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地试探道:“皇帝可是天残之身?”
这件事触及温白璧的知识盲区了。
“不不不!”我一迭声否认了:“他健康得很。”
我真诚道:“正是!依娘娘看,我是否应该牺牲一下呢?”
具体是怎么个健康法,即使淡定如温白璧也没好意思细问。
将我的小烦恼同温白璧倾诉了一番,对方脚步顿住了,沉默良久才道:“……你……尚未与他同过房?”
在我充满孺慕的目光中,她沉吟片刻道:“……此事我无法给你建议……既然是你自己的身子,还是该你自己来定夺得好,但我……我不希望你平白被那狗贼糟蹋。”
遇事不决找温白璧,我给李斯焱递了个话,叫了小驴车约温白璧去太液池边散心。
“好吧。”我低头道:“我晓得了。”
可我又实在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关,万一我忍不住恶心,在狗皇帝榻上吐出来……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温白璧的大袖拂过我我的手背,我一愣神之间,手中突然多了几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更加糟糕的是,我居然真的在认真思考,要不要突破一下这条底线,让他彻底对我放下心来?
“路引,文碟,你在国朝疆域内通行需要的所有文件,都在这里。”她把声音压得极低:“你一旬后便要启程,随皇帝去齐鲁之地,仔细收好,如路上遇见机缘,便自己离开吧。”
狗皇帝大大的狡猾。
我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将几张薄纸塞入了衣带中。
……难怪李斯焱许久没提临幸我一事,他在等我把自己乖乖洗干净,送到他跟前让他大快朵颐呢。
她道:“以你的文墨本事,在外谋生并不艰难,如真可逃出生天,一定要将自己藏好,不要再想着回长安了。”
发现这一点后,我足足沉默了一个下午,哀悼我不断被击穿的底线。
怀里的路引似有千钧之重,我茫然地点头,她对我温和地笑了笑。
后来仔细一想,才发觉我自己其实也被李斯焱给驯化了,为了从他手里抠到点微不足道的小自由,正一步一步失去自己的底线——今天是主动献吻,明日是不是就要主动献身了?
“对了,皇后娘娘。”我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娘娘的乳名是否是叫皎皎?”
我闻言大惊,由衷地觉得这条狗皇帝已经被我驯傻了,知道我在骗他他还开心成这个样子。
温白璧讶异道:“确实如此,可我这乳名只有亲近的长辈才会偶尔叫起,你是从何得知?”
我很困惑,问他不就是我主动亲你一口你至于吗,李斯焱道当然,你愿意来一心一意地骗朕了,朕很高兴,当然要奖励你,让你长长久久地骗下去。
“秋月照白璧,皎如山阴雪。”我笑道:“不知怎地,突然间就想到了这诗,许是哥哥冥冥之中还在挂念着我们吧。”
唯一的改变就是,自此一吻开始,李斯焱对我越发黏糊,许多从前不准我做的事,都逐渐允许了。
温白璧低低地嗯了一声,神色黯然。
年在一阵吵吵闹闹里过完了,我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
我道:“皇后娘娘知道我哥哥的小名吗?”
*
她想了想:“他没说过。”
我恨不得让城楼下那群百姓都看看皇帝这副样子:亲爱的长安居民们,这种没出息的皇帝,你们真的想让他万岁吗!
我凑上她耳边,一本正经道:“他小名叫驴奴。”
回殿后我还在抱怨嘴被亲肿,太羞耻,没法见人,李斯焱一路温柔小意地哄着我,眼角眉梢满是笑意。
回紫宸殿的路上,小金莲欲言又止,最后实在没忍住,悄悄问我对皇后说了什么,让一贯清冷的皇后娘娘足足笑了一盏茶功夫。
他这大氅油光水滑,防风效果极好,但不透气,差点把我们俩双双给闷窒息了。
我信口开河:“我给她讲了个笑话,一对兄弟偷酒,弟弟喝了酒后拜他爹,哥哥问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弟弟说咱们要讲礼貌啊,还问哥哥为什么不拜,哥哥说你醒醒我们是在当贼啊阿弟,贼有礼貌吗!”
而且他不愿意让边上侍卫小兄弟们围观我,在我仰头亲他的时候,就拉开大氅罩住了我的头脸。
小金莲:?
