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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潦草地生了个娃

没有他,我们家也不会遭受这等灭顶之灾。

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他的母亲像我一样泼辣,她当然不会任先帝施为,这世上也不会有李斯焱这个人。

他明白他的出生是个错误,所以才格外自卑,给生母择墓地,烧纸钱,倔强地证明自己不只是她人生中的污点,可又有什么用呢?人死如灯灭,他再怎么表演,他母亲也都看不到了。

他默默看了我许久,方轻声道:“朕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宣政殿上,你骂朕,顺口骂了朕的母亲,朕当时觉得愤怒,但后来却又有些感慨,如果她像你这样泼辣厉害,或许许多事情便不会发生。”

可笑他竟然还想让我重蹈他母亲的覆辙,人类这种生物真是奇怪,也不是不反思,但就是会一代又一代重复先辈的不幸,宛如宿命一般。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安慰显得言不由衷,落井下石又显得刻薄,想了很久,只能说一句:“节哀。”

望着他的眼睛,我平静地开口道:“我确实不像你母亲这般软弱,但你也不要奢望我会为了这个孩子披荆斩棘。”

“朕只是觉得难过,她本可以安安顺顺在掖庭中老去,但却因生了个血脉贵重的儿子,被迫饮了一杯鸠酒,终结此生。”

我把他的手拨开,漠然道:“不管怎么样,生下他都非我本愿,让陛下失望了,平心而论,如果我处在陛下母亲这般境遇里,我也不会有多爱护意外生下的孩童。”

“朕没有怨过她,朕明白她的苦楚,”李斯焱道:“是朕这个儿子给她带来了诸多不幸,她又怎么会疼爱一个灾星呢?”

他的脸色发白,如一尊石雕一样僵在我床前。

我睁开眼道:“陛下同我说这个做什么,是在怨她?”

看他这副模样,我没有任何快意,只有悲哀。

可时过境迁,当时他那些小小的意气,如今在我面起前,也都已经散去了。

事情为何到了这般田地?

撒这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大概是为了在我面前显得不那么可怜。

闭目平顺良久,李斯焱才又执起我的手,将整张脸埋入我的手心里,突然哑着嗓子问道:“缨缨,朕想问你,如果朕当初没有杀了你的父兄,而是在某次文会上看中了你,把你点进了宫……或者是朕拿着你送的珠花挨家挨户地去寻你报恩,我们两个会不会有个好一些的开始?”

我能猜到他为什么要骗我,那时我家庭美满,和乐融融,集家人万千宠爱于一身,他却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那是自然,”我道:“如此,至少我不会像现今这样恨你。”

……因为做过被抛弃的小孩,所以才那么怕再次被扔掉吗?

见他还想再问,我平视着他的眼睛,淡淡道:“可也只是有个稍微好些的开始罢了,即使你没做过这些,我也不可能真心爱上你,陛下,我们是南辕北辙的两类人,爱好、性情、处世之道,都没有一星半点的相似之处,硬要凑在一处,折磨自己,亦是折磨对方。”

原来如此。

一室寂静,只有滴漏之声。

“先皇后临终前,让朕的母亲带朕避去掖庭,失去了靠山,她惶惶不可终日,所以皇后一死,便毫不犹豫地将朕扔去了倒夜香的差事上,从此未再过问过朕如何,大约也是希望朕能无声无息死在里头吧。”

半晌,李斯焱面露自嘲之色:“朕怎么忘了你的秉性?你是正直的孔孟学士,朕只是个阴沟里的卑鄙小人而已。”

他淡淡勾唇一笑:“她确实生下了朕不假,可她对朕,没有寻常母亲的温情,只有厌恶与惧怕。”

他既然痛骂了自己,那我也没必要再补刀了,其实李斯焱的性子并不是我最厌恶的那一类,他虽然暴戾,但还算是磊落,至少是明明白白地以权势压人,而不是在背地耍弄下三滥的小手段。

“你知道吗?朕从前告诉你的这些关于朕母亲的事,其实都是骗你的。”

可以说是渣得坦坦荡荡,坏得明明白白。

锦被之下,他揉搓着我孕中浮肿的小腿,声音飘渺,好似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就连逼迫我怀孕,手段都如此粗暴有效,让人想恨他都觉得十分无力——他根本不在乎我恨不恨他,甚至我恨了他,他还觉得我起码愿意对他用心思了,开心得很。

