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行被我当头一顿大骂,脸色明显地白了白,手指屈起,指甲又嵌进了手心,胸膛像一个喘鸣患者一样起伏着,恨恨道:“我自会向陛下请罪,可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不准踏出宫门半步!”
进宫第一日时,我抽过素行一鞭,现在我怒气又上了头,手里痒得厉害,很想再给她来个一下子,两年里我对紫宸殿所有工作人员都改观过,唯独素行,我从进来第一日起就觉得她是李斯焱的狗,两年过后,她在我心里依然是条狗。
我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管束我?从前低头不见抬头见,我视你为同僚,才给你三分薄面,眼下陛下亲口答应放我走人,你以为老娘还会再看你脸色?滚开吧,甭逼我动手。”
我性情刚烈,吃软不吃硬,一听她竟敢关我,当下便猛力甩开蝉儿和金柳,指着她怒道:“岂有此理!你们六局自己御下不严,疏于监察,才在眼皮子底下闹出了行刺的丑事,素行姑姑你是尚宫局之首,不去陛下跟前负荆请罪也就罢了,还想耽搁老娘这个无辜挡刀的回家,我倒是想不通了,怎么有人的脸皮生得那么厚呢?”
一时气氛紧绷,几个宫女吓得大气不敢出。
素行上前一步,淡淡道:“你当宫里是什么地方?任你随意来去的吗,当众行刺一案尚未了结,你是重要的证人,岂能让你就这么走了?蝉儿,把她拉回去,屋子也锁上。”
我与素行对峙之时,范太医听见了动静,扔下了还煎着的药,向我匆匆跑来,一进屋就目击了我嚣张放话的场面,他的胡须滑稽地抖了抖:“这……这是怎么了?沈缨你站起来做甚?快回去躺下!”
小金柳立时拉住了我,求救的眼光投向了身后的素行。
我瞪了他一眼:“范爷爷你别插嘴,我拿了陛下的准许出宫,不成想这老妖婆非要拦着我,过不过分!”
说罢,咬牙挣脱开蝉儿和金莲的桎梏,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外走。
“出宫?”范太医顿时抓狂了,唾沫横飞地教育我道:“老大夫我从医数十年,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病患,你晓得你的伤势多厉害吗?差一点儿就插进骨头了,若不得好的医治,这条胳膊以后怕是连力气都使不上,还动手呢,是另一条胳膊也不想要了吗!”
我道:“这不碍事,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腿脚,便是爬也能爬出宫。”
我此时满心满意都是回家二字,虽知道范太医是为我好,但仍被他这个理所当然的态度激怒了,那一瞬间,我只觉全世界都是我的敌人,都是拦着我不让我回家的大坏蛋,顿时气血上涌,浑身燃起一种不管不顾的执拗劲儿,一手把他拨到一边道:“我不信外头找不到好大夫,只知道一日被你们关在宫里头便要折一日的寿,今儿我非要出宫不可,谁知再待下去还要出什么状况?今天被扎刀明天是不是就要被抹脖子了?你们让开,滚边儿去,别挡老娘的道!”
蝉儿瞄了眼素行,小声道:“可是……你的伤势……”
范太医被我推了个趔趄,目瞪口呆地望着我,素行也是,她看我的眼神惊诧又警惕,像在看一坨暴走的有害垃圾。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理直气壮道:“陛下说了封后典完了便要准我回家,现在算着时间,皇后已入主椒房,我不想留在这儿,我想回家去!”
事后小金莲向我描述,说我那时候看起来真的疯极了,大有他们不让步,我就敢提刀砍人的架势,其实是的,那时的我生怕希望落空,无法离开,被恐惧和焦虑驱使,周身爆发的气场竟然连素行都被震得后退了一小步。
不独是蝉儿,在外间忙碌的素行,金莲金柳也跑了进来,几人合力把我摁住,防止我笨手笨脚再次伤到自己。
我冷冷瞥了她一眼,拖着受伤的肩膀跨出了门槛。
我一把拉开了帐子,咬着牙坐起了身,蝉儿大惊,连忙跑过来把我又放倒在床上,问我道:“你做什么,这般胡乱动弹,是要拉到伤口的!”