后续是李斯焱愣了一瞬,然后目光一下暗得如今夜的天一样,扣住我的后脑勺不断地加深这个亲吻,我只打算蜻蜓点水一样浅尝辄止的,被他硬生生弄成了深入敌营三百里,好好的亲吻,激烈得跟两军交战似的,着实烦人。
我:不好笑吗?
新的一年来了。
小金莲疑惑地走了。
唇瓣相贴那一刻,一百零八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笑,火烧竹和锣鼓声响遏行云,惊起蓬莱三山上飞鸟无数。
回殿后,我把宫人们挨个打发走,鬼鬼祟祟地展开温白璧给我的文书。
第一次,半份真心半份假意地,我主动踮起脚尖,在他嘴唇上轻轻落在一吻。
随着通关文书,她还给我写了个短信,大致说了说这个户籍的来历。
雄性睥睨天下的本能与在女孩面前俯首称臣的冲动纠缠在一起,让他只是看着我不说话,手上把我抱得更紧一点。
信上写道,此番给我的假户籍属于她的一个婢女,幼时离了乡,被卖到了自己府上,温白璧出嫁前遣散了所有身边伺候过的人,可这个姑娘命数不好,新的户籍刚刚办下来,就得了场急病死了,于是这份户籍就留在了温白璧手里,机缘巧合下,被拿来给我用了。
他的眼中倒映着十里灯花,目光灼灼,盈满希冀与渴求。
我看了几眼户籍证件,这倒霉小姑娘叫姓王,名字叫芽玉,户籍落在洺州一个叫永年县的地方。
我仰头看向李斯焱。
洺州?我只觉得耳熟,却想不起来具体在何处,跑到李斯焱的书房里对着他的大舆图看了半天,才发现,哦,原来是高祖时打洺水之战的地方。
孟叙孤独地在江南养着伤腿,小川不入仕途,放弃了倾心相爱的姑娘,整个长安的人都在除夕日阖家团聚,而沈家簇新的烫金牌匾下,只有一对伶仃的母子守着三进三出的大宅。
这可是个好地方,远离长安,交通还算方便,离突厥距离尚可,够安全。
可在我站在城楼上,听百姓山呼万岁时,我的父亲,二叔,哥哥,他们正躺在长安西郊冰冷的坟墓中,细细的雪落在石碑上,无人祭奠。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不由沉思起来:我真的会有机会用上这些东西吗?
可是……
我看了眼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叹口气,惆怅地将户籍文件放到了装信的首饰盒子里。
我不是话本里坚贞不屈,圣洁如假人的女主角,再贞烈的小娘子也受不住水滴石穿的磨人功夫,在某几个烛影摇红的时刻,
还是先看看风头吧。
说没有动摇过是假的。
*
他高大而俊美,眉如刀裁,目若寒星,权势将他的气质洗练得更加桀骜,可这样一个人,却乐意给我梳头发,做蒸饼,任我养的狸奴把毛掉得满床都是。
十日后,李斯焱正式启程,带我出了宫。
而站在我身后的这个男人就是这片土地唯一的主人。
此行第一站去芙蓉苑,春天到了,皇帝想打猎,顺便带我泡汤池子去。
长安好像一夕之间燃尽了所有的养料,只为了在此夜释放出惊人的美丽,这种奔放恣肆,只顾今昔的庆祝方式自古罕有,唯有最繁华朝气的盛世之中才能得见。
冬春围猎,算是我朝皇亲贵胄们最喜闻乐见的活动,历任皇帝没事就往芙蓉苑跑,不打个满载而归绝不回宫。
我恍然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沸沸扬扬的大梦中。
然而其中并不包括李斯焱,他坚持认为跟没灵性的兽物周旋没意思,毕竟狩猎哪有与人斗来得刺激,与人斗哪有玩儿起居郎来得有趣?
四处都在放火烧竹,往河流与高楼上点明亮的灯,天街上人声鼎沸,聚集着数不清的百姓,见李斯焱出现在城楼上,无不振臂欢呼,喊皇帝万岁,社稷千秋,声音一浪更高过一浪。
本下岗起居郎觉得他有大病。
我顶着风睁开眼,因站得高,巍巍皇都盛景尽收眼底,上路笙歌满,明月让灯光,初一无月,仰头只见几枚星星镶在天穹上,天光微弱,而地上的一百零八坊却灯火如昼,绵延的灯影在我眼中模糊成大片的晕光,一直延伸到云和山的彼端。
他换了狩猎穿的戎装,兴致勃勃地问我道:“会骑马拉弓吗?”