我眼睫微微一动。

累了,随他去吧,我一边想,一边昏昏沉沉闭上了眼。

“缨缨?“他轻声唤我。

*

可如今覆水难收,我已经不愿意再计较了。

临盆之日越发接近,紫宸殿上下如临大敌,不管我走到哪儿,宿夕惠月必要一左一右扶着我来去,我觉得不自在,她们却说,这都是皇帝的吩咐,万万不能让我出了什么岔子。

如此省去了许多纠结,也造成了许多伤害。

李斯焱也怕得厉害,怕我一个不小心磕碰了自己,如今我是双身子,且神思恍惚,一摔非同小可,弄不好就要一尸两命。

因为极有自知之明,所以从来没有问过我“你爱过我吗?”“你为什么不爱我?”“你要怎样才能爱我?”之类的降智问题,爱是什么,他弄不明白,也不奢求,既然得不到,索性不要去期待这一切,只用权势把我留在身边就好。

于是他将公务统统带回了内殿处理,以便就近看护我。

李斯焱此人,外表看起来狂,其实内心中极有逼数。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习惯。

他其实也明白,我不可能宽恕他。

就像我小时候做功课,如果是在书房里做,那多半会规规矩矩把功课做完了再出门玩儿,可要是在自己屋里做,那就完了,时不时就要去拨弄一下玩具,往往拖到天黑都做不完。

毕竟我不是神佛,不负责接受他的忏悔,也不打算饶恕于他。

李斯焱也是如此,表章看着看着,莫名其妙就又看到了我的床头来。

我能说什么呢?连骂他的心情都没有,只有深重的怅然若失之感。

我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一本诗集,听到他来了,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全然把他视为空气。

他还说,他从不敢回头去看自己做过的事,因为每多看一点,就更加绝望:他这种心狠手辣,卑鄙不堪的混蛋,不可能也不配得到我的心。

李斯焱轻轻咳了一声,许是嫌夜间风凉,他把锦被往上面拉了一拉,又将一碟子蒸梨推到我跟前道:“今日干燥,多吃些水果吧。”

芙蓉暖帐中,他握着我的手说对不起,都是他的错,他以前做过许多不可挽回的事,也伤害过我,他很早以前就开始后悔了,但他不愿告诉我,不愿意舍掉这点可怜的自尊心,只敢以最惨烈的方式,把我绑在他身边。

“我没胃口。”

我们间故事的开端如此不堪,他滥杀无辜,我对其恨之入骨,一路将错就错走到今日,在一同迈入生门之前,他终于对我低下了他傲慢的头颅。

蒸梨那甜丝丝的气味让我眉头直皱。

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丝毫不在乎,最令我黯然的,却是他迟来了许多年的道歉。

“不吃就算了。”李斯焱在小事上一向通情达理。

也亏得我家没剩几个活人了,不然就冲李斯焱这个谄媚程度,我看不出两年,沈家就能从一个寒酸的清流小门庭,摇身一变为国朝第一大外戚世家。

闲坐片刻,他目光微暗,落在锦被那突兀凸起的那一块上,舔了舔唇,小心翼翼、试探地将手掌放了上去。

不难想象他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做成此事。

我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入太庙,享受皇裔百年供奉,这是一国臣子最高的荣耀了,若非三公九卿,连太庙的门槛都摸不着,我父亲死时不过一个小小的史馆编撰,竟被他以忠义为由,硬塞了进去。

他怕自己没轻没重,弄疼了我,已经很久没有摸过我的肚子了,今日这是怎么了,突然间想和他孩子交流交流感情了吗?

不安之下,他干了许多他觉得会让我开心一点的事,比如按着礼官的脑袋,把我阿爹的牌位请入了太庙。

李斯焱憋了半晌,问了个非常没有水平的问题。

这令他很不安。

“缨缨,你说他会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李斯焱试图用花钱把我哄回来,不过后来,他隐隐发现我的物欲极淡,花钱的效果约等于没有,往常还对字字画画的感兴趣,可自从被他逮了回来,连读书写字的心情都失掉了。

我给了他一个更加没有水平的回答:“我不知道。”

“谁说不是呢……”

他凝神思考了片刻,突然间,手底微微一动,好像腹中的孩童从内部往外出了一拳一样。

婶子无情点评道:“这什么狗屁孽缘,司命仙君给你们俩写命格的时候手滑了吧。”

他吃了一惊,手足无措看向我,急促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胎儿不康健吗?”