“你去哪儿。”
我知道自己的伤重,要休养,可这一刻我顾不得别的,只发了疯似的想回家。
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我木着脸抬起头,见到李斯焱正站在台阶之下负手看着我,他没换衣裳,还是穿着大婚时的红色礼服,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逆着光,看不清此刻他的神情。
我看着那束光亮,一种无名的冲动在感官迟钝的身体里流窜。
他又问:“你去哪儿?”
——如果不挨这一刀的话,我现在应该奔跑在回家的路上,我会从角门出发,跑出巍巍宫墙,路过从前工作过的门下省,路过永兴与安兴坊……五月带着槐香的风会路过我的肩头,我记得新宅子门前有一棵老榆树,它应该开花了吧。
我脚步不停,淡淡道:“我要回家。”
我想起我在安邑坊的家,房间里也有一扇高高的窗子,窗外种着攀援的花木,光亮从窗子里投进在,在桌上撒下温柔的影子。
“庆福,把她拉回宣微殿里面去。”李斯焱道:“下手轻些,别扯到她的肩膀。”
这屋子采光并不好,仅有的一点光线透过纸糊的窗子,模模糊糊地射进来,我看着那一点光亮,恍如隔世。
我立时气得七窍生烟,尖声道:“你说过封后典完了便要放我走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怎可反悔!”
帐子像一面松软的云,静静地垂在我床边,帐子里的我直挺挺躺着,半边身子在药物的作用下发着麻,帐子外的蝉儿在和太医交谈,吩咐宣微殿的宫女们打下手,我不想打扰她,微微转过头,眯起眼去看我屋中那一扇小小的高窗。
李斯焱负着手,遥遥地在阶下看着我挣扎,咬着牙道:“你想错了,朕不想留你,一点也不想,巴不得你赶紧滚,是婉儿说要和你告别,让你再多留一刻。”
我试着动了动肩膀,不再有那种尖锐的痛楚了,之前范太医嫌我叫声太凄惨,回太医院取了草乌散给我,这草乌散不愧是太医院秘制麻药,敷起来见效快且效果好,就只有一个毛病:会丧失一部分行动能力。
他话音刚落,魏婉儿便急急忙忙地从院门处进来了,猛然撞见了李斯焱,她愣了愣,屈膝行了个礼,叫了声陛下。
说罢把帐子掩好,麻利地挂上了小铁钩子——蝉儿在紫宸殿的时候就负责伺候床帐,此事对她来说轻车熟路。
李斯焱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道:“不必多礼。”
她又道:“不说那么多了,你身子骨虚,先歇上一歇,等待会儿范太医的方子煎出来,我再来帮你起身。”
魏婉儿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瞧了瞧李斯焱,又瞧了瞧被两个内侍合力给压制住的我,迟疑片刻道:“沈缨……”
蝉儿起身放下了我的床帐子,笑了笑道:“自然,昨日你让小蝶来把家私分给我们姐妹,她把这事跟我们说了,大家都舍不得你,金莲和金柳还哭了一场,最后一人拿了一幅你画的花鸟卷,说是要留个念想。”
李斯焱似乎是对她笑了一下,温声道:“你和她主仆一场,朕准你和她告个别,但只许留到未时一刻,再晚就不行了。”
“你们都晓得我要出宫啦?”我问她。
我心想哪用留到未时一刻,我现在就想走。
“好。”我垂头丧气地答应。
魏婉儿没有弄清李斯焱的意思,只是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下来,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小声道:“进殿说去吧。”
“吃一堑长一智吧。”蝉儿叹道:“不独是宫里人谋算多,心毒之人其实处处皆有,往后去了外头,别再得罪人了,小心才是上上策。”
“怎么回事?”她问。
我自知理亏,颓了下去:“是我错怪她了。”
我低下头道:“我该出宫了,素行不让。”
蝉儿道:“她也让你提防瑞音了呀,可你总是把人往好处想,还劝她别老和瑞音别苗头,小蝶不想让你觉得她心胸狭小,所以后来都不来找你抱怨了。”
魏婉儿沉默一瞬:“那陛下呢,他怎样说?”
