”

得显恭顺上前,他摊开两手,只等着王上将金剪放下。却见明黄色的衣角掠过眼前,径直向香雪海中走去。

果然,礼部那位果然是这位的心头肉啊。若抓着这个痛处不放,这位怕是会冲冠一怒吧。

得显不禁愕然。

叹惋声声勾画出那张如花美颜,这梅眼柳腮的春日不觉撩起祝庭圭心底的浅愁。是啊,虽说是政敌,可就这么去了,那样的美色确实可惜了。两个宫女渐行渐远,祝庭圭收起春愁再瞧去,眼前这人优美的远山眉拢起几分怒意。

唉,又着了那个孩子的道啊。凌准面色有些恼,唇畔却带着笑。

“那位大人走了两天了,只可惜那样的笑颜,再也看不见了……”

何猛、聿宁、小十二,上书的三人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可他们身上的引线全在一个人的手里。密折上给君王,看后即焚。只要他不说,被打压的左相党定会将总账算在小七头上。可是也要他凌准不说啊,这是在给他选择?逼青国的君王表态?

什么嘛!小丫头撇了撇嘴,懵懂的心绪潜藏入春色里。

他几乎可以听闻小九恣意的语调:我或是七哥,您瞧着办吧!

前头的宫女叹了口气,幽幽道:“根本就是两回事啊,再过几年你自然明白。”

哼!好狂的姿态!

“好吧,就算不是九殿下,最俊的也不是那两位啊。”小丫头不甘心地咕哝着,“姐姐们看到礼部的那位大人,不都瞧直了眼么……”

清脆一声,梅枝断在他掌心,望着零落的花雨,他既恼且笑,“不孝子!”

“平儿你说,最俊的还是九殿下吗?”世故的女声掩盖了燕雀的鸣啭。

身后的得显猛然瞪眼,王上的语调几近嗔怪,带着些许平民色彩。

真的?树后祝庭圭暗自好奇,怪不得九殿下没有一儿半女。他刚要偷笑,一想到这次的目的,又不由暗恼。若是真的,九殿下怕是恨死了王后娘娘和七殿下,那又该如何劝说他啊?唉,这两个女人就不能走远些说吗?

此儿类他!

“不会吧……”平儿道。

不,这样的手段和心思,虽然他不愿承认,但较之小九,他的确老了,老了啊……

“据我大内的姐妹说,”年长宫女警惕地看了看四下,这才轻声道,“王后娘娘和华妃娘娘因为嫉恨逝去的贵妃娘娘,所以暗做手脚不让九殿下有后呢。”

允之允之,将白梅允之,就让你踩着父王的脊背,直上云霄!

“滑胎?”

“此花赐予凌翼然。”

“嗯,生不下来。”年长宫女一再确认,“九殿下的侍妾每每有孕都会滑胎。”

“白梅?”

“咦?”略微稚嫩的语调。

四人神态各异地看着瓷瓶里的那枝春梅。

“怀当然是能怀上。”清晰的女声传来,“只是生不下来啊。”

“白的啊?!”路温瞪大眼一再确定,失望的情绪在心里蔓延。

柳林中,祝庭圭小心地打量那双桃花目。早朝后他特地在隐秘的柳堤堵住这位,原是想继续七殿下的计划,没想到正碰到晨汲的宫女。为了不被发现,只得硬着头皮听她们唧唧喳喳,不想却听到了这些议论。

那枝别有意味的红梅如今盛开在荣侯府里……

小丫头于柳叶下穿过,犹豫道:“难道是……怀不了?”

橘色的灯火熏染着夜色,为此次密会注入了别样色彩。

“平儿,我问你。”宫女姐姐出声打断她,“连刚刚十五岁的十六殿下都有了孩子,九殿下为何早过弱冠却无子无女?”

聿宁与洛寅相视一笑。在路温的惊愕中,两人慢慢起身,朝着上座的凌翼然行了君王之礼。

平儿想了会,还是一头雾水,“可是最俊的明明是……”

三跪,九叩。

“在外廷里,咱们抬头低头见着的都是文武大臣,知道的自然要多些。”年长宫女换了个肩,平儿也跟着移动扁担,“有些事情不是表面上那样,你明白吗?”

“臣洛寅,参见陛下!”

“嗯。”虽然宫女姐姐不回头就看不见后面,她还是很用劲地点了点头。

“臣聿宁,参见陛下!”

“平儿,你来外廷当差也有两个月了吧?”

陛下?路温瞠目结舌地看着霸气未敛的九殿下,不禁跌坐在地。这个称谓连王都不能擅用,只有……

“姐姐。”走了几步,小姑娘还是没耐住,问道,“刚才你们为什么笑我?”