我仔细想了想道:“……以前也是这样的,但我们俩的需求从来没有匹配上过,我只想离开内苑,他却除了让我离开之外,什么都愿意做。”

我暗骂他没有常识,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腰部,给他科普道:“胎动,正常的妊辰反应。”

婶子见状,万分震惊,问我道:“他以前对你这么好吗?还是知道你有孩子了才如此?”

看来肚子里是个女孩子,和我一样武德充沛。

要知道他可是个日理万机的皇帝,这是牺牲了所有个人休息时间,才能做到一日三次前来点卯。

一听可能是个好动的孩子,李斯焱喜上眉梢,忍不住又想和他孩子交流一下感情,我却打了个哈欠,有意无意避开了他的贼手,转到了另一边去。

还有一天三次的按摩服务,让我孕期基本没受什么罪。

李斯焱展现出了明显的受虐倾向,被他不知是闺女还是小子踹了一脚后,足足美了一整天,据大臣们回报,今天的皇帝心情极好,提什么准什么,好说话得惊人。

有婶子管理我,李斯焱就只需献媚讨好,三天两头给小川送温暖,给我赏东西——说实在的,我看了那么多年史书,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皇帝赏东西是以库为单位的,基本上别人送他什么,他转手就拿给我,后来他嫌麻烦,干脆把库房钥匙放在我床头,我有需要的话尽可随时去拿。

金莲告诉我:“外面都在拜送子神仙呢,最好娘娘年年怀孕,他们年年都日子好过。”

婶子虽不待见他,但却疼惜未出世的侄孙,于是对我进行了严苛的军事化管理,不准瞎跑,不准哭,不准乱吃零食,不许接触猫狗……

我脑袋上冒出一大串问号:“年年怀孕?猪都没这么高产!”

李斯焱如今终于学聪明了,不再亲自管束我,也不再凶神恶煞地禁我的足,而是直接把我唯一害怕的女人——婶子挪进了紫宸殿。

*

丧失了机动性后,养胎的日子变得极为无聊。

又过了半月,我预定的产期逐渐临近。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时节交替,物换星移,我的肚子越来越大,行走起来也越来越不方便。

某个愁云惨淡的下午,腹中疼痛传来,我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淡定转头对婶子道:“婶子,我可能要生了。”

*

婶子浑身一震,声音都变了调去:“快!快叫稳婆来,送缨子去产房!”

下一刻,陀螺被扔进了炭火盆里,渐渐焦黑卷曲。

慌乱的只有婶子而已,提前入驻紫宸殿的稳婆和大夫都身经百战,每日观察胎位八百遍,如今大考当前,颇有静气,几人通力合作,有条不紊地把我运送进产房中,然后——毫不留情把我婶子赶了出去。

说完,婶子就起身走了,我在榻边木然坐了许久,目光触及那只精致的陀螺。

虽有万全准备,生得却不算顺利。

“横竖也没得选,不如顺势而为,缨子,人的眼睛生在前面,注定是要往前看的。”

我年轻,身体健康,可不知为何依然疼得厉害,从下午一直到凌晨,疼痛一波一波袭来,像大浪兜头将我冲刷入无尽的深渊。

“世间之事,本就没有公平可言。”婶子叹了口气:“你读的书多,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吗?”

不要怕……不要怕……我安慰自己,没关系的,生得下就生,生不下大不了就一尸两命呗,反正我的未来如此灰暗,也没什么值当期待。

“当了皇后又怎么样?”我的眼中淌出泪水:“凭什么他就能得偿所愿,女人孩子江山样样都有,我却只能被锁在这儿接受他的施舍?”

死了也好,留给李斯焱一具尸首,我自己去泉下与家人团聚。

“一码归一码,”婶子道:“他混账不假,对你不错也不假,明天封后的旨意就下来了,你往后的路只会更加煊赫。”

他会怎样?会抱着我的尸体哭吗?还是会像话本里那些霸道皇帝一样,让太医院给我陪葬?

我大为震惊:“他杀了咱们全家,如今只是指头上戳了几个眼儿,婶子就原谅他了吗?”

——可笑我生死一线间,竟然还有心思去想这些不相干的事。

婶子闷头将布料收拾了,慢慢道:“我还想问你呢,你就打算这样拧着一辈子吗?他毕竟是个皇帝,做到如此份上,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产婆在喊:“已开了五指了——”

饭后,我把李斯焱赶回御书房,皱眉与婶子道:“婶子今儿个怎么回事,竟然给他好脸色了,他配受吗?”