“小蝶怎么光跟你讲,不告诉我?”我不可置信地嚷嚷开来:“她说过她和我天下第一好的!”
“他让我和你告个别,”我道:“留到未时一刻再走。”
“当初让娘子你提防着她些,你还不以为然。”蝉儿倒不觉得意外,继续低头扯起了绷带:“小蝶前日来寻我,说瑞音最近做事心不在焉,想必是在盘算些什么,果然,这才几日啊,便叫你着了她的道儿。”
“你肩膀怎么样?”魏婉儿又想来看我的伤口,我连忙摆摆能动弹的那只手道:“没事,小伤,出去养两天便好了。”
“瑞音!”我咬牙切齿,怒火中烧,从牙缝里抠出了这个名字:“我本来只想护着淑妃娘娘,是她冷不丁推了我一把,让我生生受了那婆娘一刀!。”
“怎么是小伤呢?”魏婉儿忧心忡忡:“不如你还是在宫里多养上两日吧,范太医是治外伤的好手,外面的医师手艺粗陋,耽搁了你的伤势怎么办?”
蝉儿扯绷带的手一停,惊诧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来暗算你?”
我宽慰道:“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我在长安的朋友多,认识不少高明的医师,不逊于宫里的太医,再说,伤的又不是右手,便是以后恢复不好,也碍不着我写字。”
她不说还好,一提我就来气,脱口而出道:“谁想护驾了!我巴不得李……实话告诉你吧,我是被人暗算了才受了这伤,我正要找她算账呢!”
她眼中浮起薄薄的泪花:“小蝶说你是为了救我才被捅了刀的,我……”
蝉儿无奈极了,给我塞了一块饴糖,又瞅了瞅我的伤口道:“沈娘子,你可真是多灾多难啊,不过这回你也算是护驾有功,应有奖赏的。”
“不是。”我摇了摇头:“是瑞音推了我。”
活动间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我一龇牙,立刻把素行这点事扔到了脑后。
魏婉儿豁然一下站起,差点把几案推翻:“你说什么?瑞音她怎么会……会害你呢。”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并未往别的地方想。
“我不知道,我们虽不亲近,但也算是同僚,况且从未结过一点仇怨。”我道:“先前还愤愤不平过,可转念一想,眼下我要走了,再去计较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只盼你能多留上一个心眼,若真是她行事不正,该怎样处置,你也要早做决断。”
蝉儿看了眼步伐沉重,面色铁青的素行道:“按理那个老尚服应该给公主陪嫁出去的,可她来求了素行姑姑,说想留在宫内,素行姑姑一时心软,才允许她留了下来,现如今事发了,尚宫局那边定要彻查,咱们素行姑姑逃不了干系。”
魏婉儿仍在震惊之中,梦游般点了点头,我笑了笑道:“你多保重,古人云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以后若有缘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不是,那尚服行刺便行刺了,关素行姑姑她什么事?”我仍然存了疑窦。
我们说着说着,耳边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这个计划虽粗糙至极,可也确实是让李斯焱颜面扫地。
静默了一瞬,殿门突然开了,暖金的阳光从那道缝隙里钻进殿内,在地上投射出一个高大的影子,我回头看去,目光碰到了一面大红色的布料,做工精致华美,上面绣着金色的蟠龙。
兄长身死,几个侄子都被砍得一干二净,那公主想必是恨极了李斯焱,才特意让留在尚服局的老仆借奉衣的机会,在全长安命妇面前行刺李斯焱。
全天下有资格穿这身衣服的只有一人而已。
进屋后,跟在素行旁边的蝉儿悄悄对我道出了缘由,原来今日行刺的那个老尚服与素行是同乡,只是当初进宫后,一个去了尚宫局,一个去了公主身边,那公主与前太子是一母同胞,原来应是她的亲哥哥做皇帝,却不成想自家哥哥竟然被李斯焱这个掖庭杂种给杀害了。
“陛下。”我和魏婉儿携手起身,对他施以一礼。
她看了我一眼,不动声色地把手缩回了袖子里,我愣了愣,随即明白了,她压根没有表面那么镇定,其实刚才,她一直紧张地在抓自己的手心。
李斯焱淡淡应了声道:“伤了就不要起来行礼了,没得让人觉得朕苛待下人。”
我问道:“素行姑姑,你手怎么了?”