“主上。”洛寅抬起头来,眸中难掩兴奋,“恭贺主上获得王意。”

“走吧,小丫头。”和她同挑水桶的宫女姐姐笑道,“你呀,到底还是年幼了些。”

“洛大人、聿大人。”路温满脸疑色地看去,“下官愚钝,敢问……”

这是怎么回事?平儿垂手立在那里,茫然地看着前方。

聿宁笑道:“茂才,你可知春梅在王室代表了什么?”

最先僵持的两人重归于好,挑起扁担悠悠地走着,渐渐融入晨雾。

“王花啊,青国人都知道。”

“死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那给王加一个白帽子,又是什么?”

“哼,你那时就是个猴精了。”

路温呼吸骤停,狂乱的心几乎破胸而出,“陛下!”

“咱们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傻乎乎的?”

主座那人俊美的面容氤氲着凛然之气,他看着座下,眼中尽是精光。手指轻抚过那枝白梅,殷红的唇角微微翘起,惊艳了春夜。

“哈……”刚才还互不相让的两派突地相视一笑。

雪色春梅,你将不是王花,而是皇花!

平儿抬起头,眼神略有闪躲,半晌像是坚定了决心,轻声道:“最俊的自然是九殿下。”这个,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啊。

窗外惊雷乍响,细雨落下……

“嗯?”年长的宫女们微微倾身,柳眉微挑。

云都的雨时下时歇,冲淡了菜市口左相一党近百人的鲜血,霉化了新婚烈侯那颗被圈禁的心,洗净了荣侯门上的灰尘,也湿润了二月里的第一个好消息。

在众人或是威逼、或是压迫的眼神下,平儿慢慢地放下肩上的扁担,不安地搓了搓衣角,“九殿下……”她支吾着,像被微湿的空气润红了两颊。

“赢了!”兴奋的吼声响彻街巷,“韩将军、雷将军连破前幽十六州!叛国钱氏被丰尚书一举诛灭!”

“对,就是你!”

沿街的木窗被纷纷撑起。

小宫女诧异瞪眼,无措地指了指自己。

“钱老狗死了?”云都有不少前幽遗民。

两派争执难休,最后竟齐齐叉腰望向她,“平儿你说,十一位殿下中最俊的是谁?”

“嗯!”报信的年轻人抹掉脸上的雨水,举臂大吼,“老狗下地狱了!”

“七殿下!”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一名花甲老人含泪跪下,“韩柏青将军,您可以瞑目了!”

“三殿下!”

“翠儿,快回去收拾东西,咱们去庆州看你姥姥去!”胖妇人两手微颤地收拾起铺子,不住哽咽,“没想到还有再见的一天,没想到……”

她们说的好像和俊不俊都没有关系吧?小宫女一脸稚气地站在队尾,清澈的眸子疑惑地眨动着。

三日后,凯旋!

你一言我一语,汲水的宫娥停在嫩柳长堤边说得热闹,听得最后面的小宫女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二月二十四,西陵门外,百余朝臣冒雨迎候。

“老话说得好,雁儿南飞鸣不长,翼国的公主再怎么厉害也敌不过秋家,最俊的当然还是七殿下。”

烟雨蒙蒙,诗化了长恨坡。

“就是就是,连李公公都说那个位子三殿下是势在必得!”

收服义军,离间二钱,亏她想得到,亏她做得到啊。凌翼然心头像有千百只小虫在乱爬,痒痒麻麻的,让他有些无措。

“当然是三殿下最俊。”后面的宫娥应声道,“自三殿下娶回了天骄公主,那声望可是远远超过了七殿下呢。”

这个姑娘,他绝不放过她!

两人毫不相让,干脆将水桶放下,斗鸡似的瞪着眼。

隐隐的马蹄声自烟雾缭绕处传来,百官不禁翘首。

“七殿下!”

枝头犹有未开的花,微雨洗净芳尘,酝酿出可人春色。一抹内敛清雅的紫色带着几许轻狂,黯淡了千里碧色。

“三殿下!”

“驾!”马蹄,飞溅着春雨,阵阵清风,可叹快哉。

抬水的两个宫女互相较劲,最后竟硬生生地横在路上,挡住了其他宫女的路。

紫色人影身后是神兵骠骑,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响彻每个人的心房。

“七殿下!就是七殿下!”

近了,近了,那张惑人的笑颜,如妖娆桃花,浅带春露。

“胡说,长得最俊的明明就是三殿下。”

“云都,我们回来了!”清亮一声冲上九重霄。

青堤碧岸,如烟的晨雾里走来袅娜宫娥。

长恨坡上凌翼然露出澄净的微笑,就在这惊鸿一瞥的刹那……

流水,清风,嫩黄烟柳,梅香淡浓,春在乱花深处鸟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