不,应该说怎么才开了五指。

瞧这礼让的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凤凰汤呢。

到底还有多久。

补你大爷。

我好痛。

他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缨缨乖,喝一点,补身子。”

产房内满是血与汗的味道,灯光绰绰,我十指紧抓床褥,欲生欲死。

我推回去:“我不爱喝这东西。”

直至此刻,我才清晰地明白了,年轻生命的降生原来真的是以撕裂母体为代价,看看李斯焱在我体内种下了一个何等可怕的怪物,看看他让我受了多大的罪。

李斯焱受宠若惊,哪敢擅动,立刻把盛汤的金碗推向我的方向,眨巴眨巴眼道:“缨缨身子重,给缨缨喝。”

我泪盈于睫,无端又想起自己的母亲,轻声地喊:“阿娘,我好想你。”

晚膳时,婶子破天荒地给李斯焱盛了碗鸡汤。

可我的母亲不会来了,她死在我六岁的时候,自此之后,生命中重要的家人一个个离开了我,一去不返。

她的眼神疲惫释然,似乎在说,算了吧。

吵吵嚷嚷的声响在我耳边来回晃动,一切都是模糊的,烛光与火光,一盆盆白巾与沉红的血水,我的天地都笼上了一层红色。

那一瞬间,我能感受到婶子心里那股憋着的气散去了。

我讨厌这里,我好想回家。

婶子乍见杀夫仇人,自然没有好脸色,沉着脸看了那件水田衣:走线尚可,细节粗糙,再抬头看了他的手一眼,十指上留有明显的针眼儿。

又是一阵可怕的钝痛割过我的身体,我瞪大了眼望向帐子顶,四肢无意识地痉挛起来,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人影,她在哭,眼泪大滴大滴掉在我脖子上,与我淋漓的汗混在一处。

我看过狗皇帝许多种笑容,三分薄凉,三分讥嘲加上四分漫不经心,但从来没有见他露出过,如此谄媚的笑容。

婶子紧紧握着我的手,眼圈泛红,声音却坚硬如铁:“缨缨,你要挺过去,你是沈家的姑娘,天生是要握笔拜官的,你不会折在生孩子上头,不会!”

某次,李斯焱一边口头批奏折,一边给我按摩浮肿的小腿,恰好被婶子撞见了,李斯焱立刻热情招呼婶子来坐,向她展示他新做成的百家水田衣。

她指着门外:“你爹娘都在天上保佑着你,他们只剩你一个女儿了,你还要撑起沈家门楣,怎能在这个槛上跌倒?”

亲眼目睹了李斯焱对我无微不至,小心万分的照料后,她对李斯焱的态度和缓了许多。

是吗?可我却觉得我总在跌倒,一路摔打着才走到今天。

女人大多心软,包括我那意志不坚定的婶子。

意识如同坠入了一面深湖,眼前有许多小人手拉手跳舞,为我唱着呕哑的丧乐,我心想,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

剧烈的痛楚中,眼泪夺眶而出,我只剩一句话,哆嗦着嘴唇,来来回回地说:“……我想回家。”

“不,婶子你别给他贴金,他就是一个纯粹的烂人而已。”我认真道。

一双更加宽大干燥的手捉住了我的手腕,我费力地睁开一条缝,在缝隙中瞧见了李斯焱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这双眼早已没了往常的阴沉狠戾,只剩焦虑与慌张。

难过了一会儿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和皇帝的官司,也不是我一个普通妇人好置喙的,你说他不讲道理,可有时想想,在这片土地上,他不就是唯一的道理?”

他的手抖得厉害,摸索了好几下才握住了我的手,大掌徒劳地将我的手捂热,可没有用,我周身都是冷汗,奄奄一息,连喊叫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说起这事,婶子就一脸阴云。

见我形容凄惨,他的眼泪亦掉在我的脸侧,好像在下一场滚烫的雨。

我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呀,我性子也算泼辣了,该受欺负,照样逃不过。”

他在哭,无声地掉眼泪,婶子说他不擅长安慰人,说我讨厌他,所以他不敢对我说话,一个音节都不敢发出。

婶子笑了:“你母亲是荆楚之地的大族女儿,最擅长整治这些味道古怪的糕点,我让她跟我一起管家,她一直推脱说不会管理这些,只想相夫教子,也幸亏是遇到了你父亲,要不然她这性格,太容易被人欺负了。”

我已经快撑不住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回家。

“我已经有点忘了她的模样了,”我在空中比划了两下:“我只记得她的声音,很轻,很宁静,还有她做的一种糯糯的米糕,味道极好。”