我和魏婉儿均未发一语,我垂下眼心道:下人?以后就不是了。
素行表面依然是那副冷漠模样,两道淡眉拧成一个威严的结,我还以为她这是临危不乱的表现,可是素行伸出手来给我拉衣襟时,我才意外地发现发现她手心赫然有几道血痕,看着颇为惊心。
魏婉儿勉强地笑了一下,问道:“陛下,妾正与沈娘子道别,不知陛下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魏婉儿想护送我,可她是众妃之首,不便离开,所以到最后,带我下去治疗这个工作落到了素行肩上。
“唔,”李斯焱眼中划过一点幽暗的神色,平静地踱了两步,转过头来对我们道:“庆福刚抓了人盘问过,都说当时情景危急,多亏沈缨娘子挺身而出,挡下了那老婆子一刀,才护得其他人没有损伤。”
殿前的血迹一擦,仪式照常进行,我作为唯一的受害者,被快速抬去了贵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捂着受伤的肩膀欲哭无泪。
虽然动机上有些出入,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就大方地应下了,也没有提瑞音下黑手之事,只道:“阴差阳错,凑巧罢了。”
眼见皇帝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该处理尸体的处理尸体,该擦地的擦地,该回座位的回座位……该下去养伤的下去养伤,一场精心策划的行刺,因为我被瑞音下了黑手,而成了一场闹剧。
魏婉儿小声道:“陛下明察,她为了保护妾,才被扎了一刀,妾欠她一条命。”
他没有再戴头冠,转过身,一步步走回了温白璧身边,脚步沉闷。
“原来如此,”李斯焱和煦地点了点头,走到一盆牡丹前,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拈住半开不开的魏紫,轻声道:“这么说,朕还应该感谢沈缨了,阴差阳错,凑巧为朕护住了爱妃的性命。”
一个机灵的内侍替他捡起那面滚落在地上的头冠,李斯焱看了一眼,冷漠地道:“……把尸体拖下去喂狗,典礼继续。”
魏婉儿直直盯着那支被他□□的魏紫,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他一言不发,脸色难看,从我脸上挪开目光,直直地盯着青砖上的血液。
我不像魏婉儿那样含蓄,直截了当道:“陛下,花草亦有灵,你饶了这支牡丹吧。”
李斯焱终于从那种不管不顾的状态中挣脱了出来,眼神慢慢变得清明冷静。
“好。”李斯焱爽快地放了手,站在那盆花前,状若不经意道:“你护驾有功,按律应论功行赏,本朝虽然有女子不得入朝的祖训,不过朕可以看在这次的份上为你破次例,出宫后去史馆当差吧,朕点你为从五品兰台令。”
我又补充了一句:“这点小伤不碍事,有道是为君者修德,为臣者尽忠,方天下安宁,陛下可不能意气用事。”
我愣了愣,问道:“……因为我救了你的爱妃吗?”