他将我抱上高高的城墙,指引我向外看去,十二月凛冽的北风直扑我鼻尖,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他从容地展开黑貂大氅,将我整个人裹在衣内。
我凉凉道:“以前会,可上次伤了肩膀后,就再也拉不动重弓了。”
可当我上了城楼的那一刻,我明白了李斯焱非要把我从被窝中抠出来守岁的理由。
李斯焱轻轻抚摸着我纤瘦的肩膀,垂眼道:“那就只骑马吧。”
其实用走这个字不太确切,因为我是被宫人们一路抬去城墙根下的,唯一自己走的一段路是上城楼的梯子,李斯焱腿长,一步能迈老远,我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心想内苑没事修那么高的城墙作甚。
他吩咐人给我牵来一直矮脚的母马,据说性子极好,从不尥蹶子,他亲自检查了马鞍,将我抱上马背,自己则上了他那匹名种乌孙马,一振缰绳,引弓朝一只火红的狐狸追去。
我人矮,被他裹得像个圆咕隆咚的白团子,李斯焱将手炉塞到我手中,对我道:“这下能走了吧。”
各路贵族自是乌泱泱地跟上。
惠月迅速地收拾好了出门的全副武装,正要帮我穿上时,李斯焱很自然地接过了她准备的物什,亲自给我系上厚厚的狐狸毛围脖和貂皮小披风,还顺手打了个蝴蝶结。
热闹是他们的,我一点不喜欢打猎,于是只让小马在曲江边慢悠悠地转圈子,许多贵族想策马来与我攀谈,均被侍卫们一一拦下。
李斯焱利落道:“惠月,拿手炉和貂裘来。”
我也没什么好与他们谈的,跑了一会儿马,又觉得无聊,悠悠地回了宫苑,找了个亭子闲坐着看风景。
“外面天寒地冻的……”我恋恋不舍地盯着炭炉。
过了许久,李斯焱才打猎归来,身后跟着一车兔子狐狸。
李斯焱在此事上没有商量余地,一手把我从被褥中拎了出来:“元日是必要守岁的,你等明日再睡。”
他有心对我显耀,被我刻薄地堵了回去:“……管事的给你放了多少水?这兔子被饿得都没力气跑了。”
我大为光火:“要看你自己去!我想睡觉!”
他笑了笑:“朕一不带鹞子,二不牵猎狗,打到了这些已是不错,猎着猎着想起了你,不是有篇国风是这样写的吗,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所以先拿来给你瞧瞧。”
睡了没多久,被再次摇醒,狗皇帝赴宴归来,穿着一身骚里骚气的紫衣,叫我去城墙上看长安一百零八坊的烟火。
我哪能不明白他言下之意,这是拐弯抹角在向我求欢呢,一手推开他笑嘻嘻的脸:“去你的。”
说罢倒头就睡。
李斯焱虽然不喜欢围猎,但却热爱烤兔肉,热爱到特意去学了烤制的关窍,还兴致勃勃地教给了我。
我道:“你还是别说了,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面无表情地捏着串肉的竹签子,觉得自己像个未开化的野人。
蝉儿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惠月姐姐不让我说了。”
发呆间,我就不慎把一串肉掉在了炭火中,等到把它捞出来时,这坨肉表面变作了一种看上去很不祥的黑色。
惠月狠狠瞪了蝉儿一眼:“不许妄言!”
“糊了。”李斯焱道:“换一串。“
我没懂:“什么?”
我摇摇头:“我吃饱了。”
过年,紫宸殿上下心情都极好,心情一好就口无遮拦,蝉儿脱口而出:“陛下身子骨硬朗,娘子才能得到妙处啊。”
他亲了一口我油乎乎的嘴角:“胃口真小,像兔子似的。”
“这人的身子怕不是女娲亲自给捏的吧。”我大为震撼:“他怎么就不知道累的呢?”