回我安邑坊深处的家。

婶子手中一刻不停地缝着衣服,听我突然这样问,迟疑了片刻才道:“当然记得,不过大嫂的性情和你一点也不像,她性子软和,说话温柔,长安城中人家,没有说她不好的。”

“……让我……回家……”

“婶子还记得我母亲吗?”我抓了两个枕头垫在身后,整个人斜坐在榻上,同婶子聊了起来。

越说越是气若游丝,稳婆见势不妙,连忙将一枚参片垫在我舌底。

我那个早逝的阿娘。

“娘娘可千万要撑住了!”她焦急道:“一旦昏过去可就不好了。”

临近产期,我总是容易胡思乱想,抚摸着凸起的肚子,我突然想起了我母亲。

参片真苦啊,我把头扭去一边。

只不过,他上心归上心,却没问过我想不想要这份心意。

婶子的怨气突然爆发了,压抑许久的悍妇本性暴露,她愤怒地推走李斯焱,骂道:“陛下还有脸在缨子面前哭!没有陛下,缨子用得着受这么大的罪吗?滚开,你还没看明白吗?她根本不想见到你!”

众所周知,我们沈家的男人极尊重女人,已经是长安城内好丈夫的模版典范了,婶子以我温柔体贴的二叔当参照物,还能得出李斯焱上心的结论,足见他花费的功夫有多深。

是啊,从头到尾,只是他离不开我罢了。

“不必了!”婶子连连摆手:“如此看来,他对你这一胎,倒是极为上心。”

李斯焱的眼泪掉得更加厉害,像慌不择路的困兽,带着泪水的亲吻落在我的手腕上,在我生死之间,他终于明白了家人和自由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这两样东西支撑,我真的不会有求生的意志,他以为我在这段时日里休养生息,可事实上是在油尽灯枯。

我点点头:“他在掖庭住过几年,什么都会,婶子还想看他做的其他玩具吗?我拿给你瞧。”

他期待与我白头偕老,与我生儿育女,可这一切都建立在我还活着的基础上。

婶子更加惊讶:“皇帝还会做这个?”

而现在,我要抛弃他了。

“没事,一样的陀螺他做了足足六个,弄坏了随时可以换。”我补充道。

在他父亲,母亲,忠心的仆人抛弃他之后,他唯一珍视的我也将离开他,他会再次成为那个孤家寡人,坐拥万里河山,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分享喜悦的人。

婶子讶异地瞪大眼,连忙将陀螺轻轻放在小桌上,生怕碰坏了它。

一滴泪掉在我的耳边,他的调子泣不成声。

我从床榻上探出半个脑袋:“这个啊,这个是皇帝自己做的。”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想回家就回家去,我再也不逼你了。”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问道:“这玩具做得真好,是哪路官员孝敬的?”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朕把孟叙调回长安来,放你弟弟出长安……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

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婶子突然看见床边掉了一件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个木雕的小陀螺,打磨得圆圆融融,上了亮亮的好漆,模样神气活现。

他说求求我。

婶子白了我一眼:“像你这样的还是算了,咱们家有你一个混世魔星就够够的了。”

原来他也会说求这个字。

我笑了笑:“小丫头?像我这样的?”

汤药与参片流水般送到嘴边,我不知道自己挣扎了多久,耳边的杂音嗡嗡作响,我已经听不见李斯焱在说什么了。

“这倒也不是,”婶子道:“主要是你婶子身子骨不行,生一个就差点死在了产房里,不敢再来一遭了,说实话,如有可能,我也想有个小丫头。”

突然间,稳婆惊喜的声音尖锐地响起,我的身体好像裂开了一条口子一样,有一些东西哗哗地流出了原本的所在。

我安静地听她讲故事:“……所以婶子就只生了小川一个?”

“生下了!恭喜娘娘,是个小公主!”

当时还是新婚少妇的婶子,被这阵势吓得差点从榻边掉下去,一度对生育产生阴影。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生理知识比较欠缺,对生娃的风险根本没有概念

有人害喜害到痛不欲生,有人拿酸梅子直接当饭吃,更有甚者生完小孩后陷入了深深的抑郁,婶子说,有一次她去探望一个产后的远房妹妹,那妹妹眼神呆滞,看着她突然就哭了,哭着说怎么办呀表姐,我想掐死这个孩子。

但凡目击别的女人难产,他都绝不会让女主遭这份罪……

据我婶子说,女子怀孕不是一件轻松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