命妇们作何感想我不知道,可看李斯焱的神情,我便知道他没听进去多少。
他沉默一瞬,突然噗嗤一声笑了:“算是吧,沈缨,你熟悉朕的脾性,该知道朕不是个好人,这次难得心软和了一回,就当是补偿你。”
我很少说这么识大体的话,与其说是说给李斯焱听的,不如说是说给在场吃瓜众人听的,今日来观礼的命妇尽是见多识广的人精,稍敏锐些,便能看得出李斯焱对我有意,我不想背后遭人指点,所以才说了这些,把我和李斯焱的关系限定在纯洁的君臣关系中。
他走过来,轻声道:“不做兰台令也可以,别的在京官职随便你挑,一时想不出的话,就去紫宸殿找庆福开库房,你不是喜欢字画吗?朕那里有的是,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我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道:“臣知道陛下体恤下人,可还是要分清主次,眼下纳后才是最要紧之事,陛下万万不该冷落皇后,再说,庆福爷爷昨日来传圣旨,准许臣今日下午出宫,就让臣回家养病吧。”
我皮笑肉不笑道:“陛下真大方。”
那就只能是我了……
我想了一想,再次确认道:“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在场女人中,温白璧身份最高,理应她出来说上两句圆场的话,可温白璧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漠之态,好似今天要成亲的不是自己一样。
李斯焱露出了桀骜的神情,他道:“朕富有四海,是天下的主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甚至……你如果想留在宫里,要个一官半职,起居郎,舍人,六局女官,再不济,就去翰林待着,翰林藏书百万,你想看什么都行。”
不独是我,从神情来看,殿上的命妇女官们大约都觉得皇帝如此胡来,简直大失体面,可碍于李斯焱恶劣的脾气,竟然没一个人敢出来劝他,大家干皱眉不吭声,谁都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真是无比诱人的条件啊,我心想,我一贯的梦想就是当国朝第一位正儿八经的女史官,现在这一切都唾手可得了,李斯焱他仍是舍不得我的吧,要不然怎么会拿这样优厚的条件请求我留下,可惜——
两厢僵持之下,我的眉毛皱成一团:这皇帝是不是神经病又犯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呢,他怎么能把皇后抛下,围着一个下岗起居郎打转?这消息若是传出去,我今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不要这些。”我凉凉道。
范太医提议把我抬回宣微殿去,我自是欣然答应,李斯焱想跟过来,却被礼官给拦下了,他没有理睬礼官,还是执意要走。
李斯焱身体明显地僵了一僵,蛮横道:“那便开书画馆,做生意,去和你弟弟一起去太学读书,朕都可以为你破例……”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方才身受重伤,不便挪动,才被允许就地治疗,现在血止住了,那绝对没有接着躺在帝后面前哼哼唧唧的道理。
“我要赐婚。”
未及找她算账,我就被搬到了一边。
我的回答言简意赅,掷地有声,两个短短的音节像一道刀光,干脆地斩断了李斯焱还未说出口的话。
越想越气:我也算是和瑞音相识一场,平时大家都和和气气的,怎么她不声不响存了如此歹毒的心思,连暗地里下黑手这等事都做得出来。
他隐隐不安的神情牢牢地凝固在脸上,喉咙中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单音节,浑身僵硬,像一座骤然而成,品味糟糕的雕塑。
这刀子无眼,我若是运气再差些,此刻还能有命在吗?
良久,他似是没听清我说的话一样,干涩无比问道:“你……你说什么。”
方才老尚服行刺时,场面一片混乱,我试图阻拦她不假,可我确保了魏婉儿无事后,便不打算同她拼命了,至于后面又栽了出去,肩上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全是拜瑞音偷偷推的那一掌所赐。
“我说,让你给我赐婚。”我平淡地道,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尖刀一样,死死扎进李斯焱的胸口,让他的脸色越来越惨白,越来越阴沉,到最后竟露出了困兽噬人一样的凶光。
越过嘈杂的人群,我死死地盯着她,一腔怒火涌上心头。
魏婉儿被他掐得痛叫一声,仓皇躲避到了一边。
瑞音束手站在一旁,见我看她,不露痕迹地偏过了头,望向殿外。
看着他逐渐狰狞的面容,我甜甜地笑开了,挑衅般一字一顿道:
范太医废了老大劲才帮我止住血,血不再淌了,人终于变得清醒了一点,我抬起眼皮,努力聚焦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魏婉儿,小蝶,李斯焱……最后,我的目光落在瑞音身上。
“我的意思是,让你给我和孟叙,发圣旨,当着全长安城的面,赐婚。”
进宫后的损伤变多了些,但是和被一刀刺向肩胛骨相比,当真是算不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缨子跑路———————70%———》
我一直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废物,十几年人生里,□□上受到过最大的创伤也只是“爬树时摔下来把膝盖蹭破皮了”这种皮外伤。
她以为她把狗皇帝刺激清醒了,其实只是让他更加黑化罢辽(手动点烟