我心道你对兔子一定有误解,紫宸殿那几只兔子干起饭来那可比我利索多了。
他兴致高昂,我疲于奔命,晚上他去和温白璧一起应付除夕夜宴,我终于逮到了休息的间隙,整个人累瘫在紫宸殿里。
*
难得休假,李斯焱将我这一天安排得满满当当,看完了傩舞后,还带我把各种除夕习俗挨个体验了一遍,什么走百病,什么吃花椒酒……最离谱的是,丫还带我把宫中祭坛里所有神佛都给拜了一圈儿,我问他你不是不信神鬼之说的吗?他给我来了句:来都来了。
时已早春,万物回暖,吃过晚膳后,李斯焱说苑内新造了一处汤池,要携我同去瞧瞧。
*
我觉得他今天格外蠢蠢欲动,许是春天到了,节气浮躁,让人容易想起一些旖旎的事。
他听出了我拐弯抹角骂他邪佞,笑得更加灿烂:“是啊怎么不管用呢,要再加大力度才行。”
我没有动,仍站在原地,静静地、警惕地看着他。
叮叮咣咣的锣声中,我捂着耳朵对李斯焱道:“这舞真的管用吗?管用怎么没把你给驱出去?”
他着了红衣,上百支兰膏烛的影子在他身上跳动,将他整个人照得如同一团猎猎燃烧的火。
俩小丫头这才放心走了,将她们的甘露洒向内苑每个角落。
他慢慢收起笑容,向我一步步走过来。
两人吓坏了,李斯焱却一点不恼,还乐乐呵呵地给她们赏了银子布头,令她们俩来年好好伺候我。
我闭上眼,一只温热的手落在我的侧脸上,轻轻地摩挲起来。
位置十分可疑,十分引人遐想。
指腹上薄薄的茧子擦过嘴唇,下颚,再是脖颈,流连不去。
小金莲和小金柳就在其中,她们是双胞胎,看着讨喜,被选中站头排,乍一见我,兴高采烈地对我挥动柳枝,我见势不对,赶紧往李斯焱身后一躲,于是小金莲和小金柳的一壶甘露全泼在了李斯焱胸前,形成两滩深色水痕。
——这是一种雄性对雌性的,充满了邪念的摸法。
因年前刚遭了灾,本次除夕傩舞规模极其宏大,教坊使、殿前侍卫、诸宫内侍倾巢而出,千把人扮作诸天神佛,浩浩荡荡地四处舞动,队伍后面跟着一串年轻宫女,携带了清水与柳枝,扮作仙女播露。
当他触摸到我的锁骨时,我实在受不了了,后退了好几步,咬着嘴唇道:“你什么意思。”
一场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就这样告一段落了,看完了这出戏后,到了宫里面跳傩舞驱邪佞的时辰。
“缨缨,”他慢慢放下了手,低低地道:“朕忍了很久了。”
我也留意到美人目光不善,在心里不住叹气,我也是被逼的呀!我巴不得你把皇帝勾走,我好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呢。
声音里沾染了无法抑制的渴望。
……论样貌才情,她谢修娘样样拔尖,在这儿风光地听着曲儿的人,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像荒野上的孤狼看中一只灵巧的鹿,不敢吓着了它,只敢徐徐地靠近来。
谢修娘不甘地咬住下唇。
我在袖中捏紧了拳头。
若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加憋屈,那一定是——皇帝连正眼都没给自己一个,光顾着伺候这位小姑奶奶了。
宫室中挂着一重重的红绡帷幔,被风吹得温柔地飘起荡开,窗棂外皎月如钩,蛙声起伏,蟋蟀在叫,是个轻盈美丽的春夜。
除夕之夜被强唤入宫,仅仅是为了给一个面貌普通,不解风情的丫头片子弹曲儿,憋屈。
可我的心不知为何无比沉重,像是绑了块巨石,缓缓沉进深湖里。
台上的谢修娘垂头不语,敛袖抱着琵琶,美丽的凤眼中闪过屈辱的光。
温白璧说此事应由我自己来定夺,可我当真不晓得该怎么选,一狠心给了他,自己会觉得难过,可这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原本定好的逃离之日渐渐无期,既然走不了,我迟早……
李斯焱淡淡道:“你老爱瞎同情旁人,喜欢听就让她唱,你爱听她唱歌是她的运道,算不得欺负了她。”
在我沉默不言的时候,李斯焱已走到了我面前。
我哭笑不得:“人家都另谋出路了,还叫人家来唱歌,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
我一怔,下巴被他抬了起来,他对我展颜微笑,接着眼前一暗,一个烤兔肉香的吻压在了我的唇齿之间。
教坊司的主管陪着笑道:“上回娘子提了一句,陛下一直放在心上,这回修娘恰好回帝都守岁,便叫她来给娘子唱上一曲。”
“随朕去汤池吧,”他叼住我的下唇轻轻拉扯,笑容真诚,眼光明亮:“不要怕,这回由朕来伺候你。”
我一下就被震得清醒了,揉了揉眼定睛一瞧——咦,这不是早已嫁人的谢修娘吗?
怕吗?凭心而论,我并不太害怕,只是悲哀于自己的身不由己。
好听。
夏夜郁热,烧得我的理智从肉身中丝丝抽离,我被他打横抱起来,穿过重重帷幔,薄纱轻柔地拂过我的脸颊,恰如他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当然没看出哪儿好来,全程昏昏欲睡,直到戏演得过半时,台上忽地上来了个珠环翠绕的艳女,怀抱一支琵琶,引亢婉转作歌。
我应该逃跑的,可我没有。
李斯焱不给我深想的机会,用完早膳就把我提溜去了戏园子,看新排的贺岁戏,说是好看得很,有惊喜。
很多年后我会想起来,仍会觉得迷惘,为什么我那时候没有走呢?
*
或许李斯焱说得对,天下许多事没有道理可讲,我昏昏地躺在他怀中,无意识地向窗外看去,外头天黑如墨,正下起今春的第一场急雨,大得像是从前世落下。
大咪懵了,我也懵了,感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
下一刻,红绡盖住了我的双眼,另一场大雨在我心里坠落。
李斯焱见我如此害怕耗子,高涨的表现欲终于有了宣泄之处,大张旗鼓地号召新年灭鼠运动,还夹带私货地奖励了从禁闭室出来的大咪三条鱼干。
湿气中生出蛛丝一样黏腻的情感,我还未来得及细细分辨,就已失去了思考的本能。
我惊魂未定,勉强探出了头。
阳台之下,朝云暮雨,殿中红烛高照,殿外雨声嘈嘈,他也许真的忍了太久,积压已久的情绪一夕爆发,就觉得怎样都觉得不够,我像大雨里的孤舟,像被巨兽追赶的旅人,在一次次漂泊中,长发被汗水打得湿透,他在我眼前,手指撩开我散乱的发丝,痴迷地望着我绯红的侧脸。
李斯焱柔声细语安慰道:“别怕,已经没了。”
我记不清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哭了,又好像没有,他温柔地哄我,我一声声地骂他,在那么多模糊零碎的片段里,我只清晰地记得他用清亮的眼睛看着我的模样。
肇事大咪不高兴地喵喵叫起来,和耗子一起被愤怒的惠月扫地出门,再关进小黑屋接受蝉儿的严肃教育。
他让我叫他的名字,他卑贱的姓名。
惠月应声而来,猝不及防看到了惨死的肥鼠,眼皮子猛地跳了一记。
我抓紧了红罗软帐,抓断了帐边的珠帘,玻璃珠子劈劈啪啪地打在榻边,最后一颗珠子坠地时,我实在忍不住了,咬牙道:“李斯焱,你属狗的吗!”
我颤颤巍巍指向脚踏处,李斯焱瞧了一眼,皱了皱眉,高声道:“惠月,把这脏东西扔出去。”
我话音刚落,檐下的晩梅倾倒出存了一夜的露水,李斯焱将脸深深埋入我的颈窝,天边传来一声春雷,曲江水涨,徐徐漫出堤坝。
病急乱投医,我一个猛子扎进李斯焱怀里,后者下意识揽住了我,手足无措地拍了拍我的背,梦游一样道:“大清早投怀送抱?”
一万个春天轰然而至,他的心跳声剧烈如擂鼓。
与耗子的小绿豆眼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我的尖叫声差点把紫宸殿的屋顶掀飞。
不管今后我们之间还会有多少怨憎,至少在这一刻,他一定以为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最让我崩溃的是,年三十那日,大咪逮来了它生平中第一只耗子,神不知鬼不觉放在了床边脚踏上。
作者有话要说:友子们不是我不更,是这两章比较内个,要修改到jj能发的程度……
由于不好的事都赶在了一处,我这个年过得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